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如霜，開口就是故事。
前幾天的大灣區中秋夜，葉麗儀一開嗓，讓人慨懷，也讓人安心。
曾經是意氣風發，如今就是坦然。
全開麥演繹這首歌，中氣，氣場都足，萬裏滔滔不休江水，有把舊日往昔記憶都匯聚在一起的力量。
詩意又滄桑，聽歌聽到最後都在聽故事，77 歲的葉麗儀，人生也大致如歌裏所唱，洶湧折轉，卻也壯闊兀自奔流。
1.
黃霑給她寫了一首俠女之歌
知道葉麗儀是因為那首叫【上海灘】的歌。
神仙搭檔顧嘉輝與黃霑，一人譜曲，一人後用 20 分鐘寫完了這首歌。
黃霑那時候還沒去過上海，只是憑著腦海裏對詭譎風雲的描摹，寫下了那句，「浪奔，浪流」。
兩人最初矚意的演唱者裏，還有鄧麗君。
但顧嘉輝還是循著心，找到了最確定的那個選擇，也就是在比賽中挖掘到的葉麗儀。
圓厚，高亢的聲線，成就了這首經典的作品。
【上海灘】的熱播幾乎是中國內地民眾了解香港的開始，而這首主題曲也火遍了大江南北。
此時的港樂壇也終於不再是翻唱外國歌，原創作品興起，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港樂。
【上海灘】火到什麽程度？
只要有華人在的地方，葉麗儀便會被邀請唱這首歌。
這首歌，葉麗儀至少演唱了上萬次，在電視劇播出之後，「只要是有演出，觀眾必點這首歌，要是不唱就下不了台。」
在歌曲的評論區裏，異國他鄉客，也皆在這渾厚氣魄的嗓聲裏，望斷歸鄉路。
2.
一代歌後，不止【上海灘】
葉麗儀 1948 年出生在馬來西亞，成長在香港。
那個年代的女性，都是賢良傳統，還是懵懂時期便出嫁，平順過完這一生。
而葉麗儀不是這樣的性格。
她很小年紀就開始打拼，完成學業後，去做匯豐銀行上班當職員，還兼職國泰航空的輔警。接聽 999 緊急電話，據說幹到了女督察的位置，是全港五位女督察之一。
工作之余，葉麗儀把唱歌當成最大興趣愛好，她的偶像是唱跳演俱佳的葛蘭。
模仿之余，葉麗儀自己也經常參加音樂聚會，後來她認識了第一任丈夫，一個西班牙吉他彈得很好的廣告經理。
結婚之後，葉麗儀繼續玩音樂，她和丈夫，還有一位神父組建了一支民歌組合，到處義務演出。
20 歲那年，葉麗儀獨自一人參加無線電視台舉辦的歌唱比賽【聲寶之夜】，她唱了兩首英文歌，【You Don't Have To Say You Love Me】與【Yesterday】，打動了當時擔任評委的顧嘉輝。
後來她開始嘗試給一些廣告歌曲演唱，也透過此正式出道，發行了自己的第一張英文翻唱專輯【不了情】。
直到 1974 年，與英國 EMI 公司簽約之前，歌唱只能算作副業，葉麗儀一直在銀行當白領，用業余時間唱歌。
而在這一年，她終於遠赴倫敦，開啟了自己的歌唱生涯。
她和羅文一道，是第一代唱粵語流行歌的歌星。
尤其是 1980 年，那首【上海灘】開啟了粵語流行歌的新紀元。
隨著 1985 年電視劇【上海灘】在內地播出，葉麗儀徹底紅遍大江南北。
甚至一度被譽為「亞洲女歌王」，有人說她的歌聲幾乎「零瑕疵」，當時名氣可與之媲美的，也就是鄧麗君了。
奔走 30 多個國家，她唱了千萬次。
1987 年，大紅的葉麗儀受邀登上了春晚的舞台，唱了那首【送給你明天的太陽】和【我們見面又分手】。
好歌無數，也不止上海灘。
尤愛這首武俠經典曲【笑傲江湖】，揚琴開場，箏簫鋪開，濃濃書香氣，是令狐沖夫婦的自在天地。
除了給眾多電視劇演唱歌曲，1997 年香港回歸時，她也曾受邀參加英國政府告別儀式，展示歌喉。
1998 年，葉麗儀一年就在香港紅磡體育館開了兩次演唱會，香港管弦樂團為她現場伴奏，座無虛席。
葉麗儀無論在哪演出，都是萬人空巷，她的歌聲大氣，曠遠，有著天然的感召力，和東方人懂的俠情。
但萬水千山走遍，於她而言，還是港樂壇盛景最迷人。
這 30 年裏，樂壇不斷更叠，葉麗儀也功成身退，成為了眾人口中的「鼻祖」。
對於葉麗儀而言，【上海灘】一定是她的人生歌曲，不僅關於知名度，她個人的故事也蘊藏在了這首歌中。
3.
生命奔流
葉麗儀的第一段婚姻，先生比他大 8 歲，兩人曾誌同道合，常在一段，但最終還是分開。
兩人相處了幾年，葉麗儀逐漸因【上海灘】聲明在望，丈夫便開始挖苦、打壓與排斥她。
是理念的不同，也像是命運的使然。
幾年後，兩人分開。而兒子也因此離開了葉麗儀。
這段婚姻給了葉麗儀很大的打擊，而事業將一度心緒飄零的她拯救。
而人生後半段，她卻遭遇了另一重打擊。
1996 年，48 歲的葉麗儀在常年巨大心理壓力下，被查出患了乳癌。
聚光燈下光鮮亮麗，歌者往往背負在強壓下生活。
葉麗儀決心放下事業，全身心抗擊病魔。
所幸，病情發現的早，痊愈的可能性很大，加上積極的配合，葉麗儀的病情逐漸好轉。
閑不住的她，又開始斷斷續續接工作。
1998 年，紅磡體育館的演唱會成為了葉麗儀事業的又一個小高峰。
然而，癌癥治愈了，抑郁癥卻又找上了門。
在抑郁癥時，她曾數度想輕生，但還是那個亙古的道理，有失有得。
她的第二任英國丈夫 David 出現在她生命裏。
David 貼心守護，陪她度過了那段難熬的日子。
葉麗儀也曾經因病痛想要輕生和放棄，但看到眼前的家人，便依舊有了和命運頑抗的念頭。
為了防止乳癌擴散，最嚴重時，她切掉了一只乳房。
如今看來有劫後余生的幸運，但若不是當事人，便也不會懂那份勇氣。
病愈後的葉麗儀，依舊面臨了無數波折，丈夫腿傷坐上了輪椅，孫子又患上了腦癌。
葉麗儀為此奔走照料，與歌中所唱的洪流浪潮竟形成了某種照應。
大國小家，皆是平凡的人類在與命運作鬥爭。
好在上天也回饋給認真的人一些幸運，如今家人的身體，皆已痊愈。
偶爾，葉麗儀還是會受邀參加一些節目，還是會唱起那首【上海灘】。
這些年，葉麗儀也會上一些節目，談人生，談【上海灘】，記得其中一場，她說除了原版粵語歌詞，她也很喜歡國語版新寫的那句。
「人生路，路迢迢，誰道自古英雄多寂寥，若一朝看透了，人生清風爭多少」。
她說曾聲明利祿皆全，但也經歷過九死一生的關頭，如今只想守候那溫馨的幸福。
如同江湖兒女情長般的俠性，如今在樂壇裏再也不可得。
再看滿頭銀發的葉麗儀唱【上海灘】，不自覺已想起，那些風雲的時代敘事背後，也是一名普通女性的成長。
有人想起了去年中秋夜同樣 70 多歲高齡，但台風穩健的徐小鳳；笑說明年可能就輪到甄妮了。
這些老一輩的歌手，氣息未必都在巔峰狀態，但開口間的故事感已是無可及擬。
那撲面而來的灑脫和寫意，不拘於技巧，更靠的是在風浪中頑韌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