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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遊戲【皇帝成長計劃】有什麽感受?

2019-11-12遊戲

記錄一下這局遊戲吧,看了很多都是以不受寵的皇子/妃嬪的視角寫的文,所以我想以一個最受寵的皇子的視角寫個故事。

這局遊戲結束就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我終於能理解古代周幽王為什麽寧冒天下之大不韙都要立伯服為太子,晉獻公又為何臨死前也要反復囑托荀息輔佐奚齊為國君。

因為即便是再殺伐果決,陰鷙狠戾的帝王也是一個人,也會有偏愛。

這一把遊戲裏,我最愛的妃子蔡文姬一開始給我生了四個女兒,所以我對這四個公主的寵愛值比所有皇子都高,因為去重華宮我只召見這四個公主。而蔡文姬從始至終給我推薦親戚我全都同意了,還都給了官職,去東廠的時候也發現過好多次她的把柄,但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我每次都直接銷毀證據,連銷毀警告都舍不得,然後依舊很寵她。

就連打仗最緊張還要刷內容的時候,我每天就算什麽都不做也要去她的宮裏看她一次。只要她向我告狀,每次我連是誰都不看,直接無腦加重懲罰,哪怕是掉皇威和派系忠誠度也願意,就為了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但是最後還是沒能保護好她,她食物中毒了好幾次,每一次我都貼身照顧,殺了很多人,但幾年後她還是死於霍亂。

就感覺真的很無力。

明明我已經在準備立她為皇後了。

所以即便是皇帝,也會無可奈何至此。

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然後之前剛好在我一統天下那一年,蔡文姬給我生了一對雙生子,很巧的是,兩個孩子同時都是伴隨著異象降生的,其中皇子是夢天狼星,公主是夢玉殿金門,好像都是政治加10,能力和魅力也都是一出生就非常高,如果遊戲裏也有天意,大概這就是天意吧。

然後到這個皇子成年的時候,欽天監又來稟報天象異常,說他治兵振旅,統率異於常人,再次統禦+5。

或許除了我的偏愛,就連上天也是偏愛他的吧。

因為他出生之前我就立了嫡長子太子,所以在駕崩前的十多年間,我一直都在給他鋪路,到死都為他操碎了心,內閣制都安排上了,最後掃盡一切障礙,把太子之位捧給了他。

看著他成年之後的野心越來越高,尤其是在他母妃去世之後,還成為了西湖派系的首領…他應該也想不到,其實在我心裏,早已選擇了他繼承帝位,從他出生的時候開始。

而直到我駕崩,他的野心雖然已經非常高,且道德也很低,但自從他十六歲成婚起,至始至終,從來沒有納過妾,一直只有太子妃,生了三個女兒,日常記事裏也全是一些和太子妃還有女兒的小甜餅。

所以我就開了這個腦洞。為了追求真實全程沒有讀過檔,所有事情都是隨機發生的,所以有的地方劇情可能寫得有點突兀牽強。

(因為這個存檔被覆蓋了,所以我今天又上來碎碎念了這麽多。)

可以放心看!已經完結啦!

1.

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小雅.天保】

我叫蕭玄陵,是大夏王朝的八皇子。

元昭十八年,是我出生的那一年,亦是父皇一統天下的那一年。

我是雙生之子,與我一同出生的還有一個妹妹,蕭玄月。

彼時尚在繈褓之中的我只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奶娃娃,又哪裏能夠知曉,自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所註定的,便是這一世都容不得有片刻安寧。腳下只有一條白骨與烈火交織的道路,亦不知通往何方,但除了往前,別無選擇,哪怕只往後退半步,都將是萬劫不復。

2.

「殿下和小公主出生那日啊,可把那欽天監的人給嚇壞嘍!那夜漫天星辰陡變,紫薇帝星東移,黯淡無光;只那天狼星,虹光異盛,竟居主位!哎呀,您是不知,嚇得他們那是連滾帶爬地爬到了紫宸殿,卻得知陛下在咱們娘娘這兒,正往這邊兒趕呢,便只見那天狼星四周的光芒化作了一道白光,直沖娘娘寢殿內,然後呀,殿下您便降生了。」

太液池畔,微風拂過,水波粼粼的湖面晃動開來,折碎了耀眼的陽光,斑斑駁駁地。我就坐在這池畔的假山上,又聽母妃身邊的大太監謝琛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我出生時的故事。

至於為何要用又這個字,是因自我記事起到如今六歲,已聽他自豪地講起此事不下百遍,仿佛與有榮焉。

之後的事,便是那道白光圍繞著寢殿久不肯散去,把整個殿內照得亮如白晝,直到一個時辰後,玄月也降生了,才緩緩收斂,帝星重新光芒大盛回到了主位,天狼星也回歸到了原本的位置。

天狼主征戰殺伐,在我出生的第二日,父皇早朝之時便聞捷報頻傳,遠征羅馬的羊祜將軍與關銀屏將軍連克數城,直搗羅馬王城,而王城也在兩位將軍的包夾之下告破,最後一座不屬於大夏的城池被踏平,更換上了大夏的王旗。

羅馬覆滅。

從此以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而那一年,父皇三十四歲,正值春秋鼎盛之年。

十八年前,又有誰曾能想到,中原夏朝的皇太子登基,外有虎狼環飼,內裏國庫空虛,叛亂連連。而這位新皇蟄伏五年,僅僅只用了十三載的時間,便令那些昔日裏輝煌至極的王朝灰飛煙滅,成為了青史中的一縷過往雲煙。

那一日的朝堂,響徹了君臣間的歡聲笑語。連群臣派系之間的爭鬥恩怨都暫且放下,一片歡騰鼓舞。

「吾兒是天狼星降世,大夏國運所系,我軍自是攻無不克!」下朝後,父皇在寢殿之中抱著我和妹妹,爽朗地大笑。

我和妹妹的名字,皆出自【小雅.天保】,「 如山如阜,如岡如陵。 」玄陵。「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玄月。

這是一首,臣子歌頌祝禱君王萬世永昌的詩,父皇不僅毫不吝嗇地參照此詩為我們賜名,百歲宴上,還破例為我們賜了封號。

父皇為我賜號為「曜」,意為「日出有曜」,又為玄月賜號為「升平」,意為如今天下大一統,歌舞升平。

這般的榮寵,不說大夏,便是前朝乃至前朝的前朝,皇子公主甫一出生便得了封號的,亙古來從未有過。就算是在父皇的兒子中,大皇兄此時已然成年娶了王妃,都還沒有封號;即便是皇後所生的太子哥哥,都不曾有有此殊榮。

父皇便是這般毫無保留,明目張膽地給予我們偏愛。但同時隨之而來的,更是鋪天蓋地的敵意,防不住的明槍暗箭,如同一個漩渦,將我們卷入其中,掙紮不得脫。一切的骯臟泥濘,在這太平盛世的表象之下,在這金碧輝煌的皇宮之中,被掩埋其中,卻瘋狂滋長。

3.

而這一切偏愛的源頭,便不得不說到我的母妃,清貴妃蔡文姬。

父皇對母妃的寵愛幾乎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貫穿了他在位的四十余年。

幼時時常聽宮人們說古,母妃曾是宮中樂伎,一手古琴驚絕天下,初次當眾曲罷,便引得那萬鳥來朝,便是那太樂坊的首席琴師都羞愧難當,發誓此生無顏再碰琴。此事一出,名動京華。就連京中松竹館的姑娘們都紛紛效仿砸了古琴,轉練別的樂器,只為不自取其辱。

而就是那次宮宴,便令當時還是太子的父皇一眼萬年,但因著賤籍身份太過低微,便是那太子妾都做不得。直到父皇十七歲登基,才把母妃納入儲秀閣,後又封為選侍陪伴身側,而據宮人們說,自我母妃出現在父皇身邊的那刻起,便是專房之寵。

得天下至尊鐘情至此,以至於母妃的全族皆榮耀加身,蔡氏一族,從賤籍搖身一變,自母妃的父親兄弟起,皆提拔入朝。有能力者,委以重任;無能力者,贈以爵位。一時間,連京中的百年世家都要避其鋒芒。

大夏王朝自太祖起以孝治天下,但太後還在時,父皇甚至不惜為母妃頂撞太後。

這十八年間,父皇宵衣旰食,極少踏入後宮。唯有母妃,只要她想,便能夠得見天顏。母妃若是想進禦書房,不論父皇在做什麽,便是連父皇身邊的太監總管鄭公公都不得阻攔,亦不必通報。

在戰事最吃緊的時候,父皇召集全國工匠,在各地同時修建演武場、作戰醫廬以及神機營。加之前線的戰事,國庫的銀兩如流水一般地花銷支出。但同時,一座極盡奢靡的宮殿也在這戰火紛亂的局勢中不合時宜地拔地而起。

與其說是一座宮殿,不如說是一件用無數珍寶堆砌而成的曠世佳作。太液池的水引進其中形成一座小瑤池,數不盡的玉宇瓊樓矗立其間,而那主殿更是奢靡到了糜爛,水晶為壁,白玉為地,珍珠為簾幕,範金為柱礎。處處懸著金線繡滿海棠花的鮫綃紗,風起綃動,如墜綺麗幻境。

宮殿落成的那一日,父皇便將宮殿賜予了母妃,並親自命名為「傾宮」,意為願為母妃傾其所有。

我便是在這傾宮之中出生的。

隨著年歲漸長,我漸漸明白了母妃為何能得父皇如此聖眷隆寵。

即便是為父皇誕下了七位皇嗣,寵愛依舊不減分毫。

若要形容母妃,便非風雅二字莫屬。

除了一手古琴驚艷於世,母妃的書法,亦是無人敢與之並肩。

風雅卻不清高,侍奉君王時,反而帶著一縷似水的柔與若有若無入骨的媚,令父皇欲罷不能。

朝堂之上堆積如山的彈劾,滾滾而來的罵名;後宮之中滔天不絕的恨意,數不盡的陰謀算計,都被隔絕在傾宮之外,消弭在母妃的潺潺琴音裏,仿佛從未存在。

但我從小便清醒地知曉,終有一日我將走出傾宮,終有一日我將避無可避,除了爭鬥,便是滅亡。

「你也不是個省心的,抓周時那般多的珍寶也不看一眼,偏偏要抓著那傳國玉璽。」母妃一邊閑閑地撥弄著古琴一邊道。

抓周那日,父皇在紫宸殿舉辦了盛大的宮宴,六宮妃嬪,皇子公主,與幾位皇叔悉數到場。父皇親自將我抱起到紫宸殿中央的金案上,金案之上數不盡的奇珍異寶擺放成圈。眾目睽睽之下,我繞過了那許多的珍寶,徑直爬向了桌角,懵懵懂懂地一把抓住了一個像印章一類的東西。卻不想這東西極重,別說抓起來,連推都推不動分毫。

而這印章不是別的,正是大夏的傳國玉璽。

若這世間真有作死,大抵就是如我這般的吧,可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一時間,大殿之內,鴉雀無聲,靜默到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皇後看著我母妃,一雙眸子憤怒得都似快要噴出火來;大皇子面色陰沈如墨,其養母慧昭儀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扣進了掌心裏...…

他們無一不認為這是我母妃教唆,意在覬覦皇位。

母妃只輕掃了眼一旁的公孫姑姑,示意她將我從案上抱下來。然後起身端起一盤點心,蓮步輕挪,翩然行至父皇身側,柔和道:「臣妾桌上的這道點心味道不錯,皇上也嘗嘗。」

「好,好!玄陵類朕,不愧是天狼星降世!」父皇接過,順勢拉過母妃的手,對眾人朗聲道。

「恭賀陛下!」大殿上的眾人齊齊道。

整個大殿又恢復了一派的觥籌交錯,歡樂祥和。

只那之後,朝堂與後宮都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譬如東海與南山兩大派系似都放下了舊仇,齊齊針對向了母妃和蔡氏一族所屬的西湖派系……

4.

七歲那年,父皇指派了韓信為我的太傅。

韓信乃是前年的科舉狀元,三元及第時不過而立之年,文治武功,當世無人能與之匹敵。連父皇都說他驚才艷絕,是百年難遇之巫師。

當眾人都以為他日後將會在朝堂中出將入相時,父皇卻將他指為了我的太傅。

父皇此舉一出,又引得朝野上下,後宮內外齊齊側目。不過傾宮之中卻非常平靜,若說旁人的惡意像一把刀子,那麽傾宮上上下下的每一個人早就已經被紮成了篩子,如今不過再加上一把,又有何妨?

此後,我晨起便到禦書房與眾兄弟一起讀書,隨後便跟著太傅學習直到四處都掌起了宮燈,夜幕降臨,日復一日。

從此,走出了如幻境般的傾宮,幼時無憂無慮的夢,終於永遠醒來,成為過往。

我跟著太傅學習武術、文學、綱常,也跟他學著治國、謀略、權術。以及,當今這紛繁錯綜的局勢。

「太子天資魯鈍,暴虐成性,實非帝王之才啊…」私底下相處時,太傅時常如此嘆道。

從前便聽宮人說起過,太子動輒便打罵下人,東宮的方向時常傳來若有若無的慘叫,然後便有屍體裹了草席擡出來隨便扔到亂葬崗餵狗,稍有資歷的宮人們早已習以為常,只求自己不要被調去東宮。

太子是如今大夏唯一的嫡子,生母是當今皇後姚氏,由先帝親自賜婚。姚氏一族滿門顯赫,乃是百年世家,亦是東海一派之首,過世的皇祖母也是姚氏。

因此,太子的地位幾乎穩如泰山,堅如磐石。

「那老師覺著,誰才堪當太子?」我好奇地問道。

「難哪…」太傅搖著頭:「我朝立嫡立長,將來不是太子便是大皇子即位,問這個又有何用,唉,只是可惜了陛下這番宏圖霸業…」

與太傅相處的時間長了,自然就變得親密無間,太傅常常誇我天資卓絕,對我極其喜愛。這些僭越的話,也只有與我獨處時,才會說上兩句。

可巧不巧,這些年來,不論是太子還是大皇子,都視我們為眼中釘,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我正想著,忽又聽太傅悠悠說道:「不過,這祖制是祖制,結果嘛,永遠都是事在人為。」

「啊?」我疑惑道。

「不早了,殿下快些回宮去罷,再晚些宮門就要落鎖嘍。」太傅不再理會我的疑問,站起身來,拍了拍袍袖,灑脫離去。

第二日,禦書房剛下了學,我正預往太傅那兒去,只見母妃身邊的大太監謝琛匆匆跑來,額頭鼻尖都是細細的汗珠,衣衫也在奔跑的動作中變得淩亂不整,連領口都是歪的。他一見我,便哭喪著臉,急得跺腳道:「哎喲我的小殿下啊,您可快回宮一趟罷!長公主殿下她…出事了!皇上下了朝也都過去了!」

我聞言也是一驚,連問都不及問,忙令身旁的內侍去給太傅告了假,往傾宮趕去。

我的長姐,是這宮中最溫和不過的一個人了,說話從來都是柔聲細語的,交談時也總是柔柔地笑著,應著。連父皇都多次稱贊,初姬是極有長主風範的。我三歲那年,父皇千挑萬選,選定了那年的新科探花郎杜牧為駙馬,十裏紅妝,尚長公主。婚後長姐與駙馬恩愛美滿,一連生了兩個孩子。

待我趕到傾宮,只聞得主殿傳來陣陣哭聲,哀傷至極。我連忙進了主殿,只見我的皇兄玄睿、三個姐姐以及玄月都已在場,大姐姐正撲在母妃懷裏哭得肝腸寸斷,母妃只是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面色哀戚,但眸中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玄月也是雙眸之中蓄滿了淚,悄悄地拉過我,在我耳畔道:「阿陵…大姐夫昨日…薨了…」

我聞言猛然一震,在我的記憶中,大姐夫是個和長姐一樣溫柔和善的人。記得幼時,每次入宮來請安,大姐夫都會樂呵呵地從寬大的衣袖裏掏出京城裏時興的小玩意兒給我們幾個作為禮物,看著我們開心他也笑得極為開懷。

猶記得去年的元宵,宮中大辦國宴,我與玄月悄悄溜到長姐夫身旁,央了長姐夫宴罷帶我們出宮去逛逛。長姐夫急得滿臉通紅,但終究是拗不過我們,在大姐姐的首肯下,遣下人告知了一聲母妃,然後帶著我們偷偷溜出了宮。

大姐夫帶我們去看了護城河畔的花燈,在一品樓下了館子,還去西市那個齊劉海的糖人妹妹那裏買了糖畫,我轉到的糖畫是一條金龍,玄月轉到了一只小羊。

拿到糖畫還猶豫著舍不得舔,便聽「砰」地一聲,一道絢麗至極的煙花在我們的頭頂上綻放開來,接著又是「砰砰砰」數聲,五顏六色的煙花交匯,將整個夜空染得光彩熠熠,亮如白晝,連那從來便是獨自當空的皓月都不再顯得寂寥。

思緒回轉,大姐夫就像那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短暫地驚艷過一瞬後便迅速消逝,淪為泡影。

「皇上駕到——」隨著父皇身邊鄭公公的一聲通傳,那道明黃的身影便大步流星地步入主殿,父皇連朝服都來不及脫,流冕都未曾摘下。

殿內的人齊齊下跪,就連大姐姐都從母妃懷裏擡起頭來,掙紮著跪在了父皇的面前,哀泣道:「父皇!牧之他…他是被人害了呀!那日,他剛用了一口晚膳便流鼻血不止,兒臣忙傳了太醫,可太醫還未趕到他七竅竟都開始流血!後來一查,那飯菜中竟是被人下了砒霜…還好那飯菜兒臣還來不及入口,否則兒臣今日也不能在此了!求父皇…一定要為牧之和兒臣做主…」說著說著又泣不成聲。

「傳令東廠,查!」父皇越聽面色越是陰鷙,一雙眸子沈得不見底。

這下毒之人也頗為囂張了些,尋常的人下毒,不過是一些慢性毒藥,經年累月才能要人性命。敢直接在飯菜中下砒霜的,還是頭一回。

但即便下毒之人如此大膽,東廠又是高手如雲,數月過去,竟查不到半點線索,只公主府中有一小廝突然服用了同樣的砒霜,仿佛是畏罪自盡。

父皇追贈大姐夫謚號「文貞」,配享太廟,風光大葬,極盡哀榮。大姐夫不過二十有六,能夠如此年輕配享太廟的官員,百年來僅大姐夫一人。

但這對於九泉之下的人來說,又何曾有半分意義?

而大姐夫在世時官至京都知府,去世以後,京都知府的位置,又落在了以姚氏為首的東海一派的人手中。

大姐姐從此帶著兩個孩子孀居公主府。而母妃竟也不曾為查不出線索而動怒,傾宮內依舊琴聲不絕,只那奏的一曲【廣陵散】中,殺意盡顯。

三個月後,刑部尚書蔡邕上奏,在一宮內侍衛的裏衣內,發現了慧昭儀的貼身玉佩。

禁苑之中,母妃傾宮中的宮人也出面作證,曾見到了慧昭儀與此侍衛私會,告發慧昭儀阮夢韶與外男私通。

父皇龍顏大怒,人證物證俱在,更何況是母妃宮中的人告發,當即賜了二人白綾。

而慧昭儀,是大皇子的養母。

大皇子第二日便被父皇發往京郊軍營歷練。

不論母妃是如何得知大姐夫一事與慧昭儀有關,但經此一事,本就視我們為眼中釘的大皇子,更是與母妃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將我們挫骨揚灰。

失去了倚仗的大皇子,轉而就和皇後與太子聯手。

「老師,若父皇百年之後,太子或是長兄即位,我們又該如何自處?」這個問題,自慧昭儀歿後,一直困擾著我,如同墜入一片暗黑的深淵,越陷越深,以至於到了寢食不安的地步。

昨夜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見綺麗的傾宮被鮮血染紅,濃烈的血腥味取代了母妃寫字留下的幽幽墨香。鮮血濺在珠簾上,濺在海棠花的紗幔上,濺在母妃的古琴上,斑斑駁駁似噴灑而出。走出內殿,連嫩綠的草地上都是拖拽留下的血跡。那一方粼粼瑤池中的清水也被抽幹,無數的殘肢斷臂在池中堆積填滿。而這些血跡與殘肢,都是屬於我的至親之人。

我猛然驚醒,大汗淋漓。

如今父皇正值壯年,便已有人敢對長公主下毒。待父皇百年之後,這噩夢中的場景,又何嘗不是我最後的歸宿!

「殿下想聽實話麽?」太傅反問道。

「…不必了。」我閉上眼,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我不願再去回想一次夢裏的場景。

「殿下近來,可是有什麽困惑?」太傅看著我,眸中一片清明。

「老師上次說,事在人為…任何事,都是如此麽?」

「是。只是殿下,為不為是一回事,但成功與否,便是另一回事了。」太傅唇畔噙著一抹淡笑,如往常教習我功課一般諄諄道來。

我聽得專註,雙手已經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待他語畢,脫口而出道:「若孤想傾力一為,那老師願意與孤同往麽?」

「殿下昨夜是做噩夢了麽?」

「…是。」我楞了楞,詫異道,他竟連這都看穿了。

太傅收斂了笑意,一字一句無比認真道:「臣觀殿下眼下一片烏青,若是走上這條路,這樣的噩夢必將在每個夜晚如影隨形地伴隨著殿下,哪怕是如此,殿下也願意麽?而最後的下場,甚至可能會比噩夢之中的場景慘烈千百倍。」

「孤願意。」我也無比專註道:「不論成敗。老師,孤已經沒有退路了。」

良久,室內靜默到連外面飛鳥撲棱翅膀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太傅一雙清亮的眸子盯著我,仿佛要把我洞穿。最終,他輕嘆一聲,眸中閃過一絲似有似無的欣慰,朗聲道

「臣,願意與殿下同往。」

5.

時光飛逝,又是三年光陰翩然而過。

從那以後,我與太傅之間,便多了幾分心照不宣的默契。之後的日子裏,太傅幾乎是傾盡畢生所學,毫無保留地將各式學問傳授於我,我也更加刻苦用功,以至於時常挑燈夜讀到宮門落鎖都還未能察覺,只得夜宿在重華宮。

我也時常能在太傅的眼中看見驚喜的神色。

自三歲開蒙起,不論讀任何書,只一遍,我便能過目不忘。武功也進步得極快,如今不過十歲,那習武場的教頭們,竟無一人是我的對手。

太傅曾說,以我之能,在父皇的眾多皇子中,當位列翹楚。

這一日,我的加冠禮在太廟盛大舉行。

父皇下朝後駕臨太廟親自為我主持儀式。我的賀詞,也是由禮部尚書親自宣讀。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我步上一級級石階,在這賀詞中,走向最上首的父皇。皇室宗親、文臣武將默立兩側,無數道目光都集聚在我身上,嫉妒、怨恨、羨慕、嘲諷、憤怒…各懷心思,各有籌謀。

這一切交匯起來,便有如一道萬丈之深的懸崖,稍有不慎便會跌落其中,粉身碎骨。

父皇親手為我把玉冠束在我頭頂,然後揮退侍從,只身帶著我步入太廟之內。

父皇是太祖皇帝之子,大夏的第二代君王,因此空曠的廟宇內,只供奉著兩座牌位——太祖和太祖皇後的。

「朕十歲那年,父皇也是在這裏為朕加冠的。那時朕覺得父皇無所不能,以為只要當上了皇帝,朕便也能跟他一樣。」

「父皇一統天下,定乾坤於天地,安太平於寰宇。皇爺爺若是泉下有知,定感欣慰。」我由衷道,自幼我最仰慕的人便是父皇。

「可是朕連你們和你們的母妃都護不了。」父皇長嘆一聲,我也是第一次在父皇的話語中,聽到了那樣深的疲憊。

父皇所指的,不僅是大姐夫遇害一事,還有我八歲那年,母妃也被人下毒一事。母妃盛寵二十余年都安然無恙,到最後竟然被自己引薦入宮的親妹妹算計得徹底。

母妃的親妹妹,瑞良媛蔡貞姬背叛了母妃,投靠皇後。受了挑唆在母妃的膳食中下了毒藥。

當即被父皇賜死。

但母妃的身體,也因著這藥裏的余毒,加之被最親近之人背叛,每況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從此,傾宮之中,濃烈的藥草味取代了幽幽的墨香。那空谷幽蘭般的古琴聲,也在這藥爐縷縷升起的青煙裏,沒了蹤跡。

「父皇,兒臣已經長大了。父皇不必再護著兒臣,如今該輪到兒臣保護好母妃、玄月和姐姐們了。」我一字一句,鏗鏘擲地有聲。

「好,好,好,這才是朕的兒子。」父皇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但眼中一閃而過的深深的無奈還是被我捕捉到了,但直到多年以後,我才讀懂這無奈的含義。

寒來暑往,及我加冠後,又是兩年掠過。

這一年,隨著我的四姐姮嫦出嫁,只余下我和玄月還住在傾宮,從前的歡聲笑語不斷都已遠去,偌大的宮室內,只余下一片清冷。

父皇下朝後依舊頻繁地前來看望母妃,但母妃這些年彈琴的時候越發地少了,就連父皇也再難聽到一曲琴音。

大多數時候,母妃都斜倚在軟榻上,反復讀著我二哥在外遊歷寄回來的家書,或是看著這堆滿了一桌的信紙發呆,一坐便是一整天。

我的二哥玄睿,文治武功皆平平無奇,亦不喜紛爭,一心只想做個閑散之人。成親不到一年,便求父皇準了他出宮遊歷天下,迄今已逾四年。

巴山的夜雨,江南的梅塢,姑蘇寺的鐘聲,玉門關的大雪,大漠的殘陽,都在二哥的筆下,躍然紙上。

而這些風光,永遠都是我遙不可及的夢,走上了這條路,註定了一世將與這一切背道而馳。

這十余年來,母妃從來都是風雅雍容,雲淡風輕的模樣。到如今,卻只日日盯著這些家書看得失了神。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她並非是在擔憂二哥。而是因她少女時所願,便是一人一琴自在行天下,踏遍九州,遍賞世間千萬般美景。世人皆道當今天子對清貴妃情有獨鐘,殊不知母妃對父皇的用情亦不少分毫,連心之所往也都舍去只淪陷在這深宮裏,看著他從一個落魄的少年天子到如今雄霸天下,而自己卻擔著所有罵名,寂寂二十余年,不怨不悔。

縱使高山流水,清雅絕塵,最終也甘願為帝王妾。

只是這些書信,卻勾起了她當年的心境,這信中風月同樣也是她遙不可及的夢。

而二哥卻替她看了。

我的皇兄們也都各自成家,搬到了宮外興寧坊的王府裏。而太子依舊暴虐成性,成親後醉酒失手打死了父皇親自賜婚的太子妃,還絲毫不知悔改,喪期未過便扶了良娣高氏為正妃。任他東海一派勢力再大,也在朝堂上被彈劾了個遍。

父皇更是震怒至極,聖駕親臨東宮將太子罵了個狗血淋頭,連皇後上前勸阻都被罵了一通。

我的幾個皇兄,所屬幾乎都是東海一派,但自太子一事後,明面上依舊風平浪靜,但私底下早已是暗潮洶湧,蠢蠢欲動。

其中便以四皇兄玄衿和六皇兄玄澈為首。

四皇兄的母妃靜妃容氏潛邸時便跟著父皇了,京中的百年世家,除了皇後的母族姚氏,就屬容氏最為顯赫。靜妃恭謹柔順了三十余年,到如今終於還是掩不住本心了。

而六皇兄的母親梨妃淺井茶茶是東瀛的貢女,但貴在才智超群,成年後與與眾皇子協同父皇處理政務,脫穎而出。三年前父皇舉辦了一場皇子考試,連我也輸給了他。

只如今的我,與三年前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了。

「殿下,您輸了。」太傅將最後一子落在棋盤上,剎那間局勢扭轉,原本咄咄逼人的黑子隨著這一枚白子的落下,猶如龍困淺灘,縱有雷霆萬鈞之勢卻因被縛而動彈不得,輸贏已定,回天乏術。

我先是驚覺,然後默然。

「殿下只急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級,卻忽略掉一城一池之得失,此乃大忌!須知攻守有度方才為上,殿下還是太急了。」太傅這些年留了胡須,此時正捋著胡須,一板一眼地說道。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平靜下來,對太傅道:「老師,可如今的局勢,孤怎能不急。」我恨不能早生幾年,也比如今因著這年歲什麽也做不了的好。

「太子是失了聖心,但若說要到那一步,還早著!」太傅搖搖頭,道:「殿下如今能做的,只有等。」

「等是誰最先沈不住氣。」

6.

我只能等。

等了一年,卻等來了中央將軍告老還鄉的訊息。

中央將軍是西湖一派最高爵位的官員,他的離去,使西湖幾乎失去了主心骨。

好在如今東海內鬥日益尖銳,已無暇兼顧對付西湖。

太傅說,如今我的文治武功,早已青出於藍,他再教無可教。只是書本上的道理,若是參不透根本,學來終究淺薄。余下的,須得幾十年甚至用盡一生,才能夠真正領悟。

這一日下學,行至殿外,我竟又聽見了錚錚然的古琴聲。

細細聽去,這琴聲竟不似母妃所奏,母妃的琴聲,悠遠淡然,柔若那天邊的雲,指法精妙無雙。而這琴聲,清澈明凈,帶著一絲明快,只是撫琴之人的手法略顯稚嫩,但仍令人聞之心神舒暢。

「彈得不錯。」我剛踏入殿門,便聽母妃贊道。思量片刻,沒有直接進殿,而且隱在了一旁的屏風後。

「謝姑母誇獎。」只聽見一道溫婉的少女聲音答道,帶著一絲淡淡的喜悅,那聲音頓了頓,又道:「姑母,那我可以留在宮中了麽?」

「本宮送你離開帝都,你不願意?」

「臣女不願意。」依舊溫柔的嗓音卻帶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堅決:「我父親背叛西湖投了東海,但臣女不是這樣的人,臣女自出生起,一切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皆是拜姑母所賜!若是真有那一天,臣女也要陪在姑母的身邊。」

「殿…」謝琛恰好從殿外進來,看到躲在屏風後面的我,正預開口,便被我示意噤聲。

我拉著他的衣袖又把他拽出殿外,才問道:「裏面的女子是誰?」

謝琛聞言,長嘆了口氣,閉眼搖頭道:「咱們娘娘這麽好的人,先是被親妹妹下毒,如今娘娘的表弟又轉投了東海…唉!裏面那姑娘倒是個好人,自給兒的爹爹叛變了,還入宮來叫娘娘知道,娘娘要送她走,她還不願。」

我還未開口,便見殿內迎面走出一個少女,身形纖纖,肌膚勝雪,極清極妍,如水般地溫婉柔美,一雙翦水秋瞳比方才那古琴聲更為清澈明凈,燦若星鬥。

我不由地楞了楞,卻看見她也正瞧著我,殿外的陽光斜斜地灑在她的臉龐上,更添了幾分融融暖意。

蔡琴操,她有一個如她人一般美的名字。

自她在這傾宮裏住下,我與她也漸漸相熟了起來。她每次柔柔地喚我「殿下」,我便覺得心中有某處也隨之一軟,泛起淺淺漣漪。

有一次,我對她道:「你應該聽母妃的話,離開帝都。」

「殿下,臣女心意已決。」她只是看著地面,搖了搖頭:「如今,東海獨大,蔡氏看似煊赫,實則只要陛下百年之後…臣女都知道的。但事在人為,不到最後的時候,誰又能夠知道結果呢?臣女留下,或許還能幫得上什麽。」

我聞言一震,心中似乎有一根弦斷裂了。隨之洶湧而出的情感,再不受控制。

事在人為。

這世間,原來真的有一個人,能與我心靈相通。

「那你可願陪在孤身邊,走到這條路的盡頭麽?一起去看看我們的結局,到底是什麽。」

「若能站在殿下身側,是臣女三生有幸。」她擡起頭,小聲卻堅定道,一雙澄澈眸中的光亮,燦若星辰。

琴操就如一場繾綣綺靡的美夢,令我沈溺其中。

心中的算計,憤懣,戾氣,只她微微一笑便被撫平,化作了天邊的雲,柔軟無蹤。

但這如鋼刀刻頸般的朝局,卻一次次地將我心中最後一絲柔軟消磨殆盡。

我與琴操大婚時,母妃的病已經重到下不了床,多年的余毒加之霍亂,連太醫都說,藥石難醫只看天命了。

此事一出,我的外祖父立馬便提出了告老還鄉。

母妃一生榮寵三十年,蔡氏一族因她榮耀加身,到最後,紙醉金迷一場,卻被自己親手引薦的一個個至親背叛了個徹底。

他們享了三十年的榮華,最後竟連半分對抗的勇氣都沒有。

從此,不論是西湖一派,還是蔡氏一族,都成了一盤散沙。

「你得想清楚,蔡氏已不是從前的蔡氏。若娶琴操,日後蔡氏落難你必被牽連,你不該沾染上的。」大婚前夕,母妃已經虛弱到了極致,卻還在強撐著為我籌謀:「你該和你二哥一樣,遠走高飛。天下之大,總有一個容身之所。」

「可是二哥真能置身事外麽?」我拉著母妃枯瘦蒼白的手,一字一句堅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談何容身。他日新皇登基,誰又能放過我們?與其東躲西藏,倒不如傾力一搏!」

「阿陵,你長大了。」母妃閉上眼,唇畔牽出一抹淒清的微笑,卻還是被我捕捉到了眼角一閃而逝的淚光:「你說得對,除了爭,我們從來都沒有過選擇。即便我,早已深恨這樣的爭鬥。」

歷朝歷代的寵妃,最後的下場總是有幾分悲慘的。如戚夫人趙奇比妲己之流,無一善終。

帝王的寵愛,有如最堅不可摧的鎧甲,但若是一旦卸下,所等待的,便只有萬箭穿心。

更何況是父皇這般的千古一帝。

母妃用她的方式保護了我們二十余年,將一切的汙穢骯臟,刀光劍影都隔絕在了傾宮之外,卻將自己傷到了藥石無醫。

為了我們,她不得不去爭。

這一日,我終於徹徹底底地走出了傾宮,走出了禁苑。走向了那更為險惡的朝堂,更為陰詭的人心,走向我最終的結局。

只是從此以後,有一人願陪在我的身側,與我一同踏向這條烈火與白骨交織的道路,生死與共。

而我,即便是拼盡了性命,也會護她一世周全。

我挑開眼前人大紅的蓋頭,只見她雙頰似染上了霞光,盛妝之下清媚無雙,清澈的雙眸看向我柔若三月春水,她微微一笑,喚了聲:「殿下。」

飲下合巹,此生此世,便是夫妻了。

我自今日起,便立誓,往後余生,唯琴操一人,再不復娶。

深宮之中太多的藏汙納垢,禍起蕭墻。在這帝王之家,連至親的兄弟間都骨肉相殘。看著母妃從往日的傾城絕世到如今日復一日灰敗下去的容顏,一生便在這金碧輝煌的囚籠中消磨殆盡了。

她不計生死一往無前地走到了我的身側,我絕不會讓她,和日後我們的孩子再重蹈我的覆轍。

7.

母妃去的時候,正值萬物復蘇的三月陽春。

明媚的三春暖陽融融地灑進大殿,窗外的生機盎然映得母妃的容色更加蒼白頹敗。

寢殿內,父皇坐在床邊,拉著母妃的手,一遍又一遍低啞地喚著:「阿琰…」

琰,是母妃的小字。

冊封母妃為皇貴妃的明黃聖旨靜靜地躺在一旁。

皇貴妃,位同副後。

只是再如何滔天的尊榮,也挽不住一個將死之人生命的流逝。

連二哥都星夜兼程地趕回了帝都,母妃在我們兒女七個和一眾孫輩的陪伴下,闔然長逝。

喪鐘敲響之時,我看見兩行濁淚從父皇的眼角流下。這是我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著那龍椅之上的九五至尊落淚。

第二日,母妃便被追封為皇後。喪葬諸事,皆依皇後之儀。

父皇一生金戈鐵馬,開創千秋之霸業,還清宇於天下。四海臣服,八荒歸元。即使是天下大一統後,也不懈怠於朝政,日日勤勉上朝,與眾臣商議各州府建設與廣納人才之事,禦書房內的燭火常常三更天都未曾熄滅。

而母妃去後,仿佛也將父皇所有的生機盡數抽去,此後父皇接連罷朝數月,在群臣再三請求上朝的諫議下,索性直接將朝政交給了丞相代理。

除了用膳和就寢,余下的時日幾乎都抱著一壺酒流連在明燈閣裏。

我去祭奠之時,曾撞見過幾次父皇,只見這位世人口中的千古明君,正佝僂地坐在桌旁,鬢邊白發叢生,手中顫顫巍巍地斟著酒,一屋的酒氣彌漫。

我從未見過老態到如此的父皇。

「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

縱使君臨天下,也左右不了生離死別。

隨著母妃離世,我在風口浪尖的勢頭倒是消減了幾分。而近來的宮中,曾被父皇贊溫和不爭,恭謹柔順的靜妃,如今的靜淑妃,卻一改往昔,屢屢犯上皇後。

畢竟京中也只有淑妃的母族容氏能夠得上與姚氏爭一爭了。

四皇兄玄衿,在朝堂上更是事事都壓太子一頭。而太子不論是學識還是政務都不及四皇兄,又拿他無法,近日來只聽東宮金銀玉器的摔碎之聲不絕於耳。

「阿陵阿陵,你猜我發現了什麽!」這一日,玄月神秘兮兮地拉過我,一臉的得色。

大抵是我和玄月一前一後出生的緣故,玄月從不叫我哥哥,只叫我阿陵。母妃過世後,這宮中唯一能時常與父皇說得上知心話的,也只有玄月了。

玄月與我一樣是十六歲,已到了出嫁的年紀,但父皇因著太過於寵愛玄月,只想讓她在身旁多留上幾年,而玄月對此似還挺高興,安安心心地便繼續留在了宮中。

「你又有什麽花樣。」我失笑道,玄月長得酷似母妃,粲然一笑便如玫瑰飲露般絕世惑心,偏又是個瀟灑無拘的性子,更添了幾分嫵媚靈動。

「我方才呀,發現四哥與那禦用監的董公公在禦花園的假山背後說了好一陣子的話呢!」玄月激動地踮起腳尖附在我耳畔細語道。

董園?他竟是四皇兄的人?我微微皺眉:「那你可聽見他們說了些什麽?」

「當然了!」玄月嫣然一笑,美目流轉,邀功似的道:「四皇兄說什麽他有個籌謀許久的寶貝被別人搶了去,然後那董園便安慰讓他莫急來著。」

「然後我出了禦花園便遇見了六哥,便對他說,四哥說他失了個什麽寶貝,是不是被六哥哥撿去了呀?結果六哥二話不說,臉就黑了一半,調過頭就出宮去了!」玄月說到最後,噗嗤一笑,滿臉寫著捉弄完人的洋洋自得。

太子,四皇兄玄衿,六皇兄玄澈三人針鋒相對,各成一派。太子占著嫡子的名頭,而四哥和六哥,一個倚仗家世,一個倚仗才智過人在朝堂上不相上下。

而我,入朝時間太短,還不足以與他們三人比肩。

我無奈地搖搖頭,這個丫頭從來就不讓人省心,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呀。下次可不許再如此了,若是讓四哥得知此事是你告訴六哥的,也不怕他日後報復。」

「我怕什麽,我有阿陵保護我!」玄月笑意不改,沾沾自喜道。

只是臨出宮前,玄月忽然收斂了玩笑的神色,一雙幾乎和我一模一樣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靜靜地凝視著我道:「阿陵,你如今成家搬入興寧坊,我便是你在這後宮中的一雙眼睛。」

聞言,我猛地擡眼看向她,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狠狠地撥動了一下,不住地震動著。

我們是雙生之子,天生便心有靈犀。

可我竟未察覺,玄月,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從頭到尾所做的一切都並非源於表面看上去的少女心性,從留在宮中起到今日之事,都在她一步一籌謀的計劃之中。

也是,這宮裏的孩子,又有幾個是全然懵懂無知的。

她就像我的鏡子,和我如出一轍。

當我在殫精竭慮地籌劃著保護我的至親的時候,我的至親也在另一邊用她的方式保護著我。

震撼,感激,驚喜,都化作了我與她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可是讓我和玄月都想不到的是,此事竟然能發展到如此之大,以至於挑起了一場驚天巨變。

起因不過是那日禦花園後,六皇兄想知道四皇兄在籌劃著什麽寶貝,便派安插在四皇兄府上的眼線暗中打聽,然後順便悄悄搜了搜府中各處,看看還有沒有藏什麽別的寶貝。

結果這一搜不要緊,竟然搜到了一件龍袍,這是連六皇兄都想不到的了。

若要形容六皇兄此刻的心情,那必定是快樂來得太突然。

所謂墻倒眾人推,四皇兄的幕僚們一看勢頭不對,為了戴罪立功少受些牽連,主動揭發了四皇兄在平日裏辱罵皇上,連同王府中眾多下人皆來作證。

父皇聽聞此事,本就因著年輕時宵衣旰食,過度勞累,加之如今年事漸高又酗酒數月虧損的身體,難以承受如此的震怒,一時間氣血上湧,竟被氣得當場嘔出一大口鮮血。

交由刑部查實後,父皇連面都未見,數罪並罰,直接給在天牢中的四皇兄賜了毒酒,靜淑妃廢為庶人,念在自潛邸始服侍多年的情份上,發往禮佛寺修行,永世不得出。

容氏一族,褫奪爵位,流放出京,子孫不得參加科考。

百年的世家大族,就此傾頹。

8.

隨著時光的流逝,我漸漸步入到了朝堂權力漩渦的正中央。

少年時的風發意氣,在這繁劇的政務中,在這派系爭鬥,世家傾軋的沈浮中,一點點地被消磨殆盡。

隱忍,退讓,妥協。掩埋了兒時的豪言壯語。

我望向銅鏡,鏡中的人依舊年輕,依舊是如朝臣史官所贊的風神秀徹,音容兼美。只是面色較之從前多了幾分陰郁,還有那眉眼間化不開的戾氣。

我的手中已沾染上了太多臟血。

而琴操,卻仍如初見一般,溫婉柔和,王府中的大小事務都被她操持得井然有序。心中再大的憤懣,只要回到府上,一見她便煙消雲散,化作繞指柔。

大婚第三年,琴操為我生下了我的長女,王府的大郡主,惠芳。

惠芳出生的時候,不到足月,小得跟貓兒似的,宮裏來的嬤嬤說,如這般早產的孩子,該取一個俗些的名字,方才好養活。於是我便取了惠芳二字。

又兩年後,我的二女兒語柔也出生了。

猶記得那日下了朝,我匆匆忙忙地趕回府上,只見琴操面色蒼白,額發間的汗水都還未幹,此時正虛弱地半倚在產床上,看見我,一雙清澈的眸子中水光瀲灩,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開口喚了句:「殿下…」

我一時還沈浸在喜悅裏未能回緩過來,待回過神來,看著她略顯無措的神色,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琴操原來是在擔憂,怕我嫌棄她生的不是一個男孩。

頓時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得坐在床邊握了她的手,無奈道:「孤很是喜歡女兒,只要是你與孤的孩子,什麽都好。」

她的唇畔這才浮起一個安然的笑,疲憊地沈沈睡去。

我的太傅,也是在這一年闔然長逝的。

臨走之時,我在他的病榻前悲痛得不能自己,他倒是淡然自若得很。

「當年皇上指了臣當殿下的老師,臣心裏頭還一萬個不願意,想著以臣這般才能自該當是在朝堂之上一展抱負才好。」彌留之際,太傅依舊是這般的在我面前口無遮攔,盡說些僭越的話:「後來嘛,臣觀以殿下之才,說不定日後還能混個帝師當當,倒也有些明白皇上的苦心了。陛下他,當真是深謀遠慮哪……」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瘋狂地抑制住情緒:「是啊,可如今老師若棄孤而去,便再看不到那一日了。」

「誰說的?殿下可還記得您七歲那年,問臣可願與您同往,臣可是答應了的。」太傅笑了笑,如從前講學時與我爭執般地說道:「即便到了九泉之下,臣也會等著看殿下君臨天下的那一天。」

君臨天下。我與太傅十余年來心照不宣的四個字,在最後的時刻,終於被宣之於口。

我成為了西湖一派的統領。

六年。我傾盡心血,將如一盤散沙的西湖一點一點地聚集起來,強大到,足以與東海和南山抗衡。

六年前,因母妃離世,我從風口浪尖上悄然隱去,到如今,又重回到了風口浪尖的頂端。

隨著容氏的傾覆,父皇開始以皇子勾結世家奪嫡為由,打壓京中的一眾世家,而姚家,便首當其沖。朝中的官員,大都換作了科舉考試中脫穎而出的新人。太子近年來受到申飭的次數越來越多,如今的朝堂,幾乎成為了我與六皇兄玄澈最後的角逐。

若說父皇兒子裏,唯一能與我不相上下的,也只有六皇兄了。

同樣是身為庶子,同樣的驚才艷絕,同樣的野心勃勃。

這些年在處理朝政上,我的許多想法,常常與六皇兄不謀而合。我提出的許多方略,我講一半,他便能如心有靈犀地完整敘述出另一半。

而他於我亦然,我們常常相視一笑。

若非這個身份,我們必定會是摯友,甚至知己。

只可惜,我與他之間,註定了最終只能存在一人。

三年前,他曾找到我,要與我聯手先對付太子。

我答應了。

而如今,已到了時機成熟的時候。

這一日的早朝,我與六皇兄聯同西湖、以及東海部份臣子上奏,告發太子暴虐成性,德不配位。太子太傅奸淫宮女,國舅縱容其嫡子違法亂紀,以及皇後勾結太子太傅,私會外臣。

樁樁件件,都是我們三年來的心血,任挑出一項,都是足以置太子一黨萬劫不復的地步。

父皇當即下令刑部徹查。

一時間,整個帝都陰雲密布,朝堂之上腥風血雨,數百人被牽連,人人自危。

刑部徹查了近一月才出結果,奏中所寫的每一件事,皆是屬實。

東宮驚變,儲位動搖。

三日後,父皇下旨,廢太子蕭玄宸為庶人,終身圈禁宗人府;廢皇後姚氏為選侍;太子太傅鄺埜押入天牢秋後問斬;國舅姚文彬賜自盡。

而姚氏一族三百余人,最終落得了比容氏還要淒慘的下場。

流放突厥。

姚選侍,半月後自盡於靜心苑。她十四歲得先帝賜婚為太子妃,十七歲入主中宮母儀天下,又做了三十八年的皇後,最終卻以一根白綾了卻此生。

帝王家,成王敗寇,從來都是如此。

9.

姚氏流放出京的第二日,父皇在金龍殿召見了我。

父皇在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白發幾乎爬滿了雙鬢,臉頰凹陷,雙目混濁,就如同一個尋常病重的老者般躺在金龍殿的軟榻上,日薄西山,茍延殘喘。

我上前欲行禮,父皇卻輕擺了下手,示意我起身。

「你…是從多久開始和老六聯手的?」父皇沙啞的嗓音伴隨著重重的呼吸聲,在空曠的寢殿內回響。

自我記事起,二十余年來,作為父皇最寵愛的皇子,父皇從未曾用這般近乎質問的語氣對我說話。

就像一個君王對臣下說話那樣,威嚴,而不容辯駁。

我心下一凜,卻如實答道:「三年前。」

「為什麽?」

我卻反問道:「若無兒臣揭發,父皇最後難道會容太子登基麽?」

「所以,朕是不是還應該感激你們,替朕找了一個這樣的台階?」父皇的聲音裏,無喜無怒,辨不出任何情緒。

「兒臣不敢。」我直直地跪地,背脊挺得筆直:「兒臣自幼仰慕父皇,也永遠站在父皇這一邊。」

父皇只沈重地呼吸著,再無他言。

一陣靜默,靜默到令人窒息。

終於,我率先開口,打破了這片沈默:「父皇,母妃病重之時曾對兒臣說,我們從未有過選擇。兒臣這麽做,亦是因為兒臣別無選擇。」

父皇聞言,十指猛地摳緊了身下的被褥,絲綢與布料的摩擦聲沙沙響起,父皇掙紮著從軟塌上撐起身體,直直得盯著我:「你母妃…她當真如此說過?」

「是。」我坦然答道:「母妃還說,與父皇相伴一世,她從未後悔過。只她傾其一生,都在保護我們七個,兒臣不過也只是想護至親之人周全,不讓母妃在九泉之下都難以瞑目罷了。」半真半假的話,被我信手拈來,我不由得慨嘆。

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我這番話,究竟是真心,還是在利用父皇對母妃的一往情深,或者是,兩者兼有。

親情,真心,在這天家,連路邊腐爛的雜草都不如。

或許,母妃與父皇是個例外。可偏愛又如何?母妃在世時,未曾做過一日的皇後,只得一次次地,對著名言正順站在父皇身側的那人行妃妾之禮。

這便是帝王家的例外。尊卑如一道鴻溝隔在兩人之間,哪怕是擁有真心。

聞言,父皇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般,頹然倒下,雙眼微微闔上,似疲憊到了極致。

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永生難忘。

「日後,你追封她為太後之時,記得讓她…與朕同葬。」

「父皇!」我猛然喚道,四肢百骸都如觸電般不受控制顫抖起來。

我的心臟都在劇烈地跳動著。

十五年。自七歲那年立誓起,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的籌謀,十五年的步步為營,十五年的刀光劍影。卻不曾想,到最後,竟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收場。

平靜,悲涼而深情。

「你與老六聯手多年,那麽,他秘密招兵的事你可知曉?」

「什麽!」父皇的話如同又一道驚雷砸下,令我再一次猝不及防。

東廠的江湖高手,能人異士如雲,卻只聽命與皇帝。不論誰是太子,他們所效忠的,永遠都只是龍椅上那個人。

也就是說,這些年來我的一舉一動,早已被父皇盡收眼底。

可他仍舊選擇了我。

史冊記載,元昭四十年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帝於紫宸殿大宴群臣。皇四子壽王玄澈,以京郊大營換防為由出宮,於承天門發動兵變,率兵逼宮,一時間宴上官員死傷無數。恰皇八子曜王玄陵亦在宮外,聞訊,火速集結京中數萬禦林軍救駕,與宮內禁軍前後夾擊叛軍,誅殺壽王於宮內。

次月,帝頒旨,廢壽王玄澈為悖逆庶人;廢梨妃淺井氏為庶人,賜鴆酒;壽王府上下包括王妃、側妃、子女、下人在內共一百零三人梟首示眾,於菜市口行刑;另牽連數千人,依次追究。曜王玄陵救駕有功,仁孝之至,兼之才德過人,著冊封為太子,正位東宮。至數日,帝病篤,臥床不能起,遂令太子監國。

父皇最終還是陪我踩著淋漓鮮血,累累白骨演完了這出戲。

至此,一切的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而東市菜市口前濃烈的血腥味,半年過去,都未曾消散。

10.

「你有體會過,不論如何努力都不被重視的滋味嗎?母妃是父皇攻占東瀛被俘的女子,自我出生,下人輕賤,內務府怠慢,冬日母妃宮裏連塊炭火都燒不得!可她卻不怨,從小我便看著她,望著父皇寢殿的方向,從宮燈亮起一直坐到天邊泛白,日復一日,父皇卻一次都沒來過。那時我便發誓,我要為母妃爭氣,要得到父皇的重視,要讓她日後也能錦衣玉食,身居高位。

可後來我才發現,即便是我在皇子校考中贏了你,奪得魁首,父皇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就連太子那個蠢貨,做了錯事父皇尚且會親臨東宮罵他幾句,而我!不論我做什麽,父皇都不屑於與我多說一句話!文治武功,經國治世我哪樣不如你?你以為你贏在哪裏?你不過是贏在你的生母是那個賤人!什麽天狼星轉世,可笑愚蠢至極!」我的耳畔,仍舊流淌著那一日逼宮兵敗,六皇兄自盡前披頭散發,近乎瘋癲的嘶吼,歷歷在目。

或許他說得沒錯,我們這場爭鬥本就從未有過公平。

但不論我贏在哪裏,最終還是贏了。

父皇初登帝位時,未及弱冠,朝中世家把權,各地州府叛亂,民心渙散。國庫空虛,外敵窺伺。他不得不在各大世家之間周旋,不得不迎一個又一個世家女入宮,並與她們生下孩子,不得不韜光養晦待時而動。

而至他臨終之時,世家傾頹,皇權在握。這天下,凡人能所達之處,皆換上了大夏的王旗。

萬裏繁華,空前盛世。

父皇便把一個這樣的盛世交到了我的手中。

彌留之際,他還在微弱地反復喚著「阿琰」。

登基後,我追封了母妃為太後,與父皇合葬帝陵;追封太傅為帝師,配享太廟;封琴操為皇後。

如今,已是太初二年,我登上帝位的第二個年頭了。

「陛下,該你了。」

思緒回轉,只見琴操手執一枚白子,笑意盈盈地看著我。

如今正值三春明媚,禦花園內,百花綻放得極美極艷,姹紫嫣紅,蜂蝶相逐,花香襲人。

我下朝後,便與琴操在太液池畔的亭中對弈。柔弱如絲的柳條沿亭外細細地垂下,在春風拂動下,潔白的柳絮紛飛。

歲月靜好,也不過如此。

我淺笑著落下一子,聽著琴操絮絮叨叨地講著些宮裏宮外的趣事。

說大姐姐終於從哀痛中走了出來,新的大姐夫待大姐姐極好,又有了好幾個孩子。如今,先前大姐夫的兩個孩子都各自成了家,他也可以在泉下瞑目了。

又說到二姐姐府上的面首和駙馬相處得竟是十分和諧,時不時地倒還把二姐姐撇在一邊,可把二姐姐氣壞了,也算是古往今來的一樁奇事了。

三姐四姐與駙馬都十分恩愛倒是沒什麽好擔憂的,琴操嘆了一聲,說她最擔憂的便就是玄月了。

我不由失笑著接了一句:「那丫頭清醒著呢,倒是輪不著咱們擔憂。」

作為我的雙生妹妹,玄月如今已是大夏最為尊貴的公主,我登基後,又加封她為鎮國升平長公主,有意尚主之人不計其數。

而玄月如今已二十有四,仍不願成婚,倒是從宮內搬到了興寧坊,和幾個面首逍遙度日。時不時地,還帶著幾個面首,輕車簡從,離了帝都,遊山玩水一去便是數月,賞盡江山如畫,萬般美景。

如若母妃當初未曾嫁入這帝王之家,此生也該似玄月如今一般恣意吧。

我曾認真問過她,她只翩然一笑,眼中含俏含妖,水霧遮繞:「阿陵,你說父皇子女眾多,我未嫁的皇妹們也是數以十計,可為何,他們求娶的卻都是我?不過是因為我是天子親妹罷了。呵,什麽真情…況且,我此生所求的從不是情愛,只想要…歡愛。」

倒是給我聽得都震驚了一番,想不到這丫頭什麽時候竟到了如此膽大包天的地步,也只能搖搖頭,隨她去了。

以玄月如今的身份,自是百無禁忌。

二哥也在京中安定了下來,一妻兩妾相伴身側,連孩子都有十個了。

我所想守護的至親,如今都各自安穩喜樂。

又聽琴操說道,惠芳和語柔如今是愈發嬌氣了,可別把她們寵壞了,日後嫁不出去。

我卻不以為然地笑道:「朕的公主若要降嫁,只怕那求娶之人能從紫宸殿外排到雲湖渡去,是該驕縱一些。」

次年,琴操又生下了我的三女兒,如今大夏的三公主。因著是生於七月,桂花還未開得繁茂,只有渺渺的淡香伴隨著微風襲來,便起名為淺桂。

淺桂出生之時,琴操都急哭了,她覺著從前我是曜王便罷了,可如今我都登上了帝位,若是依舊無子可怎麽辦才好。她陪著我一路走來,見慣了爭鬥殺伐,早已深以為惡,實在擔憂日後因為無子皇位再生動蕩。

我安慰了她許久,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她為我選妃的念頭,便又聽她問道。

「陛下,若是臣妾最終都沒能誕下皇子,那可怎麽辦。」一雙清澈的眸子水意盈盈地看著我。

「那又如何。」我為她掖了掖被子,勾起唇角:「前些日二哥的第十子都出生了,若真到了那時,便叫他們都入宮來,挑一個你我喜歡的過繼便是了。」

「陛下…」琴操淚眼婆娑地看著我,忽然一頭紮進了我的懷裏。

我攬緊了她,這一世,有她一人足矣,無她不求,唯她何求。百年之後,不論我走在她之前抑或是之後,我都會保她平安順遂,一世周全。

從今往後,再無生死攸關,再無內廷之變,蕭墻之禍。金碧輝煌之下不再是血汙,錦繡繁華之下也不再是猙獰。

宣政殿外,放眼望去,雲蒸霞蔚,遠處群山山脈起伏,波瀾壯闊。

那是新的天下。

亦在我的掌中。

大夏國史記載,太初帝蕭玄陵在位期間,以雷霆手段逐一瓦解各大派系,西湖東海南山皆成歷史。又於各州府開設學堂,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自此政通人和,四海升平,海清河晏。承先帝之初興,開三代之盛世。史稱「夏後盛世」。帝登基之始便廢六宮,平生無別幸,惟與皇後蔡氏相得甚歡。太初年間,帝曾七次攜皇後外出巡幸,南下江南,西至波斯。太初三十年,帝崩於金龍殿,無承嗣,詔立衡王玄睿長子清彜為太子。新帝即位,改年號為垂拱,依先帝遺詔,尊蔡皇後為皇太後,事如生母。垂拱十二年,皇太後含笑薨於慈寧宮,與太初帝合葬帝陵。

(完結啦!)

最後再更個花絮搞笑版:

蕭玄陵 :我的父皇這麽寵愛我母妃的原因是,在一個叫做王者榮耀的遊戲裏,我的父皇是國服蔡文姬。父皇在賽季初巔峰賽就打到了2100分,結果三個月之後的賽季末,父皇他還在2000分,勝率還從55跌到了50。我的父皇他非常不甘心,在不分晝夜地猛男沖分了一周之後,終於脫離了2000分這個牛馬分段!!!回到了1900…(手動微笑)。父皇看著他生銹的小國標,當即把王者榮耀這個遊戲打入了冷宮並賜白綾,然後開了一把皇帝成長計劃2,結果又在這遇見了我的母妃蔡文姬。所以父皇為了補償,加倍地寵愛我的母妃,並寫了一篇長達兩萬字的文祭奠他生銹的小國標。

現在父皇把我送上了皇位之後,又回到王者榮耀俯沖去了,大家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