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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星考编看中国式劳动力市场割裂与就业内卷

2022-07-12娱乐


7月8日中国新闻周刊的一篇评论【易烊千玺凭什么不能考编?又为什么要考编?】,引爆了自媒体平台舆论场。可能是作者没把语言逻辑捋清楚,让99%的读者把焦点对准文中对「小镇做题家」的调侃一通炮轰。这99%的人都忽略了该文中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考编的年轻艺人可不只是易烊千玺,刘昊然考了中国煤矿文工团的编制。那句玩笑都知道:宇宙的尽头是考编。普通人考编无非是想获得一份安全感,而演员、明星这个职业本应该是最市场化的,但如果他们也纷纷考编,那说明什么?这或许才是大家真正应该关心的问题。」
要准确理解这句话,准确理解易烊千玺之类的年入几千万的明星也对编制视若瑰宝,我们必须从以下角度了解中国特色的就业文化和就业制度。

一、编制与户口,中国特色市场经济中最核心的计划


中国是一个14亿人口的大国,我们常说中国有5000年的悠久历史,即使按照司马迁在【史记·夏本纪】中记述的最早的王朝从夏朝算起,中国有统治者的历史也有差不多4000年左右,而美国从1776年建国,满打满算,也只有245年。有些时候,历史悠久,时间太长,不一定全是财富,也有负担。比如,在我们的悠久文化中,如何让人口众多的中国人臣服、听话、缴纳赋税养活统治者,让被统治者不要有异心,不要起义反抗,一直是统治者琢磨的核心,也是中国最聪明的那群文化人研究的重点。
而编制与户口,这两个与现代文明和市场经济最格格不入的东西,就成了现代中国最独特的文化符号与治理手段。美国人、欧洲人,历史短暂,还没有研究出这一套东西,就爆发了现代文明和最早的市场经济雏形,户口和编制这套阻碍市场自由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可能出现。
为什么我们改革开放了快45年了,中间对这两样东西有过无数次的质疑,这两样东西的生命力却无比旺盛?全在于此。
考虑到本文讨论的是考编,户口问题就不展开了。

二、「编制」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风向标


在现代社会的当下,在市场经济的当中,编制原本就是一种不合时宜的、阻碍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东西。因为编制是对劳动力市场的一种全面的计划控制,这与市场经济中对市场要素的自由交换是绝对对立的、矛盾的。可以这么说,没有健全的劳动力要素市场,没有劳动力的自由交换,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市场经济。
2020年,我国有就业人员(包含2亿灵活就业人员)7.5亿人,其中财政供养人员0.72亿人(详见本人的【大问题:中国到底有多少人在吃「财政饭」?】),如果再加上国企,我们对劳动力市场的控制比例为14%左右。哪怕我们通过45年的改革,将对劳动力市场的计划控制,缩减到了劳动力市场的一小部分,但因为这一部分的存在,造成了体制内劳动力市场对统一劳动力市场的示范与割裂,对劳动力市场存在强烈的破坏与薪酬、激励、养老等多因素的干扰。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编制这东西,被体制赋予太多劳动力市场之外的功能。比如,编制内置了被选举权,编制内置了统治阶层身份,编制赋予了超越劳动法的地位等等。用最简洁的语言形容,编制就是中国社会管理阶层与被管理阶层的Title或者Labels。
没有编制,意味着你在体制之外,是这个社会的被管理阶层。哪怕你成功如马云,你的身份也不如一个体制内的科长。这是中外最大的特色。川普当选总统前是房地产公司老板,里根就任前是演员,任期结束之后,他们都是从哪来,到哪去。但中国是绝对割裂的,我们有老干局。
所以我常说,「编制」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风向标。只要存在「编制」,就没有统一的劳动力市场,就没有完全的市场经济,中国的经济发展,就存在回卷的可能。

三、当改革「螺旋」的时候,编制就升值,就业就内卷


四十年前、三十年前,当改革热火朝天的时候,当改革离开「螺旋」向前「上升」的时候,不少胸怀大志的编制内人员辞职下海,那个时候编制在贬值,就业在为经济发展扩张发力。
我们有很多伟大的企业,优秀的公司,值得尊敬的企业家,大都成长于那个时代。比如企业家教父柳传志和全球电脑市场NO.1联想。现在几乎所有的引领中国的高科技企业和企业家们,比如雷军、马云、马化腾、李宏彦,都发家于那个时代。如今在文化市场上占据顶端的文化人,比如莫言、张艺谋等,也都成长、奠基于那个时代。
历史一再证明,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口大国,只要你往市场化迈开一小步,经济就能发展一大步;只要你在思想开放上放开一点点,文学与文艺就能百花齐放,创造惊人成果。
近几年改革在往回「螺旋」了,肉眼所见,知识分子陆陆续续被「公知」了,企业家陆陆续续被「资本家」了。这样一股「螺旋」的潮流,没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样的大讨论,也没有「十一届三中全会」那样的标志性宣言,但给人感觉就是有那么一股回旋的潮流在暗自涌动,势不可挡。所以,不管学历高低,不管有名无名,都意识到「编制」的力量,有的是希望有了「编制」就有了管理国家大事的平台,有的仅仅是希望有了「编制」就有了「护身符」。
「编制」升值了,就业就内卷了。
比如最近多地公务员遴选,突破了公务员法的规定,要求全日制大学学历。
就业内卷之一就是学历歧视。 而学历歧视又是现今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如许多国企在招聘和学校保研时明确规定本科学历必须是985、211。这种现象在公务员招聘中也比较普遍,而且一直存在。比如省级的选调生一般要求是清北毕业,甚至清北博士毕业,直接挂副处级。
就业内卷之二就是编制唯上。 如果说学历歧视是用人单位的内卷,编制唯上就是就业者的内卷。其实在全球一百九十多个国家中,除了中国、北韩极少数几个国家,绝大多数国家的文化市场,是完全开放的,美国、欧洲、日本、印度,不可能用纳税人的钱来养剧团或者文艺团体。因为这是纯市场化的行业,没有一个知名的国际艺人是有编制、吃财政饭的。但在我们这,我们赋予文化市场宣传阵地的功能,因此就大大方方用纳税人的钱来养年入百万、千万的艺人了。其实这些明星们压根就不是为了财政核准的那点工资,为的是编制这张护身符或者保护区而已。
明星如此,具有企业家、科学家潜质的博士生、硕士生,也如此。毕业后第一选择就是考编制。哪怕是博士考城管,博士考乡镇公务员,也乐此不疲。
当人才从校门出来,进入就业市场首先被编制筛选过滤之后,剩下的,都是体制内的残兵败将。靠残兵败将去创业、去科研、去发展经济,去追赶欧美,就像田忌赛马一样,用我们的二等马与欧美的一等马去竞争,差距是越来越大还是会越来越小,已经不言而喻了。

四、明星考编热是经济社会全面内卷的强烈信号


从管理学和经济学上看,财政供养的劳动力比例越高,这个社会市场主体的负担就越重,这个社会的活力就越低,发展潜力与发展动能就越小。从新中国成立七十多年来的经验来看,也是如此。
对于我们而言,一个易烊千玺考编是否合规,并不重要。明星们是否羡慕编制这个护身符,才真正重要。
我们需要明白,政府最大的职能是为市场主体提供公共服务,并非公共管理。这与物业是业主的服务机构是一个道理。
如今,我们越来越多地赋予物业对业主的管理功能,物业可以凌驾于业主之上。业主交了物业费养活了物业,反而要在物业面前卑躬屈膝,委曲求全,这本就是不合理的奇怪现象。
更奇怪的是,业主都辞去其他工作,争着、抢着去做物业管理,这就真的值得我们反思了:做物业的越来越多,业主就越来越少,物业费就必须随之上涨了。当物业费涨到比房子的租金、甚至比房子的售价还高的时候,这个小区也就崩塌了!小区崩塌了,谁来养活物业呢?
【作者:徐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