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帶回來一個女人，說是他的救命恩人，要娶她做平妻，且兩人已珠擡暗結。
我娘決定不要他了，賣了所有家產，抵押了候府宅院，以他的名義借了一大筆高利貸，隱瞞下他不能生育的訊息，連夜跑路，給他倆騰位置。
她從小教育我，嫁人無非兩個目的，圖人或是圖財。
當你得不到那個男人的心時，就盡量獲得他的財產吧。
1、
「啪！」瓷器碎裂的聲音，驚了我一跳。
「怎麽回事？」聲音好像是從我娘院子裏傳來的。
「奴婢過去瞅瞅。」小翠放下手裏的鞋墊，一溜煙的沖了出去，很快便折返回來。
「不好了，老爺又帶著那個賤人逼宮了，我們快去幫忙，不能讓夫人吃了虧。」
小丫頭面帶怒容，語氣不善，奶兇奶兇的。
我嘆了口氣，又來，沒完沒了了是吧。
皺著眉，冷著臉，在院子裏找了塊巴掌大小的石頭藏在袖子裏。
這次，我想一石頭將我爹砸暈。
回頭，見小翠拿著塊盤子大小的石塊在手裏顛了顛，滿意的藏進懷裏。
她本來想擡個石凳，試了幾次沒擡動，只好作罷。
小丫頭夠狠，這是想直接送走我爹。
「夫人，你就看在麗娘腹中胎兒的份上，允了她平妻之位吧。」
我們趕到聽雨軒的時候，我爹正在哀求我娘答應他把外面帶來的野女人娶為平妻。
他摟著那個叫麗娘的女人，小心翼翼的看著我娘，等她說出同意那句話。
麗娘靠在他懷裏，淚眼蒙朧，似一朵搖搖欲墜的小白花。
我娘躺在藤椅上，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吃著點心，仿佛他倆不存在。
哎呀，就喜歡我娘這副雲淡風清的姿態。
不管敵人如何使力，都像打在雲朵上似的，輕飄飄軟綿綿，就問你氣不氣。
我說這是裝x，我娘說這叫境界。
2、
三個月前，我爹興高采烈的跑到我娘跟前，告訴她老蕭家又添新丁。
誰也沒想到種子壞了十幾年的老父親，經過夜以繼日的辛苦耕耘，竟能在膝蓋跪起厚厚一層老繭時播種成功，真在鹽堿地上種出了一株新芽。
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我是挺開心的，畢竟目前候府只有我一個子嗣，很孤單，要是能添個弟弟妹妹也不錯，等我嫁人了，爹娘也不至於沒人陪伴。
我娘是正妻，姨娘生的孩子肯定是要養在她膝下的。
但我娘好像不太高興，還記得那天我爹急沖沖跑來告訴她這個天大的好訊息，她臉上雖然掛著得體的笑容，卻不達眼底，還趁我爹沒註意的時候狠狠剜了眼笑得像個傻X的我。
也難怪她會不高興，自己的男人給自己戴了頂綠油油的大帽子，還開開心心的跑到跟前炫耀，換了誰也不能高高興興的接受，哪怕已經沒感情了。
再不喜歡的玩具，被別人搶了去，也是很膈應人的。
我後知後覺的撿起地上的石頭，要去給我娘討回公道，教訓一下那對狗男女。
我娘一把將我拽回，讓我別管，說她會處理好。
沒過幾天我爹回府，身後跟了個女人。
「雲嵐，她是麗娘，以後你們便是姐妹，要好好相處。」
他小心翼翼的扶著她過來，那姿態，比保護自己的眼珠子還上心。
我和我娘正在院中喝茶，手裏的茶水突然就不香了。
麗娘是一位嬌小玲瓏、清麗可人的女子，臉頰染著紅暈，羞羞切切的樣子，小腹還看不出隆起，她卻用手小心翼翼的護著。
我爹對她十分在意，好似害怕我娘會傷害她，將她護在身後，做足了保護的姿態。
我呆楞住，沒想到我爹會把人帶回來，以前那些都是養在外面的。
我娘沒有驚訝，好像早已知曉會這樣。
「麗娘見過姐姐。」雙腿剛剛彎曲，便體力不支倒在我爹懷裏。
我爹下意識的摟住她，「小心。」
麗娘嬌羞的點頭，躲在他懷裏偷偷打量我娘。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畫面。
我看向我娘，這，你能忍？
「這位姑娘長得真是......別具一格！」
「蕭大人越來越不挑食了。」
能忍那就不是我娘。
麗娘臉色一僵，隨繼變得慘白，差點哭出來。
她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裏面稍好的，並不出眾。不像我娘，明艷大氣，活脫脫的美人胚子，傾國傾城那種，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走到哪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容貌被壓得死死的，氣質更是被完全碾壓，我爹到底看上她哪了。
難道是美味珍饈吃多了，想換口清爽小菜？
「老爺這是眼瞎了，擺爛了？」小翠瞄了眼哪都不如我娘的野女人，小聲問我。
......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變醜了沒自信。」我小聲答她。
年齡日漸增長，又長期流連花叢，身體早就被掏空，才三十五歲已經開始謝頂發福體虛，沒走幾步就喘。
英俊瀟灑已是昨日黃花，不復存在。
小翠恍然大悟。
「奴婢聽婆子們說，男人越不行越想證明自己，所以到處招蜂引蝶。」
如醍醐灌頂，我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姐姐為何要羞辱我？」
麗娘眼淚花花的擡起頭，霧蒙蒙的瞥了我娘一眼，又看向我爹，哀怨的擦拭眼角。
我爹頓生憐愛之情，冷冷的瞥向我娘。
「雲嵐，話說得有些過了，道歉。」
他也覺得小情人受到了羞辱。
「羞辱？道歉？」我娘輕笑，「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只要事關容貌，好像不管怎麽說都有辱人之嫌。
畢竟頂峰之下，皆為敗將。
「怎麽，現在在蕭大人面前，連句真話也說不得了？」
我娘笑了。
我爹出現一瞬的失神。
3、
「姐姐可是在怨我與玉郎情投意合，才故意刁難？」
「可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又如何能錯過，還請姐姐成全。」
發現我爹神色不對，小綠茶趕緊出來刷存在感。
剛才說羞辱，現在說刁難，還真會往人身上扣屎盆子。
兩句話不僅扣上了我娘的罪行，還向我爹表達了愛意。
有點手段。
我爹看向她的眼神滿是柔情蜜意，濃得快化不開了。
「求姐姐成全。」
她突然跪在我娘面前，眼神卻可憐巴巴的望著我爹。
我爹哪肯讓小情人受這種委屈，趕緊扶她起來，心疼之色溢位眼眶。
看向我娘時，神色復雜。
因為還有事求她，他們沒敢真讓我娘道歉，沒有糾結此事。
「雲嵐，麗娘懷了蕭家的骨肉，這次帶她回來，是想給她一個名分，所以......」我爹臉上難得的出現一絲愧疚。
以前在外面怎麽浪也沒將人帶回府裏，這是頭一遭，他心中有些忐忑。
「蕭大人自行安排便好，不用與我商量。」
我娘對他納妾的事沒興趣，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她生下我的第二天，我爹便在奶奶的安排下納了一房妾室，擡了兩個通房。
我爹眉頭皺起。
記得第一次納妾的時候，她鬧死鬧活的跟他吵，吵得不可開交，吵得他煩悶不已。現在，她如此平靜，還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他心中更加煩悶了。
他以為她至少要發一通火氣的。
「麗娘肚裏的孩子，會是蕭家的嫡長子，所以，我想娶她做平妻。」
納妾可以隨便應付，娶平妻卻是要三媒六娉，按正常程式來的。
這就需要我娘出面。
大慶律法規定，必須正室同意，平妻方可進門。
這條律法還挺人性化，保護了正妻的權利。
妻和妾畢竟不一樣，妾就是個比奴婢稍好點的身份，女主人可以隨意處置發賣，掀不起大浪。
如果大家都是妻，情況就比較復雜，誰又願意屈居誰之下，都爭著當老大，家裏還不得鬧翻天了。
婦人之爭關乎朝堂，為了社會安定，天下太平，建國之初開國皇帝特意加上了這一條。
麗娘想以平妻身份進府，必須征得我娘同意。
只有我娘認下這門親事，她平妻的身份才會被認可，才能以平妻之禮嫁進來。
如果我娘不同意，平妻的身份便不被承認，他們就是無媒茍合，肚子裏的孩子便是私生子。
我爹膝下無子，是不會同意讓親兒子做私生子的。
如果我爹硬要娶她進門，只能先與我娘和離。
我娘現在是候府的掌家人，手裏握著候府的經濟命脈，如果和離，一大家子怕是連飯都吃不上，更別提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我爹那點俸祿，養活他自己都難，這些年候府全靠我娘獨自支撐，他一點忙都沒幫上。
想和離，這家人也不會同意。
「蕭大人想讓我去為你提親？」
「這件事只有交與夫人去操辦最適合。」
他不想與我娘和離，且囊中羞澀，只能來求她。
4、
「合適，哪裏合適了？」
「老爺你有錢嗎？」
一擊直中要害。
我爹臉色難看，恨不得縫上她那張讓人討厭的嘴。
就是囊空如洗，才受制於人。
死丫頭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錢毛都睡不上，娶個屁的平妻。」
「這麽多年都是我們夫人養著你，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玩，還供著你身後的一大家子。」
「可是軟飯吃多了老爺把要臉這事都忘記了。」
「養著你們一大家子吸血鬼還不夠，現在還想讓我們夫人給你養女人，真當自己鑲金邊的，我們夫人非你不可。」
戰鬥小能手翠兒，從不讓人失望。
「賤婢，該死！」我爹氣得臉色鐵青，身體搖搖欲墜。
「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杖斃。」
如果眼神能刀人，小翠已經被我爹切片餵狗了。
「玉郎別生氣，小心氣壞身子。」小綠茶又見縫插針的刷存在感。
一邊幫我爹順氣，一邊心疼得掉眼淚。
小翠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她是夫人的丫鬟，只是夫人的丫鬟，別人管不著她。
只是身體往我娘身邊靠了又靠。
還是有點害怕的，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從容。
我爹無能風暴半天，院裏也沒個人搭理他。
這裏全是我娘的人，我娘不發話，誰說了都不好使。
我娘冷冷的盯著他，盯得他汗毛直豎，盯得他冷汗直流，盯得他上湧的火氣像被萬年寒冰裹住，瞬間熄滅。
我娘氣場全開的時候，壓迫感超強。
此時，最得她寵愛的我都只能夾著尾巴做人，更別提我爹這個外人了。
麗娘嚇得躲在我爹身後，瑟瑟發抖。
「娶平妻？蕭大人還是先去賺銀子吧。」
我娘轉身回屋，小翠趕緊跟在後面。
「帶著你的狗，離開我的院子。」
這是下了逐客令。
「老爺要是走不動，你們幫幫他。」
這句是對門口幾個小廝說的。
我爹沒想到我娘會這麽不給他面子。
當著這麽多下人的面，身為當家之主，竟然連個小丫鬟都治不了，還被掃地出門。
氣得砸了桌上的茶壺。
「通知賬房，買茶壺的錢從蕭大人的花銷裏扣。」屋裏傳來我娘平靜無波的聲音。
一名小廝領命向賬房跑去。
我爹老臉再厚也掛不住了，「雲嵐，你別後悔。」
甩手，大步離開，連心愛的小情人也不顧了。
麗娘小跑著跟在後面，回望我娘的屋子，眼裏充滿怨毒。
5、
第一次逼宮，我爹和他的小情人完敗。
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們像著了魔似的，三天兩頭跑我娘院裏鬧一場，只為一個目的，逼她答應。
特別是我爹，卯足了勁跟我娘對著幹。
第二次，
第三次，
......
直到今天，已經是第十五次了。
「雲嵐，你這樣端著又有何用，我心意已決，一定要迎娶麗娘進府，你不如大度些答應下來，還能博個好名聲。日後你倆好好相處，我保證她不會威脅到你當家主母的地位，府中中饋還是由你主持，這個家還是你來當，她不過是為了孩子掛個平妻的名頭而已。」
懷中的女人哭聲一頓，眼中閃過惡毒，藏在柔弱外表下的野心在聽到那句「不過是為了孩子掛個平妻的名頭」時差點暴露。
我娘嘴角輕翹，她想笑，但是控制住了。
還以為有多愛呢，原來不過是個生育工具而已。
「我膝下子嗣單薄，十幾年來只生了曦兒一個，好不容易能給她添個弟弟，你真忍心讓我兒子變成私生子？」
「他也是你的孩子，以後會喚你一聲母親，會給你養老送終。」
見我娘不為所動，他嘆了口氣。
「雲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你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最心疼我了，為何不能再疼我一次，成全我一回。以後我一定加倍對你好，對曦兒好。」
我娘依然如故。
現在是話都懶得跟他說上一句，怕浪費口水。
「曦兒已經及笄，很快便要尋找婆家。」
「出嫁的女子需要靠娘家人給她撐腰才能在婆家過得體面，我年紀大了，還能護著她幾年，以後她是要依仗麗娘腹中的弟弟的，你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我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我娘嘴角又上揚了些許，她快憋不住了。
我在心裏吐了個槽，我能依仗的除了我娘，只有銀子。
弟弟，呵呵......就是個弟弟。
「姐姐，求求你看在玉郎多年無子，心中苦悶的份上，成全了我們吧。」麗娘脫離我爹的懷抱，跪在我娘面前。
她給我娘磕頭，每一下都是實心的，撞得砰砰響，兩三下額頭上就滲出了血，是個狠人。
「候爺沒個兒子，候府沒個繼承人，可怎麽行啊。」淚眼婆娑，一副全心全意為我爹考慮的樣子。
竟敢諷刺我娘生不出兒子，往我娘心口上紮刀子，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我打算直接沖過去，拿著手中的石頭甩她幾個大耳光子，主要打嘴。
被我娘一個眼神制止，悻悻的收回邁出去的腿。
麗娘余光瞄見我，面上一喜，轉而向我磕頭，「求大小姐幫忙勸勸夫人吧，大小姐最是心善，一定不會忍心親弟弟成為庶子，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擡不起頭做人。」
想道德綁架我，可惜我沒有道德。
我爹也殷切的望過來，笑著說道：「曦兒快勸勸你娘，以後弟弟就是你的靠山，你以後可是要指望他給你撐腰的。」
「我只信銀子，不信弟弟。」我誠實的回他。
「孽障，果然是個沒良心的。」我爹怒發沖冠，操起一個杯子朝我砸來。
他不敢對我娘出手，只能拿我撒氣。
躲閃不及，我額頭上被砸了條口子，有血往外滲出。
我娘怒了，我是她的底線，過線者---死！
她將我護在懷裏，眼角微瞇，眸光陰沈。
無論他們怎麽鬧，她都可以睜只眼閉只眼，傷害到我，肯定不能讓他們好過。
檢視了我的傷勢，並無大礙，只是看著嚇人。
一腳將我爹踹翻在地，「蕭玉，你枉為人父，平時不見你多心疼她，打起來倒是舍得下死手。」
6、
「給你臉了是不？懶得揍你，是怕臟了我的手，你倒好，偏要犯賤上趕著來挨揍，那就成全你。」
一頓拳腳輸出，我爹捂著肚子躺在地上，痛得直叫喚。
媽咦，好慘！
她也送了麗娘一記耳光子，又扯著她的衣領，用僅能兩人聽見的聲音說道：「你確定能生出兒子，確定......」
麗娘突然間面色大變，身子抖如篩糠，又像吃了軟筋散，雙腿軟得快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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