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森
責編｜向晚晚
在許多人春晚的記憶裏，有一位憨厚的老奶奶。
一身技藝，唱rap、跳探戈舞、寫毛筆字、唱英文歌等，她都信手拈來。
她就是趙麗蓉，在花甲之年憑借小品，登上事業的巔峰，為觀眾帶來無數的歡樂。
著名評劇演員新鳳霞稱她為 「評劇皇後」 。
國家一級演員鞏漢林稱她為「趙媽」，趙本山更是稱她為「小品大師」。
她是無數人心中德藝雙馨的藝術家。
然而，她耿直可愛的笑容背後，卻隱藏著無比坎坷的人生經歷。
趙麗蓉最後出現在大眾面前，是在1999年春晚的舞台上演出小品【老將出馬】。
只見她身穿鮮紅色的漢服，精神抖擻地站在舞台上，精彩的表演讓台下的掌聲絡繹不絕。
當她翹著二郎腿，唱起英文歌【我心永恒】時，觀眾們紛紛發出了感嘆聲。
誰能想到，一位71歲的老奶奶，竟能流利地唱完一首英文歌。
然而，這首歌卻成為了趙麗蓉與觀眾最後的道別。
在這年的春晚排練時，趙麗蓉就一直咳嗽，甚至還咳出了血來。
這毛病源於她抽煙的習慣，每次排練休息時，她總是愛來上一根。
導演曾勸說趙麗蓉，為了粉絲們考慮戒煙吧。
這曾讓她陷入兩難，因為一旦不抽煙，她就會抓耳撓腮，心裏焦躁不安。
她試過多種戒煙的方法，嚼口香糖、吸戒煙專用煙，但都沒能成功戒掉。
最終，孩子們陪伴她前往醫院檢查。當醫生宣布診斷為肺癌時，這個訊息對於她的家人來說，如同晴天霹靂。
然而，眼看春晚馬上就到了，趙麗蓉對這次演出極為重視。
她的兒子實在是不忍心告訴母親真相，於是撕掉了藥上的標簽，向她隱瞞了病情。
瞞天過海後，趙麗蓉帶病完成演出，她的病情卻越來越嚴重了，經常疼得額頭冒汗，眼淚在眼圈不停打轉。
孩子們是看在眼裏疼在心上，無奈之下，只好向她坦白。
讓人沒想到的是，趙麗蓉得知真相後，只是輕輕地說：「不怕，人早晚會走的。」
面對無情的病魔，她沒有自怨自艾，而是用平糊、樂觀的態度去面對。
其實，趙麗蓉早就習慣了與病魔抗爭。
趙麗蓉早年身為劇評演員，經常需要練功，翻、騰、撲、跌各項技藝都要練，有一次不慎傷到了膝關節，隨著年紀的增大，這傷情越發嚴重。
1995年，在她排練小品【如此包裝】時，這個舊患再次復發，她每走一步路，膝蓋當中的碎骨頭碴，就會來回遊動，有時卡在膝蓋中間，經常疼得趙麗蓉眼淚直流。
即便如此，趙麗蓉也沒有耽誤過一次排練。
在那年的春晚演出，她有一個單膝跪地的經典動作，很多人贊嘆動作十分流暢。
觀眾卻不知道，這動作並不是刻意設計的，而是她真的支撐不了身體而跪下了。
當大夥把她駕到台下時，趙麗蓉的膝蓋已經腫得像饅頭一樣大了。
即便如此，當她單膝跪地時沒有說過一句話，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讓觀眾沒看出毛病來。
她這樣做，只為了給觀眾呈現一個完美的表演。
趙麗蓉曾說：「熱鬧是別人的，我什麽都沒有。因為經歷過，所以才付出所有為觀眾帶來笑聲。」
這份把歡樂帶給觀眾的執著，正源於她坎坷的人生經歷。
1928年，趙麗蓉誕生於遼寧沈陽的一個農民家庭，她是家中的幺女，乳名「老愛」。
當時是戰爭時期，她一出生就和家人四處流浪，眼看著家中一貧如洗，父親就合計著跟別人一起做生意，誰知道最後被騙得血本無歸。
憤怒之下他想靠賭翻盤，可結局終究是讓本不富裕的家裏雪上加霜。
母親為了維系家庭，只能放下還要喝奶的老愛，去到有錢人家當奶媽。
所幸，父親幡然醒悟，決定踏實打工賺錢。後來在熟人的介紹下，他去到一個戲院幫演員編辮子紮花頭，日子才慢慢好起來。
從小在戲院長大的趙麗蓉，1歲便被人抱上台演「彩娃子」，4歲跟著家人看戲，6歲成為「兒童演員」。
當時著名的戲劇演員芙蓉花覺得她是個好苗子，在她12歲的時候收其為徒，並幫她取名為「趙麗蓉」，從此這個名字在評劇史上，留下了濃厚的一筆。
在芙蓉花的栽培下，趙麗蓉的表演越發精湛，15歲便成為台柱，在東北華東各地有了名氣。
24歲時，她加入解放實驗評劇團。
鑒於趙麗蓉出色的演技，團長希望她能與新鳳霞輪流扮演花旦。
趙麗蓉卻婉拒了，她心裏清楚自己的外貌形象不及新鳳霞，不如為她做配效果會更好。
明明能當角，卻甘願做鮮花旁的綠葉，這種格局現在的演員又有幾個？
趙麗蓉的犧牲確實帶來了很好的回報，她與新鳳霞的表演反響極好，引來很多追求者。
然而，趙麗蓉早與劇院秘書盛強情投意合。
但兩人的戀情卻遭到她母親的反對，只因兩人門不當，戶不對。
趙麗蓉是沒讀過書的「戲子」，而盛強出身於書香世家，還是大學畢業的「知識份子」，兩人出身和文化層次都相差甚遠。
幸運的是，兩人輪番上陣，聲淚俱下地講述彼此真摯的感情，最終母親被他們的真情所打動，這才同意了這樁婚事。
1954年，26歲趙麗蓉與盛強步入婚姻的殿堂，儀式非常簡單，只請來了幾個朋友一起吃了頓飯。
但這種淳樸的愛情，成了趙麗蓉一生的甜蜜回憶。
結婚第二年，趙麗蓉生下兒子盛大鳴，本該幸福的日子，卻遭遇突如其來的打擊。
當趙麗蓉懷上第二個孩子時，丈夫盛強被打成右派，送到天津勞改了。
她就這樣頂著大肚子，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丈夫回家。
直到小兒子兩歲時，趙麗蓉總算聽聞丈夫要回來了，激動得好幾天睡不好覺。
但是幾天過去後，傳來的卻是丈夫的死訊。
當時趙麗蓉接大兒子盛大鳴放學，一邊走著一邊跟大兒子說：「你爸爸沒了，你爸爸去世了.......」
大兒子聽後馬上抱著她大哭，她心中的那個弦一下子就斷了，母子倆抱在一起哭了很久。
丈夫去世後，趙麗蓉大病了一場。
雖然愛人已經去世，但還有兩個兒子要養，趙麗蓉挑起了家庭的擔子繼續前行，病好後馬上出去演出。
但是一個人照顧兩個兒子談何容易，於是丈夫的姐姐勸說她改嫁給弟弟盛弘。
趙麗蓉聽後勃然大怒：「這不是毀我名聲嗎？自古以來，哪有嫂子跟小叔子的？」
然而，在往後的日子裏，她目睹著兒子們與盛弘相處融洽，並且盛弘對兒子們也極為關心照顧。
在兒子們與盛弘相處時，他們臉上洋溢位的快樂，一點點地觸動著她的內心。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心中的怒火逐漸平息，慢慢地接受了這樁婚事。
在36歲那年，趙麗蓉和盛弘結了婚，這一決定讓她與二哥趙連喜鬧翻，他覺得此事太丟人了，她二哥直到去世都沒有再和趙麗蓉說過一句話。
婚後的趙麗蓉為盛弘生下一個兒子，一家5口的日子過得平淡卻溫馨。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厄運又一次如鬼魅般悄然降臨。
在42歲那年，趙麗蓉再次誕下一名女兒，為盛家帶來了無盡的喜悅。因此，家人特別將女兒的名字改為「盛家歡」。
當趙麗蓉正沈浸在幸福的時光時，醫生的通知卻如當頭一棒，讓她瞬間從天堂跌入地獄。
女兒被診斷出患有腦癌，趙麗蓉心如刀絞。
她馬上去全國各地找大夫，還搜羅了各種好藥，白花蛇、虎骨、蟒等中藥，弄了一大堆。
那時一個月藥費就要三百多，而她的月薪金才幾十塊。
很快趙麗蓉就花光了積蓄，還欠下了外債，衣服破了也只能修補程式蓋修補程式。
即便如此，女兒的病情依然沒有好轉，年僅7歲就被病魔帶走了。
趙麗蓉中年喪女，花了很長時間仍未消除心中的痛苦。
然而，命運並不打算給趙麗蓉任何喘息的機會，她的丈夫盛弘又因心臟病突發而離世，再次讓她陷入極度的悲痛中。
在二十四年間，她相繼送走了愛女與兩任伴侶。
趙麗蓉反復自問，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為何命運要反復從她身邊奪走所愛之人。
可是，生活依然要過，趙麗蓉咽下淚水，繼續開始工作。
56歲時，趙麗蓉眼看兒子們都長大成人了，便一心投入到自己熱愛的表演事業上。
隨著電視節目的興起，趙麗蓉開始參演一些電視劇。
就像【西遊記】中「車遲國王後」，就是趙麗蓉客串的。
當時趙麗蓉參演時，發生了一件頗為尷尬的事，當時她見化妝師把自己打扮得極為精致。
於是，她就往優美的方向去演，但是導演馬上糾正了她的錯誤。
導演向她解釋道：「車遲國王後雖怯弱卻善良，她同情唐僧師徒但又對妖言聽計從。」
趙麗蓉一聽就恍然大悟，再一演，馬上演出了「趙麗蓉式」的喜劇味道，完全超出了導演的預期，連連稱贊她演繹十分到位。
60歲那年，趙麗蓉退休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的事業會在退休後迎來高峰。
1989年，趙麗蓉在春晚出演小品【英雄母親的一天】一炮而紅，一句「司馬缸砸缸」，讓觀眾笑不攏嘴。
有人說，趙麗蓉能一夜成名，靠的是在80年代評劇藝術表演的積累。
然而，趙麗蓉靠的不僅是自身的積累，還有她對每一次演出的完美追求。
在【英雄母親的一天】裏，有一段是模仿交警指揮的動作。
她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特地去北京的一處交通路口，觀察交警指揮的手勢。
她不斷反復地練習，直到她感覺對了才滿意。
當趙麗蓉在舞台上做出這套動作，瞬間獲得了全場的掌聲和喝彩。
趙麗蓉說：「只有吃過黃連的人才知道什麽是甜，只有在悲劇中生活過的人，才能創造出笑聲。」
也許人經歷過苦難，才更加珍惜快樂，才更願意為觀眾帶來快樂。
1992年春晚小品【媽媽的今天】中，她邊跳探戈邊哼道：「探戈就是趟呀趟著走，三步一躥兩呀兩回頭......」
當時，這幾句話曾風靡街頭巷尾，成為膾炙人口的流行語。
時至今日，這段影片甚至成為了年輕人短影片的熱門配音。
然而，當時這段探戈舞設計不到一分鐘，導演本想趙麗蓉「應付式」地跳一下就好。
但是，她試跳了一下，馬上說：「不中，我沒感覺，你們要找個人來教我。」
最後，導演真的找了一位20多歲小姑娘教她，她就這樣跟在小姑娘後面跳。
要知道，趙麗蓉當時已經65歲，腿不太好使了，但她還是堅持說：「我現在的身材，怎麽跳都像個桶，可是我就是要跳出那種感覺。」
「對待藝術要講究，不能將就。」這是趙麗蓉對待藝術的態度。
從1988年到1999年，她8次在春晚出演小品，每一部都成為了經典。
鞏漢林說：「趙麗蓉老師的作品能夠跨越時間流傳下來，一個關鍵因素就是藝術家的人格魅力。」
可惜的是，肺癌讓她的小品生涯驟然而止。
當趙麗蓉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將盡，便親自挑選了相簿中的遺照。
她還親手縫制了壽衣，提前置辦了自己鐘愛的意大利皮鞋和一雙潔白的襪子。
2000年7月17日，無情的肺癌帶走了趙麗蓉。
正如她在電影【孝子賢孫伺候著】中的角色所做的那樣，趙麗蓉親手策劃了自己的生命告別篇章。
趙麗蓉在戲劇界年少成名，但在人生中途嘗盡了生離死別的痛苦，最後卻在小品界迎來事業高峰。
網友稱她為真正的人民藝術家。
而更讓網友們感動的是，她那樂觀的人生態度。
面對苦難，她總是樂觀面對。
趙麗蓉曾說：「不管碰見什麽事，難道一生都那麽平坦嗎？不會吧，有什麽事，反正睡一覺就沒了。」
苦難於生活雖不可避免，卻能滋養一個人的內在。
趙麗蓉的傳奇的一生提醒著我們：樂觀面對困難，為自己的熱愛的事奮鬥，也是不枉此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