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流不流，扒房牽牛。那時候的計劃生育將多少人逼的傾家蕩產。
我鄰居家，我暫且叫她劉姨，七八年的，結婚生子的年齡正好趕上了國家計劃生育的大浪潮。
這成了她一生難以愈合的傷。
劉姨剛嫁到鄰居家，就被當成主力下地幹活，但她身子硬朗，能抗能鋤能背能拖。
關鍵是還生個好皮囊。
劉姨的公婆有舊社會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嫁過來兩年後第一胎就生了個女兒。公婆都罵她不爭氣，他兒子連個屁都不敢放。
就這樣她第二天還是爬起來就下地幹活了，坐月子更別想了，那時候連吃個雞蛋都是那不爭氣的兒子給人搬了一天磚才有福氣吃一半個。
那時候村裏政策還可以，村裏生了娃就給獎勵，當時給500塊，相當於當時兩三個月的家庭開支了。
公婆慫恿劉姨再生一個，劉姨也沒反對，反正生下來有公婆帶，自己身子也還可以。
第三年，劉姨開始有明顯的孕吐反應，這可把一家人給樂壞了，眼瞅著就要抱孫子了，就把大孫女丟給她外婆去帶，然後專心照顧劉姨。
可就在這時候，國家一紙政策下來，全村開始動員宣傳計劃生育，開無數次村民大會，多次強調有過一胎的不要再生了，懷了的趕緊去打掉。
當時劉姨一家人並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就說你在家裏待著吧，別出去別讓別人看見，生下來就生下來了，別人還能咋？
於是她就在家裏一直躺著躲著，村委會也多次上門宣傳，那時候劉姨就把衣服穿的非常寬松大家也沒多看得出來。
眼瞅著到日子了，那公婆就攛掇兒子去搞輛車直接送醫院住去，大晚上就把人接走住進了醫院。
當時醫院也沒有完善的政策，就隨口問了一句一胎二胎，一家人都說一胎，劉姨隨即想辯解一下，但被公婆一眼瞪回去了。
順利在醫院生了，還是個女娃，這下子公婆不淡定了，立馬就在醫院裏吵吵起來了，簡直堪比醫鬧，誰勸都不行。
劉姨還在病房裏躺著呢，他倆就在樓道裏大罵劉姨是個賤種，是個喪門星之類惡毒的話，他兒子既沒去陪劉姨也沒去制止他爸媽，就站在醫院走廊裏靜靜看著父母在那鬧。
後來鬧大了就驚動了警察，警察過來時了解了情況，調解了一番就讓他們回村了，村委會來接的。
這一接不得了了，都知道他家有一個娃這又生了一個，縣裏計生委的都趕過來，這算是國家政策下來後他們村裏第一個頂風作案的。
村委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處置，只是隱約感覺到情況有點不太妙。
「農村超生一個子女的，對夫妻雙方分別按照當地鄉鎮農民上年人均純收入為基數，一次性征收三倍以上六倍以下的社會撫養金。」縣計生委熟練說道。
「罰款吧，5000社會撫養費，強制執行繳納。」說完便走了。
5000塊錢可是當時好一點的家庭一年的收入了，公婆他們完全傻眼了，不知道怎麽會交這麽多罰款，當時他們家完全是現掙現花，根本沒存下錢來。
公婆兩口子就鬧到村委會去了，村委也見是同村民沒太甩臉色給他們，只是不斷安撫他們的情緒，但這該交還得交，不然孩子上不了戶，多出的人口無法解釋最後可能要坐局子的。
村委沒辦法只能求助派出所，派出所聽聞後直接連同縣計生委工作人員來到她家裏，直接責令強制繳納，公婆也感覺絕望得很，不能不交啊，只能東拼西湊湊了一些錢，再把為數不多的積蓄拿了出來交了出去，一邊交一邊對著劉姨拳打腳踢，罵她真是喪門星。
這件事之後村子裏就開始大肆張貼標語，加大宣傳力度，把這件事當做反面例子反復講。
後來村子裏也沒有多少人敢超生多生，但你要是有足夠的錢去交，那你生也沒問題。
劉姨沒有生出男娃，她的公婆又開始動心思了，想讓她再懷一次，這次安排他們去遠房親戚家生，生完看是男是女，是男娃就頂著交罰款的處罰回來，是女娃就扔那邊去養。
劉姨這次不太願意了，這次生孩子也沒有坐月子，身體留下了後遺癥，老是腰酸背痛，時不時老是出血。
每次劉姨這樣說的時候迎來的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罵，動不動就打，他兒子還幫著。
劉姨不是沒想過跑，但跑能跑哪去，自己都是被賣過來的，自己父母也窮得很，只有自己一個女兒，何況現在還養著自己的大女兒。
生活在這種環境中，劉姨也日漸憔悴，最後不得不妥協。
後來他們去了隔壁省的親戚家，這家親戚老兩口無兒無女，正好讓他們過來陪陪他們，計生委問起來就說是遠房親戚剛結婚來的。
他們走後村委會也經常去家裏，一直問夫妻倆去哪裏了，公婆就一直扯謊說出去旅遊了，順便上親戚那住一段時間。最後還對村委會的人的千叮嚀萬囑咐白了一眼，嗤之以鼻，認為這幫子人都成了瘋子，誰也不能阻擋自己抱孫子。
劉姨夫妻倆這次備孕足足備孕了半年多，她的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只能硬撐著下地幹活，經常幹著活就摔倒在地上，腿永遠是酸的。
也得虧是她身子底子好，最後還是懷上了，她丈夫為了讓她順利生下來，就讓她別幹活了，然後整天躺著不動，但整天不得吃喝拉撒啊。
於是上廁所的時候，腿一軟磕在廁所門前橫梁上摔倒，橫梁正好頂在她小腹上了，一聲慘叫便暈了過去。
醒來已經是在醫院了，她丈夫在旁邊陪著她眼神有點冷，大夫說孩子沒了，以後也不會有太大的可能懷上了，想要孩子就領養吧。
好巧不巧，這個市裏計生委來醫院視察，逛病房時，一個中年婦女認出了在床上的劉姨「你不是xx市老陳家的劉姓兒媳嗎？你怎麽在這裏，我才調過來沒多久就碰到你了，你這是怎麽回事？」
她丈夫在旁邊拼命給醫生使眼色，但並沒有多大用。
「噢噢 她這是在家裏不小心滑倒流產了，以後別想生孩子了。」醫生表示很惋惜。
「你在xx市有兩個孩子了，怎麽又跑來這裏懷孕，你是不是不把國家的政策放在眼裏？小趙，聯系一下xx市，讓他們找到xx村村委說明情況來接人。」
「真是作孽啊，天要亡我老陳家啊，怎麽就在你這一輩斷了啊！」劉姨婆婆哭喊的撕心裂肺。
「不行，你們立馬離婚，我要給我兒子重新娶個能生兒子的媳婦兒。」
「老太太你別沖動，你想想，如果離婚，現在生的兩個孩子你家必須要出一半撫養費，而且離婚的話，村裏的一切補助政策你們將再也享受不到。」村委主任苦口婆心的勸說。
好說歹說，婆婆才作罷。
不過後來就苦了劉姨了。
她出院後身子更是差的要命，走兩步路就喘的不行，常常直不起腰。
但她的婆婆卻沒有一點點憐憫之心，依舊是非打即罵，讓她幹活，還說她裝的挺像。他兒子後來也加入了打罵她的行列。
後來終有一次她暈倒在田裏的時候，醫生發現她的子宮已經完全爛掉，生殖系統徹底癱瘓，腐爛毒素已經波及到其他內臟，必須立即手術切除子宮以及全部生殖系統，並長期修復其他受損器官。
這讓一家子不知所措，都知道這事一筆不菲的開銷，他們都不想出這個錢。
後來還是村長帶著全村人給這個可憐的女人捐款，還去了鄉裏縣裏給募捐，再加上政府給的特殊照顧和醫院的醫療補貼，才勉強把手術做完，做完後都昏迷好幾天。
出院她沒回公婆家，被接去她娘家修養，我媽當時還過去照顧了一段時間。她就和她爸媽一起窮養著兩個女娃，那會大女娃馬上都上小學了，也很懂事，我媽還經常誇她，只比我小一歲。（我媽也是生完我不敢再生了，我妹是十年之後生的）
後來鄰居他家老兩口因為沒有孫子，兒子又不成器，積勞成疾，不久就前後去世了，他兒子沒能力處理後事，就把屍體連夜背到山上就沒管了，直到有人上山放羊村裏人才發現，合夥給埋了。
他這兒子沒人管了，劉姨娘家人肯定不待見，村裏沒容身之地，據說後來去了之前隔壁省的親戚那去了，沒多久就出意外死掉了。
一年多以後劉姨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也不得不說劉姨天生身體底子好，都出了這麽大的病還恢復的差不多了。
只不過以後都需要接導尿管了。
我們一家計劃生育放松的時候搬走了，後來回村的時候看到她了，好像氣色還蠻不錯，兩個孩子都挺爭氣的。
我們也聊了許多，我給她講了許多外面的世界，說了計劃生育的弊端，現在放開了，都能生二胎三胎了。
劉姨卻挺開朗的，一直笑著應和我。
雖然她不能在幹重活了，但是她的生活態度我是記了很久很久的。
當年的計劃生育算不得一個好的國策，它造成了數以萬計的家庭支離破碎，讓很多人傾家蕩產。不過它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人口素質上去了，數量也控制住了，但很明顯是用無數血的教訓換來的。可是現在，計劃生育的疲態開始顯現，勞動力缺乏的弊端逐步擴大，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出現另一種國策來應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