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技術最好的接生嬤嬤。
妹妹重病，急需銀子治病。
好在皇後娘娘即將臨盆，依著慣例，會給接生嬤嬤一筆賞賜。
結果皇後生產當日，她的好姐妹儷妃死了。
皇後抱著平安誕下的皇子，語氣平淡地宣布：「雖然你們接生有功，但儷妃新喪，這次的賞錢就免了吧。」
母親辛苦侍奉了三天三夜卻空手而歸，當晚，妹妹病重衰竭而死。
我抹幹眼淚，進宮做了一名宮女。
1
妹妹有胎裏帶的弱癥，犯起病來極為兇險。
大夫說，這種病需定期用人參入藥吊著，等成年之後方能好轉。
然而人參價貴，家裏所有的錢都用來給妹妹治病了。
入秋後天氣轉涼，城中開始流行時疫。
妹妹的病更重了，經常胸悶氣短，被憋得滿臉通紅。
好在皇後娘娘馬上就要生了。
娘說，這是皇後千辛萬苦求來的第一胎，若是平安誕下麟兒，一定重重有賞。
為求穩妥，宮中早早就來人將我娘接了去，我留在家中照顧妹妹。
娘去了一月有余，家裏的錢已經用盡了。
妹妹已經虛弱得下不了床。
我哭著抱住她，輕柔地給她拍著背：「丹兒，堅持住，等娘回來，我們就有錢請大夫抓藥了！」
三天後，娘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了。
她看著空空的錢袋默默流淚。
我這才知道，皇後的好姐妹儷妃死了，加之時疫流行，為了哀悼，也為了給新出生的小皇子積福，皇後下令，免了此次的賞賜。
等到下次再一並補齊。
我跑到城中醫館外跪了整整一夜，懇求大夫救救妹妹。
我自願賣身，當牛做馬以報恩情。
當我帶著醫生匆匆趕來時，在巷口就聽到了娘撕心裂肺的哭聲。
床上的妹妹眼神空洞，已經衰竭而亡。
唇邊的鮮血，映襯著小小的一張臉雪般慘白。
我死死咬住嘴唇，顫抖著幫妹妹合上了雙眼。
2
一個月後，我成了四執柯瑞的一名宮女。
四執庫是專門伺候宮中主子服飾的地方，比不得跟著寵妃娘娘的差事好。
但是我的銀子有限，只能先來這裏。
在這裏，我認識一個叫洛瑛的宮女。
因為她手很巧，長得也美，很受管事公公的照顧。
因此，那些年長的宮女們總合夥欺負她。
「瞧她那副嬌滴滴的樣子，裝腔作勢的給誰看！」
「當然是給趙公公看，有什麽賞賜都是她頭一份兒。」
「狐媚！」
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心安理得地把活計扔給她，吃飯她總是被排到最後。
但她從不跟她們計較。
她悄悄跟我說，因為她不會一直在這裏當差。
等她攢夠了錢，就會給自己謀一個好前程。
也許是去壽康宮服侍太妃，也許是去照顧年幼的皇子公主，運氣再好點，沒準能在寵妃的宮裏謀個差事。
若是能當上寵妃宮裏的大宮女，那更是前途無量了。
她憧憬著，露出一個甜美的笑。
3
我將攢了三個月的月例銀子塞給她，表示願意為她的前程出一份力。
只求她來日平步青雲，能稍稍提攜我一把。
落英沒跟我推辭，半月後，她被調去了蘭貴人宮裏。
蘭貴人雖不得寵，但卻和皇後關系很好，因此過得也不算差。
但華貴妃素來和皇後不合，每次見面都免不了要挑釁一番。
皇後雖然正位中宮卻家道中落，比不得華貴妃的父兄都是當朝權臣。
因此，華貴妃更加有恃無恐。
一日，我去給主子們送熨好的衣裳，途徑禦花園，看到華貴妃正在責罵蘭貴人。
「區區貴人，竟敢沖撞本宮！」
蘭貴人雖然跪著，臉上的表情卻極為倔強。
「貴妃娘娘，您如何責罰嬪妾嬪妾都認了，但儷妃薨逝時皇後娘娘曾下旨，半年內後宮不得有絲樂歌舞之聲。」
」你竟敢教訓本宮？」華貴妃更加生氣了，叫來身邊的太監吩咐道：「給本宮狠狠地打！」
落英趕忙跪下認錯求情，卻被蘭貴人狠狠瞪了一眼。
華貴人笑了：「瞧瞧，你身邊的宮女都比你機靈不少。」
說完，她笑吟吟地看向落英：「你若是替本宮狠狠掌她的嘴，本宮就饒了你們主仆，如何？」
落英嚇得魂飛魄散，忙跪下磕頭不止：「貴妃娘娘息怒，蘭貴人是奴婢小主，奴婢不敢不敬小主，求您饒恕小主！」
蘭貴人冷冷看著，一聲不吭。
華貴人漸漸變得沒有耐心，聲音也狠厲起來：「你若敢違抗本宮，本宮就送你進慎刑司！」
我見狀，趕緊抱了衣服往皇後宮裏跑。
雖然我恨極了皇後，但目前她是唯一能救蘭貴人主仆的人。
結果皇後宮中早就有人通風報信。
沒想到皇後絲毫不急：「我且等等，貴妃是急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打她們兩下就會消氣了。」
結果等到她趕過去，落英已經了無蹤影，地上只剩一攤血跡。
蘭貴人還是那副冷冷的樣子，直到皇後來了，才露出小白花一樣的神情：「姐姐，姐姐！」
「貴妃違抗您的懿旨，令歌伎在禦花園唱這些靡靡之音。」
華貴妃絲毫不懼怕皇後，連請安都只是做做樣子，膝蓋彎都沒彎。
皇後卻像看不見一樣，神色淡淡的，上前扶起蘭貴人。
蘭貴人得意：「貴妃，您不敬皇後，連我的宮女都不如。」
華貴妃氣急：「蘭貴人，你以下犯上，我要去告訴皇上！」
皇後看她一眼，又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落英：「貴妃，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說完，她便拉著蘭貴人揚長而去。
卻連落英的下落問都不問。
4
我費盡關系才打聽到，那日落英因不肯掌摑蘭貴人，惹怒了貴妃。
蘭貴人還在一旁火上澆油，說連區區宮女都懂得尊敬主上。
皇後娘娘貴為皇上的嫡妻，是掌管後宮的主子。
饒是貴妃再尊貴，也不過是個妾室。
貴妃氣急，殺雞儆猴，叫人把落英拖進慎刑司拷打。
然後皇後就來了。
當我找到落英時，她已經全身是傷地被貶入了辛者庫。
傷口因為沒得到及時的護理而發炎，整個人也發起了高熱。
我咬牙，掏出了攢下的最後一點體己錢，求管事姑姑尋個太醫來給落英看病。
落英流淚，一張俏麗的臉更顯得我見猶憐：「我以為自己是護主有功，怎的蘭貴人就這麽任由華貴妃把我打發到辛者庫？」
「宮中人人都說皇後賢德，而蘭貴人一向和皇後交好，我還以為自己得了個好去處。」
我忍不住冷笑。
呵，皇後最會賣弄仁慈的人設，博一個賢德的名聲。
當初她以儷妃之死和城中時疫為由頭克扣我娘的賞銀，也被蘭貴人等人誇贊皇後體恤民生，心系百姓。
她倒是真會慷他人之慨啊。
明明自己珠翠滿頭，光護甲上隨便一顆小紅寶石就夠一戶百姓活一年了。
卻還要克扣下人拼命掙來的救命錢。
何其諷刺。
我緊緊攥住她的手：「皇後是故意的，她不敢和貴妃起沖突，她要等貴妃拿你消了氣才來。」
「落英，你樣貌美麗，自有更好的去處。」
我知道，她在蘭貴人當差的那段時間，已經引起了皇上的主意。
今天種種，沒準就是蘭貴人故意的。
將貴妃額怒火都集中到她身上，好將她打入辛者庫，永不得翻身。
落英露出迷茫的神色，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
「你的意思是……」她慌亂搖頭：「不行，我還有海翎哥哥……」
她口中的海翎是駐守坤寧宮的侍衛，和她有青梅竹馬之情，之前皇後不慎落水，還是他救起來的。
她之所以一心往上攀爬，就是為了能有一天混出個眉目，好求皇後賜婚。
我笑了：「那你猜，你在禦花園被貴妃責罰之時，你的海翎哥哥為什麽沒出現呢？」
她楞住了。
其實一開始，我在皇後宮中遇到的那個通風報信的人就是他。
可皇後卻說：「蘭沁落英這丫頭機靈過了頭，才到蘭貴人宮中沒多久就引起了皇上註意。」
「今天又在貴妃面前這般伶俐，你要當心。」
最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海翎一眼：「我才剛把你調任至坤寧宮，為了她跟貴妃起沖突，你的前程還要不要，還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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