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开始被我妈殴打,控制,凌虐且不限于精神暴力。
由于我是男孩儿,她没办法揪我头发,导致没能将外婆传下来的手法发扬光大,所以她很喜欢踢我肚子。
她生气的时候会骂我野种,每天在我耳边念着应该再生一个孩子,偶尔在外人面前还会嘟囔几句当初生个女儿就好了这种话。
在家里我是独子,而我那伪大男子主义的爹见不惯男人掉眼泪,于是每当我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他不敢拦着我妈,便只能皱着眉头让我不准哭。
奇妙的事是他们会一边施虐,一边寄希望于这种施虐里能够诞生出传承家业的孩子。
我在艰难地长大,并成为精神病患者以后,被父母下了死命令必须要生个儿子。
当然还得结个婚。
而根据我周遭的一切来看,我结婚应该也是要给彩礼和出房子的,在婚姻当中我理所应当得成为家庭的顶梁柱。
我可以很坦白地讲,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目睹过女性这种性别的特权,也相当了解女性的绝大部分生活轨迹,包括从读书到工作到婚姻。
再加上这些年经历了整个互联网的对立风潮,看过了不知道多少荒唐事。
但我始终没有想过生而为女这件事。
这种抗拒没有任何浪漫色彩,也没有我对于男性这种性别的认同,它完全来自于我对于利益以及生存空间的衡量。
它是一种很实诚的抗拒。
我很清楚地知道,只要我贯彻我的精神病患者以及不孝子身份,我就可以规避掉从相亲到婚姻到生育到家庭等等所有麻烦事儿。
那只是需要我心狠,以及在普世道德观念中忍受血缘上的抨击。
但如果我真的倒流回我妈的子宫,且被重塑成一个不带把的女婴。
我严重怀疑我能否活到十八岁。
这一丁点儿不夸张,甚至于可以把十八岁降低到十六岁,我觉得撑到十八岁有点对于自己的身心健康过于乐观了。
因为我几乎可以模拟一遍女版的我会怎么样长大。
别看我妈在我儿时嘴里常嘟囔生个女儿就好,但当我作为女婴的啼哭声在整个乡镇卫生院里响起,医生们告知了家属消息后。
那么好,我那坐在椅子上的爷爷奶奶会立马转身离开,外公外婆则脸上露出尴尬和局促,特别是我外婆。
她在大脑轰鸣的时候会愣愣地想着。
怎么菩萨没有保佑她的闺女生出一个儿子来。
我爹还行,他恪守着他那虚无缥缈的从容与尊严,所以顶天了就是铁青着脸。
虽然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压根儿不高兴。
伴随着我的长大,我妈的神经质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因为我是男孩儿时她尚且像个极端缺爱的疯婆子那样上窜下跳,我实在很难想象如今我真是女孩儿,她在遭受到了切切实实的排挤后,那脆弱且癫狂的神经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终于可以使出外婆传给她的技艺了,那便是动则就扯着我的头发,然后扇我的耳光。
她对我的言辞羞辱将远胜过我是男孩儿时骂的那句野种。
因为乡下骂女人的词汇可比骂男的多太多了。
我已经可以想象十岁出头的我被她揪着头发骂骚货的样子。
我爹将更加冷眼旁观,我那原本会打开门庇护我的奶奶,现在也闭门不出睡起了大觉。
家庭对我的控制会增大到衣着打扮,我接受的教育理念也将充斥着天然的亏欠和负罪感。
而更不幸的是,据我所知我的父母没有生育二胎的能力,那就意味着我将是这个家庭里唯一的孩子,这个家庭不会再诞生一个有鸟儿的男婴出来继承所谓的血缘家业。
那么我妈也许会更爱我。
因为在她施虐的时候,她或许猛地能从我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她将把她的一切痛苦乃至于自我厌恶,一股脑全部投射在我的身上,并胆怯地把我看作她不幸生命的根源。
而我瘦小的躯壳只能被迫塞满这些东西。
我可能会趴在门口听到他们商量着去「抱个」男婴来家里,我可能会老早就被打量了个精光用以审视我的婚姻价值。
作为男孩儿我初次性意识被发觉的时候,充其量他们也就是自己合上门当不知道,或者冷不丁地骂上两句。
但倘若女性的,年幼的我蜷缩在床上发出性的呻吟,他们大概会冲进来把被子掀开,然后一路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拽到客厅,质问我这一切从何而来。
我差点忘了,与其同时我还得忍受我的经期。
那是一种漫长且固定的疼痛。
不痛是不可能的,我爹祖传肾虚,落在我头上怎么不得整出个宫寒啊。
所以诸位,我想不出我如果生而为女,我凭哪点能活到十八岁,就算我用日益增加的仇恨像柴火一般拼命自燃,在那样狭小封闭且缺氧的家庭里,我充其量也就燃到十六岁了我估计。
就哪怕忽然天上掉下来了个月老,扯着我不停地跟我说,只要我能够熬到二十多岁。
接下来我将遇见我的真命天子,他会免除我所有的痛苦,对我百依百顺,而且自带大别墅漂亮车子以及通情达理的婆婆公公。
我迈入职场也将如鱼得水,反正什么麻烦事都轮不到我,钱倒是全部给我,在社会上我目光如炬,哪个男的接触到我的目光都得如芒在背叫我一声姑奶奶。
我告诉诸位,我只会抽月老一个大耳巴子,然后让他别想着忽悠我,我长大以后唯一将常伴左右的事物,只会是从童年继承过来的严重缺爱和自卑敏感。
现在老娘就是要跳楼,谁来都不好使。
这世界就是这么个吊样,谁乐意活谁活吧,反正老娘是不活了。
老娘走之前没有把家里那俩带上的唯一原因不是我胆怯,而是我不想在下面还能碰见他俩。
综上所述,摆在眼面前的事实是。
去讨论这个时代的变性毫无意义,真正的答案在每个家庭的不幸之中。
像我这种男孩惨,女孩更惨的家庭,这就属于投胎黑名单,如果真有愿意来交换童年的,我只能视为那是对于我的偶像崇拜,专门来体验的。
我也知道这其实是个对立话题,但我不想搞对立。
当我以孩子的目光审视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觉得众人的需求只是拥有一个幸福且开明的家庭。
而当我以成人的视角环顾四周,我觉得众人的需求只是想活的轻松点,自由点,以及快乐点。
只不过这种渺小且极难实现的愿望,最终大多只能以其他的方式获取。
我表姐从生下来被舅舅丢进垃圾桶,到被外婆捡回来,再到她二十多岁从广州找人私奔消失不见。
这么长的时间里,在私下哪怕她哭着跟我诉苦,我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你是男孩儿就好了,我不愿意也不会把那些愚昧,封建,狭隘,且相当自私的东西全部灌注到性别上,我绝不可能告诉她一切到今天这一步只是因为你是女孩儿,假设你是男孩儿,我的舅舅和舅妈又会变成开明宠溺的爹娘。
就好像一切的不幸不是来源于这个家庭,而是来源于老天爷掷骰子似的,我觉得那太好笑了。
所以我没有劝过她变性。
我倒是劝过她离开。
你以为很多时候大家散发着不切实际的妄想,嘴里骂骂咧咧两句,是为了得到什么样诱人的特权吗。
我不觉得。
我觉得活在这个时代,大家都只是想要回那一份儿渺小但本就该属于自己的幸福和自由。
都是漫山遍野随风飘遥的野草罢了。
难道要生长,也需要着了火星子然后自焚吗。
那我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