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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評價王誌飛的演技?

2021-09-17影視

專訪【掃黑風暴】主演王誌飛,演繹另類反派高明遠

王誌飛並不是傳統認知裏的「反派臉」,他演過的角色中,正面人物的數量要遠遠超過反面人物。在【掃黑風暴】劇組裏,從外形到過往履歷,似乎都有比他更「理所應當」飾演頭號反派的人。然而,隨著劇集熱播,王誌飛飾演的高明遠將深藏不露的陰鷙、貪婪與野心詮釋得渾然天成,他的手勢、擡眸、微笑被一幀幀截圖、解讀,儼然已成為新一代「反派教科書」。

早在10歲那年,王誌飛就樹立起了成為演員的理想。離家3站地的電影院和音樂老師編寫的兒童劇是他表演藝術的啟蒙。後來,他如願進入戲劇院校,成為話劇演員,步入影視行業,直至今日,已經塑造了上百個角色。這些年,王誌飛吃過苦、拿過獎,也感受過為一個角色毫無保留將自己全部掏出的淋漓酣暢。

9月9日,王誌飛與【環球人物】記者聊起他與表演藝術結緣的這些年。以下是他的自述。

表演應該像國畫

【掃黑風暴】結尾的庭審上,高明遠回頭看了李成陽(孫紅雷飾)一眼。演這段的時候,我的想法是對高明遠而言,整個審判庭裏其他人都跟自己無關了,唯獨心裏還對李成陽不服氣,而這時李成陽就站在旁聽席後排,因此就有了這個回眸。

· 【掃黑風暴】劇照。


飾演一個角色,需要根據劇本和導演對人物設定的要求,去尋找他的行為動機和脈絡。從高明遠的角度上來講,他並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社會前進、百姓安居樂業的障礙,說好聽點,他自我標榜是為了綠藤市的發展。在實作這種「宏大目標」的過程當中,我幹掉一兩個障礙怎麽不可以?妨礙我發展的、妨礙綠藤市發展的,我就要把他踢開。這個思想基礎支撐著高明遠,他的思維模式和行事方法跟常人是不一樣的。我們希望透過塑造高明遠來詮釋掃黑除惡的必要性,提示觀眾要保有警惕。

· 【掃黑風暴】劇照。


高明遠這種城府如此之深的黑惡人物,他之所以能走到現在的位置,靠的絕不僅是打打殺殺,他的狠並不表現在吆三喝四上。他有兇殘的一面,也有隱忍的一面。從表演上來講,含蓄是很重要的,應該像國畫一樣,講究留白和意境。如果大喊大叫、歇斯底裏,把情緒一瀉千裏,觀眾可能會瞬間被嚇到或者震撼到,但是沒有回味的余地。讓觀眾像欣賞一幅畫一樣,在留白之處體悟這個人物的思想根源,進行反復回味,甚至產生與自身生活相關的聯想,觀眾才能參與到創作的過程中來,而不是在一時的沖擊過後,又馬上恢復到一個旁觀者的狀態。

現在很多觀眾習慣一邊吃飯、刷手機,一邊看電視劇,甚至只是放著電視劇當背景音。演員的任務就是要用自己的辦法把觀眾從那樣的狀態中拉出來——當他把瓜子送到嘴邊的時候,會因為你的表演而下意識地停住,呆呆地看著你在演繹的故事;可能他剛開始往沙發上一躺,偶爾擡頭看一眼,一會兒沒準還打算睡兩分鐘,但他看了5分鐘後就坐直了,15分鐘以後已經開始往電視跟前湊了。這個探身過程就是觀眾參與創作和互動的過程,他不光是關心你演繹的故事,還聯想到了自己的過往和這個故事的聯結,逐漸被吸引、沈浸其中甚至欲罷不能,這是演員的追求。

· 【掃黑風暴】劇照。



拍【掃黑風暴】的時候,跟對手演員對台詞、走戲的整個過程,我們都加倍提起精神去感受對方的想法,接納導演的要求,然後用最快的反應來配合,也就是所謂的給予接受、刺激反刺激。有一場戲是高明遠約李成陽喝茶,兩人不停「打機鋒」,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這場戲最後,李成陽站起身要離開時,突然掏出手機拍高明遠,這段就是孫紅雷即興設計的。現在人人手機不離手,這是很有時代特色、很接地氣的一個舉動,我就要配合他,瞬間給予他反刺激。這是由內而外的自然反應,演員要演得舒服了,等到觀眾看的時候才能有同樣的感受。

· 【掃黑風暴】劇照。

覺醒時刻

演員這個行當,需要一個不斷摸索、積累,然後覺醒的過程。每個人覺醒所需要的時間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可能進入劇組半年就覺醒了,有些人可能30年也等不來自己的覺醒時刻。

我第一次拍戲是尹力導演的【好爸爸壞爸爸】,那時候還沒畢業,不知道電視劇的現場創作是什麽,所以不管有沒有我的戲份,我都在現場泡著,坐在一邊琢磨:導演為什麽這麽拍?演員為什麽這麽演?這個鏡頭的表現力是什麽?時間長了,我又開始關註表演以外的東西,比如不同角度的打光會對人物的表現造成什麽樣的影響,自己想不通的就去請教別人。

這樣的琢磨貫穿了我的整個表演成長過程,也慢慢有了效果。我會下意識地明白機器擺在不同地方的時候大概是什麽景別,知道了剪接點在哪兒,在哪個位置、哪句台詞的時候會用哪個機位,應該用什麽樣的表演去配合、去展現這個人物。

這些積累在1993年拍【相約】的時候得到了回饋。在和演員們不斷商量、不斷探討的創作過程中,我慢慢體會到了表演大概是什麽樣的,勁兒應該怎麽使,也開始在拍攝現場得到認可。在那之前,我總感覺渾身是勁,卻不知道應該怎麽用、用到哪種程度。

· 【相約】劇照。



其實那時候還是懵懵懂懂,有一種朦朧的天亮的感覺。真正覺得太陽升起來了,是在拍【突出重圍】的時候。那是個當代軍事題材的故事,我飾演的唐龍,按現在的說法,應該算是男五號,沒想到在2000年的中國金鷹電視藝術節獲得了觀眾喜愛的男配角獎。那時候投票還需要從報紙上剪下選票,郵寄給組委會。我開始感受到觀眾認可,這對演員來說非常重要,因為影視作品就是服務於觀眾的。

· 【突出重圍】中,王誌飛飾演唐龍。



不斷有人跟我說,喜歡【大秦帝國】,或者看過我演的商鞅。每當這時,我就會主動去跟他握手,因為那也是讓我驕傲的一部戲。要是有人想評價王誌飛的表演,商鞅基本是我的代表了。對待這部戲、這個角色,我是把自己毫不猶豫、毫無保留地掏出來,沒有絲毫怠慢。

· 【大秦帝國】中,王誌飛飾演商鞅。



這部戲拍了5個多月,轉戰了許多景點,但我們這幫演員沒有到外面去吃過一次飯,大家每天都沈浸在創作當中。一位演員朋友在我的房間裏置了個茶台,每天收工之後泡茶,吸引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往往三句話不到,話題就自然而然回到戲上——對今天戲份的總結、對明天戲份的構想。

【大秦帝國】裏有一場商鞅和紅顏知己白雪(高圓圓飾)13年後崤山再相會的戲。二人重逢時,白雪正蒙著眼罩陪兒子玩捉迷藏,正嬉鬧著,突然感到有人靠近,白雪伸手想要摘下眼罩的瞬間,商鞅伸手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然後將她攬入懷中,兩滴眼淚從白雪的眼罩後滾落。

劇本中原本沒有蒙眼的細節,當時為了豐滿這段戲,大家想破了腦袋。商鞅與紅顏知己闊別13年,重逢時應該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四目相對的時候怎麽演?沒法演。就算涕泗交流也無法表達其中的復雜情感,當時大家都沒轍了。

最後是飾演景監的於洋出的主意。他想出點子的時候正在廁所,我住在他隔壁,只聽他興奮地「咚咚」捶墻,朝我大喊「我想到了!」然後提起褲子就來敲我房間的門:「四目相對沒法兒演,就不讓他們四目相對!」

我直到現在都很懷念當時集體創作的感覺。一個演員的演藝生涯當中能夠遇上那麽優秀的劇本,那麽優秀的創作團隊,那麽一個可以讓你淋漓盡致展現自己的角色,實在太難得了。孫皓暉老師用16年的時間寫就了這部【大秦帝國】,這種16年專註做一件事的精神,現在也越來越寶貴了。

是熱愛,也是責任

從進學校入行學表演開始,老師就不斷告訴我們「要愛心中的藝術,而不是愛藝術中的自己」。

我上小學時,學校有一位喜愛戲劇的音樂老師,他用業余時間來寫話劇、寫兒童劇,參加區裏、市裏的匯演,就像冥冥註定一樣,我接觸到了舞台戲劇,愛上了表演藝術,樹立起了成為演員的理想。自己的職業正好是自己所熱愛的,這是老天對我的眷顧。

各行有各行的規矩,演員的規矩就是戲比天大。無論在現實中遇到了怎樣的煩惱、悲傷、憤恨,一旦舞台大幕拉開,必須統統拋諸腦後,此刻你就是角色,現實中的一切都與你無關。

在舞台上的錘煉是實打實的。話劇不允許NG(指拍攝過程中的失誤),所以要用一個特別完整的、連續的、精神百倍的狀態來面對表演,是一個特別好的鍛煉方式。而且當年話劇排戲時間很長,一場戲起碼得在排練場錘煉兩三個月,表演都是在導演手把手的教導下磨練出來的。那時常演的【紅巖】【奧賽羅】,如今仍然記憶猶新。

剛進鐵路文工團的那幾年,我經常跟著話劇團到各站段慰問演出。有的劇場在山上,車上不去,道具箱就靠人工背,演員也不例外。我們光著膀子把箱子扛在身上,背到百米以上的山上去。箱子扛完以後,都累得癱在地上,動都動不了,但是還得配合道具組、燈光組、裝置組裝台,晚上再上台演出。

我們去慰問演出的那些地方,條件好點的可能有劇場,窗戶透光、門也透光的那種,打不了燈光就只能用日光;沒有劇場的地方,大多數時候在室外搭建舞台,遇上下雨,觀眾要麽穿上雨衣、要麽離場,但我們的表演都不能停;實在沒有條件搭舞台的,我們就把4輛卡車車尾的擋板放下來,尾對尾拼在一起當作舞台,就這樣演了一場又一場。

· 王誌飛與妻子張定涵一起演出話劇【真愛梁祝】。



拍【突出重圍】的時候,我們住在一個廠房裏面。30平方米,4人一間,一個墻角放一張簡易木板床。廠房以前放過機器裝置,地上、墻上都油膩膩的,彌漫著機油、柴油嗆鼻的味道。我們用報紙把角落墻壁貼住,然後下樓去搬紅磚,找木板、錘子、釘子,組裝桌子、購置台燈,布置起我們自己的一個小創作環境。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條件很艱苦、很累,卻一點抱怨也沒有,甚至精力百倍,連拍18個小時都不知道累。我們這一代演員就是在那樣的環境當中成長起來的,事實證明那是讓我們終生難忘、終身受益的經歷。

我現在的年紀其實是演員生涯最好的階段。經歷了30多年的積累和沈澱,如今拿出的角色應該是最豐滿的。所以我希望能交出更多好角色,這也是演員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