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求贊贊】
娘說我天生就少了一竅,無情無欲。
可我本無心,是生不出七情六欲的。
娘說的沒錯,她死的時候我一滴淚都沒有流。
甚至還想要浩渺宗裏最是貌美昳麗的小師叔給我做陪葬品。
……
1
我生來就沒有心。
娘說我天生就少了一竅,沒有七情六欲,卻也省得許多煩憂。
無喜無悲無欲。
「所以我其實是一塊石頭。」我總結道。
娘面露驚詫,一巴掌拍在了我的頭上,「你是什麽東西為娘的還不清楚嗎?!」
隨後指著我,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先學會化形吧小崽子!」
我沈默地聽著,其實我早已成了人形,但娘總覺得我還是個幼崽。
「你這性子,倒是很適合修無情道,可惜我們妖界素來多情,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教你。」娘惋惜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天,娘護著我,被一群人圍攻,屍骨無存。
娘把我藏在一個無人發現的狹小洞裏,我目睹了全程。
娘死得很慘烈,四周全是她的血,那些人取了她的妖骨,剖了她的妖丹,最後將她的殘骸丟給了山中的野獸分食。
可我一滴淚也沒有流,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稱得上平淡。
有熟識的妖見我面無表情,冷漠至極,罵我冷血。
它說的沒錯,我讀過的書上都說,妖是冷血動物,可如今看來,人才是真正冷心冷清的動物。
娘那樣的至情至性的才是少有。
我撿起地上遺棄的玉佩,是娘的貼身之物。
平日娘很是愛惜,從未取下來過。
我翻過背面,上面只有一字,很熟悉,是娘的筆跡。
「逃!」
我在這一刻才突然意識到,娘死了,天上地下我都再也不能尋到她的蹤跡,不會再有人摸我的頭溫柔地訓誡我。
巨大空茫向我襲來,我眼中的世界在逐漸褪色,我突然想起,娘的記性是不太好的。
她忘了。
我本不是她的孩子。
數萬年前神界坍塌,神族消弭,數萬天石墜落,化為山海日月,有一塊天石墜落至深淵,封印了因惡念而起的世間惡鬼。
漫長的歲月中,生出了一絲自我意識。
機緣巧合之下,娘將我叼了回去,她那時被挖去了半顆心,神誌不清,以為我是她生下的蛋,日日傾心溫養孵化。
可一塊石頭,是不會有溫度的,但娘卻固執地認為這塊冰冷的外殼下會有新生命破出。
直到某一天,我體內沈睡的能量突然發生了巨變,我成了一個脆弱的人類。
一條千年大妖,即使神智混亂,會察覺不出我體內的能量變化嗎?
我不知道,因為娘還是會時常摸我的頭,與我親呢地說話。
我甚至無法知道她是抱著什麽樣的一種心情為我而戰死,她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決絕和從容。
娘死了,沒有人可以告訴我答案。
所以那些人都要為娘陪葬。
我面無表情地想。
那些貪得無厭的覬覦我體內能量的人,催生了我無限的惡念。
一念生魔。
我回到深淵,解除了封印。
一時間,萬鬼同出,人間動蕩,鬼哭神嚎。
2
惡鬼吸食我的惡念,吸附在我的身上,與我體內那股力量相撞,好似要將我整具身體撕裂開。
五臟六腑被撕裂原來是這種感覺,可我卻覺得沒有那日親眼看見娘身死時所感受到的痛。
我面無表情地擦掉耳鼻流出的鮮紅血液,「去!」萬鬼受令傾出,不多時便將那幾人抓來。
我將他們同那兩頭吞食了我娘屍骨的野獸一起,開膛破肚,抽去脊骨。
一時間驚嚎慘叫不絕於耳,整片深淵如臨地獄。
我從野獸的屍體中掏出了我娘的殘骸,帶著娘的屍骨,回到了那座山,與玉佩一起安葬。
轉過身,一群修仙人士圍住了我,放眼望去,有幾位穿著熟悉服飾的人,另一個角落站著十幾位禿頭僧,一行人滿滿當當,幾乎要占滿整個山頭。
「呔,大膽妖女,放出惡鬼害人,現在人間惡鬼肆行,殘害生靈無數,殺害我門派師叔,死不足以謝罪!」有人指著我的鼻子大罵,而後又吼,「殺了妖女!」
哦,我想起來,殺了我娘的那幾人中便穿著如此的服飾,他們是來找我復仇的?
真是無趣。
我暼向義憤填膺的眾人,不解問道,「你們人族不是一向講求有仇報仇?那幾位人族剖我娘的妖丹,抽她的妖骨,我當然是一並奉還,將他們開膛破肚再丟給惡鬼啃食。」
我降低了語速,一字一句,如惡魔低語,眾人惡寒,好似看見了當日開膛之景,不由色變嘩然。
又有人跳出來,面上盡是痛恨悲傷之色,「你竟然將他們開膛…你簡直,泯滅人性!喪盡天良!」
我不以為然,漫不經心地回答,身後的惡鬼躍躍欲試,「哦?」
那人被惡鬼嚇得戰戰兢兢,又被同宗攙扶,一同伐聲道,「若不是你私自逃離致深淵封印有松動之嫌,師叔們也不會想捉拿你回去鎮壓封印!」
「若不是你的’師叔們’,我們都還不知道深淵的封印動了呢,就你們幾個宗門人才輩出,雲月大師是徒有虛名,這麽大的事情他是一點也沒察覺啊!」
我看向陰陽怪氣言語刻薄的青年,他一襲矜貴的紅衣,眼尾上挑,臉上盡是倨傲,薄唇輕言,話語間是毫不留情的嘲諷,順帶還拉了他人下水。
眾人回頭一看,見是浩渺宗的流昭,都有些吶吶不敢言。
這人在他們眼中就跟對面的妖女一樣,不忌是非,奈何武力又高,且從犯過什麽禁忌,除了…嘴巴毒了點,但惹流昭的會挨揍,是真揍,三天不能下床的那種!
雲月大師見此情形便出來打圓場,「老衲此前未曾聽聞過深淵封印松動,但如今封印解開,確是女施主動的手,如今人界也因此動蕩不安,還望施主及時收手,莫要因此生出因果。」
因果?
我頓了一頓,反問道,「哦?和尚,你既說因果,便該明白,他們殺我娘是因,我殺他們便是果。」
「我生出意識時本不識是非善惡,不辨七情六欲,如今他們讓我生出惡念是因,造成如今情勢是果,照理,這是他們該食的惡果。」
雲月大師念了一聲佛號,朝我作揖,「施主,爾等恩怨,老衲不便插手,還望施主了清恩怨後還人間太平。」
這個老和尚倒是懂得明哲保身。
那幾個宗門的人見此急了,「不是說大家一起討伐此妖女嗎?」
雲月大師閉了眼,流昭身後浩渺宗眾人也學著他們小師叔一同抱胸而立,事不關己四處環視。
那人見勢不對,對其余宗門的弟子大聲喊道,「師叔們也是顧念蒼生,擔心惡鬼放出襲人,又沒有對此妖女做什麽,只不過就是死了一個蛇妖罷了,她便將我等師輩開膛破肚,他日我等稍有不慎侵擾到她,豈不也是小命不保!」
「蠢貨!」流昭忍不住罵出聲,想要伸手阻攔,可確實有幾個宗門弟子被鼓動,一同沖了過去,人數太多,分身乏術。
他暗罵一句,「要死的留不住!」
說完他連忙將門中弟子聚集到一處施法護住,企圖遠離即將爆發的戰場。
不過就是一個蛇妖?
我撫了撫胸口,除了惡念,這裏洶湧而出一股怒意,我頭一次感受到了怒火的滋味。
「真好啊。」我感嘆道,從未想過我有一天居然還能生出怒念。
惡鬼傾散開,四周都蒙上了黑霧,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哀嚎聲四起。
惡鬼眾多,流昭護不住這麽多人,揚聲罵道,「老禿驢,你是死了嗎?想想辦法,那群蠢貨想死,我可不想成為倒黴的陪葬品!」
雲月大師搖搖頭,伸出拐杖,周圍人見勢一擁而上尋求庇佑。
雲月大師順勢放出結界,朝著流昭無奈嘆息,「她是依靠惡念操控萬鬼的,現在怒意居上,她的惡念持高不下,只怕再這麽下去,會被惡鬼同化。」
流昭又罵了兩句,揮開迎面而來的兩只惡鬼,「我又不是這群蠢貨,不必給我講這個大道理,你就告訴我,該如何脫身!」
雲月大師念了聲佛號作揖,流昭往後退了兩步,「你作甚,你想害我?!」
雲月大師睜開了雙眼,周身金光四起,一時之間萬鬼退避,他嘆道,「流施主說笑了,老衲這裏確有一法,現下唯有施主可一試,只怕會委屈流施主。」
流昭狐疑地湊過去,二人耳語片刻,流昭聽完後破口大罵,「好你個和尚,你…你個出家人居然存這等心思!」
「阿彌陀佛。」
3
成千的惡鬼匍匐在我的身後,張揚五爪,既是護主,也是汲取養分,不斷滋生促進我的惡念。
無聊。
無聊至極,不若,讓他們都給娘陪葬好了,身後的鬼魅感受到我的刻骨的惡念,更為興奮嗜血。
突然,黑暗中有人著紅衣緩步邁出,停在一丈遠處,一邊躲避著惡鬼,一邊勸誡我,「那什麽,我非常贊同你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做法!」
「以命償命,那些人不值得辯駁,但你若再不收手,被惡念與怒意吞食,被惡鬼同化,不僅腐蝕你的心智,還會腐蝕你的樣貌,可惜了你的好容貌……」
我直勾勾地盯著流昭,看他躲過一只又一只的惡鬼,紅色的衣袖飛揚,露出白皙精壯的手臂,說話時,惡鬼又一股腦蜂擁而上,將他的衣袍啃食得破破爛爛,身上傷痕遍布,反而有一種淩虐的美感。
他還在不住地說著話,見我無甚反應,身上的傷痕卻愈來愈多,身上的衣服都快要掛不住了,大庭廣眾之下,流昭想,這太丟他往日的臉面!
但又有些氣惱,他從未這麽低聲下氣地與人說過話,他流昭從來都是肆意妄為的,他落下了笑臉,眼神輕蔑,擡起了下巴冷嘲出聲。
「從來只見過人馭鬼,沒見過鬼馭人,普天下你真是獨一份!」
「你娘豁出性命將你救下,就是讓你成為如今的模樣?亦或者你根本就沒想活,自己不想活就在這裏屠戮他人的生命,你可真不愧是個魔頭敗類!」
有意思。
我難得生出一絲興味,對這個張揚肆意的青年。
一時間,黑霧停滯,雲月大師趁機護著裏面的眾人逃出生天,眾人上下打量了兩眼流昭破破爛爛的衣袍,眼波流轉對視之間無言傳遞了很多資訊。
不可說不可說。
浩渺宗的眾人朝流昭豎起了大拇指,「小師叔,您的毒舌功力還真是一如往昔!」
流昭掃過眾人,除卻那幾個參與屠殺蛇妖的宗門有所死傷,其余宗門偶有弟子受傷,卻並無弟子死亡。
尤其是他們宗門的小崽子,一個個活剝亂跳的很,流昭放下了心,罵了回去,「滾!再多說我回去割了你們的嘴!」
流昭倒是對這個妖女生出幾絲好感,但對面的眼神太直白,他不由地站直,不自然地抱胸而立,企圖遮住自己已然乍泄的春光。
雲月大師又潮我作了一揖,「女施主雖無情,卻仍心存善念,必是那蛇妖教導與你,它此生也算功德圓滿,不知老衲可否做法誦經,送它往生極樂?」
這和尚倒是很上道,我點了點頭,「隨你。」
見此,雲月大師雙手合十,「老衲還有一言,不知可否向施主懇請。」
我此時惡念暫退,耐心很足,樂意傾聽,「說。」
「惡鬼入人界,總歸是大禍,失真施主與那蛇妖功德,還望施主顧念蒼生,召回遊蕩人間的萬鬼。」
「好啊,但是你們要把他給我。」眾人順著我的指尖看過去,赫然是此刻衣不蔽體的流昭,那模樣那身段,確有另無情之人也生情的本事,嘖嘖嘖。
流昭氣笑了,「看什麽看!」
他才不信這位能看上他,正想嗤笑出聲,卻突見雲月大師的視線,他頓了一下,惡狠狠出聲,「死禿驢,回去記得在你家門口給我立個碑!」
「阿彌陀佛,流施主以身飼魔,當萬古流芳!」
黑霧裹挾住流昭,他人不見了蹤影,但聲音仍穿透而出,「古你個頭,咒我死?」
「幫我小兔崽子們送回宗!」
4
我將流昭放下,施術將散逃而出的惡鬼召喚回深淵,被召回的惡鬼怨氣四逸,不斷侵蝕著我的身體。
四周了無生氣,漆黑一片,流昭從身上的儲物袋拿出一個夜明燈,便見我克制不住地吐了一大口血,他扶住我,眉眼間很是復雜,「萬鬼纏身無情無欲卻又心存仁慈,你也是第一人。」
我木著臉,「我若不召回那些惡鬼,你也會伺機殺我,不是嗎?」
流昭很幹脆地承認,臉上很是漫不經心,「依我看,你現在這情況,我不動手你也撐不了多久,上古神石,本就是與這等邪物相沖的,你居然還利用惡念操縱萬鬼,現在身體肯定被反噬得厲害。」
我抹掉嘴角的血跡,靠在墻上道,「對。」
流昭無語凝噎,反唇相譏,「那你帶我過來作甚,總不會是……喜歡上我了?!」
「我沒有這種情緒。」
流昭自顧自地從我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絲嫌棄,有些惱怒,「對,我都忘了,你就是個沒有心的破石頭!」
我在黑暗中窺探著他的鮮活,「沒有我,你出不去,而我活不久。」
我身受桎梏,能呼叫的能量有限,這裏充斥著瘴氣,又惡鬼橫行,我的身體撐不了足月。
流昭翻了個白眼,直啐,「你就直說要我陪葬就好了,那麽多人,偏偏挑了個我這麽惜命的,真被那老禿驢說準了!」
我閉了眼,預設了。
那群人我看他最順眼,沒有他,也不會有別人了。
「想死在哪不能死,你偏還要回到這麽個鬼地方,嫌死的不夠快?!」
沒有誰能這樣坦然赴死,流昭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怒氣翻騰,現在這塊地方還有這個女人撐著,等她死了,他便只能獨自面對萬鬼肆虐,不管怎麽選都是死路一條。
等等,流昭頓住,這個女人特意回到此處,莫不是為了鎮壓此地的惡鬼?
流昭從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任何人,他將無數的可能性擺在眼前,可直覺告訴他,這女人,真的只是為了再回來鎮壓深淵惡鬼。
這世上,竟真有這般的人。
再看半躺在地上面容清冷的女子,流昭感官變得有些復雜。
「餵,醒醒。」
我迷著眼看著陡然放大艷麗非常的臉,他眉間微蹙,語帶煩躁,「哪裏有瘴氣和惡鬼稀少的地方,我可不想這麽早為你收屍!」
我怔了一下,指向深處,「往最裏面走。」
流昭嘖了一下,將我扶了過去,施法將惡鬼擋在外邊。
「你不能利用你身體的那股力量恢復嗎?」
我搖搖頭,「體內有桎梏,除非有人助我打破。」
流昭楞了一下,隨即倨傲道,「那就破開。」
我不解,「你就不怕我獲得那股力量再出去殺人?」
流昭莫名嫌棄地看著我,「哦,隨你,反正現在是你活了,我才能活,我這人向來偏心眼子,只為自己而活,其他人關我何事?」
他神情桀驁不馴,眼中確有漠視。
我張了張嘴,頭實在沈的厲害。
只看見他艷麗俊美的臉愈來愈模糊,臉上神情難辨,便昏睡了過去。
如果我醒著,便能看到,流昭臉上露出的是一絲絲怒火,他咬牙切齒,隱隱還可見耳尖殷紅似滴血。
「有意思…像娘…她想說我像她娘?!」
流昭氣急敗壞,甚至想把我搖起來詢問,可見到這我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沒有了一絲人氣,不知為何又泄了氣。
「罷了,就當做好事了!」
5
我睡了很久。
還做了一個夢,夢中娘以身化形,教我捕捉獵物,可我怎麽也學不會,無論如何也變化不出蛇形,娘恨鐵不成鋼地罵我,我看著她臉上熟悉的表情不知為何心念一動,又能呼叫體內的能量了,便學著她的樣子變成蛇。
我爬上一塊光滑的石頭,一圈一圈地纏繞到頂端,我瞧過去,娘的眼中滿含贊許。
我突然安定了許多,一直以來無從著落的身軀有了依托,我安靜地看了她許久,突然,一股黑霧將她席卷而去,消失在了空氣中,我沖過去,卻無論如何也使不出法力,漸漸地,我也被黑暗吞噬,意識逐漸消散。
這樣也好。
忽然一股奇異的香味向我襲來,緊接著是溫熱的手指輕輕托起了我的下顎,雙唇被外力擠壓,有什麽東西被灌進來,我的意識再次沈睡了下去。
身下的觸感有些奇怪,卻很舒服,冰冰涼,又保持著溫熱,好似一塊清凈無瑕的玉,光滑的讓人想反復揉捏。
我動了想摸一摸的念頭,卻感覺自己的整個身軀都隨著我的念頭開始晃動了起來。
我倏地睜開眼睛,四周漆黑,但我卻能良好的視物,身下是一片光滑細膩的人類肌膚。
我的視線也發生了變化,擡頭是流昭光滑白皙的下頜,我窩在了他的頸窩,尾尖自手指處纏繞進了他的衣襟,自他的下腹一直纏繞到了脖頸。
應當是昏睡之時化成了蛇的擬態,但我為何纏上了他?
我也有些疑惑,對我自己潛意識的行為有些不解。
流昭整個上身都被我纏了起來。
他整個上半身瑩潤的肌膚透著紅意,蛇身之下,是一圈圈的紅痕。
兩處…被我壓在蛇身下,許久不得放松,被磨礪得都圓潤了許多。
我無意識地又壓了壓,他悶哼一聲,好看的鳳眸微睜,似是忍耐到了極致,眼尾都泛了紅。
低沈的帶著一點磁性的聲音,我腦中閃過剛剛一掃而過的清瘦的身軀。
思緒尚未落下,我已經被人提溜著尾巴提了下去。
視線一下子發生了翻轉,一陣頭暈眼花過後,兩片蒼白飽滿的唇便鉆入了我的視線,緊接著是狹長黝黑的眼睛,纖長的眼睫微微壓下來,透著一絲惱怒。
「白黎!你不是說控制不了體內的能量,這又是哪來的臭蛇?!」
我有點詫異他知曉我的名字,卻並不想多問,只答道,「變換擬態不需要太多能量,維持才需要。」
我自他手中掙脫,跳到地上恢復了人形,「我生一情,桎梏便會破除一分。」
流昭抓住了關鍵字眼,「也就是說,你獲得七情便能將桎梏破除?」
我有問必答,「對。」
他不吭聲了,我看著他蒼白的臉,「對,喜怒哀樂懼惡欲,下三情最容易滋生。」
流昭臉色更紅了,瞪大了眼睛,「你…你不…不知廉恥!」
我無辜地回視,喉嚨微動。
「你就裝吧你個黑心的女人,你…你!」看著對面女人無辜的臉以及淡漠的神情,他生平頭一次詞窮,總覺得自己莫名輸了陣,心口砰砰砰地跳,難受得很,也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怎的。
我有些不解,後半句我還未與他說,他便氣急般瞪了我一眼便跑了。
自那日後,流昭許久未曾與我說話。
四周的結界越發淡了,我在黑暗中看著他的背影,百無聊賴地想,我死了會變成石頭嗎?還是會保持著人形化成枯骨?
也許會直接隨著體內的能量一起消散在這裏。
那太無趣了,我又想,如果流昭願意,我可以將渡一點能量給他,讓他不至於被惡鬼啃食殆盡,給他留個全屍,做個漂亮的陪葬品也不錯。
時間依舊過得很慢,慢到我以為過了很久,可我還是沒死,很奇怪,我的身體明明被侵蝕得很厲害,可有什麽在源源不斷地清洗我體內的瘴氣,讓身體不至於更糟,維持在了岌岌可危的邊緣。
我睜著眼又在黑暗中度過許久,漸漸地我覺得很無趣。
我在黑暗中站了起來,加固了已經稀薄的結界,走到了流昭的身前。
他在黑暗中閉著眼,湊近才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
他快死了。
我用了點力,拍了拍他的臉,「唔…你…幹什麽?」
我蹲下,懶懶地盯著他,「你給我吃了什麽?」
「嗯…嗯?」他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努力地想睜開眼睛看我,「洗髓丹,我救了…你,你就不能…救…救我……」
他說著還攥住了我的衣領,我垂眸看著他修長的指尖,就是這個丹藥,洗去了我體內的瘴氣,讓我這具身體保持在了最初的狀態,如他所言,我死不了了。
他已經陷入了昏迷,我握住了他下滑的指尖,盯著他昳麗的容貌看了許久。
「好。」
我想了想,將他推倒在地上,吻上了他的唇,很用力,學著蛇類狩獵的本能,將他咬出了血。
還不夠,我將下身化成了蛇的擬態,學著話本子說過的,纏了上去。
蛇的本能,是絕不放跑到嘴的獵物。
蛇類的尖牙可以刺破肌膚,但為了細細品嘗獵物。
它會先細細地舔舐,再用力含吮,然後伸出蛇信,鉆入獵物的嘴中,汲取獵物嘴中的晶液。
蛇信的長度足以讓它觸碰到獵物的咽喉,獵物瀕臨死亡,被逼迫得發出嗚咽的泣音。
像是在祈求能夠逃脫。
但蛇生性冷血。
它已然抓住了獵物,不願輕易地放過到口的美食。
它不顧獵物的掙紮,將身下癱軟的獵物緊緊地纏住,而後將毒液自上而下塗滿獵物的全身。
獵物掙紮更甚,它懼怕蛇類的尖牙,卻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憑尖牙在自己身上啃咬,留下滿身的痕跡。
……
6
我將蛇尾再次探了進去,他吃痛得哼了一聲,我卻從中感受到了愉悅和欲念,體內桎梏如我預料得那樣又松了幾分,我趁機渡了幾絲能量給他,太多他受不住。
我化成了人形,將他重新抱了起來,垂眸看到他重新漫上紅意的臉頰和唇又多了些憐惜和興致。
他現在死不了了,但也醒不過來。
如果他醒來,睜著一雙桀驁不馴滿含怒氣的眼眸盯著我,那我會很願意讓那雙漂亮的眸子再掛上淚光。
可惜,他的身體受不住這裏的瘴氣,我只能保住他的一時生機,留在這裏,他還是會死。
我將他抱出了深淵,日光照耀下,他的臉越發的白皙,唇越發的紅,脖子上的紅痕在他艷麗的面龐下顯得旖旎至極,招人顯眼,我想了想,又給他周身加了一層結界。
做完離去之際又被他拉住了裙擺,醒著的時候倒是看不出有這麽黏人。
我放出一只惡鬼,蹲在原地打量他的眉眼,忍不住想,果然人,還是適合待在陽光下,他沐浴在日光中,整個人好看得要命,讓我無端又多了些欲念。
不遠處有人聲傳來,接他的人來了,我割掉他攥住的一塊衣角,這次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人間很漂亮,但不適合我。
我回到了深淵,我任憑肆虐的瘴氣侵蝕我的身體,沒了陪葬品,只能一個人在黑暗中等待死亡,太無聊了,我選擇在深淵中沈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封印動了,我被吵醒,有人動了封印,我用意念看了一眼,是個人類,修為不低,如果我不阻止,他很快就會破了封印。
可我看了一會兒,沒有采取行動。
我願意留在這裏鎮壓惡鬼,不是流昭以為的心懷仁慈,我只是意識到了祂的存在。
那和尚提醒了我。
我的一舉一動都受著祂的監視,即使我不回來,祂也會想盡辦法逼我過來,我的所言所行,並不完全受我的控制。
但在這個惡鬼瘴氣肆虐的深淵之地,祂無法窺探,我對祂無甚好感,也很怕麻煩,這次深淵的封印破開,與我無關,我並不想插手。
那人花了整日的時間,終於將封印破開,成千上萬的惡鬼都跑了出去,那人雖能破封印,卻無法操控萬鬼,群鬼肆虐之際,他倉皇間便奔走逃亡離開。
我收回了目光,沒有了惡鬼在我耳邊呼嚎,四周更寂靜了,我蹙了蹙眉,找了個鈴鐺在耳邊搖晃,便又睡了過去。
我再次醒來之際,面前多了一人,是流昭。
封印已破,深淵的惡鬼四下逃逸,但瘴氣仍在,更何況我所在之地設了結界,一般人找不到我,也不會隨意進來找死。
流昭可以找到我,是因為他身上有我留下的標記,但我沒想到他會回來,我不知道他在這裏站了多久。
許久未見,他的下巴都瘦削了很多,面上多了些沈郁,見我醒來,他頓了一頓,上前站定。
「那日…是因為救我?」他黑黝黝的眸子盯著我,裏面掛著許多復雜難辨的情緒。
我知他說的是什麽,點了點頭。
「為何救我?因為我有利用價值?」他垂了眸,語氣不明。
我漫不經心道,「你救了我。」
他偏過頭,嗤了聲,「你本來也沒想活,說不定也是我多管閑事。」
我看著他白皙修長的後脖頸,順從心意撫了上去,「因為你想活,流昭,不要欺騙自己。」
我冰冷的指尖觸上,他抖了一下,我以為按他的性子,他會躲開,可是他站在了原地擡起了頭,眼神閃了閃,「你還需要陪葬品嗎?」
「我可以留在此處做你的陪葬品,這次是心甘情願的。」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笑得很是張揚,「你什麽時候想殺了我都可以,只一點,我活著的時候,一旦失控,你就要立馬殺了我。」
他面上笑得很肆意,我無來由地覺得他在哭,心中突然有些不滿,我送他出去那日他臉上明明還帶著些紅潤,現在卻只剩蒼白。
我想了想,「可。」
7
得到了我的授權,他恢復了往日的模樣,拿開了我放在他脖頸的手,冷嗤道,「你如今又不是條蛇,怎的還是喜歡往我身上蹭?!」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那我變成蛇的擬態便可了?」
「不可以!」流昭似是想到了什麽,耳尖變得赤紅,「那日我神誌已然不清,又…又情勢所逼,況且,你一個女子,怎可…你也太霸道無禮了些!」
我回想了一下,又見他這副模樣,一時之間竟也起了欲念,我靠近他,語氣有些玩味,「你想的是那日啊?可我說的是我完全變成蛇的擬態纏在你身上的那日,看來後面那次半人半…你也是記得啊。」
流昭氣急,嘴巴都顫得說不出話。
他又跑了。
我在原地等了片刻,他果然又回來了,理直氣壯地問我,「此地並不適宜人居住,你現既不要我陪葬,我這些時日總不能像之前那邊露天席地。」
我現下沒有這個需求,但他畢竟是個脆弱的人類,「你想如何便如何,隨你心意便是,我並未攔你。」
我們兩在無言中達成了協定。
深淵暗無天日,瘴氣彌漫,他卻好似已不受影響,常四處溜達,偶爾一去就是半日。
但我知道,他從未跑出過深淵,卻能帶回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他說都是從死人身上掏的。
深淵之地,一般人不會來此處,但也免不得有些人誤入此地,而後被惡鬼和瘴氣侵蝕致死,他竟也不嫌晦氣。
漸漸地,這裏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動手利用那些東西搭建了一間小木屋,我說他懂的東西很多,他總會倨傲地擡起下巴,那張昳麗的臉即使在黑暗中也很奪目。
「你這是…」
他又帶回很多東西。
我的面前擺了各種字畫,書籍,玉石還有各種各樣法寶物件。
流昭叉著腰,嘴角得意地勾起,「這些可都是戰利品,我向來吃不得苦,自是要好好拾掇一下的,你便找找有無感興趣的物件,盡管拿!」
話畢一轉,他有些不自然,「這麽多東西,我就不信沒有你心動的。」
流昭帶的最多的是書,因為他見我更偏好看書,便搜刮了各種各樣的書籍帶回來,其他的物件若見我不感興趣便會當成屋內的擺設。
我開啟一本書,上面記錄著各種人物的表情以及註解,我擡頭看他,流昭跑到了另一邊去把玩一個…小鑼鼓?
他拿著左右搖晃,那物件還會跟著發出咚咚的聲響,我見他臉上的表情與往日不同,眼角眉間都輕微地舒展開,嘴角輕輕地翹起,與書上的小人的表情別無二致,他看起來…是開心啊。
我嘴角不由跟著上揚,有種很奇特的感覺。
他似是忘記了陪葬的事,越發的隨心自在,常常坐那裏擺弄就是許久,腿麻了才會站起來找我說話。
他看我的眼神也逐漸復雜多變,偶爾會直勾勾地看我許久,又偶會面帶郁氣沈默許久。
但我能感覺到,他對我越發的包容和友好。
見我常常坐那看書或者發呆就是許久,還會別扭地過來問我是不是想我娘了,如果想的話可以變成蛇在他身上纏繞會兒。
我有些莫名,不清楚他這些想法是從何而來,但他既說了,我不免一試。
我鉆進他的衣領貼身纏滿他的上身。
他面色難辨,卻也沒對我發脾氣,竟是默默地受了。
我偶爾想要休憩時便纏著他,平常便是看盡屋裏的書籍,他也會去打理屋內的各種物件,無事還會研究各種工具。
但我從未見到他修煉過,娘說過,人族最愛修煉,所以人族的修為普遍都高,仗著修為高便經常打殺妖族,但人族也有好的,會救助各類妖族幼崽,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們。
娘對人族的感官很復雜,正如我現在對流昭的感覺,我尚無法完全理解。
但我知道,我終有一天會明白。
8
流昭病倒了,毫無預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