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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慶的精英氣質是從哪兒來的?

2018-10-17影視

22次,這是王耀慶目前在大陸影視作品中扮演精英階層、霸道總裁、高級金領型別角色的次數。

從2011年電影【失戀33天】的富一代企業家魏依然開始,王耀慶的熒屏形象大多都是這樣的——某公司創始人、合夥人,或者某個領域的領軍人物,總之,身家豐厚,事業有成。

最近,在與高圓圓合作的新劇【完美伴侶】中,他又出演了一名投行精英。在劇中,角色本人還未登場,關於他的傳說先出現了,曾經率領團隊幫助數十家企業首次公開募股,締造了無數財富神話。同時出現的彈幕是,王耀慶一出來,我就知道他有錢。許多網友評價他,霸總專業戶全劇最富有的人掌握著北上廣經濟命脈的男人演霸總最不油膩的男人,天生內建貴氣。即便新劇探討的是家庭關系、婚姻關系,豆瓣熱門評論的第一句還是圍繞金錢的有與無:真的想看王耀慶演一回淳樸窮人啊。

我們好奇,演霸總十幾年,王耀慶會有一套方法論嗎?就像許多觀眾提出的問題:他如何讓霸道總裁式的人物不油膩、不令人生厭,其中有自己什麽樣的思考和體悟?聽到這個提問,王耀慶沒有說話,雙手交叉在胸前,端坐在視訊裏微笑了6秒後,緩緩說出一句,如果你找到答案了,記得告訴我。

他似乎不太願意,也認為沒有必要去系統地看待那些角色,誰說他們都是霸總?那是粗淺的、簡單的貼標簽行為,我演的是不同職業的人。他不斷強調這一點,不同的職業、不同的行業、不同的領域,因此他聲稱自己從不疲於扮演這類角色,每一次都有新鮮感,都感到有趣。

他也一直在說,演員是一個被選擇的職業。

你知道真正好的情況是什麽樣子嗎?同一個時間,我接到三四個本子:霸總、霸總、霸總。好的,讓我看看要選哪一個呢?看看看,這個是誰,這個是誰,這個是誰,那就是這個了。談一下,時間可以嗎,可以,好,去了。最好的情況就是你有三四個(霸總)可以選。

影視劇的霸總之外,王耀慶上綜藝節目,參與直播,拍訪談紀錄片,也演過交響樂劇【培爾·金特】,在這個劇裏,他把自己當成一把樂器,分飾22角去演一個故事,他真切地看到時間在流逝,無非幾秒鐘的時間而已,但是對你而言,不是幾秒鐘,你能看到那個東西流過去,那個樂章仿佛有顏色。它讓你活在每一秒裏。

在不同的媒介裏,他顯得歡脫、活潑,也流露出深摯與誠懇。他說,那是因為他想輕松一些,快樂一些,也在終日的被選擇中主動一些。

盡管他不願比較飾演過的幾十個精英角色,但他還是有意識地思考了一些問題:精英階層到底是什麽樣的?金錢到底意味著什麽?以及,一個所謂的霸總專業戶,一個被觀眾貼上標簽、只能演有錢人的演員,是否對此感到困頓和沮喪?

以下,是王耀慶的講述。

文| 谷幌幌

編輯| 槐楊

1

大家思考過一個真正的霸道總裁應該怎麽生活嗎?

大家認為霸總都穿三件套,坐飛機都打領帶,床頭放自己的商務照。我常常會笑著說,是在70年代、80年代嗎,到底有誰會在房間裏放那麽多自己的照片?怎麽還用照片區分這是誰的房間?在飛機上有誰會打領帶?這人對坐頭等艙這件事情是有多心存敬畏?

因為職業關系,我接觸過非常多的總裁、高管、精英階層,不管是上市公司還是普通公司,說真的,現實生活中這些人真的都不穿西裝。他們都是愛穿什麽穿什麽。

我說實話,今天在一個劇組裏擔任服裝造型的,有多少是真的收入與總裁高管齊平的,我不是認為服裝師需要是真的有錢才能夠搭配出有錢人的服飾,只是說一個人的授薪程度往往決定了對生活的理解,以至於覺得事情就是這樣子。當你跟他說,事情真的不是這樣子,霸總真的不穿三件套,他們是不能夠理解的。他們會覺得(有錢人)恨不得睡覺都穿這樣。

真正的有錢人,在意的不是這些,是我們根本想象不到的細節。有些人玩表,會戴一只很貴的表;有些人體現在吃上面;有些人體現在他的用品,喝的酒,開的車,所有一切的配套設施。

你知道馬化騰的眼鏡一副多少錢嗎?我演【創業時代】,角色原型是馬化騰,我拿著他的照片去眼鏡行,想配一副類似的眼鏡。眼鏡行的人說,這副眼鏡你知道多少錢嗎?基本款22萬人民幣。

我一點都看不出來,它都沒有logo,它貴在一體成型、手工打造、22K金,根據個人臉部弧度訂制。眼鏡行說,這東西可不是在我們這裏隨便就可以配到的。

我拍個戲,配一副22萬的眼鏡?買不起啊!最後買了一副4萬多塊的,一樣沒有logo,要低調。這個細節,我不說,觀眾誰會註意到,誰會覺得我戴個眼鏡就有錢了?

演了這麽多所謂的霸總、精英階層,我發現,有錢是最後考慮的,甚至是非常不重要的一個因素,重要的是,這些階層、這些職業的人怎麽去解決這個問題?從北京到上海,一個人選擇坐高鐵、坐商用機還是坐私人飛機,解決某個問題的路徑,才體現了階層的不同。

電視劇只能朝著大家認為的有錢人的世界去拍攝。真正的上層世界裏面有太多東西,是我們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影視作品也不過一種藝術呈現。

這塊土地上太多人了,面向公眾的影視作品是有責任的。萬一教育程度沒有那麽高、對社會現狀不那麽理解的人,會曲解作品背後的意思,還是應該更為謹慎。

前段時間,我在北京客串了陸川導演拍的一個戲叫【非凡醫者】,演了一個父親。他離過一次婚,有過一個孩子,後來又結婚,新婚妻子也懷孕了。他跟前妻的這個小孩,十多歲,出了車禍,肝受損,需要捐肝,父親的肝源是匹配的,那麽他要面臨捐還是不捐的選擇。

按照我的理解,肯定要捐啊,小孩出事,做父親是沒有任何猶豫的。聽陸川導演說過,我才知道中國很多父母是不願意捐的。他們做了調研,當父母面對這樣的一個處境,母親同意捐肝的比例大概60%、70%,父親大概只有30%左右。有七成的父親遇到這種情況,是不願意捐的。

我非常意外。可想而知,我們的認知只是處於社會的某一層,認為世界都應該是我看到的樣子。實際上還有很多不同的人、不同的階層,有人覺得為什麽要捐,有人覺得可以直接花錢解決。

像我所演的那些角色,在我認識的有錢人看起來,都是小兒科。有的觀眾覺得這些東西懸浮,不接地氣,是因為大多數人沒有經歷過那塊(有錢生活)。每一個人只活在自己的資訊繭房,不會去了解別人的世界在做什麽。

我也會思考我們的影視文化、大眾文化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因為我天天都要回答類似的問題。朋友說,你演的那個(角色)也太可笑了,我會解釋編劇是怎麽想的;另一些朋友又會說,那個(角色)為什麽會這樣子呢,這麽不接地氣?我說這是因為另一些人是這麽理解的。我一直在居中調解,自己也嘗試去理解,現在也沒有一個答案。

圖源 【失戀33天】

2

其實,我在出道第一部戲【太陽花】裏演了兩個角色,有一個就是從國外回來,一路幹到集團主管,甚至想要拿下整個集團,從現在的定義,他當然也是(霸總)這樣的角色,不見得是從【失戀33天】開始,我才演這類角色的。

比起我什麽時候開始演霸總,更應該思考的是,我們從什麽時候開始習慣對一件事情標簽化。

可能大家都覺得我演的角色,叫做霸道總裁。我覺得,我演的只是不同行業的人。我演過醫生,演過律師,演過銷售總監,也演過公司管理層,演過蠻多不同行業,不是只是單一面向的。我每一次都抱持著希望,希望那個角色能獲得那個行業的認同。

比如,為了出演【完美伴侶】,我接觸了很多一級市場、二級市場的人,了解在投資圈、在投行領域工作的人是怎麽樣的。具體的習慣細節我說不出來,只能說,那是一種概念。

我之前和李士龍老師聊過,他平常收工之後,花很多的時間放空,想想這個角色長什麽樣子,說話是快是慢,抽不抽煙,上班經過什麽地方。這些不是看劇本就能想象出來的,還是一種感覺。

同樣都是霸總角色,我通常會避免用同樣的肢體、同樣的語言節奏和同樣的邏輯。看到一個好笑的事情是直接笑,是先停一秒再笑,還是不笑,我盡可能不要跟之前的角色一樣。我說過,霸道總裁要收著點演。所謂的收,跟吃東西的口味是一樣的,太辣太鹹不行,寡淡無味也不行。對於一個演員來說,最難做到的是恰如其分,不多,也不少。

(演霸總)不疲憊啊,完全不疲憊啊。每一個角色都是新的嘗試,跟不一樣的導演、不一樣的劇組、不一樣的演員合作,演不一樣的劇本,碰撞不一樣的火花,永遠不會無趣,這件事情怎麽會疲憊呢。

當你連續兩三部作品演的都是所謂的高級金領後,大家開始有一個定義,一個標簽,王耀慶演的都是霸總。我從來不在乎,也沒想過擺脫這種標簽。

即便我告訴你,應該天天補充維他命C,多喝熱水,你依然不會這麽做。因為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宰,每一個人都是自己宇宙的中心,有多少人真的完全在乎別人嗎,這是我比較好奇的。

我對別人貼標簽不再有任何的想法。別人說你又演一個霸總了,那我就笑一笑,我演的不是霸總,我演的是一個投行經理。

我當然想過嘗試不一樣的角色。【完美伴侶】這部劇,我之前挺想演孫磊的。兩位男性角色,一位居家丈夫,一位投行經理,精英人士。但是,現在的商業環境,試錯的空間很小,對制作單位來說,他想要的就是確定性。他會用每一個演員身上最不會出錯的、大家都知道的、比較沒有疑惑的部份。

四個主角裏我是最後一個進組的,能夠改變的空間也不大,當時基本已經照著制作單位預想的組合去發展。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那我就去接受它。

還有,很多人誤會了,性格霸道才叫做霸總嗎?舉個例子,今天演個皇上,都不需要演,不需要思考怎麽樣演才會像一個皇上,只要所有人看到你就跪,你就是皇上。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沒有人敢反駁你說什麽,你就是皇上。這和他性格霸不霸道沒關系。不是你演的問題,是這個劇本怎麽呈現的問題。

所以,我從來沒有思考過不同的霸總之間有什麽區別,怎麽探索相似型別角色的不同性格、不同呈現方式。這個超出我的工作範疇。

劇本空間是導演賦予的。比如【下一站是幸福】裏的舅舅葉鹿鳴很討喜,是因為導演希望我演出一個不招人討厭的角色,那我就演得有點幽默。作為一個演員,首先我想的是,怎麽樣服務導演,幫助導演說這個故事。

然後才是在滿足導演之上,可不可以再多做一點什麽。在【創業時代】裏,我戴了一只卡西歐最簡單的電子表,因為角色是創業起家,幾個年輕人窩在小房間裏敲程式碼,我想用這只表來提醒自己,角色是從那個時代走過來,不忘初心。

這些細節一般觀眾很難知道,這是編劇寫的嗎?不是,這是我自己加的,這件事情說出來有任何意義嗎?也沒有意義。只是你在演這個角色,賦予自己的某一種暗示而已。這種東西,相比整個劇本來說,還是少的。

每次接到一個新角色,我還是會忐忑,戰戰兢兢。忐忑能不能讓每一個導演,每一個制片人都認可我的作品。說到底,導演是作品的統籌者。即便我認為真正的精英其實不穿西裝,導演覺得有必要穿,那我還是得穿。所有的東西都是一個妥協的過程。如果總考慮我這樣演觀眾會喜歡,這跟緣木求魚有什麽不一樣,我為什麽要被這個東西綁架?

圖源【創業時代】

3

小時候,我對錢沒有太多的概念。有一次,爺爺帶我去打針,說其他小朋友都哭了,只要你不哭,給你零用錢買糖,我說好呀,護士一針下去,我沒哭,還哈哈哈哈大笑,診療室都安靜了。那時候,錢對我而言,就是一顆糖。

後來長大了一點,我想當奸商,因為我覺得賺很多的錢,可以過上很好的生活,住大的房子,開好的車子。當有一千塊錢,我可以選擇吃驢肉火燒,也可以選擇日本料理、鐵板燒。當只有十塊錢,對不起,不能選日本料理,也不能選鐵板燒,你只能選擇驢肉火燒。錢是什麽,錢就是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的自由,就是生活從兩個可能性變成兩百個可能性。

再後來,我又發現錢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不能順著你自己的意願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而這件事情並不需要錢來支撐。我生日許願,第一個願望一定是身邊的人身體健康,因為健康是無價的。生命當中最重要的,健康、情感、自我實作,哪個東西是跟錢有關系的?我認為沒有。

所以,我一直在做的不是讓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所謂的自由,而是思考我在這個社會可以怎樣和人產生互動,發生對話。譬如,除了演員身份之外,我也演話劇、出專輯、寫書、拍短視訊。我不會把自己限制在一個影視劇裏邊,這個世界很大,很多彩,如果只陷在一個範疇去討論那麽小的一個點,沒有意思。

2016年,我開始做【職人訪談錄】,就是這樣的想法。我很想去聽聽別的行業的人對他們的職業、生命、熱情是怎麽看的。一期【職人訪談錄】大概會拍兩天,至少十多個小時有效素材,最後濃縮到15分鐘,留下來的東西,可能看起來比較溫暖,沒有那麽尖銳,它想讓觀眾看完覺得,這個世界你只來一次,對吧,為什麽不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之所以自己花錢做【職人訪談錄】,因為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意誌。這個作品就代表我。

演員是一個很被動的職業。小部份演員例外,大部份演員都是別人要你演什麽就演什麽,努力就是盡可能演到像那個角色,或者符合導演對那個角色的某種功能性要求。我們圈子裏,有多少人可以說,我想演什麽樣的角色,去主動爭取到那樣的角色就可以了?

有些人說,沒戲拍,就休息啊,去體驗生活啊,不能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會影響別人的觀感。但是,我還是想去接綜藝節目,想去做短視訊,做訪談,這是我身處在一個被動的環境中,還能夠主動去做、去選擇的東西。

這種被選擇貫穿了我的生活。我今天勉強維持在這樣一個體型,也是很難得了。我很愛吃甜食,我們家又是易胖體質,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妹妹的體脂率沒有低於26%,家裏沒有瘦子。高中同學聚會,男生基本都胖20公斤以上,我大概是我們班唯一從畢業到現在體重沒有太大改變的。這麽辛苦保持,是因為我一直在被選擇。

我的心態還是好的,沒怎麽焦慮過。一個人如果工作的時候想放假,放假的時候擔心要工作,基本活在地獄,只要換個心境,工作時好好工作,放假時好好休息,就活在天堂,一念之間。我只要今天還在演,還能演,就很好了。

你知道好的情況是什麽樣子嗎?同一個時間,我接到三四個本子:霸總、霸總、霸總。好的,讓我看看要選哪一個呢?看看看,這個是誰,這個是誰,這個是誰,那就是這個了。談一下,時間可以嗎,可以,好,去了。最好的情況是你有三四個(霸總)可以選。而且,這種被選擇只會越來越少。

那你想,What's the fucking difference?有什麽差別呢(笑)?還是在一個被選的狀態裏面啊。這樣下來,壞訊息是,別人找你只會演一種角色。那好訊息是什麽呢,就是這種情況在2022年之後不會再加劇了。

到後面你只能慢慢習慣。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可預見的是,可能在五年內,大家還是會找你演霸總,我能做的是盡量讓大家不限於只看到一種霸總。

【職人訪談錄】,2019年秋天,王耀慶在北京白塔寺旁存取聲樂家沈洋 受訪者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