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莫高窟會不會還有其他藏經洞？

2019-04-19旅行

王道士/WANG TAO-SHIH | 1907年，王圓箓，史坦因攝

清光緒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日（公元1900年6月22日），甘肅敦煌莫高窟下寺道士王圓箓在莫高窟第16窟甬道中發現了一個廢棄的耳窟，裏面裝滿了公元四至十一世紀的佛教經卷、社會文書、刺繡、絹畫、法器等共五萬余件，這個耳窟，就是後來舉世聞名的藏經洞。

王道士的這一發現，使敦煌文書與殷墟甲骨、漢晉簡牘以及故宮大內檔案一起，被列為近代中國的四大學術發現。

第16窟藏經洞 | 1907年，史坦因攝，他是最早留下莫高窟照片的人

話說西夏在被蒙古滅國前，把珍貴文物藏進敦煌的佛窟裏，外邊砌死，再畫上壁畫，形成洞中洞，果然就逃過一劫。那位王道士滿懷希望的開啟秘密洞窟時，一定以為能像阿裏巴巴一樣得到些財寶吧，可這一堆堆的破布爛紙應該讓他大失所望了。

是不是西夏藏的，先別著急杠，學界至今沒有定論，並且藏經洞也不止一個是吧。新開的這個系列就是想找找家裏的書都被誰偷了。歷代「書厄」使老祖宗留下的字一次次的「滅絕」，而藏經洞的發現無異於一次「書厄」。

書厄

牛弘、胡應麟、朱文白

坑儒焚書 | 【帝鑒圖說】明.張居正編.清潘祖蔭書.沈振麟彩繪.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隋朝牛弘提出「五厄」之說：❶秦皇焚書❷赤眉入關❸董卓遷都❹劉石亂華❺魏師入郢，南朝梁元帝下令焚書十四萬卷。

明代 胡應麟 又提出續「五厄」：❶隋煬帝江都焚書❷安史之亂❸黃巢入長安❹靖康之變❺伯顏軍入臨安。

近人 祝文白 又續上「五厄」：❶李自成陷北京❷絳雲樓烈焰❸清高宗焚書❹鹹豐朝英法聯軍❺抗日戰爭。

這十五把火，把諸子百家經史子集的羊皮、竹簡、寶卷禍禍的已經茍延殘喘了，能生存下來的簡直就是天選之子了。

好容易有一堆經卷逃過重重書厄，在敦煌鳴沙山上找了個犄角旮旯躲了上千年，以為能永遠留在中華大地上了，結果來了幾個蠻夷，他們用駱駝和牛車運走了所有想運走的，而那個和他們做交易的道士也因此名垂千古。

日本「探險隊」在中國西部滿載而去 | 1908年

史坦因

藏經洞掠奪第一人

️1900年經喀什、莎車、葉城、皮山，抵達和闐，發掘和闐地區的托古雅遺址、安德悅遺址、尼雅遺址，帶走一千五百件文物。回去寫了【沙漠埋藏的和闐廢墟】和【古代和闐考】。

️ 1906年，經喀什、葉爾羌、葉城、和闐，到羅布泊，發掘了米阮遺址和樓蘭遺址。後到敦煌，在莫高窟透過王道士，花四十馬蹄銀買下大批寫經。再經張掖、玉門關、哈密、吐魯番、鐵門關、庫爾勒返回和闐，文物裝了九十三箱。後寫成【契丹沙漠廢墟：在中亞和中國西部地區考察實紀】和【西域考古記】。

️1913年，經罕薩、帕米爾、喀什、和闐、若羌前往羅布泊鹽澤西南的米阮、樓蘭，又到莫高窟。花五百兩銀子從王道士手中又購得五百七十余件寫本和繪畫。離開敦煌後，史坦因去了吐魯番，在那裏又踅摸到一百四十一箱文物運回喀什，此行帶回歐洲的共有一百八十二箱文物。後撰寫【亞洲腹地】。

️1930年，到庫爾勒，空手而歸。

史坦因並不是第一個從王道士手上得到經卷的人，那時只要有文人士子來敦煌探洞，王道士就會上前兜售，跟賣瓜子花生口香糖一樣，零零散散的也賣出去過一些，只是沒人肯去留點心，直到史坦因跋山涉水的來到敦煌，這些經卷才被當做寶藏，大宗的、分批次的、偷偷的，被賣到國外。中國人要看，得找外國人借。

史坦因.Aurel Stein | 1909年

1906年-1908年，史坦因第二次中亞探險，透過轉譯蔣孝畹，向王圓箓道士買走敦煌莫高窟藏經洞中二十四箱佛經和五箱絹帛及繪畫。很快敦煌文物便轟動了整個歐洲考古界。

史坦因後來著有【沙漠契丹廢址記】和【西域考古圖記】。

Serindia.vol.2.西域考古圖記 | 史坦因.1907年攝

敦煌藏經洞的經卷在時間上跨度有600余年，除漢文以外，還有吐蕃文、回鶻文、突厥文、於闐文、敘利亞文、西夏文和少量的法盧文、梵文、粟特文、蒙古文等十幾種文字，史坦因攫取了其中的大部份精華，其中就包括世界印刷史上最早記錄的：唐鹹通九年雕版印刷的【金剛經】，現在亦然成了英國國家圖書館的鎮館之寶了。還有一些零散的冊頁，蔣勛說，參觀時只要填個表，發你雙白手套，就可以親手把玩唐朝的紙了。

金剛般若菠蘿蜜經 | 唐.鹹通九年刊刻.868年.英國國家圖書館藏

在【西域考古圖記】一書中，史坦因根據他在洞中所藏的一批相當數量的漢文碎紙、包皮、絲織的還願物、絹畫殘片、畫幡木網架等，認為這些東西是從敦煌各寺院中收集來的佛教類神聖的廢棄物，藏經洞就是堆放它們的處所。史坦因根據其所見寫本和絹畫題記最晚者為10世紀末，推測洞窟的封閉是在11世紀初葉。

Serindia.西域考古圖記 | Aurel Stein 史坦因.1921

SILK PAINTING/帛畫 | The Thousand Buddhas.中國西部邊境敦煌石窟寺所獲之古代佛教繪畫.Aurel Stein 史坦因.1921

花綢圖案/DRAWING SHOWING PATTERN IN FIGURED SILK | 西域考古圖記.卷四.Aurel Stein 史坦因.1921

伯希和

敦煌藏經洞訪書記

️1900年，伯希和被法國遠東學院派往北京為學院圖書館搜集中文書。

️1901年，到中國，離開時帶回大批漢、蒙、藏文書籍和藝術品。

️1902年，到中國，搜羅到大批書籍和雕刻藝術品。

️1906年，經莫斯科到達喀什、庫車。

️1907年，在庫車發現了用婆羅米文書寫的檔，9月到焉耆，10月在烏魯木齊獲得瀾國公贈送的沙州千佛洞寫本一卷。

️1908年，到達敦煌，花五百兩銀子從王道士手裏買到敦煌莫高窟晉唐寫卷六千余種文書、唐代繪畫二百多幅，以及幡幢、織物、木制品、木制活字印刷字模和其他法器等珍貴文物。然後在新疆發掘了庫爾幹窣堵坡、紅山、小山、炮台山、沙山、墩庫勒、阿克噶什、克孜爾炮台等遺址，采集到雕塑、壁畫、陶器、雜物、雕刻品和版畫。

️一戰期間，擔任法國駐北京使館武官。

️1939年他被聘為中國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

伯希和/Paul Eugène Pelliot | 1878-1945

伯希和，法國漢學家。1908年2月，為了查閱敦煌出土的【法華經】古抄本，伯希和的探險隊到達敦煌。伯希和用流暢的漢語與莫高窟的管理者王圓箓談判，得以進入藏經洞。經過三周時間的篩選，最終選出的檔約二千余卷，以500兩官銀（約90英鎊）的價錢成交——王道士說要用這筆錢來重修莫高窟。

伯希和在檢索經卷 | 敦煌莫高窟第163窟

因為史坦因不懂中文，而伯希和是個中國通，所以伯希和選出的檔幾乎都是絕品，其中就包括唐代新羅僧人慧超所著的【往五天竺國傳】和景教的【三威蒙度贊】。

景教三威蒙度贊 | 唐代僧人景凈轉譯，伯希和1908年得到，現藏法國國家圖書館

同年伯希和發表【敦煌藏經洞訪書記】，他所收集的文獻大多被法國國立圖書館收藏。

1908年，伯希和在莫高窟北區編號181洞（今第464窟）掘獲回鶻文木活字968枚。其中960枚現存法國巴黎集美亞洲藝術博物館，另外8枚由伯希和分別贈送給日本東京東洋文庫（4枚）和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4枚）。

回鶻文木活字 | 敦煌北區出土

梁思成致伯希和 | 英國國家博物館藏

希和先生座右，敬啟者：先生研究中國文藝，數十余年，學界泰鬥，中外同欽。今不忖冒昧，敢自紹介。思成為任公（啟超）長子，研究中國建築，不自量力，竊願以中國建築史之編撰為任。曾在東北大學任建築學系教授，並講授中國建築史。惟自愧學無所精，有憾於中。先嚴在世時，於治學之道，輒諄諄命以先生治學方法為南車。一九二八年夏，思成由美取道歐洲東歸，路出巴黎，蒙陳任先公使介紹，趨謁崇階，適大駕未返，失之交臂，未聆教誨，悵歉無已。茲有懇者，頃檢先生燉煌千佛洞照片，第百三十洞前室內有木梁鬥栱照片一幀（第CCLXXVII圖），又第VII圖有立於某洞口外門前木廊上照片一幀，成竊以為此乃唐式木造建築之最古者，與燉煌壁畫，日本奈良遺物，及中國唐代磚塔中所表示者皆相吻合。惜照片不甚清晰，未得詳其究竟；其外部只得斜角一部，內部亦頗迷糊。未審左右尚有此二幀及此種木廊外部之正面照片否。如蒙加印見賜，裨得研究，並許翻印為文中插圖，靡惟思成銘感不盡？抑亦先生惠而復惠也。至於復照價值，亦祈一並示知，當即奉呈。敝社匯刊三卷一期，另封寄呈，想邀青睞，豈敢雲論，學而已耳。尚祈不吝賜正，並恕翻印照片是禱。其中思成所著「我們所知道的唐代宮殿與佛寺」一文，擬加以添改，譯成英文，在哈佛Harvard大學發表，其翻印權，須先求授權，想必邀慨允也。一九二九年，舍弟思永在哈佛得聆講學，思成已返國，亦有幸與不幸也。書不盡言，先此叩謝。敬請著安。不宣。世晚梁思成再拜一九三二年五月廿八日

聊園春宴 | 1933年，前排中：伯希和，後排右一陳垣，右三陳寅恪

伯希和多次來到中國，發表了大量關於中亞及中國研究的著作，在中國學界頗受尊重。一直孤傲狷介的陳寅恪給他寫信都是備極尊重：「 伯希和先生著席:台從前遊北平，獲承教益，欣慰曷極。 」吳湖帆就昭陵石刻的問題咨詢他： 「先生如有昭陵石刻特殊發現，當此案示一二，以便參證，不勝企盼也。」 顧頡剛想查閱敦煌本【尚書】也寫信找伯希和幫忙：「除漢、魏、唐各石經外，所得唐人寫本及日本寫本亦多，惟巴黎圖書館所藏尚未能全備。茲將調查所得，凡尊處有敝處無者，開列一單，敬此允許，照原樣大小攝影見案。」關於鄭和的史料，向達代朋友寫信給伯希和： 「希和先生台鑒：去春敝友馮承鈞以關於鄭和之史料一篇，囑達轉呈左右。」 吐魯番廳同知曾炳熿說： 「適法國伯學士匹馬輕裘，自北庭踏雪而來，坐論移時，指畫全球形勢，如在目前，考核精詳，尤能援秦漢古書，刊正山河疆域紀載之謬。」 馬衡介紹學生去倫敦拜會伯希和，請他多多關照： 「伯希和先生大鑒：握別以後，瞬逾數月。（兩學生）此次赴英，有追隨杖履之機會，用特肅函介紹，敬希進而教之，曷能榮幸。專此敬頌。」

【敦煌藏經洞訪書記·伯希和】 藏經洞中的「卷本所題年號，其最後者為宋初太平興國(公元976～983年)及至道(公元995～997年)，且全洞卷本，無一作西夏字者。是洞之封閉，必在11世紀之前半期，蓋無可疑。以意度之，殆即1035年西夏侵占西陲時也。洞中藏弆，至為淩亂，藏文卷本、漢文卷本、絹本片幅、繒畫壁衣、銅制佛像及唐大中刻之豐碑，均雜沓堆置，由是可見藏置時必畏外寇侵掠而倉皇出此。

第17窟窟門 |晚唐

1035年，即宋仁宗景祐二年，亦即西夏入侵敦煌時，當地的人們不可能知道這個民族也信仰佛教，倉促之間，將各寺的寫經都集中起來，藏經洞本屬吳家窟，其窟主為吳洪䛒，這些文物就藏進吳家窟的影堂內，將窟門封閉，重繪了第16窟壁畫。

第17窟北壁壁畫 | 近侍女、比丘尼，樹上所掛挎包一度成為網紅

斯文·赫定

采集品的借用與歸還

️1894年到1908年之間，在中亞的高山和沙漠中三次勇敢的探險中，他研究了中國的新疆和西藏的部份地區，並繪制了地圖。

️1923年，到北京，準備考察新疆。

️1926年，第五次抵達中國，為德國漢莎航空公司考察中亞通往中國的航線，主要探索戈壁沙漠和蒙古。

️1927年，得到了北洋政府的授權，承諾將此行所獲文物全數由隨行中國學者帶回北京，聯合西北科考團出發。最後考古發掘的文物被送到瑞典評估，留存在斯特哥爾摩的東亞博物館。

斯文·赫定 | Sven Hedin in McClure's Magazine December 1897

斯文·安德斯·赫定（Sven Anders Hedin，1865—1952），瑞典人，曾先後四次到中亞探險，發現了樓蘭城市遺跡，出版了【中亞地圖集】，他在瑞典是和諾貝爾齊名的人物。

斯文·赫定在中國西部 | 1907年1935年春，經西北科學考察團理事會批準，赫定借用一批在中國西部考察所得的采集品到瑞典，離開中國前，中瑞雙方派人一起清點、制單，並為每件采集品拍照，合約初稿原定借期四年，期滿歸還給西北科學考察團理事會。後來由於二戰爆發，這批標本一直留在斯德哥爾摩。再後來以「 不知道應歸還給哪個中國 」為由至今收藏在瑞典民族學博物館裏。

樓蘭古城三間房遺址 | 1907年，斯文 · 赫定攝

樓蘭古城車站廢墟平面圖/Site Plan of Ruined Station | 西域考古圖記 .1921年，史坦因

橘瑞超

樓蘭古城李柏文書

️1910年8月，經西伯利亞入新疆，參加大谷探險隊第三次考察，走遍了吐魯番、樓蘭、喀什噶爾等地，東行敦煌。其在樓蘭發掘出了公元4世紀西域長史李柏的手跡即【李柏文書】。在回鶻文解讀上有成就。著有【中亞探險】。所取文物收錄於【西域考古圖譜】(1915)和【新西域記】(1937) 。此外還有著有【蒙古語研究】等書，在【二樂叢書】中還有其對維吾爾經文的解讀。

橘瑞超 | 1890-1968

就像伯希和踩著史坦因的腳後跟進入敦煌藏經洞一樣，橘瑞超跟在斯文·赫定屁股後邊趕到了樓蘭古城。橘瑞超是個和尚，出生於名古屋，1908年參加其師父大谷光瑞組織的第二次探險隊，前往中國新疆，1909年在樓蘭發現著名的李柏文書，轟動一時。1910年，橘瑞超前往英國會見史坦因，顯擺了李柏文書的照片，同年回到敦煌，從莫高窟藏經洞又搜購走一批中國政府未及運走的文書。由於受教育有限，橘瑞超研究水平不甚高，僅編有【敦煌將來藏經目錄】等書，對中亞文物也多失真壞。

李柏文書之一 | 李柏書於晉鹹和三年（328），紙本墨跡

釋文：五月七日，海頭西域長史、[關內]侯李柏頓首頓首。別□□□恒不去心，今奉台使來西，月二日到此（海頭），未知王訊息，想國中平安，王使回復羅，從北虜中與嚴參事往，想是到也。今遣使苻大往相聞通知訊息，書不悉意。李柏頓首頓首。

【李柏文書】是目前所發現的年代最早的中國紙本書信實物標本，李柏其人是在樓蘭所發現的全部文書中唯一一位史籍有載的人物。李柏時為前涼西域長史，文書為李柏於公元328年從海頭—羅布淖爾湖畔給焉耆王等幾個國王發出信函而留的草稿。【李柏文書】之一長23厘米，寬27厘米，之二長23厘米，寬39厘米。

李柏文書之二 | 1909年，橘瑞超在樓蘭遺址竊走，現存於日本京都龍谷大學圖書館

釋文：五月七日，西域長史、關內侯柏頓首頓首。闊久不知問，常懷思想，不知親相念便見忘也。詔家見遣，來慰勞諸國。此月二日來到海頭，未知王問，邑邑！天熱，想王國大小平安。王使□□俱共發，從北虜中與嚴參事往，不知到未。今遣使苻大往通訊息，書不盡意。李柏頓首頓首。

史坦因對「李柏文書」的記載 | 西域考古圖記.卷三.Aurel Stein 史坦因.1921

1909年2月橘瑞超根據斯文·赫定送出的地理座標，找到了樓蘭故城遺址，成為了繼斯文·赫定和史坦因之後第三個進入樓蘭古城的外國人。在這裏，橘瑞超找到了震驚世界的「李柏文書」。古城的西域長史官衙，是座東西長13公尺用土塊壘砌的「三間房」，1901年斯文·赫定在這裏出土120枚木簡、36張紙文書，1906年又挖出大量漢文、佉盧文木簡與紙文書。橘瑞超在一堵土坯墻下方，發現一個揉皺的紙團，那就是【李柏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