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駙馬說他重生了。
我連忙跑過去捂住他的嘴:「你瘋了,這種話也敢隨便說!」神情卻不見惶恐。
駙馬眨了眨眼,半晌後抖著聲音問我:「娘子,你也重生了啊。」
哦豁,這都被你知道了。
我倆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我先放開他,清了清嗓子道:「啊這,相見即是緣……」
還沒等我說完,他就「噗通」一聲躺倒抱住我的大腿:「完了完了我完了。」他擡起他沒有神采的眼睛,「我單知道不能這個事情不能告訴別人,我不知道連我的娘子都不能說。」
嗯,這話倒是說的沒錯。或者換句話說,這件事他可以告訴天下任何一個人,唯獨不該告訴我。
因為,我是這世間,最想他死的人。
魏端簾顯然意識到了這一事實,整張臉都灰敗下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以後的我會變成那樣。」
變成那樣。那樣?
是背棄了自己的發妻,和賊子同謀,傾覆整個大周。
還是屠盡趙氏皇族滿門,推舉叛賊成為新皇。
這一切的事實。
自重生以來,我每天都在想著怎麽血刃仇人,可我沒想到,原來魏端簾也重生了。
我低頭看著他,他仰頭看著我。我倆再度面面相覷。
這下可好,我知道的未來他也知道,他要做的壞事我也能預料。
我倆對視了一會,我清清嗓子,道:「啊,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我們都忘了吧,忘了吧……哈哈……」
說完拔腿就要出門。
魏端簾「撲通」一聲躍過來扯住我的腳踝呼天搶地:「完了完了,你是不是準備殺我滅口了。」
我沒好氣地拽出自己的腳,居高臨下道:「爪巴。」
「哦。」他松開我的腳,耷拉著腦袋,活像那只被我罵了就縮起身子的如麗。
咳,雖然剛剛是一閃而過這樣的念頭,但這話是萬萬不可以說給他聽的。
況且亂臣賊子尚未除,如今貿然殺了魏端簾,只會打草驚蛇。
思及此,我安安心心地坐下來,一揮衣袖,十分大方:「坐吧。」
魏端簾很明顯還提防著我,磨蹭了半晌才挨著半邊凳子坐下。
我斜睨了他一眼,拉長了語調:「沒想到啊,魏端簾,你後來還有那樣的膽子呢。」
他聽懂了我在說什麽,臉上訕訕的:「誰……誰能知道呢……」
懶得扯嘴皮子,我直接切入正題:「你什麽時候和威武將軍勾搭上的?」
前世正是威武將軍高越帶領叛軍攻入京城,又有魏端簾裏應外合,偌大王朝才傾覆得這麽快。
魏端簾老老實實地回答:「大約是一年後吧。」
一年後?
我蹙起眉,忽而湊到他身前,挑起他的下巴,眼神魅惑呵氣如蘭:「魏端簾,你喜歡我嗎?」
面前的男人面皮白凈,瞧著十分純良無害,他結結巴巴地回復我:「喜……喜歡。」
真是奇了怪了,既然喜歡我,最後又為何要與高越合作,趙氏皇族哪裏得罪他了嗎?
這麽想著,我便問了出來。
魏端簾的眼神突然變得漆黑,就像是月夜下的一口枯井,叫人看了不寒而栗。他慢慢地搖著頭:「沒有,父皇母後都很好。」
他這樣的神情,我只在我死前見過。那時細雨蒙蒙,他隔著無數百姓看著我,眼神和現在一樣,凝聚著無數暗夜傷痕。
我本來想對他笑一笑的,哪怕做不成夫妻,我總還是希望他能看見我最美好的模樣。可還沒等我笑起來,冰涼的刀口就挨上了我的脖頸,下一刻,潑天的痛苦席卷而來。
細碎雨幕中,我好像看見了鮮紅的血液,正沿著絞刑台蜿蜒流淌。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就是重生回豆蔻年華的時候。
我與魏端簾,此時亦才剛剛成婚兩年。
閨房裏鋪著厚軟的毛毯,我垂下眼,罷了,本來就沒指望他肯對我說實話。
往後萬丈深淵,且還有的籌謀呢。
見我沒說話,他又恢復方才的嬉皮笑臉:「娘子,那以後我們該怎麽辦啊。」
怎麽辦。呵呵。自然是涼拌了。
我看著座椅上被我五花大綁起來的男人,滿意地拍了拍手,而後坐回桌前提筆唰唰。
魏端簾露出個腦袋:「娘子,我想吃紅燒豬蹄。」
我提著筆沈思,聞言朝他森森一笑:「紅燒駙馬蹄要不要?」
他的身子一抖,到底還是顧惜小命,安安靜靜地縮著不說話了。
2、
深夜燈火俱消,徒留一室寂靜。窗門被微微吹動,嘩啦聲清晰。
我側著身子,眼神瞧著窗戶縫隙裏透出的一點月色,心內沈寂。
且試這盞盞鬼火,目如妖魅。
偏偏我深陷局中,不可掙脫。
我以為重生而來是為了讓我解困,可原來看似簡單的路途中也有猛虎阻攔。
魏端簾。魏,端,簾。
我與他,不論是不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已經是一場死局。
我記得他前世冷漠絕情。他明白我無法回轉。
說到底,命裏纏結,不可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