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中原的第一日，我便眼饞上了皇後的位置。
可我的未婚夫趙書珩只是一個區區的三皇子。
三皇子哪有太子香？
我摩拳擦掌，決定在太子府為我自己謀一席之地。
反正，我聽說趙書珩也有個青梅竹馬，與我大約也只是虛情假意而已。
可親眼見到太子喝醉了酒，半靠在我懷裏後，他卻紅了眼：
「賀蘭櫻，難道要我把一顆心剖出來給你看，你才會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嗎？」
看到他這副受傷的模樣，我忽然覺得皇後之位不香了。
1
十六歲那年，中原向北漠提出以和親訂立盟約。
我那記性不好的父皇，終於想起了他還有一個女兒。
「你的身份做中原的皇子妃，也算便宜你了了。」
皇後的語氣仿佛在施恩於我。
我知道，她在強調，我只是一個奴婢的女兒。
「沁姐姐不願要的姻緣，到了我這兒，便成了福氣了?」
我冷笑出聲。
「說的什麽話呢？你身為公主，和親本就是你的使命。」
皇後眼中的厲色一閃而過。
我雖名為北漠公主，但我自出生以來，便一直被當做空氣一般，有時候連體面點的奴仆也不如。
憑什麽到了這時候，要我承擔什麽使命?
「母後，別和她多廢話。」
一旁站著的嫡姐賀蘭沁眼裏閃過嘲弄。
皇後不耐道：
「本宮不欲與你多嘴，你若是不和親，本宮便殺了你那洗腳婢母親。」
一月後，我被迫坐上了前往中原的車轎。
顛簸的車轎裏，死意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但是我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我的母親意外被皇帝臨幸後，生下了我，卻並未得到冊封。
為了養活我，她已雙目失明。
想起臨別時母親摸索著我的手的樣子，我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若是我再死了，無非是親者痛，仇者快。
從前，我總盼著父皇總有一天能想起我來，能成為真正的北漠公主。
卻沒想到，他真正想起我時，卻是推我出去和親。
罷了，和親又如何，異國他鄉又如何。
我暗暗下定了決心。
我偏要活出個樣子來。
擺脫不了和親的命運，那就做中原最尊貴的女人。
2
中原皇帝將我許婚給三皇子趙書珩，半年後完婚。
這半年，我應居於宮中專門為我安排的宮殿，學習中原的皇室禮儀。
這位三皇子只是一位貴嬪所出，在皇後所出的太子和貴妃所出的二皇子面前，他顯得過於黯淡。
不過我既然是北漠送來求和的公主，不受中原待見也是理所當然的。
區區一個三皇子妃，離我的目標太過遙遠。
我還得從長計議才是。
我行完冊封禮，捧著冊我為皇子妃的聖旨向賜給我的瑤樂宮走去。
瑤樂宮門口，有個長身玉立的男子，雖身著樸素的常服，卻難掩其風華。他身後只跟了一個小廝。
我聽見他問我前頭出去的那名宮女：
「這位姑姑，你可知北漠來的那位公主現在在何處？」
那姑姑搖了搖頭，那男子便放他走了。
我與陪嫁侍女阿佩對視了一眼，隨後便朝他的方向走去：
「請問您，可是三皇子？」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正是。」
我向他行我剛學會的中原的屈膝禮：
「賀蘭櫻見過三皇子。」
他忙將我扶起。
「我聽聞父皇賜了聖旨，將你賜封給我做皇子妃。」
他望著我，雙眼明亮。
「你遠道而來，實屬不易。你先放心在這瑤樂宮好好休養著，待你我成婚後，必然好好待你。」
那是我與我的未來夫君趙書珩的第一次見面。
他本可以對我不管不顧，只等著半年之後，我被轎子擡到他的府中。
可他在我初到宮裏這日，就親自站在我的宮門口等我，只為了安我的心。
可惜我那時心比天高，心中充滿著勃勃的野心，滿心眼裏想的是他低微的母家和不受寵的身份。
其他的，我通通看不到。
3
我雖不大滿意這位準夫君的身份，但見他相貌俊秀，不似粗獷的北漠男兒，心裏不由生出幾絲好感來。
只是我心裏太明白，這位三皇子，大約不大能幫助我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地位。
不過沒關系，剛來中原而已，先適應一時也不遲。
其余的，再慢慢計劃。
進宮後一月，我的中原禮儀已初初學成，按例須覲見中原的帝後。
那日我方踏出瑤樂宮，便吃了一驚。
趙書珩方下朝，便已經站在門口等我。
「阿櫻。」
他走了過來，似無比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
「殿下，我們尚未成婚，這於理不合……」
我小力掙脫了他的手，面上流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他面上現了微微的失望，卻也露出一個笑容道：
「好，阿櫻考慮的周到，是珩唐突了。」
「走，我陪你去見父皇和母後。」
中原的皇帝不甚在意我，敷衍地說了幾句便讓我們回去了。
我冷眼瞧著，中原的皇後倒看著挺和善。
回來的路上，心裏便在盤算著，找個機會能不能搭上皇後。
趙書珩主動提出領著我逛一遍皇宮，一直在我耳邊絮絮地，同我介紹著中原皇宮的一草一木。
「這兒是禦花園，春日時百花競放，我從上書房下學回來時很喜歡往這裏經過。」
「這兒是清宴殿，皇宮的家宴便在此處召開。」
我敷衍地「嗯」了幾聲，想著怎樣才能討得皇後的好。
以我多年在北漠後宮艱難生存，練就的察言觀色的本事，我發現她桌子上擺滿了各色糕點，且那牛乳酥的格子空了幾塊。
牛乳酥，這不正是我的強項嗎？
我心裏樂開了花，決定以後得了空，便就立即動手，做幾碟子糕點獻給她。
「這兒是我母妃在世時的住處，合歡宮，現在已經空置了。」
提到他已逝的母妃，趙書珩的面上流露出悲痛。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我伸出手，生疏地拍了拍他的背，本想權作安慰，不料力道用大了，他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對，對不住啊，我們北漠人力道大。」我語帶歉意。
其實是因為我從前要替母親和我搬極重的水桶，練得力道比較大。
像我那嫡姐賀蘭沁，雖然也是北漠人，但絕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
趙書珩勉強地笑笑：「沒事。」
我心裏念著皇後和牛乳酥，再沒心思逛皇宮，便借口道：
「我有些乏了，想先回瑤樂宮，不如改日再來看吧。」
他點點頭道：
「是我思慮不周了，想來你學禮累了，改日再一道來逛也可以的。」
「況且以後我們成婚了，有的是機會。」
說完，他的臉紅了，目光含著笑意看著我。
我心裏莫名湧上些愧疚，急忙行了一禮，便逃之夭夭了。
4
幾日後，我好不容易得了空，方送走禮儀嬤嬤們，便一頭紮進小廚房，做了一籃子糕點。
其中有牛乳酥，也有若幹種北漠時興的糕點。
我高高興興地將它們裝在一個籃子裏，正要往鳳儀宮去，卻聽見外頭熟悉的聲音。
「阿櫻，你在做什麽？」
是趙書珩。
「阿櫻，我今兒入宮給皇祖母請安，正要出宮，順路過你這兒，聞到這香味，便忍不住進來了。」
「好香啊，是做給我吃的嗎？」
我看著他一臉期待的表情，不忍拒絕他，便將那籃子糕點都給了他。
他整個面龐都透露著愉悅的神情，拿起來一塊，看來看去卻不下嘴。
「這糕點太好看了，我舍不得吃。」
我心裏只想讓他趕快出去，我好再做一籃，便以手推他：
「吃吧吃吧，糕點做起來不就是讓人吃的嗎？」
好不容易將他勸去給太後請安，我又忙了一個時辰，做起來一籃子，急急忙忙就往鳳儀宮走去。
「北漠賀蘭櫻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吉祥。」
我端端正正地對她行了大禮。
這些天刻苦學習中原的禮儀，終究是派上了用場。
「這是我親手制的糕點，特此獻給皇後娘娘，希望皇後娘娘能喜歡。」
皇後應聲，取過一塊，咬了一小口。
「味兒不錯。」
她眼神中透露著滿意，直誇我做得糕點頗得她心意，好看又好吃。
我心中一喜，忙略帶討好道：
「娘娘若是喜歡，我可以經常為娘娘做。」
她略帶一絲感慨：
「沒想到珩兒與我不甚親近，他的準媳婦兒卻與我投緣。」
皇後與我聊了一日，還被她留住用了晚膳。
我便時常瞅著空子，做了糕點給皇後送去。
有一日，皇後留我在鳳儀宮用膳時，我終於看見了太子趙書宸。
他生得雖沒有趙書珩俊秀，卻也算是一表人才。
我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真正的目標來了。
5
「兒臣參見母後。」
他對著皇後行禮，我卻已經開始盤算著他的身份。
皇後嫡出，又占了長子的位置。
更何況，聽聞他在朝堂上表現甚為出色。
真是幫助我登上尊貴位份的不二人選。
「這位是？」
他疑惑的目光轉向我。
皇後看向我，和藹道：
「這是你未來的三弟妹，北漠的賀蘭櫻公主。」
他目光閃過了然，對我打招呼道：
「賀蘭公主。」
我微微低下臉頰，據阿佩說我這樣最美，動作柔婉，輕聲道：
「賀蘭櫻見過太子殿下」
趙書宸和皇後說話，我便乖覺地一直侍立在側。
偶爾感受到趙書宸的眼光閃過我，我便假裝不知。
這一回，只圖給他留下個好印象。
不枉我今兒早上讓阿佩給我梳的妝，她還誇了我一句「清水出芙蓉」。
天色漸晚，趙書宸便說公事繁忙，先告退了。
我也便跟著告退，心裏只求能與他說幾句話。
一句「太子殿下」還沒說出口，卻看見宮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興高采烈地沖我道：
「阿櫻！」
我忍不住想翻個白眼。
趙書珩總是在給太後請了安之後順路來看我，大約是去瑤樂宮發覺我不在，從阿佩那兒打探到了我去了鳳儀宮，便來了這兒。
6
因著趙書珩一直醉心詩畫，平日裏只是個朝堂上的閑人，因而趙書宸對他並無敵意，反而還笑著調侃道：
「三弟與賀蘭公主尚未成婚，對公主卻是頗為上心。」
趙書珩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哪裏哪裏，皇兄和皇嫂才是舉案齊眉，天造地設的一對。」
兄弟二人禮貌地互相問候了兩句，趙書宸便率先離去了。
我心裏生了一股悶氣，又不好告訴趙書珩，於是憋著氣閉口不言。
偏偏夜色太黑，趙書珩看不清我的臉色，反而興致頗高：
「阿櫻，今兒是中原的重陽節，都城民間有燈會，我特意來領你去看。」
「你快回宮，換一身素服，我即刻帶你出宮去！」
我雖心裏不悅，但一聽他說民間的燈會，心裏頭的好奇便被勾了上來。
「燈會？是什麽樣的？」
他揚唇一笑，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神色。
「我現在不告訴你，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我瞪他一眼，依言回了宮，換了常服。
走出瑤樂宮外，他早已等在了門口，沖著我笑著伸出手。
「走吧，宮門落鎖之前還要將你送回來，我可不敢讓皇後和父皇知道我將你拐出了宮外……」
我走在五光十色的燈會上，睜大了眼，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五花八門形狀的燈籠，華麗的色彩，熙攘的人群，從前在北漠時，就算逢年過節，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
「阿櫻，你喜歡中原嗎？」
我點了點頭，笑道:
「喜歡啊。」
他走到我身邊，又湊過身子，低低在我耳邊道：
「你若是喜歡熱鬧，以後我常常帶你出來看。」
我應了他，目光卻看向黑夜裏那高聳的宮墻。
我確實喜歡中原，所以我要更努力接近那個最至高無上的位置。
7
趙書珩來宮裏時告訴我，皇室要去城郊圍場舉行秋獵了。
我心裏暗喜，因為狩獵正是我們大漠女子最擅長的。
我一定會成為人群中最亮眼的那個，足以吸引趙書宸的目光。
自太子妃、二皇子妃和一眾公主之後，才輪到我選馬，此時已經沒有什麽好馬，我便選了一匹悠閑吃草的紅棕馬。
隨後，我換上了從北漠帶來的我為數不多的一件赭紅色騎裝。
「駕！」
我騎上馬，頗有種回到大漠裏的感覺。
趙書珩這時卻騎著他的白馬，慢慢悠悠地踱到我身邊來，眼帶欣賞道：
「阿櫻，你這件騎裝很好看。」
我略帶得意地朝他道：
「等著看吧，待會就讓你們知道我們大漠女子的厲害。」
口哨聲吹響，我策動紅棕馬兒，往林子裏沖去。
不過兩刻鐘，我面前的兜子裏就裝滿了獵物。
我滿意地朝林子外走去，心想這一次的狩獵魁首一定是我。
慢悠悠地往回走了幾步，我忽而眼尖發現，前頭一陣騷動。
「殿下！」
是趙書宸，他對面有一頭黑熊，正與他對峙著。
而他背著的羽箭也已經全都用完了。
他邊上站著兩個小廝，他們的羽箭正對準那頭黑熊，只是難以找準位置，投鼠忌器，怕不小心傷了他。
若是走過去，便極易被黑熊一掌拍倒，傷了自己的性命。
因此，只能維持著這個對峙的局面。
我忍不住笑了。
這不是上天降下一個機會，讓我救下趙書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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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來救你！」
我策動小紅馬，朝他的方向跑去。
旁邊那兩個小廝驚叫著出聲攔我：
「北漠公主，你不能過去，黑熊會傷到你的！」
我卻充耳不聞，繼續朝著黑熊跑去。
黑熊註意到了我，轉了個面，朝我發出一聲嚎叫。
我便趁機對太子揚聲道：
「殿下，快走，這兒有我呢！」
「賀蘭公主！你萬萬小心！」
趙書宸帶著擔憂望了我一眼，但他大約是覺得自己的性命的確重要，便朝他那兩個小廝揮了揮手，三個人迅速消失在叢林裏。
那黑熊怒吼著，就要朝我撲過來。
我從兜子裏掏出一只野兔，朝他扔了過去。
它便撿起野兔，狼吞虎咽地咽了下去。
我心裏高興，便將我兜裏的動物全部朝它扔了過去。
幸而剛剛狩獵得來，新鮮度還不錯，黑熊吃得還挺歡。
趁著它低頭吃動物，我便悄悄將小紅馬轉了個彎，隨後一抽它的屁股，朝著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路上，我的心歡悅得快要跳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