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看了眼窗户那边,清晨的阳光正将整个窗台照亮,洁白的窗帘随着风轻轻晃动,窗外的树枝刚长出嫩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很清楚这是哪里,这是医院,看来我又晕倒了啊,也是,这对一个七八十的老人来说也是常事了啊。
人老了,朋友一个个离去,莫名有点感到孤单啊,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却感到人生似乎还有点不够美满,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手上还打着葡萄糖的点滴,一点点的滴下,我看着那吊袋,慢慢的又困了。
再次睁开眼时,却见一个很是可爱的小女孩正站在我的面前,而奇怪的是,我的视线高度竟然和她的身高差不多。
她向我微笑:「你好啊,我叫林清,你以后叫我清子就行咯。」
林清?啊,看来我已经快死了啊,早就听说人如果快要死了,经历的一切都会像回马灯一样浮现,这样也好啊。
我也冲她微笑:「你好,我叫苏年。」
两个孩子相视一笑。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因为家里面的孤单,我自己在公园坐在一角自己在那看着天空,她就过来搭话,于是我俩就成了朋友。
爸妈总是不在家,没多能管顾到我,最多只能提供我的伙食问题,所以我常常会出来找林清玩,而又因为我们是在乡下的小城,旁边是有很多的山林可以玩的,我们常去的地方是一个刚好能看遍整个小城样貌的半山腰那里,那里还有一颗很大的杏树,每到季节就会开出粉红的杏花,很是好看。
小学时她并不与我一个学校,但我们放学后总会约好在路口见,然后一起在这阳光下追逐打闹聊天,然后在半山的杏树下聊上个些许时间再回家。
一日,她拿着一本图书问我:「你说,世界上真的会有金色的花海吗?」
「嗯......不知道诶,那个花海一定很好看吧?」孩童时的我问。
「一定会很好看的,而且书上说,在那片花海里,能和最想见到的人相见哦。」她一脸开心的和我分享。
「那你有最想见到的人吗?」我好奇的问。
她嘿嘿一笑:「有的哦,但不知道多久才能看到呢。」
「什么?」
「不告诉你!」
而后的初中高中她都是在我隔壁的学校,我们也依旧保持着像以前的关系,她长得很是好看了,可我却没有任何恋爱的感情产生,只是与她亲近而且一起开开心心走,就这样互相陪着。
因为家庭的原因,我从小就有点内向,不太会与人打交道,但我又害怕孤单怕自己融不进集体里,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异类或者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之类的,只能牵强的和人打交道。
林清就笑话我说:「明明那么的想融入群体,却又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讨好别人,你这不是笨蛋吗?」
幸好我有她这个挚友,最少我在社交上有她的帮忙,她很活泼也很风趣,因为她,我从没有感到孤独,从小时候在公园遇到她时,我就再也没感到孤独,她会是我一生的挚友,我相信。
如果没有林清,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啊,不知道还有没有努力拥抱现实的勇气呢。
但不知为什么,当旁边有人时与林清交谈总会被人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而且似乎也没见林清与什么人交谈的样子。
大学毕业时,我与一个女孩相爱了,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会乐理喜欢小动物还会对超市降价感兴趣,反正是个很有趣的女孩。
在恋爱后,我的交流圈就广了起来,也可能是工作需要,我不再想以前那样拘泥于一个圈子与人,变得越来越自信了起来。
这时我才忽然注意到,我似乎和林清的来往少了很多很多了。
那一天我忽然想去和她聊一聊最近的事,刚出门就发现她已经站在门口微笑着等我了,像是提前预知了一样,我们两个人便一起走向了从前一直喜欢的地方,两人一起坐在那棵杏树下看着眼前的小城聊着天。
风轻轻吹拂着我们这两个已不再幼嫩的人,但我俩的面容却仍然流露出一股稚气,满山的树长青,夕阳将整个小城渲染成了金色,街上车流缓慢,人们悠闲的走街串巷。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忽然心里一动看向林清,她也看向我,微微笑了笑。
「看起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呢。」林清笑了笑。
「什么?」我不解的问。
林清站了起来走到边缘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切说:「因为你已经长大了呀。」
我更不解了。
林清转过身来面露着不舍与温柔,张开双臂拥抱了我:「我会一直都在的,我始终相信你......」
一阵风吹来,许许多多的粉色杏花飞散开来,像是满天的粉色雪花,我从没见过那么多杏花飘散,而花散去后,林清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坐在那,但我似乎也没感觉什么奇怪,只是不解她最后说了什么。
我站在这段回忆前,忽然怔住了,是啊,林清到底去哪了?我向前面的时间线奔跑,记忆里的「我」之后安然成婚生子,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然后将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便慢慢老去。
可林清去哪了?
对于我那么重要的朋友去哪了?
我又跑了回去与林清相处的最后片刻观看,她确实是在那场杏花的飘散中消失的,像是从来都没存在一般。
为什么当时的我不觉得奇怪,不对,为什么我到现在才会觉得不对劲?
在这些回忆中,我只看到,她一直在陪伴着我。
这时候,梦醒了,我并没死,只是做了个梦,但我却感觉世界都清晰了不少,年老的思想又开始动了起来,是啊,我想明白了我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
我唤来了儿子,并请求他将我带到那个地方,他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无奈的答应了我这个将朽老人的请求,他陪同着我上山然后走到了那个最让我熟悉的地方。
那棵杏树像是枯死了一样,一片粉嫩的花瓣都没有,眼前的小城繁华了很多,高楼大厦腾飞不止,但风景还是一如既往,山林依旧翠绿,街道也依旧如此,一切都让我感到柔和。
我慢慢坐下闭上双眼听着四周的声音,有风声也有鸟的鸣叫,动听润耳。
「我就说嘛,世界上真的有金色的花海。」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猛的睁开双眼,却见自己依旧坐在那棵杏花树下,但树上开满了熟悉的粉色的杏花,而眼前的也并不是山谷峭壁,而是一望无际的由金色的花儿组成的花海。
就在我的前面不远,穿着白色长裙的林清正一脸微笑的看着我。
她还是和我离别时的面容,似乎从没变过。
我怔住了,她看着我摇了摇头:「真是笨蛋,明明都老大不小了还来找这地方。」
金色的花海,是能见到自己最想见到的人的地方啊。
「因为我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啊。」我摇了摇头笑了。
这就是我最后想做的事情了吧。
「是什么话呢?」林清微笑着看着我。
我们都明白。
「你,其实并不存在吧?」我轻声说。
「是啊,我只是某个笨蛋太孤单了想出来的人而已。」她嘿嘿一笑,「不过你的同学们见到你和空气对话,想必都觉得你有什么人格分裂症之类的吧?」
清风拂来,将她的长发与裙摆吹动,与这片花海。
「可即使你只是我假想出来的人,但是你却依旧帮助了我,让我不再孤单,也让我融入人群拥抱了自己,我也真是个笨蛋啊,即使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陪我那么久,我竟然还没意识到。」我看着她柔声说。
林清负手浅笑:「但你还是长大了啊,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对你只是一个庇护所,鸟儿终究是要飞翔的啊。」
「是啊,我现在所得的一切都拜你所赐,对了,你之前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我微笑。
我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年轻时候的样子,看来这片花海眷顾着我这个老头子呢,还让我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她温柔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我始终相信,你也是会高高的飞起来的啊。」
我们相视而笑,像是真的回到了个那个年龄里,依旧是害怕的青春少年和充满元气的可爱少女走在通往山腰的路上磕磕绊绊的开心着。
许久,我终于鼓足了我这一辈子最后的勇气,看着她,说:「因为你的翅膀,我可以翱翔在天空上。」
风拂来,杏花与金色的花朵飞散在空中,世界变得光芒璀璨,天空里数道金色的阳光照入,美丽动人。
林清走了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我,我也抱住了她,就站在这棵杏树下。
「谢谢你。」
即使你从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