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之歡】
我在青樓當了十多年的妓子,被一個年紀足以當我爹的男人買了回去,但我沒想到的是,他還真是我爹,
他讓我跪在祠堂裏,用戒尺狠狠地抽打我的背。
我用學了十年的嫵媚叫聲求饒,他一腳踹翻了我。
果然跟你娘一樣,沒有個好人家的樣子。你既然進了我林家的門,就給我拿出點骨氣來。
什麽是骨氣?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不是靠著這些在他們看來下賤的叫聲,我早就餓死在青樓裏了。
但是生活早就教會了我能伸能屈,我挺直了腰板,試圖證明我是一個看起來有骨氣的人。
我爹又一鞭子抽在了我身上。
腰扭成這樣做什麽!又沒有旁人,扭給誰看?
從那以後,不論他怎麽鞭打我,我也沒有再出過聲。
我扼殺了早已深入我骨髓的討好與嫵媚。
只不過偶爾,對著鏡子,我還會流露出那副學了十多年的笑容。
有一次在我被鞭打的時候,一個女孩在門口怯生生地看。
她滿身綾羅綢緞,頭上帶著亮眼的珠釵,十根手指仿佛嫩蔥一樣,白皙嬌弱。
我被我爹打得匍匐在地,忍不住伸出手求饒。
可是剛伸出去,我就把手又縮了回來。
我的指節上滿是凍瘡,手腕因為長期練扇子舞變得畸形,和她一比,像一個醜陋的怪物。
她天真地問:爹,這是誰?
我爹破天荒地停了手,將我擋在身後。
他說:這是爹給你找的代替你進宮的人。別看,小心嚇著了。
她笑著說:這麽惡心,我才不想看呢,爹爹對我真好。
原來那也是爹的女兒,只不過這十多年的人生裏,和我走了完全不同的路。
她的娘一定不是妓子。
可是我的娘是。
也許命運就是這樣代代相傳,尊貴的人後代依然尊貴,卑賤的人永遠擡不起頭。
不知道這樣被鞭打了多少天後,我終於有了一副所謂的大家閨秀的模樣。
我爹給我塗了全天下最好的祛疤膏藥,讓我重新有了光潔的皮膚。
我就這樣被送進了宮裏。
全天下人都知道,曾經有道士算卦,說皇帝已經命不久矣。
唯一能破解的方法,就是娶一個命格為至陰的人進宮。
那個人原本是我的嫡姐,但現在是我。
我爹才不舍得為了一個不知真假的卦象,把他最疼愛的女兒送進宮裏受罪。
我像個牲口一般被剝得一幹二凈,去除了渾身不雅的毛發,送到了皇帝的寢宮裏。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
皇上出乎意料得年輕,他看起來大約十八九歲,一點都不像命不久矣的樣子。
他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興致,眼睛裏滿是壓抑的暴戾。
他說:別以為朕不知道,林尚書送了個當過妓子的女兒進宮。
果然,那些小把戲並不能瞞過他的眼睛。
他問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跪在地上忐忑地回答:妾叫柳如雲,隨母姓
我本以為他會因為欺君之罪懲罰我,跪在地上等了許久,皇上也沒有下文。
我悄悄擡頭看,只看到皇上神色怔楞,遙遙地看著遠方。
那個方向是京城,聽說今天蘇家那位萬眾矚目的女郎也是今天成親。
同樣是成親,我和她的待遇卻截然不同。
我聽到皇上在喃喃自語:蘇姐姐今天,是不是也要嫁給別人了?
地板冷硬,我的膝蓋不一會兒就開始生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皇上終於回過神。
他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笑容裏滿是惡意。
既然蘇姐姐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我何必為她守身如玉。
他招了招手,讓我過來。
我剛直起身,他就一腳踹彎了我的膝蓋。
誰讓你站起來的?給朕爬過來。
我努力維持著這些天學來的骨氣,以最符合世家子弟的姿勢慢慢爬行。
皇上卻不太滿意。
他走過來,踩彎了我的腰。
妓子果然是妓子,裝也裝不出有骨氣的樣子。腰這麽軟,是不是早就堅持不住了?
他把鞋子伸到我的面前,冷酷地說:舔。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心生一計。
我慢慢伸出了舌頭,舌尖繃緊,力求看起來小巧精致。舌頭被慢慢地送出貝齒,在燈光下看起來,有了一種別具一格的誘惑力。
這個姿勢,我在青樓裏學習了多年。
果然,皇上一把掐住了我的臉,用力地吻了上去。
我成功侍寢了。
那些裝出來的尊嚴並不能救我。
能救我的,還是那些卑賤的技巧。
我果然是個天生的妓。
自從那夜之後,皇上仿佛食髓知味,夜夜召我侍寢。
再怎麽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他沒有間斷的玩弄。
每次我被弄到筋疲力盡,皇上都會很高興,賞我許多奇珍異寶。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對我有了些溫柔。
那天夜裏,我忍不住呼了聲痛,皇上竟然停了下來,輕柔地親吻我。
我以為這就是我以後的生活了。
可是那天,我在書房裏替皇上研磨時,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小太監。
他附在皇上耳邊,小聲說:梁將軍突發惡疾,沒了。
皇上猛地站了起來,狀若癲狂地哈哈大笑。
我知道梁將軍,是京城第一美人的丈夫。
他在皇上納我的那一天,娶了蘇女郎為妻。
只因為蘇女郎說:我不要做什麽皇後,我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京城眾人高贊蘇女郎品節高尚,不慕權貴。
我有些羨慕,有些人天生就有不慕權貴的條件。
哪裏像我一樣,只要有往上爬的機會,就會不顧一切地抓住。
這也許是皇上遇到的第一次挫敗。
皇上將書桌上的物品掃到地上,惡狠狠地自言自語:蘇姐姐,拋棄我選了他,你後悔了嗎?
書房裏鴉雀無聲,無人敢搭話。
誰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後悔。
在梁將軍去世的第二天,她就被趕出了將軍府。
蘇女郎在將軍府前跪地不起,只求再看一眼梁將軍的遺容。
梁將軍的母親認為是她克死了丈夫,將她堵在府前痛罵一番。
早知道你是個紅顏禍水,我無論怎樣都不會讓我兒將你娶進府裏!
訊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給皇上捶腿。
他推開我,急急忙忙地喚來太監給他準備出宮的東西。
後來我聽說,皇上騎著馬疾馳千裏來到梁府,將蘇女郎抱上馬匹,懲罰了梁府一番。
我忍不住地羨慕。
就像戲本子裏講的一樣,限於困境的世家小姐,總會有一個人前來英雄救美。
可惜沒有以妓子為主角的戲本子。
要不然,說不定在我那十多年來的悲苦生涯中,也會有一個人來拯救我於水火之中。
蘇女郎就這樣進宮了。
蘇女郎和其他女子都不太一樣,她從來不笑。
哪怕有了皇帝獨一無二的愛,她也依然郁郁寡歡。
皇上沒有再進過我的宮裏,他每天費盡心機逗她開心,卻始終沒有成果。
終於,他問蘇女郎:蘇姐姐,你為什麽不笑?
蘇女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她說:陛下,因為你在羞辱我,竟然讓我和妓子共事一夫。
皇上終於放下了心,他以為他的蘇姐姐是因為嫁給他才這樣不高興。
他說:這簡單,我把她殺了,宮內只留你一人。
這就是皇帝,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哪怕我曾經和他共度過許多夜晚,也絲毫不會在我身上留下絲毫溫情。
其實我也並沒有很怕死。
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已經很殘忍了,在臨死之前,我能短暫地享受到生活的樂趣,已經滿足了。
我平靜地跪下磕頭,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蘇女郎卻又不高興了。
她看到我這麽平靜的樣子,或許是突然感覺命運對她不公。
憑什麽她每天會因為和妓子共事一夫而痛苦不已,而這個造成她痛苦源頭的妓子,卻可以這麽平靜地接受死亡?
她勾唇一笑,又轉變了主意。
她說:我想到了更有意思的東西。
皇上十分高興,他的蘇姐姐終於笑了起來。
他說:都依你,蘇姐姐想怎麽樣,我都聽你的。
我就這樣成了皇後,蘇女郎成了蘇貴妃。
只因為她說:我想看命運弄人,想看一個人身居高位卻只能卑躬屈膝。
我這只低劣的麻雀因為她的一句話飛上了枝頭,搖身一變成了鳳凰。
但是鳳凰之上,還有天子。
蘇貴妃要我每日都在她的殿前請安,她不說起身,我就不能起身。
我慶幸此時此刻是夏天。
雖然天氣炎熱,讓我汗流浹背,但冬天的寒冷,可以廢掉我的雙腿。
冬天的大理石地板有多冷,我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
蘇貴妃這樣也不知足,她特意安排了些宮女,圍在我的身邊竊竊私語。
我聽到了很多話。
真是不知羞恥,哪怕這樣了,也能面不改色,她是沒有自尊心的嗎?
有這樣的皇後娘娘,真是皇家的恥辱。
怕麻雀變鳳凰,妓子依然還是妓子,哪裏比得上天生的世家子弟。
我只是假裝沒有聽到,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
這種程度的話,我在青樓生存的那些年,早就聽得耳朵起繭子了。
也許是我確實過於不知羞恥,皇上對我起了些奇怪的興趣。
他走到我的面前問:你為什麽不生氣,也不哭鬧?
我說:回稟陛下,家父並沒有教臣妾如何哭鬧。
他哈哈大笑:你這個人真奇怪,哭鬧還需要別人教,這不是每個人天生的嗎?
我有些疑惑,明明從我記事起,就沒有過哭鬧的場景。
原來是我天生堅強。
他惡劣地用腳勾起我的下巴說道:這樣吧,如果你哭鬧,我就賞你一個金錠子。
我努力地皺緊了臉,試圖憋出淚水和痛苦。
可是沒有,我憋出來的哭鬧,滿滿的都是下賤的誘惑味道。
皇上有些不高興,一腳踹翻了我。
朕讓你哭鬧,作出這副勾引人的樣子做什麽?
太折磨了。
我終於感覺到了有些委屈,有些累。
如果一個人,她天生就不擅長訴說委屈,強迫她哭鬧出來,是一種酷刑。
我伏下身子,哀求地說:陛下,還是請您賜死我吧。
我不想再當這些人上人的玩具了。
大不了一死,地下還有我娘,她或許早就準備好迎接我了。
可是自裁是需要勇氣的
她命硬又懦弱的女兒一次又一次地茍活了下來,不知道她有沒有等得心急?
皇上冷哼一聲,並沒有如我所願,而是暴戾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說:少跟朕來這些欲擒故縱的把戲,收起你的小伎倆,給朕適可而止。
我沒有反駁,而是跪在地下深深地磕頭。
任何新鮮事物,對人的刺激都是有閾值的。
很快,蘇貴妃就認為這樣折磨我有些無聊,她又想到了一個新辦法。
她想看我,給皇上戴綠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