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跟朋友老許倆人想出門剪頭，無奈附近的老街老店都在拆遷整修，我們只能往旁邊商場裏的某所謂的高端店裏跑。
高端店都不叫理發店，名字起得讓人捉摸不透，我問老許，這個，是剪頭的吧？老許說應該是吧，你看裏面有人在剪頭，那人一邊閉眼一邊好高冷。我說是啊是啊咱倆快進去把，你看裏面小姑娘的裙子都好短我快等不及了，老許也說是啊是啊我也等不及了。
於是我們這種慣於「小店派」剪頭的人，第一次往所謂的「國際造型設計」裏跑。
說實話，現在剪頭越來越成為一種麻煩事。
理發的男人統一叫設計師，胸牌上的英文名字都好拗口，職位大得嚇死個人；
服務的小姑娘統一叫設計助理，胸牌被撐得好立體，有呼之欲出的感覺也嚇死個人。
她們一邊香香地湊近你的左耳，一邊巴巴地向你介紹從巴黎到紐約，從倫敦到香港等一系列的時尚潮流……發型，然後眨巴著假睫毛問您要選哪一種呢？
我說嘿嘿就來這個東京的吧，夏天了比較熱，我喜歡東京熱。
小姑娘蹭了我一下說帥哥你真幽默，這讓我暗爽這個店果然高端得嚇死個人。
轉臉看到老許已經被領上了二樓，我並不知道他選的是哪一種。
設計師被訓練得很屌，剪個頭半小時的功夫，我已經「被強奸式」地了解了他們家的十幾種貴賓卡種，和他們全國各大城市連鎖的貴賓服務計畫，說是有暢遊世界各大潮流都市T台秀的感覺。
剪完之後剛才的小姑娘又面帶微笑地出現在了我的身邊，她說您的朋友在二樓還沒剪好，給您拿杯飲料吧，咖啡，果汁還是可樂？我擺手說不用了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
小姑娘呼之欲出的胸牌上也有同樣俏皮的英文名，旁邊沒有英文縮寫的職務，而是一個「trainee」，說她還是個實習生的意思。她說我沒別的可忙，現在的工作就是服務您到您離開店，「咱們這是一對一服務的先生」，她又沖我眨巴眼。
我說你們這一天下來得笑得特累吧，還在實習？
大概是聊了一會兒比較熟絡了，小姑娘漸漸放下比較職業化的姿勢，跟我抱怨說挺累，「最近有總部的神秘人過來抽查，所以我們對每一個客戶都要表現良好。」
我說你放心吧，我是個銀行小櫃員，也特別討厭天殺的神秘人和暗訪，沒事你忙你的去吧，沒得忙歇著也行。那時候老許還沒剪完，我縮在沙發上肝陰陽師等他。
又過了一會兒，老許忽然發微信給我，我正想著這逼搞什麽，點開微信看到他說，「快上來救我，被套住了……」
我一頭霧水地上了二樓，當時就懵逼了。
老許這個摳腳大漢型的直男，幾寸長的小短毛上被紮了許許多多銀色的塑膠小管，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是幹什麽用的，一個妝容濃密而油膩的……男人，正拿著一小瓶液體準備往小管裏倒。
我說臥槽老許你在幹嘛？
老許說我也不知道啊，他非得給我弄這個。
那個理發師說，您就不要管了，您的發質不好搞不好過幾年會脫發，這是幫您改善發質的，你這個發量四、五瓶修復液就可以了。
我說這一瓶修復液多少錢啊？
500。理發師一臉淡定地答道。
我跟老許同時說了句握草。
老許說你停停停你別弄了，太貴了我不弄。
理發師說我都幫你卷好了，也倒了小半瓶了，不能收手了。
老許說，你事先怎麽沒跟我講好價格啊？
理發師說我問過你啊，你沒吭聲我以為你默許了，價格嘛，一分錢一分貨，咱這是進口的修復液。
老許說我不弄了你把這些瓶瓶罐罐地快給我取下來。
理發師說不弄不行了，已經開始了一小半了。
爭吵聲漸高，樓下一直跟著我的實習生小姑娘也聞訊趕來。老許向我投以「粑粑粑粑，快救我」的眼神。
我盯著小姑娘，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損招。
我先是掏出手機，對著他那幾瓶所謂的修復液拍了幾張照片。
理發師問我，你拍照幹嘛？
我長嘆一口氣，調整好呼吸，一字一頓地說，「這個你別管，正常地取證流程。這個定價，是你們分店的規定，還是大區的規定？」
「大區？」理發師一臉懵逼。
「分區的事你可能也不太知道，」說著我直接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蹭蹭往外冒的演技告訴我，要坐出太師椅的感覺，然後我故意瞇眼看他的胸牌，看足一百八十天，看出美味看出鮮，「你叫…拖地，，托蒂，哦不是，東尼是吧？你當總監幾年了？一直是這種消費流程嗎？總部一直做的服務培訓，你們店長是不是從來都沒給你做過？」
理發師攥著瓶瓶罐罐還處於懵逼狀態，倒是旁邊的小姑娘「啊！」地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她趕忙跑到理發師身邊跟他耳語了幾句，看來小姑娘已經相信我神秘人的身份了。（笑）
理發師開始支支吾吾，他說這個修復液是最近才上新的，也是第一次用，真的是第一次第一次。
我又裝模作樣地拿起那瓶修復液，問他，「這個訂單是總部發的，還是你們大區自己定的？」
理發師趕忙苦著臉甩包說，這個他都不知道，他剛來沒多久真沒多久，這些事也不歸他管。
「沒多久你就上貴賓區了？你們缺人？」我直接反問道。
理發師已經快要花容失色了，他說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之後我也不知道怎麽裝下去了，什麽總部啊，大區啊，訂單啊，消費流程啊貴賓區啊，這些名詞並不一定要跟他們平常說的一樣，不一樣但意思相對接近反而更有一種總部派遣的感覺哦吼吼吼。
我怕露餡著急收場，於是說，行吧我們得回去寫報告了，你快給他洗了吧，不用叫你們店長了，之後會給他發通知的。
接下來我們已快速但不失鎮定的姿態，倉皇而逃。。。。
臨了我瞥了一眼快要眼淚汪汪的實習生小姑娘，拍拍她的手說跟你沒關系，走了哈拜拜。
她真香，快哭了也香。
我說你快去幫我倆買單吧別哭了寶貝兒。
講真現在越來越懷念之前遍地的理發小店，
那時候剪頭有享受感，安全感，愜意感在。
隨處往犄角旮旯的巷子裏一紮，頂頭撞見的第一家「XX理發店」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紮進去，你不跟老板廢話，老板也懶得跟你廢話，操著方言言語了幾句，就舞著剪刀哢嚓開剪，一飆風卷殘雲之後，帥氣的喬喬還是依然帥氣，的感覺。
小店裏夏天風扇搖曳，冬天玻璃推拉門上水汽彌漫。
理發店旁邊有重慶小面有碳酸飲料店有北冰洋，理發店裏還有慵懶的老板娘，倚靠在鼓著泡泡的巨大金魚缸的風扇下翻著雜誌塗著指甲，
那些個年頭裏，年輕老板娘的胸口呼之欲出且誘人，
現在的年頭裏，設計師與設計助理的胸口上全是濃濃的瑪麗蘇般的尷尬。
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