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登上歌手舞台的香緹莫和婭婭,一嗓子扯下了華語樂壇遮掩已久的遮羞布。
國內歌手苦苦挽尊,可無意刷到第一期演唱片段的網友,幾乎不約而同地承認,提名過格萊美的香緹莫,她真的在另一個維度啊。
當香緹莫成為香姨,在華語樂壇翻雲覆雨時,不知是否還有人記得曾走進春晚的另一位格萊美歌手,席琳·迪翁。
許多人對她的印象停留在【鐵達尼號】的主題曲【我心永恒】,卻不知道,無論格萊美還是奧斯卡,她都是獲獎常客。她與瑪莉亞·凱莉和惠特尼·休斯頓齊名,是全世界專輯最暢銷的歌手之一。
2020年後,她消失了。拉斯維加斯新落成劇院萬眾矚目的音樂會,席琳臨期爽約;演出計劃全部取消,全球巡演推遲。
再出現時,那個沈重的秘密公之於眾。她被確診為僵人症候群,百萬分之一的患病率。她有時無法控制自己的肌肉、聲音。
可即便如此,她也從未想過假裝拿起話筒,學會樂壇最流行的假唱。
席琳·迪翁的第一個舞台,在5歲時開啟。
她穿著白色襯裙,站在廚房的餐桌上唱歌。天花板上有盞燈,她舉起手臂,以為自己觸摸到了光和群星。
餐桌下是她的15個觀眾,父母親和13個哥哥姐姐。
她出生於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婁郊外的小鎮,這座北美大陸最藝術的城市,只有冬天和夏天。漫長的冬天,音樂是解藥。長達半年的嚴冬過去後,人們又以此為借口繼續奏樂,繼續狂歡。
席琳的父母因音樂相識、相愛。在席琳出生前,他們已經育有13個孩子,席琳是意外誕生的第十四個,也是最小的一個。家人叫她小意外。
貧困的家庭,孩子太多,空間逼仄,嬰兒時期的席琳·迪翁曾被母親安置在櫥櫃抽屜裏睡覺。
最窘迫時,家裏的冰箱什麽都沒有。晚飯時,母親只能把番茄醬等所有調料擺在餐桌上。
即便如此,父母依然想盡辦法給孩子們找來很多樂器,讓他們自由玩耍。
一家人維持生計的方式也是音樂。
父母艱難維持著一家鋼琴酒吧。兄弟姐妹14人全部在此演出。搖滾、抒情、民謠、爵士,每個人都有著各自演奏的風格。
席琳在五歲時登台,很快收獲了大量顧客的喜愛。最小的妹妹想當歌星,是家人都知道的秘密。
12歲那年,媽媽和哥哥幫她錄制了人生第一首法語歌【It Was Only a Dream】(不只是夢)。哥哥Jacques將錄音帶寄給了加拿大著名的音樂制作人雷尼·安傑利。
錄音帶被雷尼隨手放置。因為等不到回信,幾周後,席琳的另一個哥哥Michael想方設法見到了他,當面又一次請求他聽聽妹妹的錄音帶。
雷尼開啟了那盤錄像帶。幾分鐘後,他火速發出試音邀請。
12歲的席琳在媽媽的陪伴下,第一次離開小鎮,來到大城市。公交、地鐵、電梯、辦公室裏穿著大大的西裝打著大大的領結的雷內,對她來說,都是野外冒險的一部份。
38歲的雷內不相信眼前的小姑娘能唱出錄音帶裏的歌:「那真的是你唱的嗎?你能再給我唱一段嗎?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不知所措的女孩,緊張得發不出聲音。雷內俯身遞給她一支鋼筆,告訴她可以代替麥克風。
席琳開始清唱,沒有伴奏。再擡頭時,雷內流著眼淚,幾乎渾身發抖。
歌聲停下,他向席琳的母親保證:「如果你們信任我,我會在五年之內,讓你的女兒在魁北克省和法國成名。」
資金有限,雷內不得不租借錄音間的晚間時段。他們每天夜裏10點開始工作,早上六點前離開。
為幫席琳出版第一張法語唱片,雷尼把房子給銀行抵貸融資。
席琳暫停學業,隨經紀人雷內輾轉日本、瑞士、愛爾蘭等國。正如席琳第一首歌唱得那樣,一切不只是夢。
13歲,與芭芭拉合作過的法國著名作曲家Eddy Marnay主動向席琳發出了約歌邀請。
14歲,日本東京的Yamaha世界歌唱大賽,超1.15億人次觀眾觀看了席琳的演出,席琳奪冠。
16歲,席琳·迪翁在教皇約翰·保羅二世和六萬位現場觀眾面前表演。
18歲,發行九張法語專輯後,她幾乎拿遍了加拿大所有的音樂獎項。
5年時間,雷內當年的諾言一一實作。
席琳又想起了那張海報。當她躺在臥室的床上,正對著的是一面斜著的墻面。麥可·傑克森的海報一直被她貼在那,觸手可及。
她想成為世界巨星,想象著有一天和麥可·傑克森同台唱歌。可她還不會說英語,又怎麽唱一首英文歌?
18歲的女孩第一次主動消失在鏡頭前。
她剪掉長發,穿上性感的連衣裙,進入牙科醫院和英語速成班。
再出現時,席琳很快成為美國所有音樂大獎的座上客。沒有她的音樂盛事,幾乎變相否認著自身的專業性。
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受傷的中國體操運動員桑蘭,在美國醫院期間最想見到的兩位娛樂明星,一位是李奧納多,但首要想見的是席琳。因為她奧運會開場的那首【Power of the Dream】,充滿力量。
那時,席琳正差點拒絕【鐵達尼號】的邀請。她對電影沒太大興趣,也不想錄制主題曲。雷內的極力勸說,才讓【我心永恒】得以在此後數十年間成千上萬次地響起,並成為她人生的寫照。
瑞士、法國、日本、英國、荷蘭、丹麥、義大利、挪威、比利時、愛爾蘭、西班牙、芬蘭各國單曲榜到美國公告牌,她的單曲都是連續霸榜的常客。
美國【時代雜誌】稱席琳為流行天後,將她單獨作為雜誌封面。【滾石】雜誌將席琳·迪翁與瑪莉亞·凱莉、惠妮·休斯頓評為美國90年代最重要的三位歌手。
多年後,惠特尼·休斯頓還曾在采訪中半開玩笑聊起當年的遺憾。她想要唱大衛福斯特寫的那首愛的色彩,大衛卻將那首歌給了席琳。
可席琳再一次消失了。
千禧年到來的第一天,席琳·迪翁舉辦了盛大的告別歌壇晚會。
一年前的演出途中,她摸到了丈夫脖子上有個雞蛋大小的硬塊,送去醫院當天即確診為咽喉癌。她決定暫停工作3年,陪在愛人身邊。
再復出時,她不在音樂節、綜藝和巡演舞台,而是選擇了拉斯維加斯的凱撒宮酒店。她簽下長達3年的合約,從2003年3月25日開始,在拉斯維加斯的凱撒宮進行600場演出,每周5場。
拉斯維加斯斥資3000 萬美金,用四個月時間為席琳專門打造了一座可容納4000人的劇場。為保護席琳·迪翁的嗓子不被拉斯維加斯的幹燥沙漠氣候造成傷害,凱撒皇宮還特別加裝了造價百萬美金的增濕裝置。
那是音樂界史上最大的賭註,所有人都在調侃:「天哪,鐵達尼號來了,它要沈了。」
從來都是歌手去全球各地巡演,哪有歌星在同一個舞台上等歌迷的先例?
歌迷真的從全球各地飛來了。近300萬觀眾,帶來了超4億美元毛利。
新婚的新娘、未成年的孩子、熱戀的情侶……許多人攢一兩年的錢,只為飛來拉斯維加斯,在凱撒宮聽席琳的演唱。
凱撒宮的老板得意於席琳的演出。「夏季通常是酒店的淡季。但席琳即使在夏季也能賣光所有門票,我真的非常感謝她。」
3年後,合約又續簽2年。5年,席琳在同一個舞台上,唱著同樣的歌,卻創造了超七百場演出全部座無虛席的紀錄。
憑借一個女人和一個麥克風,拯救一座城市的故事,聽起來是爽文小說才有的超現實情節。2011年,整個拉斯維加斯卻真的開始等待席琳的拯救。
2008年的經濟危機,重創了紙醉金迷的拉斯維加斯。狂歡的人散場,歡呼喝彩聲漸弱,酒店、賭場和餐館被迫裁員,直到2010年旅遊業復蘇,拉斯維加斯的人均支出仍在下降。
這座這看作好運和奢侈代名詞的城市,呼喚著它的好運——席琳的回歸。
拉斯維加斯商業和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史帝芬·布朗將席琳的回歸成為「‘一人經濟刺激計劃’」,在他的預測中,迪翁的演出將在簽約後的三年內每年創造多達 7,000 個間接就業崗位和價值約 1.14 億美元的新經濟活動。
經濟學家和商界領袖相信,她將成為該市經濟復蘇的重要因素。例如,旅遊業預計將在 2011 年增長 3.1%,相當於增加約 100 萬遊客,而席琳的復出占了這一增長的很大一部份。酒店入住率、餐飲服務、商品銷售、賭場消費都將因此上升——並因此促進新的就業。
拉斯維加斯市長奧斯卡·古德曼說,迪翁的回歸會讓他的笑容更加燦爛。
2011年3月15日,席琳重返拉斯維加斯,開啟新一輪駐唱。這一次,拉斯維加斯將其簡單粗暴的命名為「Celine Show」(席琳秀)。
那首差點被席琳拒之門外的【我心永恒】成了在拉斯維加斯每場的必唱曲目。她早已數不清唱了多少遍。
楊瀾曾問過席琳:五年的時間,同樣的舞台,同樣的節目,同樣的音調,同樣的激情,怎麽做到這一切?她答道:「演唱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就像愛,就像親吻你的所愛的人,就像千萬次地親吻你的愛人,每一次感覺都很奇妙。」
她一次次訴說對舞台、對音樂的激情,卻很少提及十年如一日留在拉斯維加斯的另一重原因,家人。
愛人生病後,有一天忽然拉起席琳的手,哭著說需要她。
席琳記憶裏那個無所不能的雷內消失了。過去,雷內幫她出唱片,帶她去全球各地參賽,照顧好她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是她的經紀人、保護者、導師,是她的力量所在,她所需要做的僅僅是留在雷內身邊,依賴他。
那句需要,讓年齡相差26歲的夫妻,角色轉換。對唱歌之外許多事都一無所知的席琳,決定打理一切。
愛人病愈,她與拉斯維加斯簽下合約,帶著愛人和備孕6年才人工受孕生下的兒子,長久地住在了拉斯維加斯酒店的頂層公寓。
留在拉斯維加斯駐場,就不必去世界各地巡演,能一直陪在家人身邊。
2011年,席琳試管生下一對雙胞胎男孩後,出於同樣的考慮,重返拉斯維加斯,這一次,她與賭城的合約期是8年。
前後13年,拉斯維加斯幾乎是她唯一的秀場,每周五天,迴圈往復。
席琳·迪翁如同上了發條的精密機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唱著,從不停歇。
兩次拉斯維加斯常駐期間僅有的三年多空隙裏,她完成了二胎的懷孕生產和一次世界級的巡演。
2007年拉斯維加斯的第一個五年合約結束,2008年席琳迪翁全球巡演開啟。巡演足跡遍布亞、歐、美、澳各大洲,演唱會和酒店門口永遠人滿為患。法國總理為她授予騎士勛章, 感謝她將法語歌帶去世界各地。
在巴黎,舞台升起時,她的手被衣服割出極深的傷口,她手一擡,歌聲繼續。米蘭的雨夜裏,她坐在舞台的邊緣和歌迷一起淋雨,間奏時倒轉話筒,總能抖出一大捧水。
途中與席琳同行的司機,入行15年來為許多巨星工作過,卻依舊震撼於所見的一切。「我從沒看過哪個巨星在一天忙完兩場演出後,還會抽空在酒店前簽三百份簽名,太罕見了。」
她身上的榮耀數之不盡:「榮獲世界各大獎項1069座」「5座格萊美獎」「史上最暢銷女歌手」「唱片銷量全球累計2.5億張」,可每個人接觸過她的人,都忍不住先稱贊她的認真和勤勉。
高曉松給席琳錄制歌曲時,席琳告訴他:「你說Good我不能停,接著唱,你說Excellent我還不停,繼續唱,直到你沒話說了,我在裏邊,看著你坐在外邊完全無語,我才覺得完美了。」
那是2013年春節,她利用拉斯維加斯駐唱期間難得的假期,飛來中國參加春晚,逐字逐句學會了【茉莉花】。
她在鏡頭前比劃著說茉莉花時的心情,網友給天後起了新的稱號,小品天後席丹丹。
無人察覺的時刻,巨大的危機正蓄勢待發。
席琳不停歇地唱跳是為了歌迷。她不怕帶病演出,她更害怕因病不能演出。
在拉斯維加斯駐唱的那些年裏,她見到了太多遠道而來的歌迷。他們用一年甚至幾年時間攢錢,才能千辛萬苦長途跋涉地乘飛機趕來,訂下合適的酒店、餐廳和她的門票。一旦演出取消,意味著他們過去幾年的努力全部白費。
「如果我不演出,對他們是不公平的。」
即便如此,演出還是偶爾會被迫取消。2008年,席琳暫別拉斯維加斯的世界巡演中,以「喉嚨發炎被醫生要求必須休息,以讓聲線恢復狀態」為由,延遲取消了幾場在澳洲和中國的表演。
歌迷以為她在盡最大努力保護嗓子,實際情況是席琳在最大程度地保證演出。巡演中,席琳幾次無法自如收放她的聲音。有時,她的眉毛耳朵不受控地痙攣;有時她想唱歌,喉嚨卻無限收緊,好像有人想掐死她,無法呼吸。
當她站在舞台上完美唱出又一個高音時,台下沒人知道,她剛經歷了怎樣的生死煎熬。
演唱會後,醫生問她,什麽造成了你這麽大的壓力?
答案是賭城五年的駐唱。
事實上,2011年,席琳曾特意請聲樂專家評測聲音狀況是否合適繼續,得到肯定答案後,她才重返賭城。
為了保護嗓子,保障演出,從12歲出道,她一生都在用規矩約束自己,堪稱苛刻地自我約束,保護著她的聲音,不抽煙不喝酒,堅持運動,每天睡夠12小時,從不熬夜。
多年後,因病無法唱歌的席琳第一次嘆息著說出了她的遺憾。「我一直很羨慕抽煙、喝酒、玩搖滾、徹夜狂歡的人。我想和他們一樣去酒吧通宵達旦隨心所欲,但我只能喝水,還要保證一天12小時的睡眠。」
當年巡演過後,席琳嚴格自律的同時,找來聲樂老師日常監督訓練,練習另一種發聲方式,利用聲音裏更多的低音和混響取代一些高音。
可她的聲音還是不可逆轉地出現了問題。
山呼海嘯的歡呼聲中,她站在唯一的聚光燈下,有時嗓子忽然一陣痙攣,無法發聲。
席琳想停下,卻想起了5歲那年,她在哥哥的婚禮上唱歌,舞台上,吉他手每彈錯一個音,她就會轉過頭去看。那時媽媽告訴她:舞台上犯錯不要大驚小怪,要當作一切正常。
2013年,愛人雷內癌癥復發,她想停下演出時,愛人說了同樣的話,The show must go on(演出必須繼續)。
席琳按照家人說的那樣繼續。
2016年1月14日,雷內因咽喉癌逝世,她黑紗敷面,在當年成婚的蒙特婁聖母大教堂送走了愛人。兩天後,席琳的哥哥也被癌癥帶走。
2016年2月23日,席琳重返拉斯維加斯舞台,演唱至【獨自一人】(All By Myself)的後半段的時候,泣不成聲,全場觀眾自發站起來鼓勵,成為支撐她的力量。
丈夫去世後,她一度被媒體拍到骨瘦如柴,她繼續唱,成為綜藝的代班嘉賓,出席各大音樂節。
她的身體越來越僵硬,卻從不肯停下,當嗓子條件不允許時,她開始吃藥、說謊,試圖讓一切維持現狀。
The show must go on。
2021年,拉斯維加斯新落成劇院萬眾矚目的音樂會,席琳臨期爽約了,原定的世界巡演也無限推遲。
一年後,席琳面對鏡頭,說出了那個她再也無法獨自承受的沈重秘密。
她被確診為僵人症候群(SPS),一種罕見的神經系統疾病,百萬分之一的患病機率。疾病會導致口齒不清,視覺障礙,肌肉僵硬痙攣甚至失去行走能力。
如今,SPS引起的間歇性痙攣影響了她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走路變得困難,失去平衡是常態,有時無法從房間一端走到另一端,更嚴重時會折斷肋骨。
痙攣也導致她無法像以前那樣用聲帶唱歌。她試著唱起過去最熟悉的歌,聲音在高音時變得沙啞,最終戛然而止,變為小聲的啜泣。
「現在我不能繼續撒謊了。」
席琳嗓子的狀況早已出現,在世界巡演時,在拉斯維加斯駐唱時。那時,為了讓演出繼續,她大量服用安定,放松肌肉,讓聲帶能正常發聲。最初是10g、20g,從更衣室到後台,藥效發作,她就能繼續唱歌。
身體很快適應了這樣的強度不再起效,劑量只能繼續疊加,直到90g。90g,是可能導致呼吸停止的致死藥量,而席琳在2020年前,已經適應了這樣的劑量。
她靠著幾乎致死量的安定,撐過了過去十余年的演唱。有時站在台上,安定失效了。她便把麥克風對著觀眾,示意他們繼續合唱,或拍拍麥克風,假裝它出了問題。
更嚴重時,她推說去後台換裝再不回到台上或以鼻竇感染,耳部感染等理由在演唱會開始前取消、退票。
即便如此,她也從未想過假裝拿起話筒,學會樂壇最流行的假唱。
2020年終於有機會停下時,醫生眼裏要求她停掉一切支撐演唱的安定藥物,那之後她的情況愈發。西席琳意識到:「歌迷都以為我會沒事,但當世界重新開放,他們就會發現問題了。」
她在鏡頭前坦承撒過的謊,又一次找聲樂老師學習新的發聲方式。
「世界各地的人花了很多錢,來看我的演出,我感覺我就像蘋果樹,人們在排隊等我送他們最好的蘋果, 給之前還會擦一擦,他們全都會帶著一籃子蘋果離開。有時我的樹枝開始下垂,變得彎彎曲曲,那些樹枝產出的蘋果開始變少,但排隊的人還是那麽多。如果我沒有蘋果給他們,我不希望他們排隊等待。我可以選擇唱別的型別的歌,但這樣我的歌迷就得選擇,是否還繼續喜歡我。」
同多年前一樣,制作人發自內心說出good時,她緊皺眉頭,一遍遍要求重來,詢問怎樣才能得到那句better。
不久前,當她終於成功錄制完一首歌十分鐘後,再次痙攣,手腳僵直地蜷在一起,無法說話,只能任由康復師像搬運石頭一樣完全擺布、翻轉她的身體。
她像雕像一樣僵硬,從手指到軀幹一動不能動,身體翻過來後,席琳整張臉皺在一起,漲成番茄一樣的紅色,眼球無神而驚恐地朝上看,嘴唇一直反復抽動。無聲落淚,可她的手還僵在那,甚至無法擡高幾厘米擦幹自己的眼淚。
星光不復存在,曾經光芒萬丈的天後如今窘迫狼狽地出現,殘破失聲。康復師問她是否需要攝像師回避,她輕輕搖頭說不在意,卻在身體的控制權恢復一點時,偷偷用藏在毛巾被裏的手,擡高裹住自己的被子,擦了擦眼淚。
紀錄片導演站在一旁,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擔心著另一個生命就此離開。
醫生告訴席琳,病發是由於她的神經系統剛剛經歷了巨大的刺激,開心和難過都是刺激。這意味著,當席琳在舞台上開心地唱歌,也可能引發嚴重的痛苦。
席琳盯著搶救時亂糟糟的頭發,語氣急促地發問:我該怎麽辦,以後怎麽辦?如果我做自己熱愛的事,就會受刺激,病情發作,那我上台表演暈倒,你是不是要沖上來給我裝脈氧儀,還是像現在這樣把我翻過來搶救?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2024年的席琳,給了過去的自己一個答案。
「我能繼續唱歌跳舞,如果我跑不動了,我可以走路,如果我走不動了,我可以爬,我絕不會停下,絕不停下。」
她本可以停下。成名後的容易的路有很多條,定期開巡演、做流量歌星、圈熱錢、吃老本、放縱享樂,身體出現問題時,甚至可以假唱過活。無論如何,至少不必過十三年唱五休二連軸轉的駐唱生活。
可登上舞台的女孩,早就在五歲時,就為自己的一生做了選擇,登台,高歌,迎接喝彩,滴酒不沾自我約束過一生。
2021年,確診缺席演唱會後,席琳·迪翁決定拍一部紀錄片,如實記錄她消失這兩年裏,如何與僵人症候群鬥爭。
今年6月,人們在鏡頭裏,看到了她開心唱歌後無法控制呼吸,持續長達10分鐘的痙攣。
痙攣過後,她站起來,繼續唱歌。如同過往千百次演唱會ending那樣,副歌響起,她便高高舉起手臂,堅定得好像能撐起未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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