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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姬賦

2023-06-23影視

(一)

我是貴妃娘娘的陪嫁丫鬟,喚作沁沁,今已六十余歲,是這南燕皇宮裏的老人了,可我的故鄉,是在北堇。

關於貴妃娘娘的故事,要從四十多年前說起。

貴妃娘娘名曲迎,是北堇國太傅獨女,我長她四歲,從小侍奉她。又因為是異姓和親公主,北堇皇帝賜她公主號「安定」。那皇帝原本要冠她以皇姓,可貴妃娘娘想到以後別人都得稱她為「劉曲迎」,貴妃娘娘便謝絕了。

北堇那皇帝是薄情寡義之人,他與貴好娘娘指腹為婚、青梅竹馬。貴妃娘娘的家世,是他被立為儲君的資本。他們本應該是少年夫妻,卻在登基後命是準皇後的貴妃娘娘遠嫁和親,護他江山安定。

我是個沒讀過什麽書的下人,卻也知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應該就是如此。

只是可憐貴好娘娘的思慕付諸東流。只是可憐堂堂太傅之女,只能做個妃嬪姬妾……

自堇城出發,我們的和親車隊走了整整十日方到這南燕國的都城燕京。南燕不愧是天下霸主,燕京城墻巨大,足足有十余丈高。城門大開恭迎貴妃娘娘,接親的隊伍氣勢十足,為首的,就是鑒王殿下崔檀。

這鑒王崔檀,是當今南燕聖上的胞弟,年紀輕輕便戰功赫赫。

一路穿過城中,南燕的百姓安居樂業,每個人的面上都是有著笑容。

我看見一直郁郁寡歡的貴妃娘娘也跟著笑了。

皇宮是在城中央,宮墻是大紅色的,喜慶,可又透露著沈重,宮墻上方蓋著一排金色琉璃瓦。

貴妃娘娘的表情也變得莊重、嚴肅。

鑒王對著宮門做出了恭敬的,表示「請」的手勢,跟貴妃娘娘交代了幾句便離去了。

宮門一開,馬車駛了進去。

宮門又合上了。

於是,十六歲的貴妃娘娘就被圈在了這大紅宮墻之中,直至死亡。

我記得那日是秋天,那時已經黃昏。

殘陽如血。

(二)

我們剛入宮時,並沒有直接參見南燕帝。有個嗓音尖細的老太監把我們帶到了長樂宮。

長樂宮,自古就是貴妃居住的地方。也許貴妃,就是應該長久快樂的。

娘娘的宮中有許多宮娥,她們伺候娘娘沐浴。更衣時,娘娘屏退了她們,獨獨留下了我。

我為娘娘套上最外邊那件珊瑚紅金絲流雲大袖衣,心中想著娘娘真是美極了。

長眉入鬢,鳳目流盼。

娘娘扶著她的朝天鬢沖我笑:「沁沁,這衣裳好看嗎?你喜歡我的模樣嗎?」

我認真地點點頭,撿了支鎏金穿花步搖為她簪上:「小姐是極好看的。」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皇帝應該也會喜歡,」娘娘為自己掛了對金鑲東珠耳環,照了照鏡子,「再簪只釵子。」我依言找了支金雀戲珠釵,又替她抹了殷紅的口脂。

原來,娘娘是要去拜見南燕帝。

那尖嗓子老太監在門口候著。娘娘一推開門,他就迎了上來:「公主殿下可是做好準備跟奴才走了?」

娘娘遞上賞銀:「辛苦張陽公公帶路了。」

我突然間有些心酸,在北堇時的娘娘還沒有如此圓滑潤世。

看來,遠在他鄉,沒有依仗的娘娘,也需要小心行事了……

去養心殿的路上,雖已是秋末,但宮裏的花仍是開得燦爛熱鬧,沒有一枝是衰敗的。

如果說,長樂宮是華麗,那養心殿應只有「雄偉」一詞能夠形容。

兩排宮娥,立在殿前,手裏提著宮燈。那燈裏燭火搖曳,在半黑的天裏照著路。

娘娘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我在一旁攙著她,聽見她細聲說:「也不知合不合南燕的規矩。」

我未敢言語。

老太監稟報後,宣娘娘入殿。那殿門被大力推開,發出沈重的「嘎吱」聲。

娘娘撫平衣擺,緩步登上階梯,她走著大理石道,旁邊那條道鋪著鮮紅的毯子。

階梯盡頭,大殿門口,站著一個人,長身玉立,風姿綽約。正是南燕帝崔洐。

娘娘又要行禮,卻被崔洐一把托住,崔洐福了福身子:「公主殿下。」

許是娘娘從前是準皇後,也未曾見過天子對宮妃行禮,嚇了一跳,顫聲道:「陛下折煞民女也!」

崔洐溫聲笑道:「無礙,安定公主遠道而來,是客,理應尊敬。」

「但,」他話鋒一轉,「今後便不是客了。是崔某的妻室——皇宮的其中一位主子。」

「安定,朕封你為淑妃如何?」

娘娘哪敢拒絕,連忙謝恩。

此後,宮中便多了一個淑妃娘娘,位列四妃第三。

我還以為,娘娘賜居長樂宮,皇上會封她為貴妃。

也不知皇上這是何意,畢竟,原本淑妃娘娘該居住的景仁宮還空著呢。

皇上夜訪長樂宮已是亥時,娘娘坐在床榻邊等了許久。

娘娘寢宮裏燭火明明滅滅,他們竟是在剪燭!

洞房花燭。

我看不明白,這究竟是以禮相待,還是情真意切。

誰又看的明白呢?

一入宮門深似海。

(三)

長樂宮的床榻應該是柔軟的,他們並排坐在榻邊,崔洐把娘娘摟在懷裏,聲音輕柔地喚她「安定」。

娘娘怨聲道她不喜歡這個名字。

崔洐跟她耳語:「都依你。」

「阿迎……」崔洐挑起的眼尾像魚尾般的溫柔。

那天夜裏折騰到很深,前後要了好幾回的水,直到娘娘嬌氣的嗓子哭得沒有了聲響,寢宮內的燭火才被吹滅。

娘娘沈淪了。

沈淪在皇上的溫柔裏。

沈淪於帝王家的情愛中……

她不該沈淪的。

皇上上早朝是在卯時,這時娘娘還未起。他推門出來,神情柔和。

「你們不必過早叫她,在給皇後請安前喚她起來便好,」他想了想,補充道,「首次請安,切忌遲到。」言畢,又叮囑了請安時間才離去。

皇上倒是個體貼入微的人。

巳時請安,我在辰時的最後半個時辰逮娘娘起身。

娘娘嘟嘟囔囔抱著我胳膊撒嬌,問我能否不去請安,時辰太早,她不想起來。

娘娘自小就是如此的難起床。

我頂著娘娘難纏的軟聲哀求,拒絕了她,把她扶起,伺候洗漱。

坐在妝台前,娘娘還是直打哈欠,我問她:「小姐,想穿什麽色的衣裳?」

娘娘頭腦倒是已經清醒:「你要叫我娘娘了。」說罷,又打了個哈欠。

我只好再問一次:「娘娘,想穿什麽色的衣裳?」

娘娘這才滿意地回答我:「你把我表姐新做給我的那套雪紡裙拿出來吧。」

那是一件瓊琚色的大袖衣和一條蜜合色的襦裙,料子柔膩光滑,流光溢彩。

配色新奇,稱得娘娘膚白勝雪,年輕靚麗。

一對玉鑲紅翡的簪子為娘娘插穩了淩雲鬢上的發冠,圓潤的耳垂上掛了紅玉滴珠環。

娘娘站起身,我托著她染上豆蔻的手往外走,轎鸞已經備好,娘娘傾著身鉆了進去。

那身段實在是婀娜多姿,肩若削成,腰若素約。

一路上,碰到了步行的封貴嬪和賈容華,她們沖娘娘行了禮,娘娘吩咐擡轎的小太監緩步,隔著珠鏈道了一聲音懶懶的「免禮」。

在皇後的鳳棲宮門口,娘娘又與同列四妃的德妃金氏「狹路相逢」。

德妃不情不願地屈了屈膝:「妹妹給淑妃姐姐問好了,淑妃姐姐金安。」

娘娘扶了一下德妃的手肘,抿著唇笑:「都是姐妹,德妃妹妹不必多禮。你先請吧。」

德妃扶了扶發簪,邁步進了長春宮。

皇後雲氏的性子倒是溫和,為娘娘賜了座,又挨過來和娘娘低語。

她一一指過殿中的妃子。

「這是德妃金羽潤,是拾遺千金。她左邊的是相府貴女,穩顏夫人趙茗。」

「著碧色流煙裙的是悅妃秦悅,紫裙的是韻昭容。接著是封貴嬪和賈容華,這兩是鎮國將軍府的表姊妹花。」

「還有梁婕妤、邱嬪、纖嬪、嚴貴人和若幹美人才女。」

娘娘聽得認真,見人都來齊了,皇後止住了介紹,命宮娥上茶。

那金羽潤性子不討喜,語氣尖酸:「淑妃姐姐真是年輕貌美。」

趙茗似乎與金羽潤極不對付,聲音柔柔地幫娘娘擋了回去:「淑妃娘娘及笈之年剛去,我們倒還真是比不上。」

「趙茗!你!」金羽潤站起身,指著趙茗。

「德妃,穩顏。」皇後放下茶盞,輕聲安撫。

金羽潤面色晦暗,皺著眉坐了下來。

秦悅連忙出來圓場:「妾身宮裏的秋菊開得正盛,不知眾位姐姐可否賞臉到妾身宮中賞菊?妾身已經讓宮人備好佳肴美酒。」

皇後笑著頷首:「悅妃妹妹有心了。」

「真是太好了,悅妃姐姐的煙花菊可是宮裏僅有的!」纖嬪用帕子掩了唇笑著。

「還請諸位姐姐移駕常寧宮。」

悅妃的常寧宮乃是宮中秋菊最繁密之地,是南燕開國皇帝燕太祖寵妃——端賢妃趙絮玟所居之處,她極愛菊,燕太祖就為她搜羅一整宮的天下奇菊。於是有了傳言:皇上偏愛居常寧宮的妃子。

不過,在南燕的幾代皇帝中,也就只有燕太祖是如此的。

(四)

常寧宮離鳳棲宮不遠,約幾百步的路程。悅妃活躍,一路上交代了會上的吃食、遊戲,所以這段路走得倒還是和平。

最後她還神秘地告訴眾人:「妾身還請了一位菊仙。」

金羽潤不屑地笑道:「能是誰?不過就是猗蘭殿的那位。」

悅妃只是笑笑,不料皇後卻面色一僵,像是提到了她的仇家。

猗蘭殿,居然還有個未露面的妃子。

韻昭容恬著臉笑道:「賢妃娘娘啊……那臣妾還真是好久未見了。皇後娘娘這是思念姐姐了吧?」

原來,猗蘭殿居住的是賢妃,是皇後的姐姐。

皇後瞥了她一眼,語氣有些不善:「本宮許久未見姐姐,自是想念得緊。還要感謝悅妃妹妹貼心,給本宮與姐姐見面的機會。」

金羽潤搖搖團扇:「本宮倒覺得悅妃妹妹太不懂事。整個燕京都知道,皇後娘娘與長姐不和。」

「金羽潤,」皇後淡聲警告,「本宮想到……你胞妹羽裊也到了入宮的年紀了。」

金羽潤閉了嘴,敢怒不敢言。

常寧宮果真漂亮,宮門兩側團著兩團黃菊,進去了,滿世界五彩繽紛。

賢妃已經到了,坐在花園一個菊花簇擁的位子,穿著月白色,臉上戴著珍珠面簾,看不清面容,可露出的眉眼是極其漂亮的。

我琢磨著,她竟與娘娘神情有些相似,卻也沒多想。

「臣妾見過皇後娘娘。」賢妃起身行禮,珍珠碰撞,和著她的聲音,仿若玉石之聲,清冷悅耳。

「姐姐不必多禮。」皇後在她身邊坐下。

眾妃都予她行了禮,畢竟賢妃是四妃之首。

一群宮妃齊聚一堂當然是沒什麽好聊的,無非就是爭風吃醋,暗語嘲諷。

娘娘聽得興致缺缺,只是神色悻悻地吃著果子。

「阿迎,怎麽不和她們說話?」我聽得一聲低柔的問句,原來皇上站在娘娘椅後。

一院子的鶯鶯燕燕,似乎很驚訝他的到來。

他隨和地說:「眾愛妃這裏好生熱鬧,朕心裏艷羨得緊,過來瞧瞧,你們不必理會我。」

纖嬪捧著酒杯往崔洐懷裏靠,崔洐擋開酒杯:「愛妃有心了,朕今日不喝酒。」

「那陛下今夜可有興致到臣妾宮中來?」金羽潤不露痕跡地擠開纖嬪。

「朕……」

崔洐嗓音柔和:「朕今日在淑妃宮中待著。阿迎,你意下如何?」皇上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吻了吻娘娘的耳垂。

娘娘羞得趕忙躲開,玉頸粉紅一片,細聲細氣道:「臣妾可左右不了陛下的決定。若是陛下真是如此想的,來臣妾宮裏頭是臣妾的福分,給臣妾一百個膽子臣妾也不敢趕陛下走啊……」

皇上坐到娘娘身邊,握住她的手,笑得人心神蕩漾:「阿迎說什麽是什麽。」

金羽潤怒得面色漲紅,摔了酒杯就走,卻被纖嬪扯住廣袖:「姐姐這是怎麽了?」

金羽潤擡起另一只手對著她就是一巴掌,斥道:「小小纖嬪也敢對本宮動手動腳,讓開!」

「羽潤。」崔洐難得收起他那一副溫潤公子樣,語氣微沈。

金羽潤慌忙跪倒:「陛下!臣妾一時之氣,傷了纖嬪,還望陛下責罰!」那纖嬪雙目凝淚,幾顆珍珠將落未落,好不惹人愛憐。

顯然,她是故意激怒德妃。

「纖嬪,你沖撞德妃,可知錯?還不跪下!」皇上身邊那張陽公公拖長嗓音。

「陛下……臣妾……」纖嬪咬住唇,楚楚可憐地望向崔洐。

「皇後,你說如何處理?」崔洐的目光落在一直沈默的皇後身上。

皇後嘆了一口氣:「纖嬪,以下犯上,不知悔改,辱沒宮規,今罰俸祿兩月,降為良娣,禁足兩月,抄【道德經】十遍以示反省。接下來,你先暫且住到儲秀宮,會有姑姑教你宮規。」

「纖良娣,你可知錯?」皇後溫柔地問道。

纖嬪,噢不對,纖良娣跪坐地上,淚流滿面:「妾身知錯!」

「德妃,你當眾失儀,本宮罰你禁足一月,抄五遍【女經】,」皇後抿了口茶,「擾了悅妃妹妹的賞菊會,本宮向妹妹賠個不是。」悅妃不敢責怪,擺兩下手便揭過去了。

「臣妾自願領罰。」金羽潤擡眼望向皇後,眼底藏著些什麽。

崔洐牽著娘娘:「今兒都散了吧。之後安安分分在宮中呆著,這種以下犯上又或一家屋檐下打打殺殺的事情,莫要出現了。」

妃子跪了一地:「臣妾謹遵陛下教誨!」

(五)

回長樂宮的第一件事,皇上拉著娘娘沐浴。

娘娘跪在玉石做的池沿上,輕輕往崔洐身上撩水,他那束著的長發散了下來,浸在水中。

「阿迎,你唱歌給我聽,好嘛……」崔洐握住娘娘皓白的腕,把她扯入水中。

水花濺起,娘娘那輕羅紗衣在熱氣中被水裹著浮動。

「阿迎,北堇使臣說你擅音律……」崔洐手掌抵住娘娘的腦後,垂下頭吻娘娘的鼻尖,「阿迎你唱歌給我聽,嗯?」

娘娘嚶嚀一下,柔聲唱到:「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崔洐笑道,「我很喜歡你,阿迎,你愛我嗎?」

「阿迎愛陛下啊……」於是,娘娘忘記了北堇帝帶來的傷痛,愛上了這個相識兩天、溫柔矜貴的帝王。

可是為何,阿迎愛你,而你只是喜歡?

崔洐把娘娘從水中撈出來,裹上錦袍,娘娘慌忙要掙開他下地:「讓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崔洐把她放在榻上:「我自己來。」

他其實長得很好看,龍章鳳姿,又溫潤如玉。那墨眉之下的雙眼,更是團著柔情蜜意。

「阿迎,你嗓子真好聽。」崔洐挑起娘娘的下巴。

如今已是秋天,可娘娘的宮裏為何還是春光無限?

次日,皇上免了娘娘對皇後的請安。娘娘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她悠然轉醒時,張陽公公捧著金黃錦緞做成的聖旨出現在長樂宮:「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淑妃曲氏,柔嘉淑順,風姿雅悅,端莊聰睿,克令克柔,安貞葉吉,雍和粹純。著即賜號‘謠’,欽此!」

「謠淑妃,還不領旨謝恩?」

娘娘跪在地上,雙手接過聖旨,笑得甜蜜:「臣妾,謝主隆恩。」

她定是覺得崔洐昨夜誇她嗓音絕妙,才賜了「歌謠」的「謠」。

午時,皇上召娘娘到禦書房用膳。黃袍加身的崔洐坐在桌前,含笑為娘娘夾菜,娘娘拿出從北堇帶來的果酒,倒在兩個杯子中。

崔洐一只手握著娘娘的手臂,另一只手舉著酒杯穿過娘娘臂彎。

「阿迎,你我二人還未飲過合巹酒。」

娘娘彎著眼睛,低頭湊過去與崔洐一同飲盡杯中果酒。

那時,我也以為,那個溫文爾雅的少年君主是喜歡娘娘的。

(六)

娘娘在宮裏的日子過得還算平胡,除了在皇後宮中請安時,嬪妃們偶爾會爭風吃醋。

算算日子,德妃禁足的日子也快要過去了,轉眼間,立冬將至。

南燕與北堇終究是不一樣的,南方的國度天氣還是暖和,甚至會經常下雨,只有成群的候鳥遠遠遷徙而來,燕子也在娘娘寢宮外一小亭子的屋檐下築了窩,本就不算清冷的長樂宮更多了生氣,娘娘面對這些小生命時也會偶爾露出尚在閨中時的女兒之態。

與世無爭的皇後娘娘在娘娘盛寵一月之後終於是按奈不住了,派了身邊的大宮女晴簾請娘娘到鳳棲宮喝茶聊天。

娘娘披著薄紗就前去。

皇後倒是親熱,執過娘娘的手捂在掌心裏,拉著一同坐在榻上。

「阿迎到南方來可住得慣?若是住得不舒服,可千萬同我講。」

娘娘搖搖頭,拘謹地回了話。

皇後憐惜地撫上娘娘的臉,一雙溫柔的眼眸註視著娘娘的眼睛:「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娘娘微微吃驚:「不知皇後娘娘的故人是何人?」

皇後輕輕笑了:「阿迎私下裏喚我舒姐姐便好,你我本就是沾親帶故,不必生疏了。」

「早就聽爹爹提到南燕國雲家有幾個表姐,想來舒姐姐便是了。」

「你比她靚麗多了,」皇後面露哀痛,「她便是我的二姐,賢妃的胞妹。」

「那……二表姐?」娘娘遲疑片刻,還是問出聲來。

皇後嘆了口氣:「她福氣淺,早早就隨了她母親。」

「姨母已然逝世了?那舒姐姐你?為何賢妃娘娘……」

皇後打斷了娘娘:「我正是雲府續弦之女。你想問為何賢妃雖為嫡長女,卻是妾室?」

皇後柔和地笑了,我卻覺得,她眼中的陰毒狠辣藏得很深。

「皇上本是與我二姐自小有的婚約,二姐逝世,皇上便迎娶了我做太子妃。後來才將大姐召入宮中,」皇後笑得有些驕傲,「阿迎,你母國來信,我讓晴簾取來。」

晴簾依言去五鬥櫥取了過來。

那是一封燙金的牛皮厚紙封,膠口完好,顯然沒有被拆過,我有些意外,這個皇後不同尋常。

娘娘雙手接過信,正要開啟,皇後按住她的手,說道:「阿迎,你回宮拆罷,我是外人,不便看你家書。」娘娘聽聞,感動得差點流下淚來。

回宮途中,在禦花園裏遇上了賢妃。她還是一身月白,只是面簾換成了青透的玉碎。

長年把自己關在漪蘭殿的賢妃竟然主動來到禦花園。娘娘下了轎鸞,向賢妃行禮。賢妃眉眼舒展,卻難掩清冷之色:「本宮是在此處等謠淑妃的。不知淑妃可否擺駕漪蘭殿與本宮敘上一敘?」

娘娘只得答應自己這位大表姐。

這位賢妃娘娘倒是面善,可太過於冷淡,難免讓人品出生疏之意。

漪蘭殿環境如其名,種了滿殿的蘭花,如一座寂靜的幽谷。宛如謫仙的賢妃娘娘坐在被蘭花簇擁的太師椅上,沏茶、倒茶、端茶、飲茶,無一不透露出大家嫡長女的風範,那個表面溫柔地皇後跟她一比,可差得遠了。

悅妃以「菊仙」喻賢妃,俗了點;「蘭仙」是正正合適的。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賢妃撩開面簾,輕輕抿了口茶,那下半張臉,丹唇列素齒。

「淑妃,想來皇後已經找過你了。你長得與她,真的太像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長得是像你母親吧?」賢妃半磕著眼,「是了,你我的母親,是孿生姐妹。」

娘娘的母親——太傅夫人明舒倩與雲夫人明舒歡是一母同胞。明舒歡早年遠嫁南燕太傅府,二人便再也沒有相見了。

「阿謠與母親去得太早,她以前一直同本宮說,要陪母親到北堇看看姨母。姨母可還安好?」

「母親安在,一直都……思念姨母,她可能還不知,姨母逝世多年。」

「這麽多年的書信,都是父親代筆寫的。」賢妃放下茶盞。

「他那麽多年,一直對明家心存愧疚。母親從北堇遠嫁南燕,思念親人郁郁而終。」賢妃淡淡地說,仿佛事不關己。

「讓姨母放心,父親一直愛母親。本宮叫雲墜歡,歡,是母親;妹妹雲墜謠,謠,是母親善音律……」

「不要再說了!」娘娘「轟」地站起身,向門外走去,臉色煞白。

賢妃終於笑了:「謠淑妃不必多想。」

娘娘沒有回話。

我心裏全然明白,賢妃在提醒娘娘,皇上愛的是雲墜謠。

可帝王之愛不可長久,賢妃怎知皇上還會記著那雲墜謠,就憑借娘娘名號裏的「謠」字嗎?

真是有點可笑。

長樂宮宮人站在門口迎接娘娘,娘娘強顏歡笑,把手遞給我,我扶她下來:「娘娘,賢妃她……」

「莫要再提了。」娘娘從我手中拿過信封。

娘娘撕開信封膠口,讀著信,快步走入殿中。

我趕忙跟上,卻見到信紙飄落地上,我拾起一看。

信上寫著:

吾妹阿迎:

見信好。

家中一切安好,勿記掛。近來天氣漸寒,多添衣裳,北堇始飄小雪。

汝入宮一月,盡快為南燕帝誕下龍子,以固地位。

朕不日將迎娶汝妹曲佳人,望祝福。

皇兄劉覃

昔日的未婚夫變為兄長、妹婿,還真是世事弄人。

娘娘一把奪過,擲入火盤,那帶著梅香的信紙頃刻間被火苗吞噬:「有什麽好看的!不過就是薄情寡義之人!」

「沁沁!我只有你了!」娘娘一把撲了過來,我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

一下,一下,一下。

又一下。

她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一般。

(七)7.27更新

夜裏皇上留在娘娘的宮裏用的晚膳。他來的時候娘娘正在書台前提筆作畫,我在一旁伺候筆墨。

磨墨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硯台裏一片濃郁得化不開的憂愁,隨著硯台裏的墨越積越多,殿裏彌漫開了一種和著檀木氣味的墨香。

「阿迎,」崔洐快步走來走,「畫什麽呢?」

娘娘擱了筆:「畫了臣妾的自畫像,不曉得為何不是很像。」

崔洐湊到跟前來一看,這一看可不了得,這個人像被什麽擊中了般的一楞神,臉色頓時就煞白,嘴裏卻不忘了誇贊:「想不到阿迎筆下功夫如此了得,只是這臉畫得太過瘦削,不如阿迎面容圓潤飽滿。」

我低頭一看,娘娘這畫得哪是她自己啊!

畫中人的臉型神似賢妃,與她一樣的尖銳且棱角分明,而眉眼極有娘娘的神韻。

我好似明白了,娘娘回宮後又重返鳳棲宮和皇後說了什麽。

她們定是討論了雲墜謠相關之事。

是了!

畫上的人,就是雲墜謠!娘娘竟然找著自己和賢妃的模樣把素未謀面之人畫得惟妙惟肖!神來之筆。

皇上如此反應,證實了今日賢妃所述。

娘娘面不改色,同皇上共進晚膳。膳後崔洐沒做停留,轉頭就去了德妃宮裏頭問候禁足過後的德妃。

娘娘孤身一人坐在窗前,拿著把鑲嵌紅寶石的金剪子緩緩地細細地剪著燭花,神情平靜之中有著點淒涼悲哀。

「娘娘,別坐視窗了,這裏涼。」我走過去,正要關上窗子,娘娘按住了我的手。

「沒事的,沁沁。你陪著我好嗎?」娘娘把我的手抓在手中,「一直一直陪著我……我也一直一直地陪著你……」

「我好難過,沁沁……」娘娘說。

娘娘又說道:「我又好慶幸,我有這張臉。至少他喜歡我這張臉!皇後沒有、德妃也沒有,除了我,沒有別人了!」娘娘情緒激動了起來,有些聲嘶力竭。

我趕忙抱住她,喚小丫鬟點了兩柱安神香,娘娘漸漸冷靜了下來:「至少他還是喜歡我的。」

「對,阿水,至少,皇上喜歡。」我叫了她的閨名,安慰道。

其實,我也不清楚,這句安慰是對是錯。

我也不知道。

(八)8.1更新

伺候娘娘睡下後,我一直守在娘娘榻邊,哼著北堇的歌謠,娘娘緊蹙著的眉頭緩緩舒展,我也跟著舒了口氣,趕緊吹滅了殿裏的燭火,窗戶也帶著「吱呀」聲被我合上,夜裏凜冽的風被阻擋在了外邊。

炭盆將殿裏的空氣重新變得暖和,我為娘娘掖了掖被角,趴在床榻邊上望著她略略不安的睡顏。

「我的小阿水啊,你可要安安心心地度過這輩子,不要太過於在意這些。北堇那個狗皇帝已經夠了,別再來個南燕皇了。」我在內心虔誠地祈禱。

夜裏風大得很,三更天時窗子被風推開了,院子裏的樹枝發出可怖地響聲。我走到窗邊檢視,原來忘了插上窗栓。

娘娘眉頭又緊緊蹙了起來,我點了盞燭,俯下身,娘娘的面中浮出暈紅,唇色慘白。我嚇了一跳,伸手往娘娘額上一探,趕忙呼來小丫鬟:「碧蘿,去請太醫!」

碧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約莫過了兩炷香,碧蘿帶著太醫回來了,兩人衣裳皆濕透了。原來外邊下了雨。

「碧蘿,你速速回房換身衣裳,好生休息,莫要著涼了。」我吩咐她。

「好的沁沁姐姐,我換身衣裳再來打下手,不會讓寒氣侵了娘娘的身。」碧蘿屈了下膝,正要結束去。

我叫住她:「不必回來了,你讓碧清來伺候便可。」

小丫鬟應了,結束殿。

太醫的隨行小童放下床幔,在娘娘的手腕底墊上金絲小枕,又覆上了一張紅綢小巾後,太醫才謹慎地診脈。

片刻後,太醫收回手,小童取回小枕、小巾收好,又在旁邊小桌研墨。

太醫微微斟酌,提筆寫下了藥方,遞給小童:「你且先回去取藥。」小童慎重結果,揣在懷中,撐了傘往外走。

「娘娘許是受了涼,害了傷寒,又心神不寧。微臣開了張祛寒安神的方子,姑姑每日早晚為娘娘煎上兩副。」太醫交代道。

我把太醫送出門口,連聲道謝:「夜裏叨擾張太醫了。」

「姑姑哪裏的話,這是微臣的本分。」

碧清端著水盆,擰上手巾,敷在娘娘額上,我按小童送來的藥材煎了藥,餵娘娘喝下。

此時,已近晨曦。

(九)8.5更新

次日早晨,謠淑妃害了傷寒病的訊息不脛而走,宮裏一下子炸開了鍋,本就不缺人氣的長樂宮更是門檻踏破。

宮中的奇花異草們都提上禮物探望娘娘。

當然,她們都只是強重形式地來前殿走了一遭,個個都怕也害了病,耽誤了與皇上培養感情,也有辛災樂禍娘娘近期不能與皇上親近的。

只有皇後,到底是六宮之首,做戲做到底,親自蒞臨娘娘榻前,給娘娘餵了碗羹湯。

時間將近午時,娘娘一直沒有醒來過,只是偶爾眼睫顫動,唇間溢位難受的呻吟。

皇上早朝後被一群老臣攔住,現下才抽身,急沖沖地從禦書房往長樂宮趕。

正當他要推開寢宮門時,我一咬牙,張開雙臂攔住了他: 「還請陛下恕罪,龍體為重,不要進去沾染了病氣!」

「聯不在意!」崔洐繞過我,又要推門。

我大著膽子,一把扯住他的袖口:「她不想見你!」情急之下,我脫口而出。

皇上果然停住了,那日看到畫像的那種呆滯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就當這時,寢宮裏傳來了娘娘痛苦的嘔吐聲以及碧蘿焦急的呼叫聲。

「讓開!」崔洐用力推開我,奪步進去。

「傳太醫!」崔洐一手扶住娘娘,一手接過碧蘿手中的銅盤。

(十)8.8更新

張太醫又來到了長樂宮,和一眾太醫一起。這次他也幾乎全身濕透,不過不是因為雨水,而是午時日頭毒辣或內心太過焦灼。

「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太醫們整齊地往下伏身。

崔洐的目光越過一眾太醫,在張太醫身上停留片刻,又移開了,最終停在賈太醫身上:「賈太醫,過來給淑妃診脈。」

賈太醫年過六旬,執管太醫院多年,可不料近幾年宮中幾位高位的娘娘喜愛長相清秀、油嘴滑舌的張太醫,他的活才被搶了些許。

老人恭恭敬敬地在紅綢中上摸索片刻,收回手低聲道:「陛下……」

崔洐自然明白了他意思,朝身後擺擺手:「爾等退下。」

一眾人退下後,賈太醫才出聲道:「娘娘表面上是寒氣入體,實則內火旺盛。依老臣看,張太醫的方子都是驅寒藥物,娘娘服用後,內火攻心,自然會出現如此病狀。」

「只是,以張太醫的學識不致於誤診....應該是故意而為之。」賈大醫邊寫方子邊道。

我湊上前去,看了眼方子,皺了眉:「陛下,我家娘娘自幼有胃病,用藥不宜太涼。」

「姑娘放心,此方只是壓制娘娘病情的權宜之策,娘娘初到南方,南方水土燥熱,需用涼藥。"賈太醫解釋道。

我正要開口,卻被娘娘的咳嗽聲打斷,崔洐立即扶起娘娘,端著銅盆。娘娘幹嘔了幾下,吐出一汪夾著膽汁和血絲的水。

看到我遞過水杯,崔洐晃了晃娘娘,小聲提醒:「阿迎,醒醒,簌一下口。」

娘娘雙唇緊閉,絲毫沒有反應。

"陛下把娘娘放平,老臣想再給娘娘把次脈。」

賈太醫閉目凝神,,手指搭在娘娘脈上良久。

「這是?中毒之癥!」賈大醫驚道。

(十一)8.11更新

自我的敘述後,皇上沈默了。我突然很好奇,他會在皇後和賢妃間選誰?

「切莫聲張。」良久後,他啞著嗓子開口。我望向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娘娘,滿眼失望,卻還是答應了。

我知道,他作出了判斷。

是因為昔日愛人的胞姐要被維護嗎?我滿心嘲諷。

果真不出我所料,他去了漪蘭殿而不是鳳棲宮。

我不禁覺得好笑,難道賢妃入官的目的是為雲墜謠守著她的未亡人麽?

賢妃早已恭候多時,那張與娘娘相似的臉面無表情:「怎麽樣崔洐,心疼嗎?你謠淑妃的身子從此以後怕是就壞掉了。」

「墜歡!」崔衍咬了咬後槽牙,別過頭去,但還是妥協似的放柔了聲音,「別鬧了。」

雲墜歡冷若冰霜的面孔上終於綻出一抹笑——一抹嗜血的笑容。

「那阿謠怎麽辦?」她也柔下聲音。

崔銜目光可憐:「我不想再失去了,墜歡。」

「算我求你了,」崔遊放低姿態,「我做不到看著 她再離開我一次……」

雲墜歡眼眶生紅,丟出來個白色瓷瓶:「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殺她。」

崔洐接在手中,點了點頭:「我知道。」

「天威三十一年霜月廿七,還有九日,至今已正十年。」崔洐身後,雲墜歡清冷的聲音遠遠傳來。

崔洐頭也不回,只留一句「斯人已逝,何堪回首」消散於長風之中。

「本文的是由娘娘的婢女敘述的,這只是一個表達故事的方式,當然很多事情她是看不見的,比如說新更新的這一章,你們不需要過多得去糾結,因為我只是想把故事講完/

(十二)

見皇上取藥回來,我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中毒之事不需同她提起。」餵娘娘服下解藥,崔洐用溫和的聲音下達命令。

「照顧好你們家娘娘,朕去處理些事情。」

寢宮門開了又關,只剩下我和太醫守著娘娘。

崔洐收起了那副喜怒現於言表之態,換上了和平日一樣溫潤的笑:「少東,朕好久都未和你聊過了。」

張太醫屈膝跪下,清俊的面容沒有表情。即使是跪著,可仍然沒有卑微,只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謙遜:「臣在。」

「你們退下吧。」崔洐揮揮手。

等殿門合上,外殿只有他們兩個人。

「淑妃一事是否少東故意而為之?」崔洐問道。

張少東翹起嘴角,表情只是浮於面上:「臣才疏學淺。」

崔街也笑了:「確實。愛卿入太醫院七年,只出錯了一次,」

「難道陛下想讓臣說出淑記娘娘中毒一事?「張少東目光犀利。

「少東這些年辛苦了,」崔洐頓了頓「德妃的胞妹也大了,不知少東意下如何?」

「臣未曾想過此事。」張少東垂下眼,語氣恭敬,但神色閃過驚恐。

崔行瞇起眼,長指挑起張少東的下巴:「你同淑妃無怨無仇。說吧,是誰要害她?」

張少東對上他的眼:「是臣一時疏忽,還請陛下治罪!」

「張少東,」崔洐放開了他,「如你所願。」

「張陽!」崔衍喚了一聲,張公公推門進來,「把他押下去,刑房候著。」

張陽一揮手,侍衛烏壓壓地進來,押著張少東走了。

【水雲謠】這個名字有好多撞名˃̣̣̥᷄⌓˂̣̣̥᷅我宣布在今天,水雲謠正式更名為【曲姬賦】ꉂ ೭(˵¯̴͒ꇴ¯̴͒˵)౨」!!!

(十三)

後來, 我只是聽說德記匆匆去了刑房。

之後,刑房送了一個大箱子到德妃的未央宮。

張太醫這個人像從人間蒸發了般的,從此再無訊息了。

關於此事,宮中眾說紛紜,真相大致離那箱子裏的東西不遠。

我也和多數人一樣,認為那箱子中就是張太醫的屍身。

只是此事又幹德妃何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過了幾天,官中平靜了些許。卻又被一封封妃詔書驚起幹層浪。

德妃,金羽潤。

賜號:明,現在是明德妃了。

理由是維護後宮秩序,協助破案有功。

詔書中還簡述了張太醫玩忽職守,使淑妃於病重不顧的事情。

只是,只字未提張太醫的後果。即便未提,大家也心知肚明。

從此,娘娘和明德妃成了整個後宮最不能招惹的兩個妃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令我欣慰的是,娘娘的身子在好轉,皇上來長樂宮的次數也更多了。

更重要的是,娘娘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多。

「阿迎,」宮宴上,娘娘靠在皇上身邊,皇上輕聲喚她。

娘娘眸子微轉,眼波似秋水般的。

她飲下銀杯中的酒,才柔軟地開口:「君上……」

宮殿極長, 高高的主位,有兩人依偎在一起承受著底下一片羨艷的目光。

此時,新年的鐘聲響徹宮殿,皇上領一眾宮妃上宮墻看煙火。

這場煙火,照亮了整個燕京。

煙火所對的的方向,是北堇。

我和娘娘的故鄉。

也許是喝了酒,又在宮墻上吹了風。回長樂宮的路上,娘娘有些醉了,一雙眸子泛上了瀲灩的水光。

「沁……」娘娘低低出聲,「他今夜不會來了。」

我伸出只手,托住娘娘往下墜的頭,又幫她卸下了發冠:「娘娘,今晚是除夕夜,陛下要留宿皇後娘娘宮裏。」

娘娘嘆了口氣,身體歪向一邊,一邊的手肘抵住妝台,衣服從肩膀滑落,露出的皮膚白皙似骨。她嘆了口氣:「他們今夜會做什麽呢?」

不等我回答,她又像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嬉笑地叫了我的名字,她的聲音嬌而軟,尾音拖得很長:「沁沁姐姐……」

「奴婢在。」我回答。

「你看到今晚賢妃看我的眼神了嗎?她好嫉妒我噢。」娘娘瞇起了眼睛。

「賢妃娘娘……」我的話吐出了一半,她打斷我:「你以為賢妃是為了雲墜謠?錯了,錯了!」

她笑彎了腰,眼淚都溢了出來:「同為女人,她看君上的眼神,我太熟悉了。」

「好一個為了雲墜謠,都是借口,借口……」娘娘有些發楞。

我扶起她,嘆道:「娘娘您醉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她沒有回答,只是枕著我的肩,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湯池裏雲煙霧繞,娘娘光裸著身子,纖腰長腿,面上又浮著紅暈,媚眼如絲。我竟然在她身上看見了紙醉金迷之味。

(十四)

除夕這一晚,倒是給宮中添了件喜事。

皇後有孕了。

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

聽到了鳳棲宮傳出來的訊息,娘娘神色羨慕又落寞:「沁沁,你說,為何我同皇上日日承歡,卻沒有子嗣?」

我只能拿娘娘年紀尚小作借口,含含糊糊搪塞過去,我根本無法開口告訴她,因為賢妃的那一劑毒藥,娘娘傷了身子,難以受孕。

娘娘仿若沒有聽見,手撫上了小腹,又迅速拿開,垂在身側,有些無措:「可是過完了春天,我就十七了啊。娘同我講,她生我時不過雙八年華……」

「各個人情況不同,我知道,」娘娘沒給我說話的機會,「我只是有些羨慕皇後了。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這晚,皇上依舊是宿在長樂宮。

睡前,閑來無事,在地上鋪了個毛毯,周邊擺著暖爐,兩人依偎在一起輕聲聊天。

「君上。」

「嗯?」

「臣妾也想要個孩子。」娘娘用頭蹭了蹭崔洐的下巴。

崔洐用手指捧起娘娘散落的長發,以手作梳,兀自梳著:「叫聲洐哥哥聽聽,我就依你。」

「哪來的你這般威脅我?」娘娘吐了吐舌頭,雙手環上崔洐的脖子。

「阿迎生氣了?」崔洐低頭看她,低聲笑道,「這可如何是好?」

崔洐抱著娘娘的手往娘娘的肩上一放:「那我來說點宮裏別人聽不見的,就當哄哄阿迎了,可好?」

「我有一乳名,喚作澤瑞。」

娘娘推他的肩膀,從他懷裏直起身:「你騙我!」

「我哪裏有騙你?」

「太後娘娘知,太妃娘娘們知,你皇姊弟自然知道。你外祖家肯定也知。不過你外祖家是宮外的人,我也就不算你騙我啦!」當然,還有雲墜謠。

崔洐啞口無言,半張著嘴,好半天才說:「我是說,宮妃。」

「只有我知?除了我,沒有別人?」

「嗯。」

「皇後娘娘呢?」

「她不知。」

聽到這話,娘娘這才滿意地重新放軟身體,窩回崔洐懷裏。

(十五)

"你呀,總愛胡鬧。"崔洐輕敲了下她的額頭

"你還敢打我?"娘娘佯裝惱怒地瞪他。

"不敢不敢……"崔洐擺擺手。

此時月光越過窗欞,在娘娘的眉目間流淌。

「阿迎,我最中意的就是你這一雙眼,」崔洐的吻落在娘娘的眼尾,「致純致善。」

娘娘微微偏過臉,避開了他的親吻。

可是,你卻喜歡她。

娘娘的眼裏流露苦楚,卻沒有說話。

她想到了雲墜謠。

雲墜謠的眼睛,也跟她的眼睛一樣,致純致善。只不過,替身終究只是替身,永遠無法取代他心中那一雙姣如白月的眼睛。

"阿迎,"崔洐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你在想什麽呢?"

她擡頭:"沒什麽。"

她將臉貼在他胸膛,聽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聲,閉上眼。

我在門外靜默地看著他們。

這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不是嗎?

就連感情,也是講究時間久遠和先來後到的。

娘娘註定,取代不了雲墜謠。

活人,是永遠鬥不過死人的。

崔洐垂著一雙眼看娘娘。

目光認真。

他長著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

垂眼時,最是溫柔多情。

「阿迎,我們會有孩子的。那會是這個宮裏,最受寵愛的小公主。」

「小公主?為什麽是小公主?」娘娘仰著頭問,一張臉素凈好看。

「因為小公主長得像阿迎呀!」崔軒笑道,"你是我的妻兒,她會是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小公主,也是南燕最珍貴的小公主。"

娘娘的眼睛瞬間閃爍起了光彩。

崔洐又繼續說道:"等到她再大些,我會親自教養她,教她讀書寫字,陪她玩耍。如果有機會,我會帶她去西域,去北疆,去看雪、去草原、去大漠。"

"那麽,君上是不是就不會再來我這裏了?"娘娘低聲問。

崔洐摸著她的長發:"傻丫頭,你是她的母妃,我怎麽會不來你這裏?"

娘娘岔開話題:「君上凈瞎說,你貴為天子,怎可能四處遊歷。」

「等我兒子長大了,我就不需要當這個皇帝了。」

娘娘笑他:「八字還沒一撇兒的事!」

「總會有的,」崔洐握她的手,「兒子、女兒都快了。」

(十六)

大年初二是太後、太妃還有長公主、各親王入宮的日子。

先帝燕盛宗崔郾後宮子嗣都很單薄,加起來也不過只有三妻四子。

皇後戴海圖乃宰相嫡女,昭姝大長公主崔璽,皇長子崔洐和幼子鑒王崔檀皆為所出。

貴妃閔喬杉是青樓舞女,膝下無子。

倒是齊良妃有一女,喚作嬌姝長公主。

說道齊良妃齊嫣然與燕盛宗倒是一段金玉良緣。民間傳言,燕盛宗還是太子的時候微服私訪,在僑城齊家寨外的林子遭人暗算,身負重傷,倒在溪邊,幸而被在外浣衣的齊良妃帶回家,悉心照料,才撿回了一條命。

後來兩人暗生情愫,燕盛宗便帶了齊良妃回京,封她為側妃。

我與娘娘入宮三月有余,卻只見兩個皇子。

皇後娘娘懷著皇上的頭生子,自然是格外小心,不能操勞,正好賢妃又在過年的這段時日閉門告病,這迎接太後眾人的擔子便落在了娘娘的肩膀上。

年初二娘娘起了個大早,非中宮不能著正紅,娘娘穿了金絲孔雀藏藍大袖衫,發高高盤起,鄭重地戴了冠。冠前面墜著五條東珠,在娘娘面前晃蕩,我瞧娘娘更像是霧裏看花終隔一層般得,別有一番美麗。

皇上從外間走進來,雙手背在身後,步子停在銅鏡前,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遍娘娘,說:「沁沁,你給她畫個花鈿罷?」

我依言給娘娘在眉心畫上了紅色的花鈿。

崔洐沖娘娘伸出一只手,娘娘把手放上去,崔洐把她的手托在手中,兩人並肩往外走。

「這頭冠怪沈的。」娘娘小聲抱怨。

崔洐笑道:「你且先忍幾個時辰,晚上回來,為夫給夫人捏捏肩。」

轎鸞在宮外等著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宮門走。

宮妃都沒有來,大殿門口冷情。

崔洐把娘娘扶下轎鸞,兩人從側邊登上大殿,站在中間。

先到的是崔璽,她與駙馬覃單共乘一匹白馬,身姿挺拔。

看到店門口人少,她似乎頗為滿意,三步兩步跑上來,手裏還扯著個駙馬,見到崔洐也不行禮。

反倒是崔洐樂呵呵地湊上去,叫她:「阿姐、姐夫好久未見。」

娘娘跟著行禮:「臣妾……」

崔璽擡手打斷:「一家子人,不必多禮。」又轉頭看向崔洐:「北堇的公主?真漂亮。你宮裏頭一個都比不上。」

崔洐「哎」了一聲:「你悠著點,嚇跑人家我還得哄。」

先帝宮裏頭沒什麽規矩,大家都是「你」「我」相稱。

不過崔洐這種隨性的性子,倒也是得這樣子的家裏頭才養的出來。

隨後崔檀也入宮了,他只是含蓄地沖娘娘點了下頭,也沒說話。

崔璽暗戳戳地瞄向崔檀:「怎麽也不叫阿姐阿兄,你看上崔洐他媳婦了?姐姐幫你搶過來!」

覃單頗為無奈,把崔璽扯回自己身邊:「我的公主殿下誒,消停一會。」

太後是與兩個太妃一起來的。

他們三人都很年輕,站在一起說說笑笑。為首的紅衣女子姿容嫵媚,這應該是閔太妃,她身側有個衣著富麗的女子,氣質雍容華貴,大概是太後娘娘。她們身後的女子溫柔嫻靜,一看就是齊太妃。

崔洐牽著娘娘,對紅衣女子行禮:「母親。」

我有些驚訝,當朝太後,竟是這般嫵媚。

(十七)

「阿洐?你怎麽給她戴這麽重的冠?!」戴海圖擡起一只手,為娘娘扶了一下有些歪的冠。

崔洐攬著娘娘,笑了一下,用肩膀托住了冠一部份的重量,說:「我疏忽了,回去再給夫人請罪。」

閔喬杉也湊過來:「這孩子怪俊的誒。和阿洐的孩子肯定好看。」

戴海圖推她:「你斷會說笑,曲迎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

齊良妃笑了:「是不著急。細水流長。」

娘娘湊在崔洐耳朵邊:「太後娘娘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崔洐也跟娘娘耳語:「她什麽不知道?別看她在護國寺,她的手可長著呢。」

戴海圖瞥了一眼兒子兒媳,把戰場轉移了:「昭姝,你的肚子……動靜呢?」

崔璽耳朵一紅,把頭埋在覃單的肩窩裏,悶聲說:「娘——」

「多大人了,還撒嬌,阿檀,你來說說,娘什麽時候可以抱孫子。」

崔檀嘆了口氣,萬般不願地開口:「哪有你這麽年輕的祖母。話說皇後娘娘肚子裏不是有一個嗎?」

娘娘好奇地看向戴海圖,不料,她說:「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我不喜歡。」

「娘……」崔璽扯了扯戴海圖的袖子。

「幹什麽幹什麽,娶了個什麽東西,還不給娘說。」戴海圖白了崔洐一眼。

齊良妃出來圓場:「好了好了,大過年的,海圖別為這些事毀了心情。嬌姝怎麽還沒來?」

(十八)

和崔洐的家人們一起吃飯是一件很溫暖的事情。

一個晚上,娘娘多了三個娘和兩個姐姐。

崔洐在回去的路上問娘娘:「喜歡他們嗎?」

娘娘先前喝了點酒,有些微醉:「喜歡啊,像回到了太傅府。」

崔洐替她除下發冠,放在一邊,伸手捏了捏娘娘的肩膀。

娘娘楞了楞,拍開他的手:「走開。」

「怎麽了嘛?」崔洐過去抱她。

「……」娘娘張了張口,最終什麽都沒說,「你今日該去德妃那裏。」

崔洐聞言站起來:「成啊,夜裏給我留扇窗子。」

娘娘羞得去打他,崔洐也不躲開,只是哈哈大笑去了德妃那裏。

他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夜半了,真的就從窗子翻進來,鉆娘娘的被窩。

娘娘嚇醒了,推開他叫人掌燈,兩人最終又是在燈火明滅裏纏綿了好幾次。

後來,就是這一夜,娘娘懷上了孩子。

(十九)

三月春來時,娘娘要過生辰了。

賢妃又來找了娘娘一次。

只是這一次,她端莊冰冷的模樣不見了,言語間極盡惡毒。

「你以為崔洐愛的是你嗎?」雲墜歡的手狠狠握住桌角。

「你以為這都是真的嗎?」

娘娘只是把茶盞放下,長長的指甲拖著水痕在桌面上百無聊賴地轉著小圈。

「別做夢了曲迎!」雲墜歡指尖因為用力泛著青白,「崔洐只愛阿謠!」

娘娘很輕地笑了:「賢妃姐姐還是不要直呼君上名諱為好。」

「你!」雲墜歡氣急了。

「君上不愛臣妾又怎麽樣,君上愛臣妾又怎麽樣。反正得到這一切的是臣妾不是姐姐。」娘娘身體微微後仰,雪白的長頸繃成一條好看的弧度,「難不成姐姐想要代替雲墜謠在君上心目中的位置?」

「臣妾原本是不知姐姐竟存有這般的心思。」娘娘微微睜大,一雙鳳眼變得有些渾圓,手微微擡起,帶著袖子掩在唇前,一副驚訝的樣子。

「本宮怎麽可能如此。」雲墜歡往後一拂袖子。

「也是,這也是賢妃姐姐同臣妾講的道理,活人是鬥不過死人的,」娘娘笑了一下,鳳目彎起,「姐姐覺得臣妾說得對嗎?」

雲墜歡起身離開。

娘娘嗤笑一聲,抿了口涼透了的茶水:「她這樣子蠻像德妃的嘛……」

不得不說,娘娘慢慢長大,長成了我不認識的陌生模樣。

娘娘的生辰在四月。

皇後依舊沒有來。

梳妝時娘娘笑著撫摸了一下小腹:「哎……皇後肚子裏可是個寶貝疙瘩呢。」

我替她攏好披肩:「娘娘肚子裏面也有。」

娘娘抓住我的手往她小腹上邊摸了一下:「還沒長大呢。」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娘娘,這才剛剛三個多月。」

「三個月好,我就放心了,三個月的孩子便長穩了,」娘娘展開皺起的眉,「宮裏諸多不便,之後長樂宮閉門謝客。」

「聽娘娘的。」我扶她往宴廳走。

(二十)

宴席設在正殿。

宴請的大部份都是寵妃姬妾和幾個官家小姐。

娘娘進去的時候,大家都在說話。

我站在娘娘身邊,看著周圍的環境。

這是皇宮裏最奢華的正殿,殿內鋪著紅色錦緞,鑲嵌黃玉的柱子,一排擺放整齊的梨木雕花椅子,桌案上點綴著精美的花紋,每張桌子旁都擺放了一壺清香撲鼻的茶水。

"淑妃娘娘駕到——!"

娘娘淡淡地笑了,轉向皇上:「臣妾給陛下請安。」

崔洐下來拉她:「愛妃免禮罷。」

諸妃已經到了,紛紛起身給娘娘行禮。

娘娘在空中虛托了一下手,說:"諸位妹妹免禮吧。"

說罷,她看向一旁的奴婢,奴婢端著茶盤進來,將各種糕點茶葉擺上,又結束去了。

"臣妾恭祝淑妃娘娘千秋萬歲!"

大家紛紛舉杯,朝娘娘敬酒。

崔洐摟過娘娘的肩膀:「不必多禮了,今兒是家宴。」

眾人都笑了起來。

"陛下真疼愛淑妃娘娘。"

"是啊,這淑妃娘娘真是有福氣。"

娘娘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今日家宴,我們便盡興喝酒,不醉不歸!"

"好。"

眾人紛紛舉杯飲酒。

"敬淑妃娘娘!"

"敬淑妃娘娘!"

大家紛紛起身,舉起酒杯,與娘娘相碰。

"淑妃娘娘,臣妾敬您一杯,祝願淑妃娘娘平安誕下龍子,延綿子嗣!"

德妃站了起來。

"是啊,淑妃娘娘,臣妾也敬您一杯。"

"淑妃娘娘,您可是我們南燕的福星,保佑陛下萬壽無疆。"穩顏夫人用袖子遮住半張臉,輕聲笑了。

眾人紛紛起身,舉起酒杯。

(二十一)

太久沒有更新了,我有罪/鞠躬
作者考完期末考了,終於有空了/哭泣

漠妃是在晚春入得宮。

這時間正是各藩國進貢的時間。

漠妃是北漠王國的「貢品」,是北漠王國最小的公主。

她進宮那天騎著高頭大馬,身後是萬裏紅日。

她的裝束我從未見過,娘娘說北漠人一貫都是這麽打扮的,身上的布料特別少,露出大片蜜色的皮膚。

一條束胸和一條燈籠褲,此外就是繁復的金飾墜在額前、腮邊、腰間,折射出光芒。

她動作利落地翻身下馬,拾階而上,動作很快,到了娘娘和皇上的面前,有些僵硬地行禮:「安蘭寧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淑妃娘娘萬福金安。」

她有一雙色澤碧綠的眼睛。

娘娘攙起她,笑彎了眼睛:「公主殿下不必多禮啦。殿下怎知我是淑妃?」

安蘭寧說:「我在畫卷上見過你,你是最美麗的女人,我記住你了。」

娘娘很愉悅地回答:「公主殿下也很漂亮。」

崔洐把娘娘拉回身邊,問:「安蘭寧殿下自北漠而來,朕便封她為漠妃,阿迎,你意下如何?」

娘娘攏著袖子:「君上定奪就好了。」

崔洐垂頭在娘娘發間嗅了一下,皺起了眉:「阿迎身上怎麽有股酸味?」

娘娘不明所以地擡頭望他,還聳起鼻子也跟著嗅了一下,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君上!」

崔洐顯然很想笑,但看到娘娘的臉色後,還是極力忍住,連忙牽住娘娘的手,聲音發著顫:「阿迎,我沒別的意思。」

娘娘揮開他的手,湊到漠妃跟前:「我先回去了,殿下若是願意,可以到長樂宮來尋我說說話。」

安蘭寧很開心地頷首應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