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竹馬愛上了高中有名的笨蛋美人竇雪。
竇雪被霸淩。
我出面阻止,之後卻被構陷校外約架。
竇雪被問時哭得直打嗝。
「我太笨,沒記住是誰……不過,那些人好像認識牟嬅。」
竹馬也勸我認下。
「對你來說,不過是一個小處分,認了又何妨?」
多年後,竇雪如願嫁給了鄭乾。
卻因捉奸,搞砸了重要合作,使鄭家的公司瀕臨破產。
竹馬無情地和竇雪離婚。
又卑微地下跪,求我家出手相助。
我笑著反問:
「鄭總,對您而言,不過是一筆小生意,賠了又何妨?」
1
竇雪在第五次因遲到早退,連累班級在晨會上被點名批評後。
班主任不得不找她問話。
竇雪啜泣。
「我知道,我很笨,所以才倒黴。」
這話是真的,不過倒黴的往往是別人。
高一軍訓拉練,她上廁所的功夫失蹤了,導致基地教官和老師在山上找了她一天。
都在擔心她是否發生了意外。
其實她早就下山,在小賣部裏喝碳酸飲料。
事後她嚅囁道:「是我太笨了,沒記住班主任的電話號碼。」
高二文藝匯演,班級報了大合唱,要穿統一服裝。
竇雪唱歌跑調,不願意參加,三天兩頭請假。
老師只好免她參加。
結果匯演當夜,竇雪卻出現在了高一新生班級的話劇節目裏。
穿著比女主角還搶眼的戲服,扮演一名婢女。
表演時明明沒幾句詞,卻頻頻忘詞,弄得主演下不來台。
一下子成為了全校有名的笨蛋美人。
高中三年裏,因她笨蛋事跡太過出名,很多人對她都是敬而遠之。
班主任卻不知幫她背了多少次黑鍋。
這一次。
班主任先是深呼吸,接著才開了口。
「竇雪,高三了,雖然你成績不怎麽樣,可也不能隨便放棄啊。」
「你總是以家事為由遲到早退,可我去你家家訪,你的父母都說了沒有讓你非得回家裏幫忙……」
「老師,您別罵我了,我知道自己太笨了,高考根本考不了您所期望的好成績。」
竇雪啜泣。
哭聲起伏得還格外有旋律。
班主任啞然失笑。
「竇雪,我的話,你聽了,就成這意思了?」
我是在辦公室找物理老師詢問問題。
聽了這幾句,也深感無語。
班主任讓竇雪先走了。
其他老師問:「竇雪天天請假往外跑,到底為了什麽?」
班主任聳了聳肩。
「不清楚。還有一學期就高考了,別出事兒就行了。」
2
不想出事,往往就容易出事。
那個周日,我騎自由車回學校。
經過一條街時,親眼看見竇雪被幾個氣勢洶洶的小太妹拉進了巷子裏。
竇雪滿臉淚痕,驚恐又抗拒。
我給竹馬鄭乾發了資訊。
隨後把自由車停好,想先聽聽看發生了什麽。
小太妹辱罵道。
「婊子,我和你說多少次了,不許你再出現,你聾了?」
竇雪還在哭。
「我……不是故意的……嗚嗚,求求你們別打我。」
只聽竇雪被啪啪扇了兩巴掌。
我才稍稍探出頭。
竇雪立刻尖叫出聲。
「有人!你快救救我!」
不好。
巷子裏立刻竄出來兩個小太妹來拉扯我。
我顧得了左邊,顧不了右邊。
一個手勁大的把我扯了個趔趄,直接就拽了進去。
竇雪還在哇哇大叫。
「牟嬅,你快救救我啊!」
我對上為首小太妹的目光,心底一緊。
「天中的學生?就你一個人,也想救人?」
我還沒作聲,竇雪又添了一句。
「牟嬅可是天中的年級前十,你們敢碰她,家長老師肯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為首小太妹被攪得火大。
先給竇雪小腹重重踹了一腳,又甩了我一巴掌。
我從沒和人打過架。
想躲開,立刻就有兩人把我給按住了。
臉上白挨了火辣辣的一下。
幸好,鄭乾帶人來得很快。
學校籃球隊的男生一出現。
幾個小太妹就一哄而散。
竇雪躺在地上,哭得渾身發抖。
微紅的杏眼,白皙清麗的面孔,染上幾點泥跡。
狼狽,憔悴,卻又楚楚可憐。
像是不幸掉入泥水裏的白色山茶花。
一切都顯得那麽恰到好處。
我看見了,竹馬鄭乾眼底的那一抹驚艷。
3
周一,學校收到了匿名舉報。
關於我糾結校籃球隊,在校外和人約架的訊息。
像一道穿堂風刮過了整個年級。
班主任不信。
和我相熟的同學也不信。
我莫名其妙之余。
看著竇雪的空位,心底只覺得不安。
課間,班主任和我卻被召到了校長室。
舉報者提供了一段掐頭去尾的視訊。
視訊裏,竇雪一直在求我救她,我卻被架著挨了一耳光。
隨後是鄭乾的喊聲。
鏡頭抖得亂七八糟。
最後拍到的是籃球隊的一群男生趕到,視訊戛然而止。
竇雪在校長室已經哭了很久。
「我太笨,沒記住是誰……不過,那些人好像認識牟嬅,嗚嗚……」
許多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冷著臉,如實地說了昨天發生的經過。
班主任替我說話。
「牟嬅一直循規蹈矩,怎麽可能在校外與人結仇?」
校長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你為什麽不一早報警?」
校籃球隊的訓練場地就在隔壁的一條街。
籃球隊自然比報警來得更快。
鄭乾出現在門口。
「是我接到牟嬅的簡訊,然後才帶人過去的。」
「我們不是為了打架,只是怕出了什麽事情。」
班主任繼續說。
「牟嬅也是想幫助同學脫困,沒把握,才沒第一時間報警。」
「事出有因,是校外的人先攔住了班上的竇雪,才會……」
竇雪卻紅著眼睛,顫聲問:
「老師,你的意思是我引來了那些壞人,才連累了大家?」
「我知道,我不是好學生,而是笨學生,可我是真的不認識那些人。」
「而且,我也受傷了……」
校長擡了擡手,示意班主任先別說話。
4
校長把班主任留下來。
我們幾個學生被允許先離開。
竇雪滿臉都是淚,像失去了力氣般,抱臂緩緩走在前面。
鄭乾語氣無奈。
「牟嬅,你成績好,校長和老師對你的一點小質疑,不算什麽。」
「竇雪明明比你傷得還要重,可剛剛卻沒一個人替她說話。」
「她不聰明,嘴又笨,學校很難站她……」
我凝著鄭乾眸底的暗示。
「所以,你覺得我該幫她扛雷?」
鄭乾抿了抿唇。
「她已經很可憐了。」
「你怎麽就不能體諒她?
對你來說,不過是一個小處分,認了又何妨?」
我瞬間覺得,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陌生又古怪。
「鄭乾?」
鄭乾神情生出了些許期許。
「你清高,你乾嘛不扛雷?」
鄭乾剛想反駁我。
不遠處的樓道傳來驚呼。
「有人昏倒了。」
許多同學圍在了那裏。
鄭乾連忙撥開人群,一把抱起了面色蒼白額上冒冷汗的竇雪,往醫務室跑去。
鄭乾身姿挺拔,面龐英俊。
抱起嬌小纖瘦的竇雪,一路奮力地奔跑。
顯得極其緊張,也極其重視。
這樣的一幕像極了某個青春偶像劇裏的橋段。
我忽然間覺得,挺沒意思的。
5
「竇雪昨天就被毆打受傷了,她家境不好,怕父母擔心才強撐著來學校的。」
「不就是因為她成績都沒有某人好,才沒人站她那邊嗎?」
「她好可憐,明明是受害者,學校還要怪她。」
這些論調又像一飆風刮過了我的耳邊。
同桌方圓大力地翻書。
「原來蠢是真的會傳染,我厭蠢癥都要犯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
「學校沒有給任何人處罰,事情已經到此為止。快來幫我看看這道題怎麽做?」
方圓替我不值。
「以前晚自習,鄭乾每次去食堂都會給你帶飯團。」
「現在,人影都不見了。」
鄭乾在那次送竇雪去醫務室之後,與我確實漸行漸遠。
我只是笑著忙順毛。
「你不是說蠢會傳染嗎?快高考了,我要是被傳染了,得不償失啊。」
「可明明是你見義勇為啊,沒有一句道謝,惹一身埋怨算什麽?」
我扯了扯嘴角。
擡眸正好看見,竇雪和鄭乾前後腳走進班裏。
竇雪註意到我的目光,像只受驚的小兔般躲到了鄭乾身後。
鄭乾投過來冰冷的目光。
滿是……責備?
嘖,倆只大傻杯。
6
也許是我沒回應,也許是大家都很忙,又也許那些根本不算什麽事兒。
關於竇雪可憐無辜的話語,很快也如風般消失了。
備戰高考的日子,是一成不變的枯燥和痛苦。
我像條被冰凍了十八年的鹹魚。
驟然扔進了名為高考的高溫油鍋裏,經歷反復多次的燜煎炸煮蒸。
不過令我開心的是,我爸在燕京的計畫終於乾完了,他和我媽買的房子也快交付了。
只等我考到燕京,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團聚了。
鄭乾的父母招呼我去他們家吃飯。
我當然樂意。
可鄭乾卻很介意。
那天在飯桌上,鄭爸還興沖沖地想拿酒,和我斟上幾杯。
鄭媽連忙攔住。
「兩個孩子要高考了,你等考完,再顯擺你的幾瓶藏酒。」
一桌子的人都在笑。
唯獨鄭乾垂眸吃飯,不聲不響。
吃完飯,鄭爸讓鄭乾送我出小區。
鄭乾眉頭微蹙,語氣卻似尋常。
「牟嬅,以後你少來我家裏了吧。」
我有些莫名。
像看傻子似的看著鄭乾。
鄭乾不由得垂下眼眸。
「我們和從前不一樣了,我有女朋友了,是竇雪。」
我「哦」了一聲,開始連連發問。
「鄭乾,我和你是什麽關系?」
鄭乾默了默,我替他回答。
「我們是穿紙尿褲就認識的發小。」
「你有女朋友了,和我有什麽關系?」
「沒。」
「是你怕你女朋友介意,所以才讓我少來?」
「是,也不是……」
「那是你給不了安全感的問題,和我有什麽關系?」
鄭乾像是被哽住了,有些懊惱地道歉。
「牟嬅,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我直截了當地道:
「你只是個傻杯。」
「就因為你是個傻杯,所以我們兩家三四十年的交情要就此斷交,不再來往是嗎?」
我家和鄭乾家的交情,那是從爺爺輩就開始的。
從小穿紙尿褲就認識的竹馬,忽然有一天變成了一只傻杯。
這確實是件令人遺憾的事情。
「那行吧。」
我推起了自由車。
「以後我就不來了,你記得和你爸媽說原因。」
「別和你女朋友一樣,只會哭不會說。」
遭人霸淩被我撞見,害我倆一塊挨揍,也能吞吞吐吐說是全世界都要欺負她。
你當時也在現場,腦子是進了屎,才順理成章認為我該替你心愛的女友扛雷。
就你慷他人之慨的義舉,我是早該和你斷交了!
大傻杯!」
鄭乾如夢方醒。
一下子按住了我的自由車車頭。
「牟嬅,你別這麽說……我以為你是……」
晚風吹得頭頂樹葉沙沙作響。
「我是你爹!讓開!」
我一巴掌拍向鄭乾的腦門。
那天回學校的路上。
晚風夾著沙礫肯定不小,否則我怎麽會被吹得忍不住掉眼淚。
7
能及早認清一些事情,未必都是壞事。
那天之後,我和鄭乾再見面,到底多了一層隔閡。
我對他,視而不見。
他也對我,避而遠之。
鄭乾和竇雪暗地裏談起了戀愛,卻沒太敢在人前顯。
可和鄭乾同個校隊的隊友,慢慢多了些許閑話。
「有了女朋友,鄭乾連晚上食堂吃飯都少來了。」
「隊裏也不止鄭乾有女友,至於為了愛情,連社交都放棄?」
「那個竇雪挺介意別人看法,來過隊幾回,覺得別人是喜歡笑話她。」
方圓也看出我和鄭乾的疏遠與冷漠。
可她完完全全地選擇站我。
「我們一個家屬院長大,光屁股的時候就認識了。」
鄭乾能為了竇雪道德綁架你,那肯定是他的問題。」
我忍不住和方圓貼貼。
「閨閨,你最好了。」
看吧,這麽多人看得出來的問題,那就不是我一個人覺得有問題了。
可,這又乾我屁事啊。
班裏的日常相對平靜。
一直到高考的前三天。
爸媽從燕京趕回來給我加油打氣。
可鄭乾爸媽卻意外地上門來興師問罪。
原因是鄭媽有個周末,給住校的鄭乾送營養品。
結果在宿舍的床上,摸到了一件女生的粉色小內衣。
鄭乾在被追問之下,居然好意思提是我的。
「牟嬅,叔叔阿姨是看好你,可是你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做出不檢點的事情來啊。」
當著我爸媽的面,鄭媽如是說道。
我爸先問了我,「有這回事兒?」
「呵,怎麽可能是我。」
我氣得頭腦昏沈,手抖著開啟了微信朋友圈。
鄭乾是把我分組了,可竇雪沒有啊。
她的朋友圈裏,沒幾天就要曬一波小情侶的恩愛,而且沒有時限。
從兩個月前他們確定戀愛關系,到每次見面的小浪漫,每次約會的小甜蜜等等都事無巨細地展示在了裏面。
鄭媽抱著手機,滿臉難以置信。
「這是誰?」
「怎會不是牟嬅!」
鄭爸氣成紅溫。
「牟嬅,鄭乾交了女朋友,你怎麽不告訴叔叔阿姨?」
我媽攔在面前。
「我女兒什麽都沒做,就被扣了口不檢點的鍋。
你們自己想想吧,牟嬅為什麽不告訴你們!」
我爸開啟門,沈著臉說。
「凡事你們先問清楚自己兒子吧。還有,是什麽話不能等高考後再問!」
鄭爸鄭媽訕訕離開。
我爸越是生氣越是冷靜。
「牟嬅,你先好好在家裏待幾天,高考……貴在認真參與。」
之後,爸媽肯定會讓鄭家給你道歉。」
我當然信我爸。
只是,蠢是真的會傳染嗎?
平時看上去十分精明能乾的鄭爸鄭媽,能蠢成這副糊塗生事的德性?
所謂世交,關鍵時候當面捅刀,這才叫猝不及防。
8
到了高考那天。
我們班在同個考區,可分散到了不同的考場。
我爸媽全程保駕護航,就怕又出什麽紕漏。
進出考場,我都盡量小心。
考試期間直接住進了考點附近的酒店,連老房子都不回去了。
索性,沒再出什麽茬子。
高考完最後一科,我爸媽接上我,直接坐上了飛往燕京的航班。
無論我考得怎樣,什麽也不能阻止我們一家團聚。
方圓在電話裏依依不舍。
「牟嬅,我都沒來得及和你好好告別。」
離開確實很倉促。
可爸媽這麽安排,肯定有他們的道理。
我沒有等來鄭家的道歉。
可也不想再去追問,兩家斷交的細節。
爸媽的感受必然比我更唏噓、更憤慨。
我也從方圓口中才得知鄭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原來在高考的第一天,就有人去砸了鄭家。
據說是竇雪道上的親戚乾的。
鄭乾不免受到影響,發揮失常,只考了二本。
竇雪功課本來就稀爛,分數勉強夠得上了末流專科線。
兩個人被橫加阻攔,表面上是分手了,可報的誌願卻同在魔都。
班主任幫我辦了許多後續的事情。
我考上了燕京的一所 211。
除了方圓,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真正替我高興。
那年,我也滿了十八歲。
告別的不止是老家,更有過去的天真。
成年人世界的勾心鬥角,以一種十分具象化的方式呈現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