當前位置: 華文問答 > 娛樂

沒有網路主播,這個世界會更好嗎?

2024-08-20娛樂

文 | 數位力場,作者 | 佘宗明

「你出來直播唱歌,有想過以後靠唱歌掙錢嗎?」我問剛子。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唱歌全憑興趣。」剛子說。

剛子是我剛認識不久的主播,來自東北。在「輕工業喊麥」的氛圍裏,他「出道」得有些晚。

7月初的北京有些悶熱,傍晚暑氣消退,我飯後出門散步,走到歡樂谷附近的一處街角,偶遇他在那唱【黃昏】,嗓音厚實有磁性,有幾分滿文軍神韻。

我坐在台階上聽完,覺得他聲音裏有故事,掃了他身邊牌子上的二維碼——牌子上寫著:歡迎關註我抖音號××××。

他的抖音號還是個小號,粉絲不到300人。沒過多久,他回關了我,把我拉進粉絲群。

我隨後跟他聊了起來,得知他北漂十幾年了,換過很多份工作,最大愛好就是唱歌,以往閑余時間會在出租屋裏對著K歌軟體唱唱,最近才在朋友鼓動下跑到街頭直播唱歌。

「你的聲音還挺有特點,要是火了,會全職做主播不?」我好奇地繼續問道。

「要是能火,現在的工作我肯定不幹了,累死個人,但哪有那麽容易火啊。」他挺人間清醒。

粉絲群裏百來個人,每天都有人@剛子:「今天出來唱嗎?」

絕大多數時候,剛子都是發個小紅包,說:抱歉,還在加班呢。

我之後沒有再到那個街角聽剛子唱歌,只是做過他的線上聽眾。

但看到「傻子」劉路傑的故事時,我總是忍不住想起剛子。

01

「傻子」,曾是劉路傑在村裏人眼中的形象。在他們看來,不出去打工天天在家門口唱歌的劉路傑,多少有些「不正常」。

劉路傑是山西長治羊井底村人。2017年大學畢業後,他跟女友去了上海打拼。先是做數據采集員,還兼職做快遞分揀,每天搬貨搬到淩晨3點半,早上8點半又出門上班;後來當網約車貨運司機,為了多掙些錢,他經常一天都不休息。

2022年夏天,28歲的劉路傑,在出門跑車接不到什麽單子後,結束了5 年的滬漂生活,回到羊井底村。可回到老家的他,找不到合適工作,只能到表哥餐館裏打雜。

趁工作閑暇,他在抖音上發自己唱歌的視訊。有朋友網友聽了,喊他開直播,他初聽一頭霧水,再聽有些動心,決定試一試。

但每天在家唱歌的他,成了村民眼裏的另類、奇葩和村裏第三個「傻子」:全村400多戶人家,2300多人口,沒出去務工的青壯年男性只有三個,除了他之外,「另外兩個是傻子」。

電影【走走停停】裏,胡歌飾演的北漂編劇吳迪返鄉Gap,成了當地人眼中躺平的「北漂失敗青年」。劉路傑則是鄰居眼中混不好才回來、每天不務正業的「滬漂失敗青年」。

唱了兩三個月後,劉路傑有些喪:他每天都在唱,唱那些流行歌曲,粉絲就是不見漲。

抱著幾乎放棄的心態,他唱起了山西民歌,結果無心插柳柳成蔭,直播間人數暴增。

在那之後,他儼然拿到了「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的劇本:專註於民歌的他,粉絲數穩步增長,獲得的打賞金額也逐漸增加,到去年,粉絲數已突破20萬。名聲漸響的他,收到了電視台和歌唱比賽發出的邀請,獲得了中央音樂學院舉辦的某個比賽的金獎。

▲專註於唱民歌的劉路傑,現在收獲了一批忠實粉絲。

今年6月,劉路傑迎來了最高光的時刻:他報名了「主播辦村晚」活動,家鄉不少外出的年輕人聞訊歸來。6月20日晚,村晚舉辦,晚會上唱歌、鑼鼓、二胡、古箏、嗩吶、變臉輪番上演,吸引了超過156萬網友線上觀看,羊井底村也因此被帶火。

如今的劉路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他去年開了家婚慶公司,每天在直播間和婚禮上唱歌,愛好變成了「養家糊口的職業」和「可以奮鬥的事業」。

02

對雞湯愛好者來說,劉路傑的沈浮遭際,無疑很適合被加工成爽文素材:草根出身,他有;失意經歷,他有;外界質疑,他有;逆襲結局,他也有……

可劉路傑的命運轉折裏,沒有什麽開金手指情節。他最終的如願以償,無非是印證了吳迪的那句話:找工作不是最重要的,找到自我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過,找到自我不等於就能成就自我,其間往往還有不小的距離。

到頭來,是互聯網幫劉路傑在二者間架起了橋梁:劉路傑能為自己開啟更多的可能,就在於他擁抱了網路直播、實作了才藝變現。

本來發展瓶頸在他跟夢想之間豎起了高墻,結果網路主播身份幫他鑿開了一道口子。

揆諸現實,像劉路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們也許是創業失敗,也許是求職受挫,也許是遭遇了最佳化調整,面臨的本是「山重水復疑無路」,好在網路直播在路的盡頭又開了條路,他們沿著這條路往前走,發現前方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此過程中,網路直播是脈動的社會調節器,讓許多沒有退路的人找到了新出路;是彈性的社會解壓閥,讓很多郁積的情緒得到了釋放;是機會的打通者和平權的開路者,讓那些擁有一技之長的人都有機會避免懷才不遇——即便TA是社會底層。

試想一下,如果沒有網路直播,劉路傑們會怎麽樣?答案很可能是沒有太多可能。

畢竟,一個人的命運,固然要靠個人的奮鬥,但也要考慮歷史的行程。

劉路傑的境遇,未嘗不是個體命運隨時代轉型而轉捩的縮影。他得以突破命運的窄門,正是源於個人奮鬥和歷史行程在網路直播的地界實作了共振。

值得註意的是,就在近日,網路主播職業剛迎來「轉正」:7月31日,「網路主播」入選了人社部公開的新職業名單,網路主播的職業身份在「國家確定職業分類」上首次得以確立。

如果說,做網路主播給了劉路傑新職業發展路徑,那官方層面對網路主播職業的正式認可,意味著這條路要變得更寬了——以往道路上的職業認同感缺失、從業權益保障不足等坑窪處,都可能被夷平。

對劉路傑們而言,這自然是好事;從提升網路主播價值的角度講,這也來得很有必要。

要知道,以劉路傑為代表的網路主播們證明了,網路主播職業的存在至少有兩大價值:一,為個人提供了展現自我、實作價值的舞台;二,為社會提供了巨型就業蓄水池。

03

為個人提供實作價值的舞台,說白了,就是要給那些逐夢人更多圓夢機會。

著名互聯網思想家凱文·凱利曾提出過互聯網時代的「一千個鐵桿粉絲」定律:任何從事創作或藝術的人,如音樂家、攝影師、作家等,只要能獲得一千位鐵桿粉絲,就能夠生計無憂、自由創作。

直播就是個挺好的試驗場。這些年來,其流量分配機制和多重變現模式對才藝變現鏈路的打通,讓不少有才藝技能者都從中受益。

近年來,大批戲曲藝人就入駐了抖音,變身「戲曲類主播」,將直播間變成「第二戲台」。

▲「梨園春」00後金獎得主聶玉芳經常直播唱豫劇。像她這樣把戲曲搬到直播間的戲曲藝人,還有很多。

究其原因就在於,網路直播非但實作了傳統文化之古與傳播方式之新的結合,還助益了戲曲表演跟目標受眾跨地域的連線,幫這些戲曲藝人打通了「戲曲表演-粉絲打賞」的增強回路。

非遺傳承人、科普達人、歷史類創作者……藏龍臥虎是抖音,各顯神通是直播。所以有人說,在抖音上,沒有一個身懷絕技者會懷才不遇。

劉路傑靠唱歌征服了許多聽眾、獲得了體面收入,也表明了才藝變現鏈路的順暢。

某種程度上,這是對「未來是濕的」預言的驗證。按預言家克雷·舍基的觀點,未來是按濕件的方式運轉。這裏的「濕件」,區別於以機器裝置為代表的硬體和處於非生命程式碼狀態的軟體,指的是人的才藝、技能、興趣、信念等。

無論是那些戲曲藝人還是劉路傑,其實都是在兜售「濕件」——他們借助網路直播,一方面滿足自身興趣,一方面透過觀眾打賞、直播帶貨、星圖廣告、櫥窗賣貨、知識付費等變現途徑,將才藝技能轉化為市場價值。

網路主播們的實作個人價值跟創造社會價值往往是一體的:他們給社會創造的,很多時候是精神價值、情緒價值、娛樂價值。

最起碼,我聽剛子唱著80後懷舊金曲,聽得通體舒暢——它相當於給我來了場精神Spa。

在時下,總有些人習慣於將網路主播跟科學家對立,用一句「網紅造不出光刻機」抹殺網路主播的價值。

問題是,為社會創造價值可以有一萬種開啟方式,科研創新是創造價值,滿足精神消費需求也是創造價值,沒必要用二元對立否定網路直播職業的存在價值。

04

為社會提供巨型就業蓄水池,說到底,就是要創造更多就業崗位。

網路主播跟外賣員、網約車司機、視訊Up主一樣,本質上都是平台經濟催生的新就業形態,工作場所流動化、工作時間彈性化、用工關系零工化是其共性特征。因容納面廣泛,這些職業已成超級就業蓄水池。

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院長劉尚希就曾表示,數位經濟在帶動就業方面具有杠桿效應,平台經濟所形成的新型就業「生態系」,既是青年人當下就業選擇的過渡地帶和未來主體形態,也是青年人才自雇創業的「孵化地」。

單就網路主播看,雖然跟著名投資人吳世春預言的「未來中國最大的就業人群就是直播的主播」圖景仍有距離,但它帶動的就業規模不容小覷。

據【中國網路視聽發展研究報告(2024)】披露,截至去年年底,中國已有1508萬名職業網路主播。

超1500萬,在「慢就業」「輕就業」充斥的時下,絕不是什麽小數位。這意味著,網路主播職業為大量人提供了兜底性的再就業選項。

網路主播不是孤立執行的,而是嵌入到經濟和文化活動中的,隨著直播間已成連線實體的新型基礎設施,網路主播也必然成為龐大產業中的一環。

據中國人民大學國發院測算,⼀個主播平均帶動大約4個直接就業機會。

商務、投手、營運、跟播、編導、攝像、稽核、選品等崗位,是許多中頭部主播維持運轉的標配。直播還會帶動周邊產業,如手機、相機、話筒、三腳架、打光機、直播間布景等直播裝置的生產制造。

更何況,網路直播具有明顯的外溢性:它參與的市場活動越廣泛,帶動的就業面擴容就越強。

時至今日,網路直播已滲入直播電商、鄉村振興、教育培訓、市場行銷、藝術表演、專業咨詢等領域,正重塑很多傳統的商業模式、供給形式和消費方式。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周廣肅就說,從供給側來看,短視訊和直播作為新型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典型代表,不僅催生了大量新業態,還對傳統業態進行了數位化的賦能升級,因而帶來了就業規模的大幅擴容。從需求側來看,以直播電商為代表的新商業模式帶動了居民消費需求的大規模增長,從而透過社會總需求的擴大傳導到就業需求的擴大。

因此,網路主播成了個體選擇與國家認可「雙向奔赴」的職業連線點,能從整體上提升就業蓄水池的深度與廣度,增強全社會應對就業壓力的彈性。

05

毋庸諱言,即便是職業身份已被「轉正」,照樣會有很多人對網路主播嘖有煩言。

這其中,許多負面觀感也是網路直播領域的亂象引起的,整個網路直播行業和網路主播群體確實有需要改進與提升的地方。

也要看到,網上有兩個對網路主播的流行性偏見:

一是,看到部份頭部主播的收入表,就認為網路主播們掙的都是快錢、賺的都是容易錢。

二是,看到有的主播獵奇、造假、炒作等亂象,就認定網路主播們都是追膻逐臭的代名詞。

網路主播的頭部集聚效應與冪次分布情形確實存在,但實作坐火箭式財富積累的,終究是極少數,且行業格局的鐘擺正回呼。

網路主播是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賺容易錢職業,主播平均收入情況已經給出了答案。對絕大多數主播來說,做直播都是為了有口飯吃

直播行業有很多亂象也是事實,該規範就得規範,但不要因此就為其貼上全稱命題式的「毒瘤」標簽。

將網路主播群體一棒子打死,對逾1500萬主播中那些安分守己者是不公平的。

有些人也許會抓住「賺快錢」或「有亂象」兩點拿出100個理由質疑網路主播職業,但就憑網路直播幫很多人圓了夢和幫社會擴大了就業,就不該輕易將網路主播職業全盤否定掉。

在我看來,能讓劉路傑找到新的活路,讓剛子釋放生活的重壓,就是網路主播職業價值的具象化體現。

就在前兩天,我把劉路傑的新聞私信發給了剛子,想給他打打氣,1天後,他給我回了個「謝謝」的表情。

我理解很多人對網路主播的質疑,但不認同他們對網路主播價值的否定。

回到那個問題上:沒有網路主播,這個世界會更好嗎?

說真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兩點:一,我們回不到那個沒有網路直播的時代了。

二,沒有網路直播,劉路傑的世界不會更好。剛子的也是。

世界變得更好,不該是抽象敘述,而應落腳於讓具體的人過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