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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評價張譯主演的電影【無價之寶】?

2023-11-08影視

溫情與現實主義

我喜歡【無價之寶】裏1995年的張譯。

松垮的西裝、腰間的鑰匙、騎著三輪車微微佝僂的脊梁、那種帶著嚴肅嚴厲面具的關懷,讓我情不自禁想喊一聲爹。

整個觀影過程勾起了我很多復雜的情感,有關家庭、親人以及愛的本質。小人物叔叔,被抵押的女孩,二十年間,不似父女,勝似父女,互為羈絆。故事雖然老套,卻讓人看到陌生人在經年累月中成為超越血緣的親人,以此溫暖治愈我們。

評價電影【無價之寶】,溫情和現實主義是兩個關鍵詞。如果說溫情本身來自故事,那現實主義就為這份溫情提供了最真切的養分。

在最初聽說本片改編自南韓電影【擔保】時,我很擔心它會水土不服。尤其是我和片中的芊芊出生年份相同,所以觀看影片內建了年代濾鏡。但導演似乎並不著急講述故事和推進情感,而是不吝筆墨勾勒著90年代到新世紀的時代風物:舊廠區、老物件,愁雲慘淡的下崗潮、蠢蠢欲動的下海心……這些紮實的細節坐實了本土化的背景,也讓站在這個背景上的人物愈發真實。而當時代的洪流沖刷而過,留下的溫情才格外感人。

【無價之寶】的詩意表達

給我帶來更多驚喜的是這部電影的詩意。

法國先鋒派曾經提出口號「影片應該成為詩」,而【無價之寶】透過剪輯、配樂和細節形成了接近生活的自然流暢的節奏,並在節奏後面蘊涵著人物情感的波瀾與旋渦。

影片最打動我的地方是石振邦在楊武孩子滿月酒宴後的獨舞。這個段落致敬了雨中曲,但卻並非呆板地照抄,而是恰到好處地嵌入了情節,並將小芊芊和大芊芊之間的轉換無縫銜接。熱烈的舞蹈背後濃縮了近20年的陪伴過程,石振邦舞動的快樂讓我深切地感受到他從撫養中獲得的幸福。而被氣球帶著飛向天空的那個橋段又成為最後他乘熱氣球升空的伏筆,這種象征與隱喻於細節中成就了電影的詩意。

影片很善於捕捉生活細節,用質樸的鏡頭語言來展現生活與情感的細膩之美,實作了寫實性和寫意性的結合。譬如在百貨商店和遊樂場的那場戲中,石振邦看上那條粉色連衣裙有一個很長的主觀鏡頭,但他沒有第一時間購買,而是隨後返回百貨公司,連同芊芊的新書包一起買下,並藏在了書包裏,這個「藏」的設定,也暗示了芊芊媽媽王曼麗在他心中的位置。除此之外鏡頭下所呈現出五金商店室內空間的逼仄,廠區的破敗,河灘的空曠,以及他們在如此環境下的樂觀對話,這些鮮明的對比也體現了在拮據生活下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而面對困境,堅韌地活著,並為之付出努力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詩意的發現,一種詩意的表達和追求。這些鏡頭,不僅營造了生活的真實感,同時也融入了象征的寫意性。

【無價之寶】的色彩風格也很討喜,多以偏黃的暖色調為主,而黃色在心理學上意味著脫離重荷、困境的束縛和對於幸福的希望,它以一種最為直接的方式給影片抹上一種濃濃的調子。但也不是整個畫面都采用黃色調,一般暖黃只出現在前景,而後景的光線常用灰、青、黑的色調,都更能讓觀眾體會到主人公的境遇雖然壓抑,但是還殘存一絲希望。再比如衣著,芊芊全是暖色調、淺色調,而石振邦都是冷色調、深色調。透過冷暖色調糅合進影片敘述基調的轉換中,表達了導演對片中角色和故事情節走向的情感傾向,也讓【無價之寶】的情緒和氛圍呈現出極強的整體性。

相較其他電影,本片用到的配樂可以說是少之又少,出現最多的一段是那首「空蕩蕩的大河」,出現在石振邦與王曼麗的交談中,出現在石振邦找回芊芊的火車上,出現在芊芊的舞蹈專業考試上,出現在芊芊成名以及最後ICU的傾訴裏,這首配樂一再出現,作為一條線串起了影片的情感表達,並有意識地將片首與片尾進行遙相呼應。而在大量紀實性鏡頭中,配樂卻有意思地缺席,取而代之的是環境原音,增強日常生活氛圍和環境的真實感,從而使得影片的生活氣息更加濃重。因而當每一次音樂響起,其發揮的作用不僅是起到了渲染人物情緒和烘托環境氣氛的作用,更是在一定程度上將觀眾帶進到影片角色的情緒中。這種對於音樂的克制使得人物角色的情緒更能彰顯,讓情節更富有張力,也更便於觀眾領悟影片表達的情感。

張大鵬的野望

我看【啥是佩吉】時,感覺這個導演很帶勁,連帶著找出了張大鵬導演的其他短片,包括【入海】【川流】等等。而在【無價之寶】中,我看到了這些短片的影子,這是屬於張大鵬的美學體驗。

【啥是佩吉】樸素的本土故事結合家庭倫理與情感沖突,再配以曲折的劇情,歡樂與煽情共存的情緒融合,這涵蓋了一部賣座片應有的各種元素。【川流】選取了三國大背景下的小人物視角,以一個全新的角度展現熟悉的故事。【入海】更註重剪輯的技巧,時間段上的銜接是依靠轉場進行,在轉場過程中將故事發散出去,卻不交代每一個時間線的結局,而是在結尾部份,把所有場景結局統一回來,給出答案,情感上後揚。這些短片的精髓都在【無價之寶】中被發揚出來。

總結張大鵬的作品風格,他擅長的就是從小人物透視大時代,用真實故事喚醒觀眾的私人情感,而從手法上,透過快速的剪輯、精致的蒙太奇以及出乎意料的轉場風格吸引被短視訊時代改造後的觀眾註意。而這,其實也是現實主義電影在這個時代最典型的特質。

如果說我對這個片子還有什麽建議,我希望它結束在石振邦乘坐熱氣球飛走的時候。不過我理解導演的處理手法,在這個冬季,我們需要這個故事的結局,不僅是出於好人有好報的樸素感情,也是為了溫暖每一顆風塵仆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