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 finally here,Truman!」对面的大哥看上去等了我很久。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位大哥,忽然想起来,他是楚门的发小马龙。
再照照镜子,我的妈,我居然变成了金·凯瑞!!
「Do you speak Chinese?」我憋出唯一一句会的英语,随后用中文问,「还有,我TM怎么会在这儿?」
(幕后,广告商:喂,导演,楚门怎么说起Chineses了?赶紧fix it!Otherwise我要撤资了!
导演:No problem呀,金主爸爸!我们给丫实时配音加 subtitle translation!」)
发现说中文对方也能听懂后,我就开始了任性的汉语对白。
即日起,楚门秀改为配音+英文字幕,导演度过第一波撤资危机。
马龙神奇地掏出一罐啤酒,面对隐藏镜头,用蹩脚的中文说,「嘿,哥们儿,来罐Penis啤酒呗!这啤酒真棒!」
我接过喝了一大口,随后喷他一脸,「我呸,啥玩意儿这是?太难喝了,还没哈啤好喝!」
(幕后,Penis啤酒代理:Director,咋肥事儿呢?埋汰人呢?这不砸我们牌子吗?
导演:金主爸爸别生气,我马上把广告词改成「震惊!楚门弄湿发小竟然因为它!」肯定还能收割大量腐女粉丝。
广告商代理满意地走了。
导演:助理,赶紧的,联系哈尔冰啤酒厂把广告费收回来。)
艰难度过第二波危机。
助理:导演不好啦,金主爸爸们都不干了!
导演:又双叒叕怎么了?
助理:今天早上,当他老婆念莫可可台词的时候,楚门问她是不是喝多了三聚氰胺。
导演:我去!
助理:办公室同事拿出桃源地产广告,楚门问他是不是卖墓地的。
导演:真他娘的晦气。
助理:可不是吗?桃源地产也这么说,正打算起诉咱们索赔呢。
助理:楚门还问凯撒鸡会不会blow job,
问厨师良伴有没有出床上版的……
导演:我靠,公然开车这是,撞邪了吗?
助理:肯定是。楚门现在出门,看见人漂亮小姑娘,上前搂住就亲,还约人家一起喝茶。
导演:……那收视率怎么样?
助理:蹭蹭蹭地往上涨,不少成人用品广告商倒是愿意出高价上咱们节目。
导演:咱们得研究一下,锁定目标客群垂直投放。
第三波危机被导演成功转化为机遇。
家庭肥皂剧节目变成大型现场海王秀,不少梦想一夜成名的年轻女演员踊跃报名。
我借着楚门的身体放飞了几周之后,实在是吃不消了。
「楚门,试试这个,海狗集团出品的海王肾宝,可以令你十五秒内重振雄风,驰骋欢场!」
躺在我身边的是不知道第几任女友,变戏法似的摸出一盒壮阳药,对着隐藏摄像头的方向说。
「真的一滴都没有了。」我形容枯槁地说。
多希望这时候王警官能夸嚓一声踹开门,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想到王警官,我脑子里忽然蹦出了逃离这里的办法。
我一把推开床上衣衫不整的美女,穿上衣服来到街上,直奔银行。
银行里的工作人员和群演们显然不知道剧本还有这一出,都机械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表演,为配合我的演出视而不见。
我趁一个保安发愣的时候,一把抢过他腰间的佩枪,大喊道,
「现在是打劫!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不男不女的站中间!」
人群开始混乱,假装害怕得尖叫。
拜托,你们叫得专业一点好不好,那几个年轻的柜姐,别演得跟教床似的行吗?
大爷我是来劫财的,不是来劫色的。
我跳进柜台,用枪指着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命令他把所有的现金都装进一个口袋,然后朝天放了几枪空包弹。
柜姐们床叫得更欢了,真教人把持不住。
我劫持了一个最漂亮的柜姐,拖着满满一袋现金来到门外,此时外面已聚满了警察,举着高音喇叭向我喊话。
「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双手放在头上。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我懒得跟他们废话,举起枪啪啪啪地开了几枪。
警察们佯装开枪还击,我们身边火星四射,看来预先埋了不少炸点。
漂亮的柜姐睁大了水汪汪的双眼看着我,一脸膜拜。
「带我走吧!」她恳切地说。
此刻她心里一定构思了一部【雌雄大盗】或者【亡命天涯】,只要傍上我这真人秀巨咖,今后一定能名扬天下。
我看穿了她的把戏,摇摇头,这段时间,倒贴的美女实在是太令人索然无味了。
谁知她也不生气,淡定地对准一个方向,笑容满面地说,
「人生中充满了各种意外,梦幻岛人身保险,值得您一生信赖!」
这时候还能插播广告,我一脸大写的服。
我甚至能想象屏幕上的链接和疯狂下单的观众。
柜姐这一句金句,该值好几千万了吧。
更令我佩服的是,一名警察高举着手枪,凛然不惧地向我走来,其他警察都喊他注意掩护。
「我不怕!」他高喊道,「因为我穿着红坦克重型防弹衣!」
我太绝望了。
在资本面前,我的小伎俩根本不值一提。
这场闹剧不会停止,反而会愈演愈烈,我今天的表现,根本决定不了我的命运。
能决定的只有未来剧本的走向,是【绝地大逃杀】还是【越狱】。
楚门,是从小被资本浇灌长大的大IP,是无数广告商的摇钱树,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资本家都会想方设法从他身上压榨出剩余价值来。
想到这里,我毅然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要给大家一个悲壮的谢幕。
「万一今后见不到了,我祝你们早安,午安,晚安!」
我扣下了板机。
恍惚之间,我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
屋顶的灯光在飞速地向后退去,身边是各种穿着绿色大褂的医护人员。
「快,心率下降,准备注射肾上腺素!」
「除颤仪充电,一,二,三!」
强大的电流穿过我的体内。
虽然是空包弹,我的头部还是在近距离射击下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身边的医生看起来都是专业的,并不是像我妻子那样的演员。
「心率恢复正常了,继续手术!」一名医生命令道。
「楚门的心率恢复正常了,多亏我们用了雷神牌除颤仪。它性能稳定,充电快,是您居家旅行必备神器。」
看来连死亡也不能让我摆脱这一切。
我心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般地任由他们摆布。
康养期间,塑料亲朋好友们送来了大量的著名保健品,还不忘一一介绍它们的功效。
警察局长甚至亲自前来探视,表示当天我在银行的英雄壮举,粉碎了一起真正的银行抢劫。
为了表彰我的行为,他们准备在我出院时向我颁发好市民证书。
太TM魔幻现实主义了。
吊诡的是人人都知道我知道他们在演戏,他们仍然投入地演出。
也许这种现实与虚幻的巨大交错与反差,又大大刺激了一波收视率的上涨。
我做的任何事情,正常的也罢,荒唐的也罢,只会令这个秀场更加令人好奇和期待。
恰恰是没有剧本的真实感!
我感觉自己要发疯了。
出院后,我瞅准时机,躲开了所有人,冒险爬上了一座大楼的顶层。
我脸上缠着绷带,坐在高高的女儿墙外,用力把一个巨大的探照灯踢落下去。
大约坠落了四秒之后,它在街上摔得粉碎,引起了工作人员不小的恐慌。
「我是真人秀主角楚门,我对导演说话!」我平静地说。
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果然,片刻的寂静之后,空中传来一个声音。
「楚门,我是克里斯托弗,也就是导演。你先从楼顶下来,有话好好说。」
「你是希望我从前面下去,还是从后面下去呢?」
「你要想清楚,子弹也许不是真的,但地心引力是真实的。」
「如果我害怕地心引力,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我轻蔑地笑了笑。
「你要谈什么条件?」导演终于不再兜圈子了。
「放我走!」
「不可能,」克里斯托弗斩钉截铁地回答我,随后又尽量和气地说,「你并不是为一个人活着,整个秀场,几千人,他们都需要你。」
「所以我只是你们赚钱的工具?」
「楚门,你是个孤儿,我们收养了你,把你养大成人。」
「我宁愿你们没有!」我歇斯底里地喊道,身子在楼顶大幅摇晃起来。
「等等,」克里斯托弗大叫,「别这样,我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I‘m your father!」
「所以你让自己的孩子变成全世界的公开处刑的对象?」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有着不错的工作,有妻子有朋友,还有一条狗。」
「除了那条狗,其他人都是假的。」
「外面的世界,跟我给你的世界一样虚假,有一样的谎言,一样的欺诈。」
「但我可以自己选择,选择相信谁的谎言,接受谁的欺诈!」
「楚门……」
「别说了,要么四秒之后,从街上把我一块一块铲起来,要么让我离开这里!」
大约沉默了半分钟后,克里斯托弗妥协了。
但是他让我配合完最后一幕戏。
在韩棒整形医院,我为日前受到的枪伤做了面部整形。
同样受损的还有我的声线。
一位长得酷似阿汤哥的演员接手了我的一切,继续扮演着楚门。
我落寞地离开了梦幻岛,没有向任何人告别。
对于他们来说,楚门并没有离开,他们会迅速适应阿汤哥版楚门的世界。
唯一令我留恋的就是高中时短暂相遇的女孩,希尔维亚,出来后,我很快找到了她。
希尔维亚像其他十七亿人一样关注着我的动态,应该说,比十七亿人还更关注着我。
我在梦幻岛最后几个月的胡作非为,令她伤透了心。
但是天地良心,我还是过去那个楚门(这话怎么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求得了希尔维亚的谅解,和她互诉衷肠,倾述着离开她之后的日日夜夜,我是如何一遍遍地想她。
在最冷的夜里,两颗受伤的心重新相遇,我们都向彼此敞开了最后的防线,激动地抱在一起。
「夸嚓」一声,门被踹开了。
一群警察持枪站在门外。
「你所说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
我被一群人押着,未经庭审就扔进了监狱。
典狱长身穿挺刮的三件套,冷冷地对我说,
「欢迎来到看山河监狱,这里是世界上守卫最严密的监狱。从今天开始,你只有一个代号,9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