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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病嬌弟弟是什麽體驗?

2020-03-19動漫

出嫁時,師傅給我種下了斷情蠱。

他說:

「倘若你的夫君移情別戀,蠱蟲便會蝕骨灼心。」

但同時,

你也會在那痛意下忘卻所有前塵。

我將這個秘密保守了五年。

成婚第五年間,

蠱蟲從未發作。

可就在我以為他就會這樣愛我一輩子時,

那日夫君從戰場上回來,

帶回來了一位有著三個月身孕的女子。

我聽見軍營兄弟們叫那個女人:「嫂子。」

夫君征戰回來時,帶回一名女子。

他只淡淡交待:「同僚遺孀,托我照顧。」

可我隨手投擲三枚銅錢算卦。

卦象呈現。

女子已有身孕,孩子…….竟是夫君的!

看見結果時,我僵在原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與夫君成婚多年,鶼蝶情深,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

然而夫君思索一瞬,竟轉頭吩咐副將:

「速速找個醫官來。」

看見他的反應,我心如被重錘擊中,身形搖搖欲墜起來。

我顫著聲問:

「你不是說,她是戰友遺孀嗎?」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我本是大晁國的大國師。

為報幼年一樁恩情,我自請嫁給了國公府世子。

我用自己的氣運,讓衰落的國公府重得陛下青眼,世子更是參軍封將成為天子近臣。

唯一的代價就是我命中註定無子。

沒想到在成婚的第五年,他卻出征帶回來一個懷孕的女子。

大晁,謝國公府。

清幽小院內,突然傳來尖利婦人聲。

「生不出孩子還算什麽女人,這藥灌下去,保管一舉得男!」

國公府謝夫人身後,幾個身材粗壯的婆子端著黑乎乎的藥湯虎視眈眈。

姜昕恬看著武斷專橫的婆母,琉璃色眼眸中閃過一抹無奈。

這兩年來,她不知被灌了多少莫名其妙的湯藥,數次幾近中毒,也沒能懷上孩子。

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姜昕恬輕嘆一聲:「婆婆,我命中註定無子,莫說喝什麽湯藥,便是送子觀音來了也是束手無策。」

「放屁,我謝家絕不能斷後!」

謝夫人勃然大怒:「這藥是我從太元觀求的,你今天不喝也得喝。」

她說完一擺手,幾個婆子圍上前。

姜昕恬柳眉微蹙,勾指掐訣,剛想蔔算一卦今日是否難逃此劫。

突然一道清越冷沈男聲響起。

「住手!」

姜昕恬聽見這聲音,眼眸漾出喜色。

門口,一個身著銀白色盔甲,眉眼英俊得近乎鋒利的男子邁步而入。

正是姜昕恬成親五年的夫君——謝國公府世子謝毅寬。

自謝毅寬上了戰場後,兩人已近半年未見。

姜昕恬嘴角不自覺勾起,聲音帶出壓抑不住的悅色:「毅寬,你回來了?不是說明日才抵達。」

謝毅寬看見她,冷戾眉眼瞬間融化,快步上前將人護在懷中。

「太過想念你,所以我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待看見姜昕恬手中還未散去的蔔算訣,他濃眉擰起。

「我不是說過不許你再隨意算卦。」

「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一人如何獨活。」

算命屬窺探天機,極影響人的壽數。

所以謝毅寬見不得她掐訣算卦。

聽著他擔憂的話語。

姜昕恬心中一暖,貪戀地汲取著愛人身上久違的溫度,:「無妨,小卦不礙事。」

她本是大晁國師關門弟子。

十六歲那年素手點龍穴,震驚整個大晁,更被陛下親手指認為下一任大國師。

可姜昕恬為報幼年一樁恩情,自請嫁給謝國公府世子謝毅寬。

她身帶氣運,讓本已結束權利中心的謝國公府重得陛下青眼。

世子謝毅寬更是參軍封將,現如今已成為天子近臣。

但天命運數皆有制衡,不能樣樣皆占。

姜昕恬要命中無子,才方得善終。

謝夫人厲聲打斷兩人溫情:「她若不喝,你便納兩房美妾……」

不等她說完,謝毅寬一把搶過那黑色藥湯砸在地上,語氣冷硬:「母親不必再提,我娶昕恬那天便立誓永不納妾,沒有孩子就從宗族過繼便是。」

謝夫人氣得胸膛起伏,指著姜昕恬的手不停發抖:「你,你這妖女給我兒下了什麽迷魂湯……」

姜昕恬心中一刺,手不自覺攥緊。

謝毅寬卻不再理會母親,拉著姜昕恬:「我們走!」

姜昕恬看著兩人十指緊扣的手,寒意被驅散,蒼白臉頰帶上紅暈。

「毅寬,遇見你真好。」

謝毅寬笑著吻在她唇邊:「陪我去郊外軍中好不好?為了趕回來見你,積壓了好些軍務。」

姜昕恬心軟成了一灘水,哪裏還能拒絕。

京郊大營。

兩人手牽手剛踏入,便見一名女子身著清雅綠裙款款走來。

姜昕恬疑惑:「這軍營中怎麽會有女子?」

謝毅寬瞥了一眼便挪開,淡淡道:「同僚遺孀,柳如涵,托我照顧。」

遺孀二字讓姜昕恬一怔,眼中帶上憐憫。

凝神一看,又微笑道:「恭喜!」

剛走近的柳如涵不明所以:「夫人恭喜我什麽?」

姜昕恬輕聲道:「雖然你丈夫戰死,但還給你留下了一個遺腹子,也算天道有情。」

謝毅寬瞳孔驟縮。

柳如涵也是一僵。

可下一瞬,柳如涵便開口問詢:「聽聞將軍夫人能觀人過去未來,斷人生死前程,不知可否垂憐我們母子,算一算這孩子的命數?」

謝毅寬當即沈下臉:「我夫人已不再算卦,莫要胡鬧。」

姜昕恬卻輕聲安撫:「無事,就當結個善緣。」

說完,便隨手投擲三枚銅錢。

當啷幾聲清脆的響後,卦象呈現。

未想只看了卦象一眼,姜昕恬便臉色一白,看向謝毅寬的眼神中,帶著難以置信的傷痛。

「卦象顯示,這孩子……是你的!」

第2章

姜昕恬僵在原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與謝毅寬成婚多年,鶼鰈情深,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謝毅寬會做出這種事。

然而謝毅寬思索一瞬,竟轉頭吩咐副將:「速速找個醫官來。」

看見謝毅寬的反應,姜昕恬心如被重錘擊中,身形搖搖欲墜起來。

她顫著聲問:「毅寬,你不是說,她是戰友遺孀嗎?」

謝毅寬這才回神看她,頓了一瞬,斂下眉眼解釋:「是,她哥哥戰死,托我照顧……」

他聲調越發低,姜昕恬的心也隨之沈入海底,無法喘息。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在騙自己。

謝毅寬上戰場時,她提心吊膽。

日日茹素,夜夜抄經,早晚都為祖師爺上香,只為求他平安無事。

可沒想到,他竟然在軍營裏金屋藏嬌!

這一刻,姜昕恬只覺說不出來的可憐又可笑。

她咬緊了牙忍淚想走,手腕卻被謝毅寬一把拉住。

「昕恬,你聽我解釋,那一日我喝醉了,將她當成了你。」

多冠冕堂堂的理由。

堵的姜昕恬喉間說不出話,只剩苦澀。

這時,副將帶著醫官過來。

只一瞬,診脈結果就出來了,醫官恭敬拱手:「柳夫人確是喜脈,已有兩月身孕!」

這句話坐實了謝毅寬的背叛。

姜昕恬心口一疼,差點站立不住!

還沒回神,柳如涵就突然來到她身前,‘嘭’的一聲,重重跪下!

她眼淚漣漣,不斷磕頭:「夫人,都是我的錯,我不敢奢求夫人原諒,但孩子是無辜的,我不想他一出生就沒有父親的疼愛。」

「我不求名分,只求長伴將軍,即便是當個奴婢也使得……」

謝毅寬蹙起眉,連忙將她拉起來:「你現在懷著孩子,不要動不動便跪。」

他話雖是責備,抹去她眼淚的動作卻輕柔至極。

郎情妾意的模樣,如針紮進姜昕恬眼裏。

明明已是春日,她卻如墜冰窟,渾身血液被凍得幾乎凝結。

許是她臉色太過難看,謝毅寬命人將柳如涵送了出去。

待此處只剩下他們時。

謝毅寬才看向姜昕恬,語氣無奈:「昕恬,你也不必為難她,孩子出生後記在你名下,我們還是和從前一樣。」

和從前一樣?

他們真的還能回到從前嗎?

姜昕恬想起剛才謝毅寬小心翼翼扶起柳如涵的模樣。

他們在自己面前尚且如此親昵。

那往日在軍營,或許早已夫妻相稱……

見姜昕恬不語,謝毅寬牽起她的手保證:「到時,我會將柳如涵送走,永遠不再見她,這孩子跟你生的也沒什麽兩樣。」

「你該知道,我命中註定無子。」姜昕恬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割喉般疼,「這孩子即便到我名下也養不活。」

謝毅寬怔住,喉結滾了滾,半晌無言。

姜昕恬抽出手,失魂落魄地轉身出了軍營,謝毅寬沒跟上來。

她不知何去何從,卻又不想回家,只能沒有目的地遊蕩。

走到一家茶樓前,掌櫃的送客出來,看見她一喜:「夫人許久沒來了?謝將軍呢!」

她最喜歡這裏的茶點和說書人,以前謝毅寬常陪她來。

他說:「只要能與夫人一起,做什麽我都開心。」

她正發著呆,又有一個小販上前:「夫人,買個糖人嗎?」

姜昕恬心尖一刺。

當年,她隨口一聲好吃,謝毅寬堂堂世子竟去請教糖人師父,親自給她畫了一個糖人!

那是姜昕恬吃過最醜的糖人,卻也是最甜的……

這是一座記憶之城,處處充滿了她跟謝毅寬的回憶,她無處可逃。

一想到要和謝毅寬分開,心就像被挖出來一樣難受。

天色漸晚,姜昕恬沈下眼眸,回頭往國公府走去。

不想一進門,便看見府中披紅掛彩,喜氣洋洋。

往日囂張跋扈的謝夫人正笑著在指揮下人:「將我庫房那扇鎏金玉帶百子屏風拿出來,別碰到了,這麽多年了,這府中總算有喜事了。」

謝毅寬站在她身旁,鋒利的眉眼也染著笑。

姜昕恬心中巨大不安浮現,忍不住上前詢問:「這是在做什麽?」

謝毅寬抿了抿唇,沈聲開口:「昕恬,我打算先將柳如涵擡進府。」

第3章

姜昕恬擡眸看他,眼裏滿是傷痛至極的情意。

明明幾個時辰前,他還信誓旦旦說孩子生下來就將柳如涵送走,轉眼卻要將人擡進府中!

姜昕恬心尖被刺得鮮血淋漓,下意識想起成親那日。

謝毅寬在龍鳳燭前許下誓言:「謝毅寬此生只願與姜昕恬一生一世一雙人!」

如今不過五年。

所有的誓言便隨著那燃盡的龍鳳燭一般,煙消雲散。

她驀地捂住胸口,額頭沁滿薄汗,臉色蒼白至極。

謝毅寬過來擁住她,低聲哄:「母親知道了,一切都是她安排,她進府後,母親便不會再為難於你。」

若是以前,她一定不疑有他。

如今,卻不知這話幾分真,幾分假

謝夫人眉毛一橫,眼神兇狠的像是要將姜昕恬生生活剮:「自己不能生還不讓別人生了,哪家不是三妻四妾,這點心胸都沒有,不如領封休書趁早滾回家去。」

謝毅寬冷著臉打斷:「母親!我已依你的意思接如涵進府,我和昕恬的事你少插手。」

謝夫人卻不依不饒,指著姜昕恬罵:「我知曉你這女人神神叨叨,有幾分本事,若我孫兒不能平安生下來,大家都別想好過!」

「我謝家宗祠,家法冷酷不比天牢差!」

「母親慎言!」謝毅寬沈聲打斷。

他們爭吵著。

姜昕恬怎麽會不知道謝家宗祠的冷酷家法呢?

剛嫁入謝家時,謝毅寬當值。

姜昕恬便被謝夫人各種刁難,天不亮就起來立規矩,半夜侍疾。

她不願謝毅寬被為難,被磋磨到形銷骨立……

但此時,她已經無心理會,渾渾噩噩回了自己院子。

因她修道,謝毅寬便在這裏為她修了個道堂供奉祖師爺。

她來到祖師爺神像前跪下,虔誠叩首。

與謝毅寬曾經的柔情蜜意一幕幕在腦海中交錯,卻又被轟然擊碎。

怔然良久,拿出許久未動過的龜甲,想為自己和謝毅寬蔔一卦。

算一算這段感情將何去何從?

豈料剛擡起龜甲,手臂便如冰灼火燒。

手一抖,龜甲銅錢落地。

她看著那卦象,一張臉慘白得毫無人色。

坎卦,坎為水,行險用險,下下卦!

怔楞片刻,她抿緊唇,將那龜甲撿起,又算了一次。

又是坎卦!

她不信邪般再次撿起,再算。

直到唇邊逸出一絲鮮血,她終於無力地閉上眼。

一連十六卦,卦卦皆大兇!

身後,門被推開。

熟悉沙啞的聲音喚道:「昕恬。」

謝毅寬來了。

姜昕恬背脊一僵,卻不敢回頭,慌亂擡手抹去唇邊鮮血。

謝毅寬絲毫沒覺察到她的異樣。

他走到她身旁的蒲團跪下,虔誠祈求。

「祖師爺在上,是我對不起昕恬,我知道錯了,只是子嗣是父母畢生所願,我不能不孝。」

「我發誓,只要孩子生下來,我就讓柳如涵消失,否則就讓我死無……」

姜昕恬心臟驟縮,立即制止:「毅寬,慎言!」

謝毅寬身軀一顫,貪戀地握住姜昕恬的手:「為了你,我什麽都能做,你原諒我一次好嗎?」

原諒?

姜昕恬攥緊手指,喉頭像被什麽堵住,痛不可言。

謝毅寬眸光黯淡下去。

沈默良久,謝毅寬猛然轉頭,拿起裝滿簽文的竹筒。

「祖師爺,望你懂我誠心,讓麟兒平安誕下,我與昕恬從此再不分離!」

說完,他開始晃動簽筒。

一道卦簽落地。

姜昕恬下意識垂眸看去,接著瞳孔一縮,如遭雷擊!

卦象顯示,這個孩子——

註定夭折!

第4章

案上香雲繚繞,祖師像莊嚴肅穆。

謝毅寬看見姜昕恬煞白臉色,心中不安浮現:「昕恬,這卦怎麽了?」

姜昕恬知道謝毅寬和謝夫人的執念,也知道整個國公府對這孩子的期盼。

她看著地上的簽卦。

‘註定夭折’這四字如重石壓在心上,讓她幾乎喘不上氣。

謝毅寬卻不依不饒,沈聲催促:「說。」

姜昕恬眼眸變換片刻,還是說出實情:「卦象顯示,這孩子將胎死腹中。」

謝毅寬一楞,旋即變了臉:「你胡說什麽!」

「他只是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也不會影響到你的地位,你怎能這麽咒他?」

他的詰問如利刃,直直插進姜昕恬心口。

相識至今,謝毅寬對她從來溫聲細語。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謝毅寬對她如此疾言厲色。

姜昕恬身子一晃,自虐一般又想起從前。

與謝毅寬成親後,京城有許多人背後嚼她的舌根:「道士也能下山結婚?太清宮的人向來清心寡欲,怎麽出了這麽一個貪戀紅塵富貴的……」

傳到謝毅寬耳中那刻,他一家家上門找麻煩。

更放出話來:「我夫人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再讓我聽到她一句不是,定不會輕易善了!」

他們之前從未有過爭執。

偶爾有,張揚肆意的謝毅寬也會為了她,先低頭。

回憶刮骨,姜昕恬捂住抽痛的心臟:「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謝毅寬也終於意識到這話太過傷人,訥訥解釋:「昕恬,我不是那個意思……」

偏話未說完,門外有人來報:「將軍,柳姑娘突然腹痛如絞。」

突如其來,像是應了這卦象一般。

謝毅寬當即起身出去,走到門口卻腳步一頓。

語氣的情意涼下去:「無事的話,你便不要再出這院子了,好好為孩子祈福吧。」

姜昕恬渾身血液都冷凝,凍在原地。

好半晌,她才攢出幾分力氣,看向祖師爺,漸漸紅了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天色亮了又暗。

外面有丫鬟婆子低語傳來:「夫人還要跪多久啊?」

「不知道呢,將軍只吩咐我們看著不準夫人出去。」

「唉,聽說了嗎?新進來的夫人胎像不穩,將軍放心不下,宮裏的禦醫都請來了,咱們夫人是不是要失寵了?」

「噤聲,你不怕被下咒……」

言語如刃,劃過姜昕恬心臟,疼得她幾乎窒息……

又煎熬了五日後。

謝毅寬終於出現,一來便上前緊緊抱住姜昕恬。

來力道大得姜昕恬幾乎喘不過氣,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她知道不該,可心卻不受控制,近乎貪戀地汲取著這久違的溫度。

可下一秒,謝毅寬卻貼在她耳邊輕聲問:「昕恬,你一定有辦法讓那孩子平安降生的對嗎?」

姜昕恬血液直沖天靈穴,瞬間遍體生寒。

逆天改命,為天道不容!

就算是她,也要付出等同的代價。

她顫著聲拒絕:「我不能……」

謝毅寬漆黑瞳孔深不見底:「不能,還是不想?」

姜昕恬一張臉慘白毫無血色。

謝毅寬擡手,溫柔地覆上她的臉。

「昕恬,我幼時救過你,現在想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你們修道之人不是最講因果,你就當了結因果,救這孩子一命!」

謝毅寬語氣平淡,像是隨口一說。

實際上卻是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姜昕恬。

她欠了他一條命。

現在,到她還債的時候了。

姜昕恬的心臟像是被捅了個對穿,鮮血淋漓的疼。

幼時她貪玩跟隨師兄弟下山,於燈會上走散,就在她被人販子抓住即將賣入妓院時,是謝毅寬救了她。

她以為自己與謝毅寬天定良緣。

現在想來,不過是一段孽。

對峙良久,謝毅寬嘆道:「昕恬,我愛的只有你,可人活於世,不能如此由心,我還有該擔的責任。」

「何況戰場上刀劍無眼,我若出了事,孩子也能給你和母親一個慰藉。」

他言之鑿鑿,句句占理。

俊美的摸樣與以往無異,眼裏的情意也好像從沒變過。

可姜昕恬看向他,卻只覺得陌生。

以前的謝毅寬不舍得她受一點傷。

現在的謝毅寬卻能冷著臉提醒她,恩情是要還的……

第5章

姜昕恬閉上眼藏住傷痛,啞聲道:「我會想辦法。」

此話一出,謝毅寬凝成堅冰的眉眼又化成了春日暖陽:「這幾天苦了你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可回到臥房,謝毅寬又匆匆離去。

她眼眸黯淡地發了半晌呆,壓下疲憊起身來到書房,翻找著自己從觀裏帶來的典籍藏書。

想看看,有沒有別的法子能救謝毅寬的孩子。

挑燈翻書,整整一夜。

天色大亮時,姜昕恬卻臉色灰敗地放下最後一本書。

所有古籍皆警示,換命之術逆天道。

輕則施術者殞命,重則親近之人都無法幸免……

姜昕恬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正準備闔眼休憩一會兒時。

謝毅寬著急地走進來,帶進來一室寒意:「昕恬,可有法子?」

姜昕恬強忍著心痛,起身:「我還在尋,一會兒我出門去一趟城隍廟尋老天師。」

一連數日,她都早出晚歸,拜遍了周圍的大師高僧。

可所有人的答案只有一個——

天命不可違。

這日,姜昕恬剛滿身疲憊地回來,便見謝毅寬等著房中。

對視間。

他沒有關心,只有質問:「你這天天出門,到底怎麽樣了?」

姜昕恬心頭一顫,喉頭澀然:「你就這麽想要這個孩子嗎?」

謝毅寬眼中隱隱有了不耐,逼人氣勢壓迫而來。

「這麽多天了,你一直在推脫,你就這麽恨我?恨到連我的孩子都不願救?」

姜昕恬只覺得周身空氣都耗盡,窒息不已。

她抿了抿幹澀至極的唇,剛想說話。

就看見謝夫人帶著人浩浩蕩蕩闖入院中,怒睨她一眼,揮手下令:「給我搜!」

謝毅寬見狀,劍眉一擰,起身走出。

姜昕恬跟著走出:「婆母這是作何?」

可謝夫人身後奴仆卻無視姜昕恬,倏然沖向了她身後的房間。

夜色已暗。

兩人周遭,一群奴仆打著火把在整個院落來回搜尋,吵嚷不堪。

謝毅寬並未阻止,只是沈聲問:「母親這是做什麽?」

謝夫人臉頰上已經有些松弛的皮膚顫動著,瞪著姜昕恬:「如涵最近總是不舒服,我怕這妒婦做些什麽,便問了大師,大師說這院子裏有臟東西!」

姜昕恬黛眉一緊:「不可能!我……」

「我找到了!」

一道尖銳的婆子聲打斷她。

緊接著有人走出來將一個布娃娃遞給謝夫人。

那布娃娃上寫了柳如涵生辰八字,肚子那兒還紮了針!

姜昕恬一楞,旋即蹙眉掐訣,想算今日之事究竟因何而起。

謝夫人氣得發抖,憤怒地將那東西砸到李昕恬身上,厲聲呵斥:「我就知道你這毒婦沒安好心,物證確鑿,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姜昕恬一雙眼定定看著謝毅寬,神色淡然。

「毅寬,卦象顯示,今日之事是有人陷害我,而陷害我的人,就住在府中的西北角。」

謝毅寬回望她,一雙眼卻幽深難測。

謝夫人指著姜昕恬鼻子:「你這毒婦還想推到如涵身上,給我把院子裏的人全部拿下打死!」

就在這時,姜昕恬院中一個丫鬟忙不叠跪下磕頭:「老夫人我招,我招!這都是夫人指使我做的!」

說完她看向姜昕恬,哭訴道:「夫人,您就認了吧,總不能看著我們這些無辜的人白白被打死!」

下一瞬,氣狠了的謝毅寬猛然擡手。

「啪」一聲!

姜昕恬頭重重偏過去——

臉上火辣辣的疼順著肌膚燒進心裏。

姜昕恬眩暈半晌,才反應過來謝毅寬做了什麽。

她微深深吸了口冰涼的空氣,啞聲問:「你可記得,當初在祖師爺面前求娶我的誓言?」

當年,國師繼承人姜昕恬決定嫁給名不見經傳的謝毅寬,曾引起一片嘩然。

陛下親自下旨,太清宮關天門,將姜昕恬鎖在大殿。

謝毅寬在山下跪了七日,又連闖三道天門。

他幾乎是丟了半條命才鮮血淋漓地來到大殿。

可見姜昕恬時,眼眸亮如星辰,虔誠在祖師爺神像前跪下。

「三清祖師在上,弟子謝毅寬願以命求一個有昕恬的未來。」

「從今往後,兩心相印,萬事以她為先,此生不會讓她受半分苦楚,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好姜由來最易醒。

記憶如刃,將姜昕恬心臟都絞出一個大洞。

她看著謝毅寬,眼尾紅的刺目:「你說愛我護我,如今十諾九空……」

謝毅寬臉色微微一變,語氣似淬了冰:「這些年我從未負你,是你一而再挑戰我的底線。」

原來他記得。

他只是不在意了。

第6章

姜昕恬眼眶發紅,十指深深摳入掌心。

謝夫人冷眼呵斥:「無子,善妒,不順婆母,七出之條犯了三出,早該將她休棄。」

「來人,先給我把她拿下,家法伺候!」

「還需得上報陛下,太清宮的人竟然搞這些巫蠱之術,怎擔國廟之名。」

聽見謝夫人的命令,周圍婆子奴仆上前來圍住姜昕恬。

姜昕恬只定定看著謝毅寬。

他的沈默和冷眼旁觀,像是剔骨刀,層層剜開姜昕恬的心。

她定了定,再也忍不住:「那便上報陛下吧,我問心無愧,何況太清宮能否擔任國廟之名,也由不得將軍置喙。」

周圍婆子被姜昕恬的氣勢嚇住。

謝毅寬沈著臉開口:「夠了,你不要臉面,我還要。」

「將夫人送到家廟祈福,沒認錯之前,不允許踏出半步。」

家廟常年幽冷無光,清苦無比。

不讓她留在府裏,是怕她對柳如涵做出什麽?

夫妻一場,姜昕恬從不知,謝毅寬有一天會如此防備她。

不等仆從上前,她先一步喑啞開口:「我自己走便是。」

到了家廟,謝毅寬仍不放心似的,命四個粗壯的仆婦時時看著她。

從早間辰時初,到太陽落山酉時。

整整六個時辰,仆婦都壓著她跪在神佛前。

姜昕恬跪到雙膝青紫,不吵不鬧,日日抄經。

可到了夜間,雙腿卻疼的無法入眠。

煎熬幾日後,一向安靜的家廟卻熱鬧起來。

連看守她的丫鬟婆子都出了門。

姜昕恬有些不安地走出去,就見盛大的迎親隊伍吵吵嚷嚷進來祭祖。

「不愧是謝大將軍,娶妻的場面真是壯大!」

姜昕恬心臟驟縮,白著臉上前問:「他,他不是有妻子嗎?」

「娶平妻啊,這陣仗看起來比當年娶正妻時還要盛大。」

又有人感慨:「我早就猜到會有這麽一天,那姜昕恬利用國師權勢壓迫他不得納妾,哪個男人受得住。」

「這兩年國師閉關,沒人給她撐腰了,謝家這是給她下臉呢!」

姜昕恬聽著,身形搖搖欲墜。

明明是謝毅寬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如何又成了太清宮仗勢欺人?

心臟如被利刃剖開般痛不可遏。

她再看不下去,跌跌撞撞走出。

可每走一步,便痛意噬心,神魂都宛如被撕裂一般。

姜昕恬擡手為自己切脈,才發現是體內的斷情蠱發作了!

當年為了讓師父同意她嫁給謝毅寬。

姜昕恬吞下了門中聖物——斷情蠱。

只要謝毅寬不再愛她,蠱蟲便會蝕骨灼心,直到她在那痛意下忘卻所有前塵。

姜昕恬再也支撐不住,驀地噴出一口血。

暈過去前最後一刻,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那個口口聲聲說和她一生一世的謝毅寬,真的愛上了別人……

不知過了多久。

再次醒來時,已是國公府熟悉的布局。

姜昕恬艱難睜眼,就看見謝毅寬倚在床邊,微闔的眼瞼中滿是疲憊。

她一動。

謝毅寬漆黑眼瞳猛然睜開:「昕恬,你無事吧?」

他擔憂的神色仿佛劫後余生。

好似全然忘卻了,是他送她去的家廟受罰……

想到他大張旗鼓迎柳如涵入府,姜昕恬啞然無言。

謝毅寬默了默,嗓子幹澀:「昕恬,如涵事事不順,肚子莫名疼痛,找大夫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母親找了大師,說你的八字與如涵相克……」

原來這才是他的來意。

姜昕恬眼眸一黯,了當問他:「那你想如何呢,休妻下堂嗎?」

屋內氣氛驟然降到冰點。

謝毅寬沈著臉,許久才說:「聽聞太清禁術,能以命換命,只要你能設法保下這個孩子,母親自然不會再多話。」

姜昕恬楞了一瞬。

胸腔之中斷情蠱湧動,痛意鉆心。

她不敢相信地紅了眼:「那你可知,換命只能換施術者的命。」

換言之,只能換她姜昕恬的命。

謝毅寬臉色一變,澀聲道:「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你師父算過你的命,你會長命百歲。」

此話一出,姜昕恬心尖劇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有鮮血順著流下。

「可你也知道,世上那麽多卦象顯示能長命百歲的,後來早逝的也多如牛毛。」

謝毅寬脫口而出:「但你師父從未算錯,你分她一些壽數又如何?」

疼。

鉆心一般疼。

疼得姜昕恬嘴唇顫抖,開合好幾次卻說不出一句話。

房間裏一片死寂,襯得窗外蟬鳴越發刺耳。

半晌,謝毅寬又放軟了語氣:「昕恬,我只要她把孩子生下來,以前的誓言我都記得。」

他說他都記得。

可從頭到尾。

他都沒發現,姜昕恬緊緊攥住的被角,已被鮮血泅出一片刺目的嫣紅。

姜昕恬眸子裏的光一點點湮滅。

她閉上眼,壓住心口痛意:「知道了,我會回去尋師父想想法子。」

謝毅寬一喜:「我送你。」

姜昕恬被那喜色刺痛,抿緊了唇:「不用。」

她強撐著情蠱噬心的疼,起身下床回了太清宮……

第7章

太清宮是大晁國廟,位於京城外的千秋山。

自成親後,姜昕恬從未回來。

只怕看見師父和師兄弟們失望的眼神。

誰料剛一踏入太清宮門,正在掃地的人看見她便是一楞。

姜昕恬有些無措地攥了攥手,訥訥出聲:「師兄。」

下一刻,那人神色欣喜地高聲喚道:「小師弟回來了。」

太清宮規矩,門內弟子一律只稱師兄弟。

不過片刻,姜昕恬便被眾師兄弟圍住,噓寒問暖,仿佛這幾年從未分離。

姜昕恬眼眶通紅。

終於有人意識到不對,沈聲問:「是不是謝毅寬對你不好?你只管說,師兄幫你出頭。」

謝毅寬對她不好嗎?

這麽多年來,他對她百依百順,恨不能將天上星星都摘給她……

回憶如針刺,順著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姜昕恬痛得聲音都發抖:「他對我很好,一直很好。」

就是因為太好了,這背叛才讓她痛不欲生。

姜昕恬不願讓他們擔心,轉移話題:「師父還未出關嗎?」

有師弟回答:「真人已去了北境小天山,不知歸期。」

姜昕恬是國師清塵真人的唯一嫡傳弟子。

師父和師兄們護佑她長大,予她最完美的童年時光。

而她如今,卻連師傅的行蹤都不知道。

悔恨湧上心口,姜昕恬舌根都發苦:「是我不孝……」

師兄們一句接一句安慰她。

「真人從未怪過你,小師弟無需自責。」

「就是,這麽沒回來,快去給祖師爺上柱香,讓祖師爺保佑你萬事順遂。」

半個時辰後,太清宮三清殿內。

換了一身白衣道袍的姜昕恬手持三炷香,恭敬地跪在祖師爺神像前虔誠叩首。

「不孝弟子姜昕恬敬上,求祖師爺給弟子指一條生路。」

說完,她小心翼翼將香插入香爐。

豈料這時,殿外閃過一聲驚雷巨響。

下一秒,那香攔腰折斷,砸在地上!

香滅了……

姜昕恬動作一頓僵在原地,神色無措。

不等她回神,一陣喧鬧從門外傳來。

「太清宮自詡修道之人普渡眾生,竟連個孩子都容不下。」

姜昕恬匆忙起身出去,一眼便看見人群中神色怨毒的謝夫人。

她穿著素衣,面容憔悴。

見到姜昕恬,當即便跪下哀求:「姜天師,讓毅寬娶如涵進門,全是我老婆子一個人的主意!」

「可我只是想我謝家有後,你有什麽就沖我來,別害我的孫子!」

見狀,來上香的百姓們竊竊私語。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太清宮的人若真做出這種事,還有何資格擔當國廟之名。」

「竟讓自己的婆母跪地求饒,真是大逆不道!」

一句一句,像是刀子一樣紮進姜昕恬心口。

師兄弟們滿臉正色,一遍遍解釋:「我們小師弟絕不可能做這種事。」

可沒人信,議論聲越來越大。

甚至有人丟了香,嚷嚷著要去陛下面前告禦狀。

姜昕恬看著,心口泂泂往外淌血。

方才還幹凈整潔的太清宮,她才回來不過一個時辰,便已經一片狼藉。

太清宮養她十余載,師父和師兄弟更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

她如何能讓太清宮累世聲名毀在她手裏。

姜昕恬硬生生逼退眼中淚意,咬牙上前:「謝夫人,那孩子我會救。」

「到時,我也願承受太清宮鞭笞之刑,以正自身與太清宮清名。」

「但我只有一個要求,與謝毅寬和離!」

事到如今,一切已無可挽回。

她欠謝毅寬的,她還。

一張換命符,換一場自由,了此情劫。

姜昕恬看向眾百姓揚聲道:「從此以後,我姜昕恬與謝家再無幹系。」

謝夫人眉眼瞬間染上喜色,被丫鬟從地上扶起:「這可是你說的!」

師兄弟們面色一緊,剛忙勸說姜昕恬:「不可!」

太清宮鞭笞之刑非比尋常。

那戒鞭是用鐵絲編織成,上面滿是堅硬倒刺,一鞭便能叫人遍體鱗傷!

只有嚴重違背宮規律法之時,才會動用。

可姜昕恬心意已決。

她是國師親傳弟子,縱使師兄弟們不願,卻仍需依她的命令,請出戒鞭。

姜昕恬跪在長街上,百姓奔走觀望。

第一鞭,姜昕恬的背便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第二鞭,尖銳鐵絲勾進姜昕恬的肉中,扯下時,靈魂都仿佛被撕裂。

謝夫人出了口惡氣,揚眉嘚瑟。

周圍百姓卻換了話。

「願意受刑自證清白,也願和離,想必也沒有謝夫人說的那麽過分。」

「是啊,太清宮庇福我們多年,必然不會做出這些事情。」

聽見這些,姜昕恬才松了口氣。

待到行完刑時,她唇角溢位鮮血,已經無法動彈。

但還是強撐著一口氣說:「勞煩,勞煩師兄弟替我擬一份和離書來……」

話音剛落,便聽身後傳來一道帶著怒意的聲音:「我不同意。」

第8章

是聽到訊息急急趕來的謝毅寬。

他眉宇間盡是慌亂,又驚又怒。

姜昕恬闔了闔眼眸掩下心痛,只是說:「三日後來取符。」

說罷,便在師兄弟的攙扶下,回了宮內。

她剛染鞭傷,沒有氣力制符。

權衡再三,姜昕恬又吃下一顆透支生命的補藥,才開始閉關。

三日後。

姜昕恬閉關結束。

推開房門時,她已是面白如紙,腳步虛浮。

三日三夜未曾合眼,她如今只憑借一口氣吊著。

不想剛出來,便撞見守在門口的謝毅寬。

他眼眸泛紅,布滿血絲,像是已經守在這裏整整三日。

一見到姜昕恬便上前將人擁入懷中,力道之大,像是要將她融入骨血。

姜昕恬連半分掙紮的力氣都無。

她咽下苦澀,聲音不復清越:「和離書帶來了嗎?」

謝毅寬眉頭緊擰,眼中滿是驚人執拗:「我不會和離。」

「孩子我要,你,我也要。」

姜昕恬只覺呼吸驟停,心口像被千萬根針一同刺入。

她眼眶發澀,看向謝毅寬,模糊淚眼中攢出一個淡淡的笑。

「是你跟我說過的,做人不能如此貪得無厭。」

她已經沒有第二條命再去讓他折騰了。

姜昕恬將折成三角的符咒遞給他。

「讓柳如涵隨身戴著它,孩子一定會平安降生。」

謝毅寬伸手正要去接。

卻又聽姜昕恬如死水般的聲音:「孩子生下來,我們兩清。」

謝毅寬一頓,許久沒有動作。

好半晌,他擡手接過:「我將符送回去,馬上就來接你。」

「昕恬,我有我的責任,但我愛你這件事,無可置疑。」6

話落,他轉身離開。

姜昕恬痛意噬心,神魂都宛如被撕裂一般。

體內的斷情蠱又發作了。

姜昕恬已經不願去猜這話有幾分真假。

耳邊回想起這些天聽見的流言。

「謝將軍為了新夫人半夜去八珍閣買龍鳳糕。」

「有人說了句新夫人身份低微,謝將軍親自去求丞相將她收為義女。」

「樁樁件件,足可見情見意。」

姜昕恬胸腔中仿佛有無數蟲子在一點點啃噬心臟,那痛綿延不絕,永無止境。

她眼中醞滿了灰暗的霧,裹著無數哀傷和抓不住的未來。

喉頭湧上一陣腥甜,她驀地一口血噴出,往後倒去。

眼中最後留下的只有謝毅寬的背影。

他步履匆匆,沒有回頭……

姜昕恬再次醒來,是被生生痛醒的。

幾個師兄弟圍在床邊,神色擔憂。

她呆楞了好一會兒,才問:「我昏睡了多久。」

「兩日。」大師兄回答後又焦急道,「小師弟,你到底是怎麽了?」

無論是斷情蠱還是換命符。

姜昕恬都沒告知他們。

她怔楞了好一會兒又問:「有人來找過我嗎?」

眾人面面相覷,搖頭。

姜昕恬想到謝毅寬離去的話,神色只余空洞麻木。

他又一次食言,她卻絲毫不覺得意外。

只是心臟為何還是如此痛?

她緩了緩,輕聲道:「我要進宮面見陛下。」

……

紫宸殿外。

「臣乃太清宮弟子姜昕恬,請陛下允臣與國公府謝毅寬和離!」

姜昕恬跪在那裏,等候到雙膝青紫。

不知道過了多久,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終於出來,神色復雜。

「昕恬姑娘,陛下政務繁忙,沒空見您,您回去吧……」

姜昕恬攥緊手,回想起當初。

陛下原是不贊成她與謝毅寬成婚的,是她執意要嫁。

以至於,身邊的人都對她失望透頂。

可那時的謝毅寬,是只會沖他朗笑的少年:「昕恬,若陛下當真不同意,我願放棄世子之位和榮華富貴,與你從此浪跡天涯,我們去北境看雪山,去大漠看落日……」

回憶如藤蔓瘋漲,纏上心臟,疼得她發抖。

情關難過。

姜昕恬深深叩首:「陛下不允我和離,臣便在這裏跪到陛下願意見臣為止。」

大太監嘆了口氣,又轉入殿中。

不知何時,雨滴淅淅瀝瀝落下來。

春日的雨不比寒冬凜冽,卻如針刺般穿身跗骨。

姜昕恬本就虛弱至極,硬挺著跪了一日一夜。

再也支撐不住,直楞楞往地上栽去。

雨越來越大,大太監撐著傘走過來,無奈勸慰:「姑娘,您這又是何苦呢?」

「這天底下,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忍一忍就過去了。」

姜昕恬滿身狼狽,淒然慘笑。

她本可以忍受孤寂,如果她不曾感受過那般熾熱又獨一無二的愛。

謝毅寬沒錯,他只是不該對她許下那些只要她一個人的承諾。

這時,一道熟悉人影遠遠走來。

是謝毅寬。

姜昕恬心中一驚,以為謝毅寬是來阻攔她。

不料謝毅寬目不斜視走過,在殿門口跪下。

「臣謝毅寬求見陛下,想為未出世的孩兒求一個爵位,以襲國公府門楣。」

第9章

哀莫大於心死。

姜昕恬只覺得好冷。

然而心臟又無法抑制地灼痛,如時刻受地獄之火煎熬。

不多時,殿內傳出一道低沈威嚴的聲音:「允!」

這一刻,姜昕恬幾乎跪不住。

三年前,她同謝毅寬也曾差點有過一個孩子。

她欣喜若狂,日日叩謝祖師爺給她這一場母子緣分。

偏偏這時,邊疆傳來謝毅寬被敵軍困住,身陷險境的訊息。

姜昕恬心急如焚,只能用倒行逆施之術,將謝毅寬的危難渡到自己身上。

後來,謝毅寬安然歸來。

她的孩子也永遠離開了她……

那時,謝毅寬滿眼心疼將她湧入懷中安慰:「無事,我們還會有孩子,他一出生便會國公府的繼承人。」

姜昕恬閉上眼:「不會再有了,一切皆是命中註定。」

謝毅寬怔然許久,抱著她的手更緊:「沒有孩子也沒關系,我們二人亦能相伴到老。」

真的沒關系嗎?

那又為何柳如涵的孩子還在腹中,他便來讓陛下請封……

姜昕恬黑黝黝的眼珠此刻唯余死寂蒼涼。

謝毅寬卻輕輕舒了一口氣。

轉身瞬間,才看見跪在殿外的姜昕恬。

四目相對。

他笑意僵住:「昕恬……」

見姜昕恬沒應,他心頭狠狠一跳,趕忙解釋:「我此生只會有這麽一個孩子,他繼承國公府家業以後,我就能陪你歸隱原野。」

心臟疼撕裂一般。

姜昕恬面容卻淡得看不出分毫:「謝毅寬,沒有以後了,我來此求陛下,只為與你和離。」

謝毅寬臉色瞬時沈下去,比這刺骨的天氣還冷冽幾分。

「陛下不見你,你也該知道是什麽意思。」

「君無戲言,陛下親賜的婚,你以為你想和離便能和離嗎?跟我回去。」

他說完,上前抓住姜昕恬的手臂,不顧她意願強行將她帶走。

眼前的殿門緩緩闔上。

無人阻攔。

……

國公府。7

姜昕恬被謝毅寬鎖在了之前小院中。

她自此纏綿病榻,藥石無醫。

除了送飯,謝毅寬不讓任何人與她接觸。

他倒是常來,來來回回無非是那幾句。

「昕恬,我有我的苦衷,待孩子生下,我對你許下的承諾都會做到。」

「你相信我,我愛的只有你,」

姜昕恬一張臉蒼白到近乎透明,心痛到極致,大概已經麻木。

她看著天沈默發呆。

後來許是覺得無趣,他不說了,也來得少了。

隨著柳如涵的肚子漸大,姜昕恬的生機也在漸漸消逝。

那是孩子在吸收她的氣運生命。

斷情蠱發作得越發頻繁,痛意日日夜夜錐心蝕骨。

姜昕恬腦海中的記憶都開始混沌起來。

就連謝毅寬那些愛她的過往,都開始記不真切。

她能看到的只有這一方天地,不知時日。

院內冷清至極,無人打理的花草也顯出頹敗淒迷之相。

宛如這院子的主人。

四時變幻,樹葉轉黃又落下。

秋盡冬來。

初冬那日,姜昕恬身體竟回光返照般恢復了幾分力氣。

她將自己收拾好,坐在亭台下,四周白色帷幔飄飄渺渺地隨風晃蕩。

謝毅寬進院便是一怔。

她挽著高高的髻,還給自己抹上了胭脂,難以言喻的明艷美麗。

他眼中湧出喜色:「昕恬,你終於想通了!」

姜昕恬並不理會,纖細修長的手指擡起,兀自掐訣演算。

謝毅寬心臟劇烈跳動,突如其來的不安讓他喉頭艱澀:「你又在算什麽?」

姜昕恬看向他,忽的綻出一抹艷麗至極的笑。

「謝毅寬,我算到你我姻緣已斷,可喜可賀!」

謝毅寬身軀一顫,瞳仁紅得嚇人。

他宛如被激怒的野獸,疾步上前抓住姜昕恬算卦的手腕,滔天怒火裹挾風雨而來。

「你為何總是如此冥頑不靈?」

下一瞬,他一用力。

「哢嚓」一聲清脆的響。

姜昕恬瘦的只剩薄薄一層皮的右腕骨驟然垂下,竟是被生生折斷了右手。

骨頭斷裂刺進肉裏,劇烈的刺痛順著手腕鉆進心裏。

謝毅寬才恍然回過神來,懊惱到嗓音嘶啞破碎:「昕恬,對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卻又生怕她疼一般縮回了手。

「是不是很痛?」

姜昕恬怔怔看著自己的手,猝然間發出一聲輕笑。

「我這一生,還有什麽痛是忍不得的呢?」

她聲音與她的人一般,幽如輕煙,仿佛下一秒就要隨風而去。

這樣雲淡風輕,卻讓謝毅寬第一次害怕起來。

他寧願她打他罵他,都好過現在這般模樣。

「你非要這樣逼我嗎?」

謝毅寬焦躁來回踱步幾下,又倏然頓住:「好,孩子我不要了,將他交給母親教養,我什麽都不要了!」

「我帶你走好不好,我們走!」

姜昕恬定定看著他,嘴唇微動。

突然間,外面焦躁聲音傳來:「將軍,如涵夫人臨盆了,大出血……」

剛剛還滿臉深情的謝毅寬面色驟然一變,立時想要轉身,衣角卻被姜昕恬沒受傷的那只手抓住。

她氣若遊絲:「孩子一定會平安無事,別再為難太清宮。」

謝毅寬腳步一滯,卻依舊咬牙:「最後一次,昕恬,你等我。」

姜昕恬眼睜睜看著那身影毫不遲疑地走遠,掌心只余滿手的空。

臉頰突然一涼。

一片雪花落在掌中,消融無蹤。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初雪。

怕也是她此生看到的最後一場雪。

姜昕恬猛地咳嗽起來,她擡手捂住。

鮮紅灼目的血順著指縫大滴大滴流下,頃刻便染紅她雪白的外袍。

「謝毅寬,我永遠不會再等你了。」

她緩了緩,染血的手費力地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

「祖師爺在上,弟子今日便剖心取蠱,斷情絕愛以求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