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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烈溪徒步記

2021-04-29旅行

一、出山入海溪名梭烈

殺敵救民人端參孫

四月初出行Wadi Qelt,是東行,此番往梭烈溪(Nakhal Sorek),則是西行。自然也有一篇漫記,整理出來。其中緣故,還是不能自信。記憶自然是有的,然而它刪繁就簡,苫蔽發酵;待再察看,早已更衣換貌。留一篇文字,好來對質,它便無法矢口抵賴;也好曉得它習性若何。

梭烈溪者,釋曰葡萄溝也。耶路撒冷北部山區發軔望西一道山谷也。屈曲蜿蜒,一路向西,約略70公裏,終在Ashdod和Tel Aviv之間近Rehovot處,匯入地中海。自然也有些【聖經】典故可以考察。以色列勇士參孫,出生瑣拉,娶妻亭拿,終於在梭烈溪遇見大利拉。這一位大利拉,並不能稱為紅顏知己,只是參孫自飲禍水罷了。不堪硬泡軟磨,道出了天生神力之謎,即為非利士人所縛。故事皆在【士師記】。

nakhal sorek from Jerusalem to the Mediterranean Sea

וַיְהִי אַחֲרֵי-כֵן וַיֶּאֱהַב אִשָּׁה בְּנַחַל שֹׂרֵק וּשְׁמָהּ דְּלִילָה.

考諸【約書亞記】15:33、19:41,以色列初定迦南,瑣拉在猶大與但之交接,猶大在南,而但在北。梭烈溪者,正是界河。伯示麥(Beit Shemesh)在溪南;古瑣拉,正與伯示麥隔河相望然。古亭拿,在伯示麥以西,皆相距不遠。

בַּשְּׁפֵלָה אֶשְׁתָּאוֹל וְצָרְעָה וְאַשְׁנָה.

וַיְהִי גְּבוּל נַחֲלָתָם צָרְעָה וְאֶשְׁתָּאוֹל וְעִיר שָׁמֶשׁ.

當參孫之時,除以色列二部外,更有非利士人東擴焉。憑借鐵制農具兵器,所向披靡。以色列人受制於人,無可奈何。當此時也,參孫作以色列首領。雖無甚利刃,倒也不妨,操牛胛骨而鬥狠,無有能近其身者。參孫(Shimshon)其名,與日(shemesh)關涉,解作little sun,天生神力。然而參孫不似首領,更近乎獨自走江湖俠客。做事似乎也並不怎麽顧念民族大義,也非俠義是求,頗多私人恩怨。娶妻亭拿,妻是非利士人,何妨?惟嶽父將妻另嫁,憤而以報,雲雲。

nakhal sorek as border between the Israelites and the Philistines

二、山坡前兀見荒村

河谷旁苦思流水

從French Hill出發,一行四人。少峰、資軍如上一番,而天酉此番加入。出發時候,六時正,天才撤去夜幕,稍寒。進入Nakhal Tsofim西行,沿途Ramat Eshkol及Har Khotsvim過後,再穿過Ramot Junction公路,即立在梭烈溪畔。

雖曰溪,至於Einot Telem境界,依然滴水也無。失望自然有,然而沿途也有些風景值得一提。進入梭烈溪,過去Kraft family sport campus不遠,即見遠處1號公路。山巔公路和山谷之間,夾了一道山坡。山坡上草木掩映,點綴了幾十所石屋。雖則有墻圮壞者,大體還算齊整,不過失了門窗。此即Lifta村落,於1948年第一次中東戰爭時為棄。家門口兩家falafel店鋪,一家nisba是Liftani,即本村人士,後遷至French Hill者也。

Lifta

河床鋪亂石,左右生草木。兔蹄蹋石上,羚角騰木前。兔者,聖經所謂沙番也。其為兔也,耳朵太寒磣些,並不如波斯語所稱驢耳(khargūš),倒短小仿佛鼠耳者。天酉曰,是初見此兔。少峰則質曰,何故稱羚不稱鹿。走過一座吊橋,是兒童遊戲好去處。也拋一回石,投壺一類也。河畔亦見葡萄藤曼伏架上,一排排列隊齊整。

然而一路行至Einot Telem,十余公裏,皆是鋪石生草幹燥河床,並無水之蹤跡,心中難免失落。冀望沿途有流水左右,正好比希望生活中佳人相伴。水聲潺潺,正如佳人玎珰作語;曲水遊走,仿若其身形可憐。當時思念流水,譬如三十歲已過,猶然獨立孤身,盼望婚姻情形。

三、攀越藩籬略無慚

陪伴腐水誠有悔

地圖上分明見,Beit Zeit有一處水庫,幾百米修短。待至其畔,但見溺水危險告示;地面龜裂,滿地枯稭。及深入時候,只有大壩前,有未涸水泡一處,算是雨季紀念。觀水不得,繼而出路亦難尋,為鐵絲藩籬所阻隔。前後求索,並無可出入。見籬笆並不高,決意攀越。擇縫隙而插足,憑支撐而升高。既在其顛,只欠縱身一躍。

正逢著一雙老人走過。男士望一眼,並無留意。女士則念叨,當履尋常路,不走險棋。自忖,是把我們孩子看覷了。既是孩子,當充耳不聞,一心求險。跳下時候,也並無是非,倒是老人家殫精多慮了。於是天酉、資軍、少峰相繼攀高躍低。天酉更戲言,正是以色列人性情:事不關己,多所指摘;躬逢其境,一些不在乎人言褒貶。

再往前,即是Ein Karem境界,施洗約翰出生地也。地圖上見St. John the Baptist教堂,遁入左道,循著Nakhal Ein Karem而升。不料距離頗遙遠,山勢復稱陡峭,中途放棄可惜,而往返花費一個半鐘頭。教堂闔門閉戶,人跡亦罕至。於是在院內一駐,便席地坐定飲食。

更往前行,山谷之南面崖壁有修道院,名St. John in the Wilderness,始建於十字軍時期。不過仰頭一望,未得薄而諦視。兩側山巒矗立,遠有綠葉,近有樹蔭,更有鳥鳴啁啾。然而最憾者,河谷無水,更有一層腐敗氣味。初還不以為意,然總不能擺脫,惱人非常。終曉得,是耶魯撒冷及附近汙水排遣去向。

四、惡水一道始終流

長練兩縷比並舞

忽而聞水聲,從樹隙間見得流水,不免添了一層失望。非善類也,皆是汙穢者。不料水中一雙野鴨,為人聲所驚,撲棱棱飛去。河畔一立,雖嫌其醜惡,思想尚屬於上遊,好歹漸漸清澈起來。

再往前,一座汙水處理廠,此谷及更南邊Nakhal Refaim惡水,匯流在此收拾。Nakhal Refaim在附近與梭烈溪合,上遊卻一路延申至耶路撒冷城南。處理卻奈何?先拾取其中不能解釋者;再以其中organic matter養micro organism及bacteria,生沼而發電;終以殘余制肥。

離開處理廠,即在兩谷相匯處,而鐵路在側。是1892年所建,耶路撒冷往返雅法之路線,稱為中東第一。耶路撒冷出發,取道Nakhal Refaim,至此循梭烈溪西行。舊式蒸汽發動,取水便宜,誠為大事。更往西方,便是溪谷鐵路相伴,仿佛舞者手中兩條長練,左右搖擺。

梭烈溪中鐵路線

梭烈溪鐵路沿線,是一處自然保育區,以谷名(šemūrat teva‘ nakhal hašorek)。水勢頗大,望去可人;就而相與,不堪其味。不幸的婚姻,大約便若此罷。外人遠望尚可,躬身經歷,著實難堪。想要離開,又不容易;只好心中抱負些轉捩企望。

梭烈溪一處小橋

五、覷蓖麻遊子思鄉

聞馬蹄各人施援

Beit Shemesh以東,有一處鐘乳石洞穴,頗有可觀。於是接下來,便以此為望。然而馬上逢著一處路障,上書前方險途,山崖落師。更有之先過路者寫道,לא תהיה חכם,勿自作聰明。進退兩難際節,二人騎馬而來,三犬追隨。問彼時,解曰,無甚風險。不過需涉水,而水殊惡。說罷,他們返回,我們往前。

走了半個鐘頭,二人策馬而迫近,招呼一聲,往前而奔。塵上而不見身影,只聞馬蹄碎響。不料半個鐘頭後,竟追得二人。一處坡前,高不足三尺,然陡而滑,馬掌不立,正在犯難。一人曰,無可奈何,只好原路返回。乃言於彼,曷築階?於是拾取石塊,堆作石磴。再試而得降,馬蹄稍出血,無礙。二人喜而道謝,騎乘而去。

這時已經下午四點,五點先斷無可能抵達山洞,是望遂絕。然而一路所見,並非無可述者。一路看山勢連綿,或崖岸逼人,或翠微懷抱。無花果橡樗諸木外,皂莢亦得見。然生水畔,連刺也軟弱,不似沙漠中成氣候。蘆葦外,尤多蓖麻。其果周身布狼牙,倒勾起了一段兒時記憶。

蓖麻

把酒話桑麻,古稱麻,故鄉喚作大麻子。兒時,各戶多在房前屋後種植。其桿剝皮,可制麻繩;其籽榨開,能以收油。果與此絕類,亦是周身滿刺。大麻一行行地種植,而植株頗高大,故而其中寬敞,視野不遮。鄉俚故曰,大麻子看它兒,一眼就看徹頭。子女不肖,父母無望,而若是說。

見聞之外,亦略略所思。見惡水而生失望之情緒,多是因為不在意料之中。先對以色列知識,多是讀書而來。雖行路,一則多歷史悠遠風景秀麗處,二則並不離城市遠涉。此番梭烈溪所見,出乎意料;然轉念,亦意料中。城市男女,生活日用,一樣洗菜浣衣,自然排遣惡水。未知其詳,至於今日。這一道溪,如今聲名狼藉,然而卻非己過,幾百年先如何?端是人之施行,彼受禍福。

山洞之望絕,然而旋即換了新盼望,好歹返家休憩。一處無路可循,需要涉水過河,方能賡續前程。水勢頗急,河面頗闊,可四五丈余。也不顧其色黑其嗅惡,四人皆過河。天酉一跌,少峰戲言,如何不測風雨?拭腳擦鞋,收拾罷。往前不足百米,又是一處涉水路程。

走出Nature Reserve,即在Beit Shemesh以東一處工業區。再往前,葡萄園和橄欖園阡陌縱橫。資軍曰,當入伯示麥城中,尋覓一處好地方,飲食慶祝。奈何夜間尚有事務要完,不得放松。料想返家,又是一番艱辛。果然翻下河溝,再爬上山坡。河溝水惡,而山坡草利。終翻過欄桿,即是一處車站。一覷而大喜,有公交車可返回耶魯撒冷。是天見憐我等:我先一日染疾,體尚羸弱;少峰腿負痛,行走而跛;天酉膝蓋則勉強支持,更不能前;資軍亦腳背不堪,苦笑搖頭。一日間,四十公裏,十三個鐘頭,雖非險途,稱難哉。

2021.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