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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好看的古言打臉爽文!!!?

2023-01-29娛樂

【已完結】

穿越成皇後,我被繫結墮了麽系統,必須除掉皇帝的所有孩子。

萬幸,後宮的孩子沒一個是皇帝親生的。

唯一一個皇帝親生的,卻被他自己親手除掉。

01

「您有一個新的墮了麽訂單,請及時處理。」

在我意識模糊,渾身酸痛的時候,又聽到耳邊傳來新單子的聲音。

又來單子了……

我是一名大二學生,正為了生活費周末兼職送外賣,在過馬路時被一輛超載闖紅燈的大貨車撞飛。

意識模糊間,感覺到周圍有人圍過來,有人撥打了120……

以及,聽到了新的訂單提示音。

我在心裏暗罵:怎麽平台還在給我派單,超時要扣錢的啊。

掙紮著伸出手:「給我關掉自動接單。」

我剛出聲,就感覺到周圍瞬間圍過來一群人,聲音中滿是欣喜:「皇後娘娘醒了,皇後娘娘醒了!」

「快去稟告陛下。」

「娘娘,您可還有什麽不適?」

「快召太醫進來給娘娘把脈。」

吵得我腦袋疼。

睜開眼,面前是綾羅金縷帳半垂,幾個穿宮服的年輕女孩圍在我身邊,臉上掛著焦急和關切。

我從腦子裏翻出記憶,明白過來眼前的處境:我穿越了。

原身是當今太後的侄女,與當今皇帝青梅竹馬,從一出生便是已定的皇後。

原身從小被當做皇後培養,知書達禮,儀態萬方。

以我現代人的眼光看,狗皇帝昏庸又無能,好色且自私,根本配不上原身。

皇帝好色,曾在微服私訪時,因見一女子貌美,便不顧對方已經訂了婚約,硬是收進宮封了婕妤;也曾因聽聞敵國貌美女子,而用兩座邊境城池去換美人。

這樣昏庸無道的皇帝,居然還能在位這麽多年,全靠先帝留下的肱骨大臣們。

饒是帝王好色,後宮佳麗無數,皇嗣卻很稀薄,只有年幼的皇子和公主一位,再無其他了。

我能記得原身身份的大概,但是更多細節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眼前的幾名宮女還在望著我,我看了看,讓我身邊的大宮女夏菱留下,其他人結束去。

從原身記憶來看,夏菱從她還未出閣就在身邊伺候,是最能信得過的。

「我……本宮怎麽會突然暈了?」

「娘娘您忘了,舒貴妃那裏突然傳來有孕三月的訊息,您氣急攻心,就暈過去了。」

舒貴妃?似乎是原身的死對頭,別的嬪妃就算得寵,尚且對皇後有幾分敬意,只有舒貴妃仗著皇帝的寵愛,和自己母家在朝中的地位,非常跋扈。

平日裏已經要翹到天上去了,如今突然說有孕,更是得意無比,而原身正是在禦花園中被她氣了一番,回來便頭疼發作,暈了過去。

腦中又響起那個聲音:「您有一個新的墮了麽訂單,請及時處理。」

原來那聲音不是我的外賣訂單,也不是幻覺。

「請宿主盡快處理,否則將再次予以電擊。」

電擊?好家夥。

我算是明白了,原身哪是氣急攻心突然暈倒,分明就是被電暈的。

別人穿越帶的系統都是幫助主角飛黃騰達一飛沖天,就我,繫結了個這種無良系統,讓我去傷害別人的孩子?

離譜。

如果是原身就繫結了墮了麽系統的話,那難怪這皇帝子嗣這麽稀薄,真慘。

但我不是原身,對皇帝沒有感覺,沒有任何嫉妒之心,心裏也過不了這道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想著,外面突然傳來了稟報:「皇上駕到!」

雖然還不熟悉這具身體,但我知道皇帝來了是需要行禮的,沒等我從床上起來,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快步走來,攔住我:「皇後不必行禮。」

詢問太醫得知我身體並無大礙後,皇帝屏退了所有宮人,似乎單獨有話要跟我說。

我心裏有些慌,原身的記憶我只了解了個大概。

床榻之人最為親密,我怕我表現得有什麽不對,被皇帝看出來。

但我多慮了,待宮人退下後,他馬上把我從懷中推出,看都不看我。

只冷冰冰地說了句:「皇後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皇後的本分?一來就這麽刺激嗎?我不禁心中叫苦。

難道原身以前做了些什麽事被他發現了?但照目前情況看,不管是我做了什麽事也好,沒做什麽事也好,死不承認,表面上裝無辜是最好的選擇。

我裝若委屈:「不知陛下是什麽意思?」

「舒貴妃的孩子都三個月了,你居然沒有發現,你這個皇後是怎麽當的?」

啊這……

有一說一,這舒貴妃是有些頭腦的,她沒有在發現有孕時就說出來,而是等到三月,胎兒在腹中穩了才在太後壽辰時說出來。

連這都要責怪皇後,看來皇帝平時也沒發現原身和舒貴妃不對付,此時居然在怪我沒有提前發現以便給舒貴妃特殊照顧。

但你這播種的都不知道,人家這外人能知道嗎?

「舒貴妃不說,臣妾怎麽會知道呢?」

皇帝看著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那你還不快去派人處理,你這個皇後還當不當了?」

派人……

自己不會派嗎?

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會照顧嗎?

這皇帝真煩。

比上班還煩。

但我表面還得應和:「臣妾這就派人給舒貴妃送些養胎補品。」

他轉過頭,臉上滿是迷惑,又大聲斥責我:「你是不是瘋了?」

我回看他,臉上比他還迷惑。難道要讓我去親自伺候她?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可他居然說:

「舒芷荷母家勢大,她父兄又手握兵權,朕怎麽能讓她的孩子出生呢?」

「你身為皇後,本應為朕分擔這些,你在後宮這麽久,居然讓她有孕三月了都看不出來嗎?」

「如今孩子都三月了,胎中已然穩固,這麽晚才貿然打胎,傷了舒兒的身體怎麽辦?你為什麽不能提前發覺?」

「朕給你三日時間,必須處理掉。」

說完拂袖而去。

我呆了,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嗎?

無情且有病。

這狗皇帝一口一個關心舒貴妃的身體,卻親口要求打掉他們的孩子,就因為擔心威脅到他的地位。

真狗啊,難怪他子嗣稀薄呢,都是報應。

我還沒緩過來呢,系統也在這時發來命令:「請宿主三日內完成此訂單,否則將再次遭到懲罰。」

我有一句mmp不知當罵不當罵。

……

思考了半宿,我決定還是擺爛吧。

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做不來。

但我沒想到,皇帝比我想的還要心狠手辣得多。

02

隔天我就在禦花園見到了涼亭中扶著腰休息的舒貴妃,以及她旁邊倚著的,笑得溫柔,正專註看著她的皇帝。

若不是昨天親口聽見他說的那番話,我幾乎要以為他眼中的情意是真的。

陪在我身邊的錦妃,也就是皇帝用兩座城池換來的美人,翻了個白眼:「不就是懷個孕嗎,瞧她得意得那樣。」

嫻婕妤倒是不言語,甚至沒分半個眼神給他們,只有我知道,她對皇帝並無半分愛意。

當初她被看中後強行征召入宮,她自小定親的那位公子為情所困竟生了癡病,三月後就郁郁而終了。不多久後,那公子家又著了大火,全家上下六十七口竟無一人生還。

別人不知道,但我清楚這背後還有皇帝的手筆。

恐怕嫻婕妤心裏對皇帝恨都來不及。

她們倆人依附我也是因為貴妃勢大,從她們進宮就開始打壓她們。

這狗皇帝因為貴妃的兄長在邊關頻頻立功,他總是叫受了屈辱的嬪妃們忍讓,如何不寒了這些妃子們的心呢?

亭中的舒貴妃也發現了我們幾人,隔空給我遞了個挑釁的眼神。

這麽跋扈的人,如果不是母家勢大,我真不知道她怎麽在後宮中活下來。

我看著她,只覺得可憐。

她在憧憬著自己的孩子,卻不知所愛之人滿心是如何除掉這個孩子。

「回去吧。」我對身邊人說。

轉眼三日期限即將到來,這幾天我日日都去鐘粹宮看看貴妃。

她本來生著和我雌競的心思,對我滿是戒備。

但看我這幾天流水般地往她宮裏送補品,叮囑她讓母家從民間找些厲害的接生婆子來,還特地叮囑她也不要補得過多,以免孩子將來不好生,她徹底生出了疑惑,我與她想象中嫉妒發狂的樣子不一樣。

剛開始時她還不想理我,覺得我假惺惺,時間長了,檢查發現我送的東西都沒問題,發覺我對她的提醒也都是真心的,漸漸就對我放松了警惕。

我同她說了幾句話,小心叮囑她飲食外出上一定要小心,盡量在小廚房制作膳食,外出一定只帶信得過的宮人,還說了很多其他註意事項,就準備回宮。

今日是最後一日,還不知道回去後系統要怎麽懲罰我,也不知道狗皇帝會有什麽反應。

我還是高估了系統的狗逼程度。

都不等我回到宮裏,還走在路上就直接給我電暈了。

「檢測到宿主沒能完成任務,檢測到舒貴妃友好度上升,即將施以電擊。」

……

等我醒來,已經是兩日後了。

又是熟悉的場景,醒來眼前所見就是金縷帳,我在心裏挑釁系統:「就這?也不過如此,怎麽沒把我搞死呢?」

我嘆口氣想爬起來,旁邊的夏菱聽到聲音,靠近過來,小心翼翼地告訴我:「娘娘,貴妃的孩子沒了。」

03

「什麽!」

我顧不上渾身酸痛,掙紮著起來:「你說什麽?」

旁邊傳來一聲嗤笑:「裝什麽?」

我這才發現皇帝坐在床邊不遠處。

見我醒來,他發了大火,把我桌上的花瓶直接掃到地上,碎片碰濺了一地。

夏菱嚇得趕緊跪地清理,我看得心疼不止,揮手讓她先下去。

她剛走,皇帝就迫不及待地罵我:「一讓你幹正事你就裝病是吧,你還能幹成什麽?」

「你這個毒婦!你讓朕不得不親自派人處理芷荷的孩子!」

??

誰毒?你要不要再說一遍。

我還正疑惑在舒貴妃已經提高警惕的情況下,誰這麽神通廣大能讓孩子沒了,沒想到是狗皇帝自己動的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就是嫉妒舒兒,故意想讓朕與舒兒心生嫌隙。」

我都被他的邏輯氣笑了:「陛下能做得出這樣的事,難道還怕心生嫌隙嗎?」

「陛下現在不去陪在小產的舒貴妃身邊,反而要一直在臣妾身邊指責嗎?」

他還有理了:「你還好意思說?你讓朕怎麽有顏面去見芷荷?」

「陛下有時間在這裏說我,不如想想怎麽彌補舒貴妃吧。」說完這話,我直接拉過錦被蓋住臉。

反正我對皇帝無感,無意得到他的寵愛。

至於他的怒氣,我自知原身背後有太後撐腰,皇帝不可能因為這樣的小事真的對我做什麽。

直到他氣哼哼地離開,我才召來夏菱問了當時的詳細情況。

原來在我暈倒後,皇帝實在是沈不住氣,自己開始安排下來。

明面上,是舒貴妃嘴饞,在她最要好的靜妃處多喝了一碗酸梅湯。

誰知那湯裏居然有大量麝香。

我千叮嚀萬囑咐過不要亂吃東西,出門小心,但舒貴妃的那點小心謹慎,也在皇帝的幾句「難道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還怕誰害了咱們的孩子不成?」下輕易打消了。

那碗湯喝下不過半個時辰,舒貴妃便開始腹痛出血,當晚孩子便沒了。

皇帝還假裝自責地在她床邊痛哭了一場,說不該太信任靜妃,還當場砍了幾個宮人陪葬。

至於靜妃,皇帝親自給了她一巴掌,但因為靜妃母家在朝中也頗有勢力,最後也只是連降了兩級位份便不了了之了。

我聽完扶額冷笑:皇帝真是好計謀,一舉打壓了靜妃母家,也去除了舒貴妃的孩子。

就這,他還怪我讓他雙手沾血,好像背後最希望孩子死掉的人不是他似的。

可憐了這些後宮女子,一片癡心交付與他,卻被這樣辜負。

04

鐘粹宮中,我看著躺在床榻上臉上傷心欲絕、滿臉是淚的舒貴妃,不知該說些什麽。

當年,她只比我晚了一月進宮。據說,是她主動要嫁,求了父兄好久,才去找先帝請了旨,嫁給了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

她明艷動人,熱情奔放,皇帝每次出巡總是帶她,還喜歡與她共騎。

皇帝登基後,後宮新進了不少新人,但一直沒有冷落過舒貴妃。

如今因為這個沒了的孩子,他們二人第一次生了嫌隙。

別人不知道,但皇帝、舒貴妃和我心裏都清楚,太醫診斷她不會再有孩子了,那酸梅湯裏的藥劑量太重。

陪了她一會,我將將要離開,她卻出聲了:「姐姐陪我坐會好嗎?」

只見她從床頭拿出一個錦盒,裏面有幾件紅色嬰兒肚兜和小鞋子。

舒貴妃輕輕把肚兜貼在臉上:「這幾件,都是我親手給她做的。」

似乎想著什麽,她輕笑出聲:「不怕姐姐笑話,我未出閣時便懶得在女紅上下功夫,為了這幾件肚兜,我不知被針刺了多少回。」

「從查出有孕,我就整日期待。我娘說,深宮無情,讓我等腹中胎兒再大一些了再說出來。可我到了太後壽辰那天,看見皇上看大皇子時眼裏的柔情,聽見皇上惋惜這幾年後宮都無所出,看著他對皇嗣那麽期待,我才忍不住說了出來。」

「那天,看著皇上笑得那麽開心,他用手輕輕摸我的小腹,他跟我一起給孩子想小名,我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皇上說,他會護住我和孩子,他說後宮沒人能傷害到我,我也信了。」

「就連你,都巴心巴肝地跑來告訴我,要小心所有人,不要隨意吃別的食物。」

「可他那天卻勸我,說我胃口不佳,讓我飲些酸梅湯,我還高興他關心我。我本想讓我宮裏小廚房熬制,可他說,難道在靜妃那裏我還不放心嗎?」

她說著又開始又哭又笑,幾近癲狂:「靜霖啊,那是我年少時最好的朋友啊!我與她幼時便在一起玩,也是因為是她親手端來的酸梅湯,我才會放心飲下……」

靜妃和舒芷荷的關系,原身也一直知道。用現代人的話說,她們倆好得穿一條褲子。

靜妃入宮比舒芷荷晚,剛進宮時也不太得寵。那時,是舒一直照顧她,提攜她,她才漸漸得到了皇帝的寵愛,靜妃的文淑公主就是那時候有的。

事情出了後,她的位份連降兩級,還被禁足。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願意當皇帝的幫兇,也許身不由己吧。

舒貴妃氣憤皇帝沒有為他們的孩子嚴懲靜妃,恨皇帝的薄情。

我也氣憤他的心狠手辣,自己的孩子,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不放過。

臨走前,舒貴妃問得隱晦:「他其實沒有那麽愛我,對嗎?」

我不知如何答她。

帝王的愛,總是薄的。

她愛上的這個還尤其自私。

05

宮裏訊息傳得快,我病好後第一時間探望舒貴妃的事瞞不住,一個時辰不到我就被太後召見了。

我對太後的印象不深,只知道她是原身的姑母,一直很疼原身。

可以說,只要太後在一日,原身的皇後之位就能一直穩坐。

這也是我前幾天敢硬剛皇帝的原因。

但這次,我剛一進殿太後就讓我跪下。

「皇後你可知罪?」

我偷瞄坐在上面的女人,雍容華貴,但眉眼中掩不住歲月留下的滄桑。

見我沈默不願回答,她又道:「你是皇後,理應為皇帝分擔後宮的壓力,讓他少為妃嬪懷孕的事情分心。」

原來召我來是要講這些。

我愈發沈默不語。

太後嘆了口氣:「後宮就是這麽殘酷,你早該知道的。」

「那不過是個未成形的孩子。」我小聲說。

「皇帝多疑,別說是舒家的一個孩子,便是哀家,他也是不信任的。哀家知道你心軟,但身在後宮,難免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也要為安家想想。哀家不對你要求太多,你只用伺候好皇帝就好。」

安家是太後和原身的母家。皇帝不是太後的親生兒子,而是養子,在當初六子奪嫡時,安家給了皇帝很大的助力。

沒想到現在卻要開始順著他以求生存了,當真是鳥盡弓藏。

06

得了太後的警告,我去靜妃那裏是悄悄的。

不對,她現在已經是靜婕妤了。

她如今被禁了足,宮裏的吃穿用度都比不上從前。

許是知道她已經被皇帝厭棄,內務府開始捧高踩低,前幾日就已經降溫,但內務府送來的炭多灰多煙且不說,份量還遠遠的不夠。

靜婕妤穿得比平時厚重多了,但還是時不時咳嗽。

我剛進去,就感到一陣寒意襲來。

穿越過來前我宮鬥劇還是看過不少的,馬上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內務府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婕妤應有的分例是什麽都忘了嗎?」說著我給了夏菱一個眼神,她便退了出去找內務府。

「你們這些奴才也是越來越大膽,這宮裏這麽冷也不知道添炭嗎!」我說著發了火,靜婕妤的宮女們跪了一地。

我看了主張生事的那幾個宮女一眼,對靜婕妤說:「你這裏的宮女既然不知道怎麽照顧主子,改日我再給你選幾個好的送來。」

我不管狗皇帝可以怎麽昧著良心讓靜婕妤委屈,反正我是看不下去。

她沖我感激地笑笑。

等到宮人都退下後,靜婕妤跪下來求我:「如今皇上將我禁足,也不許文淑公主前來,公主年幼,還請皇後娘娘憐惜我們母女,替我多多照顧她。」

聽到這裏,我對狗皇帝的厭惡又多了一些。

別人讓人當了替罪羊還知道補償一下,他呢,用完還真的責罰起人來。

我握住靜婕妤的手:「這你放心,我會安排人照顧公主的。」

她聽完如釋重負:「多謝娘娘。臣妾早就看出,如今娘娘寬厚,與從前是大不一樣了。」

我驚訝於她的敏銳,連原身貼身宮女都沒有發現,她卻第一個覺察到了。

「你既然如此聰明通透,那事不是你做的,你又為何要認下來?」

她沒有看我,只是無奈嘆氣:「娘娘應該知道,人在後宮總是身不由己的。」

她說完又自嘲笑笑:「我知道娘娘剛去過舒兒那裏,她很恨我吧。其實我也同她一樣喝下了那樣的酸梅湯,我也不會再有孩子了。」

「你還有文淑。」

「是啊,我還有文淑。也是因為文淑,我終究只能對不起舒兒了。」

她跟我說起她和舒芷荷的少女時光。

當初,她知道舒芷荷是真心喜歡皇帝,便不意進宮。但世家適齡女子必須參加選秀,她生得美,又被色批狗皇帝看中,只能無奈進宮與朋友共侍一夫。

但她和舒芷荷不同,她知道帝王薄情,從一開始就沒有對皇帝有什麽情義,哪怕是後來她有了皇帝的孩子,皇帝在她心裏也排不上號。

我就覺得這樣才是正常的。狗皇帝他算個什麽東西,就因為他那點假惺惺的愛,後宮女人就都得圍著他轉嗎?呸,他也配!?

有錢,有閑,有可愛的女兒,有年少時的友人,本來靜婕妤只想就這樣守著文淑公主安慰過完一生。

但我暈倒後,皇帝選了她,來做去除舒芷荷孩子的替罪羊。

這狗皇帝也是夠虛偽的,又想達到目的,又死活不願意親自動手。

靜婕妤說她也不想的,但皇帝用文淑來威脅她。

我不認可她的行為,但我理解她。

一位母親,隨時可以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做任何事。

諷刺的是,孩子的父親,卻慣用孩子來威脅母親。

他說:「跟朕的江山穩固比起來,你什麽都不是,這些孩子又算個屁。」

他說:「你應該也不想文淑做失去母親、又失去父親寵愛的孩子吧。朕不願強迫你,你自己斟酌吧。」

好一個「不願強迫」,夠假惺惺。

靜婕妤進宮十余載,她太清楚一個失去寵愛的公主將來會遭遇什麽。

和親,賜給寵臣,拉攏權臣,作為戰敗投誠品送給敵國……

為了文淑,她只能親手將那碗加入大量麝香的酸梅湯端給舒貴妃。

為了贖罪,她也飲下了同樣的酸梅湯。

從靜婕妤宮中出來,我心裏只覺得悲涼。

我本只是深宮中的局外人,但當身處其中,親眼所見帝王的虛偽和薄情,親眼所見後宮女子的壓抑和無奈,也和她們一樣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07

皇帝對舒貴妃漸漸沒了耐心。

起初還有些愧疚在,日日遣人送去東西,時時上門探望。

但舒芷荷沒有給過皇帝一次好臉色看。

不是默默流淚不肯跟他說話,便是面無表情靜靜沈默。

時間長了皇帝的脾氣也上來了,他向來是被後宮嬪妃們擁著慣著,何時這樣看過別人的臉色?

皇帝特別不滿:「不過是沒有嚴懲靜婕妤,舒兒就這樣跟朕鬧,真是朕平日裏把她慣壞了!」

漸漸他們有了隔閡,舒芷荷非但沒有因此傷心,反而如釋重負。

等皇帝徹底不往她那裏去很久以後,她終於慢慢願意出門了,只是她臉上再也沒有原先的歡笑。

近日錦妃嫻婕妤得寵,陪我在禦花園中閑逛的人,慢慢變成了舒芷荷。

起初她不願與我和文淑一起出去。

當日靜婕妤被禁足後,無瑕再照顧文淑公主,就皇帝把公主給我撫養。

皇帝本是不同意,但他對靜婕妤畢竟有愧,最終還是答應了。

公主可愛,天性純良,且被靜婕妤教得很好,我一看就喜歡。

每每我為後宮之事煩得頭疼時,她總窩進我的懷裏,用小胖手輕輕撫平我的眉毛,一本正經地告訴我:「皇額娘不發愁,等文淑長大了,定為皇額娘分憂。」

舒芷荷起初恨屋及烏,不願見到文淑。

但每當她來時,文淑總細心地記得她愛吃的甜點,會用稚嫩的嗓子吩咐小廚房做。

記掛著她不能坐冷板凳,文淑叫丫鬟做了個軟墊,自己親手往裏面放了棉花,還歪歪扭扭地繡上了舒芷荷最愛的梅花,每次總貼心地拿軟墊墊在座椅上。

知道舒貴妃不願見自己,每次文淑不論在做什麽,只要聽見通傳,文淑跑去墊好軟墊,幫她倒好茶就跑開了。

我問文淑,她總說:「額娘說了,我們對不起舒娘娘,文淑以後一定會加倍孝敬舒娘娘。」

那日文淑在殿中寫字,突然聽到通傳,她連忙跑去拿軟墊。

跑得太急,重重摔了一跤。許是摔得太重,文淑到底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忍不住張嘴哇哇哭了起來。

我心疼得不行,快步上前要抱她,一雙瑩白的手卻先一步扶起了她。

是舒芷荷。

她面上也滿是心疼,把文淑抱在懷裏,輕聲安慰著。

文淑臉上還蘸著墨水,這一跤摔得鼻子磕得通紅,眼睛也哭得紅紅的,但見平時都不願給自己好臉色的舒娘娘居然抱著自己,沒多久就甜甜地笑了。

看她笑了,舒芷荷也松了口氣,但也沒放下文淑,吃力地抱著她走到座椅上。

文淑也乖乖地環住她的肩膀。

我看得欣慰一笑,舒芷荷被我笑得不好意思了:「娘娘好沒意思,讓這麽小的文淑跑來跑去給我拿東西和倒茶。」

文淑把頭埋到她的脖頸,小聲說:「舒娘娘別生氣,是文淑自己願意的。」

我也笑著圓場:「都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

過後,舒芷荷便不再排斥與文淑見面了。

我們常一起在禦花園中走走,那日閑逛時,遠遠聽見年幼的大皇子正和良嬪在湖邊玩鬧,聽到那邊傳來的歡聲笑語,舒芷荷又有些羨慕地望著。

這時一個蹴鞠滾了過來,恰巧停在舒芷荷前面。

她輕輕蹲下,笑著撿球,等著撿球的大皇子蹦跳著跑來。

大皇子年幼貪玩,又一直在跑跳,稚嫩的臉上滿是汗水。

舒芷荷存了心思要逗他一下,拿起球笑著看他:「你叫我一聲舒娘娘,我便把球還你。」

大皇子不作聲,只沈著小臉撲到舒芷荷懷中搶,沾了泥的小手往她臉上亂抓。

舒芷荷小產後身子還沒好全,重心不穩加上乏力,驚呼一聲往後倒去,她的侍女往在後面扶她。

文淑比我還快地上前推開了大皇子,聲音很兇:「不要用力推舒娘娘!」

「我就是要推她!」大皇子掙脫文淑的手,手上還在不老實,指著舒貴妃罵:「父皇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孩子生不下來才好呢!」

這話一出,周圍人的臉色都沈了下來。

舒芷荷還坐倒在地,聽了這話,直接一掌把大皇子推倒:「你說什麽呢?」

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大皇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剛剛還慢慢往這邊走的良嬪急了,三步並作兩步沖過來:「舒貴妃這是做什麽?」

她剛剛離得遠,沒聽到我們的對話,這會還在陰陽怪氣地責問:「我知道貴妃娘娘這陣子心裏不舒服,但也不該拿小孩撒氣!」

「難道自己的孩子沒有了,便見不得別人的孩子好麽?」

舒芷荷氣得站起來就要掌摑她。

這番鬧劇最終鬧到了皇帝那裏。

良嬪捂著臉,哭得梨花帶雨:「皇上,大皇子年幼,不懂事亂說話,這也是正常的事。舒貴妃娘娘怎麽跟個小孩子計較?」

「胡說!你都知道孩子不懂事,這種事情一定是有人教,他才會亂說!」

最後皇帝懲戒了良嬪,卻也只是罰了她三月的月俸,和讓他悉心教導大皇子。

臨走前他威脅道:「良嬪若是再不能教導好皇子,朕以後便把大皇子交給皇後撫養,朕看你最近把文淑教導得很好。」

我呸,什麽東西,就都給我。

我還沒說話,文淑先替我說話了:「皇額娘身子不好,教導兒臣已經很辛苦了,良娘娘也一定不舍得與大哥分離。」

等皇帝走了,這狡黠的小東西還悄悄對我說:「大哥這麽壞,我才不要大哥也來皇額娘這裏呢。」

我笑著摸她的頭,帶她回去。

但我們沒註意到,角落裏,大皇子惡毒地盯著我們。

08

從皇帝與舒貴妃隔閡後,錦妃和嫻婕妤又慢慢受寵起來。

錦妃是得意得很了,承寵不久後便傳出有孕。

系統這次倒是安靜如雞了。

也是,畢竟錦妃這孩子也不是皇帝的,不符合墮了麽系統的處理標準。

安家出了兩位皇後,所以我別的沒有,深宮內幕倒是知道得挺多的,訊息極為靈通。

錦妃是異國女子,皇帝特地用兩座城池換來,但他不知,護送錦妃來的其中一名侍衛便是她的舊情人。

當初皇帝專寵舒貴妃那會,錦妃和侍衛兩個人好不開心,整日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前不久錦妃發現自己有孕,但皇帝總是不去她宮裏,可把她給愁壞了。

如今她復又得寵,順便給孩子找了個爹。

皇帝還蒙在鼓裏,對這個孩子也很是看重,流水般的賞賜往錦妃宮中送去,他還承諾孩子一出生就給錦妃升位份。

皇帝一忙,不來找我茬,我倒樂得清閑,整日只在自己宮中教導文淑。

文淑生性聰慧好學,讀書也勤奮刻苦,我越看越喜歡。

這孩子還極有孝心,她生母靜婕妤名義上被禁了足,居然有下人敢因此薄待了她。

除了第一次是我為她出頭外,後來都是我教文淑自己拿出了公主的架子,威懾住了下人,讓人不敢薄待了靜婕妤。

她有好好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自己去努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她還在好幾次皇帝考校功課都誇她後,大著膽子向皇帝討了恩典,讓她的生母不再禁足,也可以時時出宮透透氣。

只因我跟她提過一次:「人長時間悶著不出門於身心不益,你等哪天你父皇高興的時候,提出這樣不過分的要求,他定不會拒絕你。」

每次我一提就被罵多管閑事的要求,從文淑口中提出,感念她有孝心,再加上被哄得著實開心,皇帝這次果然同意了。

09

這幾日文淑哭紅了眼,我送她的那只波斯貓無故失蹤了。

本是皇帝以前隨手賞我的貓,我見文淑喜歡,她又表現出了足夠的責任心和關愛,我便把貓全權交給她照顧了。

文淑把那只貓兒照顧得非常悉心,每日吃食雖不是親力親為,但都是她自己計劃好了再安排宮人去做的,不管功課多忙累她都會陪貓玩樂,還學會了用貓來討舒貴妃和靜婕妤的歡心,幫助她們忘記憂愁。

如今貓兒丟了,她自責和傷心以外,也沒有遷怒宮人,只是有條不紊地開始詢問貓最後幹了什麽,去了哪裏。

文淑很有邏輯,也很聰慧,推測出貓可能在的地方後,安排宮人分開尋找。

最終是在大皇子殿外的草堆裏找到了貓兒的死屍。

……

狗皇帝又一次重新整理了我的三觀:「不過是只貓兒,有什麽的,你就這樣責問你皇兄!朕早就叫你離這些貓兒狗兒的遠些,那不過是只畜生!」

大皇子也沒有預料到皇帝對他連一絲責怪都沒有,臉上有些欣喜之色,得意得又瞧了一眼淑兒。

真不愧是父子倆,都是狗。

我知道狗皇帝薄情,怕文淑頂撞了他以後受到更大責罰,忙上前抱住文淑入懷。

文淑卻比我想象的要鎮定得多:「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我聽了她的話有些心疼,這不過是個孩子啊,因為處在深宮之中,不得不如此懂事。

直到狗皇帝帶著他的狗兒子離開,文淑才從我的懷中出來。

小小的臉上滿是淚水,捧著傷痕累累的貓屍,手已經顫抖得不成樣子。

我心疼得都快碎了,屏退了宮人,拿著一把小鐵鍬,帶她親手把貓屍埋在了後花園裏。

回來後文淑一直沈默不說話,我和靜婕妤想盡辦法安慰她,逗她說話她也沒反應。

直到睡前,她才抓住我的小手,堅定地跟我說:「皇額娘說得對,只有有能力了才能保護好自己珍視的一切,文淑會努力護住皇額娘、額娘和舒娘娘的。」

10

大皇子是越發顯出自己的壞種本質來了。

跟他父皇一樣的昏庸荒淫,前幾天竟然在他殿中發現了兩具被淩虐致死的宮女屍體,但這事被皇帝壓了下來。

反而是文淑在朝中和民間越來越有聲望,她寫的策論,連朝中的大臣都誇獎。

皇帝有些坐不住了,雖然當朝講究男女平權,賦予了女性極大的權力,但這都是前朝積累下來的思想,皇帝本人還是非常重男輕女的。

侍奉江南發大水,皇帝有意讓大皇子在朝中嶄露頭角,特地派人給他寫了一篇治水賦。

怕群臣覺得自己不公,皇帝還特地讓文淑也一同上殿,心裏也暗暗存了讓大皇子把文淑比下去的心思。

那天文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被皇帝問到了對於治水可有什麽想法。

皇帝本以為文淑說不出什麽,也不想讓她有時間準備,才讓文淑先於大皇子說。

可惜大皇子一點也不能體會到他爹的良苦用心。

見狀便爭著要先說,迫不及待地把那篇治水賦磕磕絆絆背了出來。

要我說他是真的不爭氣,背都背得不好。

等他背完,文淑也已經想好要怎樣答話了。

得益於我是學歷史專業的,平時總跟文淑說古代賢君的故事,如何治水治旱也跟她說過不少。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文淑立刻指出了大皇子提出的幾點裏的不足之處,還補充了幾點。

末了還是沒忍住悲憫之心,又提醒道:「父皇,如今比治水更重要的,是先安撫百姓。不如朝廷出面,再號召世家大族,在江南一代給災民施粥吧。」

大皇子被反駁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此刻終於逮到了反擊文淑的機會,連忙表現自己:「災民們都已經這麽可憐了,怎麽能還給他們喝粥?父皇,我看還是直接賞他們白米飯吧。」

群臣默。

我聽文淑轉述以後笑得不行,難道良嬪沒有教大皇子不懂就不要多說話嗎?

文淑卻還是苦著個小臉,皺著眉頭。

我問她她只說:「皇額娘,如今江南水災未除,百姓還在受難,兒臣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我聞言也收了笑臉,與她一同想還有什麽能做的。

後來文淑在後宮發起了募捐,為表支持,我、舒貴妃和靜婕妤帶頭捐出了不少的首飾和陪嫁。

良嬪聽說後在在私下譏諷:「都是為了給公主面子捐點罷了,誰還真的關心那些老百姓啊。」

可她不知道,關心百姓的人多了去了。

後宮上下,從太後到宮女太監,捐出自己體己的人不少。

這些人中,宮人們大部份都受過文淑的恩情。

世家大族聽聞宮中的娘娘公主都捐出了不少東西,也跟著募捐起來。

文淑這事做得讓我很是欣慰,但也惹了某些人的眼,招來了災禍。

11

入冬以後舒貴妃就常常身子不適。

那天文淑前去侍疾,在她殿中多待了一會,出來時天色已黑。

行至禦花園時又想起來派人回去詢問舒貴妃明天想吃什麽,想親自給沒胃口的她做些菜送去。

就這沒有宮人跟隨的一會,就出了事。

……

見到只穿了裏衣,渾身濕透顫抖的文淑時,我正和皇帝下棋。

彼時他已經纏著我下了一天的棋還不肯走,所以我才沒有陪文淑去探望舒芷荷。

我連忙叫宮人伺候文淑沐浴更衣,熬上姜茶。

文淑只定定地站著不動,望著皇帝,輕啟嘴唇:「是大皇兄想害死兒臣。」

皇帝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大聲斥責:「荒唐,這種事是你可以胡說的嗎!朕自會調查。」

文淑還是不肯去脫下濕衣服,只定定地站著怒視她父皇。

皇帝跟個慌腳雞似的,說完那話,避開文淑的眼光,原地踱了兩步,一甩衣袖拂袖而去:「皇後好好照顧公主,朕自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皇帝走後,文淑才跟泄了氣一般,任我和宮人拉她去沐浴。

看她喝了碗姜茶,臉上終於有些恢復血色了,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當時她遣走了貼身宮女後,身邊只剩另一個宮女跟著。

她們在禦花園中走著,忽然聽到前方有女子哭泣的聲音。

擔心有宮女受了欺負,文淑忙帶著宮女往前去檢視。

不知不覺就跟著聲音走到了湖邊,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她和宮女就被推入了湖中。

冬天的湖水冰冷刺骨,再加上冬衣濕透以後變重,文淑差點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從我撫養文淑開始,就有意加強她的身體鍛煉,在自己宮殿裏派人做了大水池子教文淑遊泳,也還好這樣,否則現在我就見不到她了。

文淑的貼身公主一邊伺候她沐浴,一邊泣不成聲:「奴婢要是當時跟著公主,公主就不用受這樣的罪了。」

文淑淡淡安慰她:「你若是跟著,落水的便是三人了。」

當時落水以後,文淑還看見岸邊有人打著燈籠在往水裏瞧,她咬牙想辦法把外衣脫下,自己悄悄地從另一邊上了岸。

借著燈籠,文淑清楚地看清了那人的臉,是大皇子身邊的太監。

所以她才能這麽肯定地告訴皇帝。

說到這裏,文淑閉上了眼,不願說話。

從剛剛皇帝的表現來看,皇帝很可能對此事知情,甚至是默許,所以才會幫忙來把我拖住。

看著泡在熱水裏依然唇色蒼白的文淑,我說不出勸解的話來。

也好,讓她清楚地知道她父皇是什麽樣的人,也好對他不再抱期望。

12

最後我們等來的「公道」,是大皇子被立為太子。

我的父親,當今太後的哥哥,只因說了一句反對立太子的話,便被陛下降了官。

我直接沖到了勤政殿,卻連皇帝的面都沒有見到。

但太後的面子他還是要給一給的。

在太後面前,皇帝卻只是一味怪我:「皇後把文淑的性子教得太過倔強了,過剛易折的道理皇後都不明白!」

太後問他:「子女優秀皇上不高興麽?」

「一個公主,再優秀有什麽用?朕的天下,只有男子可以被立為儲君。」

太後又勸阻皇帝:「大皇子錯了便是錯了,皇帝難道要如此包庇他殘害手足嗎?」

皇帝卻開始不耐煩起來:「皇額娘怎麽如此聒噪了,對與錯不過是朕一句話的事,朕立儲便是要告訴文淑和皇後:皇子可能犯錯,但作為儲君,他不可能有錯。」

太後還想說什麽,卻被他直接打斷:「皇額娘既然身子不適,還是早些歇著吧,近日也不要出去吹風了,安家最近也該安分些了。」

太後青白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皇帝走後,我從簾幕中走了出來:「姑母看見了吧,皇帝便是這般無情且自私,他早就已經不配做天下的主了。」

13

兩個月後的冊封太子大典上,太子當場毒發身亡。

他飲下那杯毒酒不消片刻,便感到腹痛不止,剛一張口想說話,黑血便從嘴裏噴湧而出。

那聲無力的「父皇,救我!」剛喊完,眼睛鼻子裏也開始有黑血流出。

他企盼著的父皇,早已被嚇得驚慌失措,看著七竅流血的他,嚇得說不出話來。

饒是如此,太子也還沒死,而是這樣在床上活活痛苦了三天。

是嫻婕妤下的毒。

我只是,沒有制止她。

也阻止了太後制止她。

我替她尋了那味能讓人備受痛苦、卻無法立即死去的毒藥。

聽說那幾日,太子殿內全是他無力的嘶吼。

等查出是靜婕妤下的毒,皇帝也當場被氣得吐血。

太醫說皇上因為痛失愛妃愛子,太過情緒激動才會如此。

但我知道,這是因為他的身子早已虧空。

嫻婕妤從入宮開始便在給皇帝用藥,這藥不僅讓皇帝身子日益衰敗,還會逐漸失去生育能力。

可以這麽說,以這樣的破敗身體,皇帝還能讓舒貴妃懷上那個孩子,已是奇跡。

可惜最後一個孩子還被他親手殺死。

錦妃如今也快要臨盆,太後知曉這個孩子不是皇帝親生,當初想插手,被我求情。

皇帝這種人,不配還有自己的孩子,這綠帽子就讓他好好戴著吧。

宮中皇帝的吃食用品一貫查得嚴格,所以嫻婕妤是以自己為藥在毒殺皇帝。

當初她被皇帝硬生生拆散,她有意的公子一家也被暗中害死後,她就想自殺追隨而去。

但後來自己醒悟了,覺得就此死去,便宜了壞人。

她知道皇帝好色成性,於是自己日日服藥,以自己的身體為毒,來為自己和愛人報仇。

皇帝,早就已經不能生育了。

近日皇帝的身子越來越不行,靜婕妤更是嚴重。

但她臨死前兩個月來我宮裏求我:「我與顧郎,本是郎才女貌,只因他無意中見過我一眼,便害死了顧郎全家……如今臣妾大仇已報,破敗身體也沒幾日好活了。」

「臣妾死之前願替娘娘掃清障礙,只求娘娘在臣妾死後為臣妾做一件事。」

她被皇帝下令處死後,我們買通了宮人把她的屍首運出去,把她和她的情郎埋在了一起,這也是她最後的心願。

這些事我有意交給了文淑來做,嫻婕妤的恩情是她應該記住的。

14

皇帝病得越來越重。

本應後宮所有嬪妃和唯一的公主輪流侍疾,但我說:「公主既然有孝心,便免了妃子們的侍疾吧。」

於是公主日日侍奉在皇帝的床榻。

雖不合規,但皇後太後都沒說什麽,後宮母家最有勢力的舒貴妃靜婕妤都沒說什麽,正孕育子嗣的錦妃都沒說什麽,其他妃子也不敢有什麽意見。

日漸一日,湯藥下去了不少,但皇帝的身子越發破敗。

文淑在侍疾之余,還代理了所有的政務。

群臣中本來有些不和諧的聲音,但文淑如今是唯一的皇嗣,在內有我幫她輔佐她,在外有安家、舒家和靜家壓著,再加上文淑顯露出來的治國之才,民間越來越擁護這位公主,朝中大臣也漸漸對她越來越服氣。

15

冰雪化凍的那天,宮人來報錦妃將要生產了。

狗皇帝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我去時,文淑正餵皇帝喝藥,如今他已經擡起手指都困難,全靠文淑一勺一勺地餵他喝藥。

吊著這條命,不為別的,就為了今天。

見我來了,皇帝掙紮著大喊:「你出去,朕不要見你!文淑!讓他出去!」

近日把他照顧得服帖、言聽計從的文淑沒有聽他的,只對我行了個禮,把剩下藥往他嘴裏一灌,便出去了。

近日在我的規勸下文淑刻意溫柔對他,此時終於可以不裝了,但皇帝卻被這落差弄得大吼大叫:「文淑!你怎可如此對朕,朕是你的父皇!」

我坐在他床前:「你還記得你是她父皇啊?也是,你是應該珍惜這聲父皇,畢竟現在你只是文淑一人的父皇了。」

他早已聽說了錦妃臨盆的訊息,此時以為是我把錦妃的孩子怎麽了,氣得臉色發青:「你這個毒婦,居然敢殘害朕的孩子!」

「皇上說什麽呢,怎麽把臣妾想得這樣壞呢?臣妾可沒動錦妃的孩子,要論殘害皇嗣,還是皇上自己厲害呀。」

他轉過頭去,默然不再說話,眼角劃過了一滴清淚。

靜默了好久,他喃喃說:「你們為什麽這樣對朕,朕待你們不薄啊!」

「皇上說的不薄,指的可是包庇自己的兒子去殺自己的女兒?」

「還是指用文淑威脅靜婕妤心甘情願去做了您的替罪羊?」

「抑或是指親自下令殺掉自己尚在母腹中的孩子?」

我見他臉上已有愧色,繼續說道:「對了,陛下還不知道吧,那已經是您的最後一個孩子了。」

他一聽又急了:「你不是說沒有害錦妃腹中的孩子嗎?」

我佯裝瞪大了眼:「皇上不會還在期待錦妃的孩子降生吧?臣妾真是不明白,錦妃和侍衛所生的孩子跟您有什麽關系?」

說著搖搖頭:「陛下真是博愛,自己的孩子不要,喜歡別人的孩子。」

他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還在他耳邊輕輕補充:「皇上難道沒發現,自從嫻婕妤進宮以後,自己那方面就越來越不行了嗎?」

「錦妃可是告訴我,當時為了給這個孩子一個名分,她陪陛下在床上演戲演得好辛苦呢。」

皇帝荒淫無度,最怕別人說他不行,再加上聽說錦妃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氣得一口鮮血噴出:「你這個毒婦!」

我用手闔上他不甘心的眼:「虎毒尚且不食子,要論狠毒,誰能比得過陛下呢?」

16

皇帝駕崩後,我找出了他留的遺詔,上面寫著若錦妃所生為男孩,立為皇太子。

你看,這就是文淑辛苦侍疾這麽久的父皇。

巴心巴肝這麽久,他心裏還是只有皇子。

不過,他家倒是確實有皇位要繼承。

我很早就有意模仿皇帝的字跡,下筆改了遺詔,改立文淑為女帝。

登基那日,文淑頭戴金冠,身披黃袍,步履如風登上龍座,天威無可撼動。

文淑治國有道,體恤民間疾苦,深受百姓愛戴。

在用人上,她選拔賢臣,不拘於性別和身份高低,善用能人;

在對外上,她不輕易用兵,不主動欺壓敵國,但面對他國的挑釁入侵,堅決回擊;

文淑重視農業,興修水利,獎勵墾荒,減輕農稅,人民漸漸都能吃飽了,天下更加安定。

而我和舒貴妃靜婕妤開始了後宮退休養老生活。

剛開始舒芷荷還是不願意原諒靜霖,即使她早已猜到了罪魁禍首是皇帝。

但那日舒芷荷染了風寒,每日靜霖親手熬了藥讓我送去,不忘讓我帶上兩顆蓮子糖,還不許我說出她來。

隔兩日又捎去自己親手做的冬衣,嘴上還不停念叨著:「她總是不肯多穿衣物,還以為自己的身體和年輕小姑娘一樣呢……」

舒芷荷每次看見蓮子糖就撇了:「覺得誰喝藥怕苦啊,瞧不起誰呢?」

卻在喝下以後皺起了整張臉,還是奪過蓮子糖吃下,還傲嬌道:「哼,還算她有點了解我。」

至於冬衣,明明那天靜霖也在,非要讓我給舒芷荷。

我遞給舒芷荷時什麽也沒說,靜霖在旁邊一邊摸著文淑新送來的貓兒,一邊偷偷瞄過來。

舒芷荷一看那針腳,就知道是誰做的。

哼了一聲,一邊嘴上嫌棄著,一邊就穿上了。

每日下朝後都來侍寢的文淑悄悄捂嘴跟我說:「別看舒母妃這樣,其實啊,最疼母後的就是她……」

舒芷荷一聽,朝著文淑嬌嗔:「皇上說什麽呢?越發會打趣哀家了!」

文淑笑著跑開了:「兒臣還有公務要處理,先行告退了。」

文淑走後,舒芷荷嘆了口氣,下定什麽決心一樣,拉起了靜霖的手,也拉起了我的。

唏噓道:「前幾日病中我想起了從前。我們這一生,為個狗男人,都蹉跎了太多時光。」

靜霖突然被拉了手,高興得渾身僵硬:「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傷感起來了?」

「沒事,往後,我們都只為自己而活。」

是啊。

往後,我們都只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