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樓的前世今生
筒子樓作為一種上世紀大量興建的過渡型住宅,在極其有限的物質條件下被用來應對城市中日益增長的居民數量。 受限於當時的成本和建造技術,筒子樓在壓縮了私人生活空間,轉而提供集中式的功能區,成為了老一輩人對集體生活的時代記憶。
其實筒子樓在當時正式的名稱多以「集體宿舍」出現。這種住宅的空間布局和學校宿舍或者軍營營房如出一轍,都是以一條貫通整座樓的走廊串起兩側緊密排列的房間,衛生間和廚房則被集中在每層樓固定的一個區域供這層樓的所有居民公用。
由於每層樓中都有一條貫通長軸方向的走廊,盡頭一般是通風透光的窗戶或者半開放式陽台,站在走廊裏看向盡頭形似一個大筒子,「筒子樓」因此得名。
筒子樓的使用「痛點」
盡管筒子樓的初衷是為了給廣大居民實作住房上的「零到一」,我們還是得承認這種早期的集體住宅在今天已經顯得有些水土不服。
結構
早期筒子樓有時被稱作「蘇式大板樓」,這一稱呼源於其模仿蘇聯低成本功能性公寓樓的設計,具有較長的橫向開間和較短的縱向進深,以及使用標準化的預制混凝土板。但是由於當時國內工業基礎相對落後,筒子樓的建造主要采用了磚混結構,而非完全的工業化生產和模組化組裝。
筒子樓的磚混結構主要由承重磚墻和現場澆築或預制的混凝土樓板構成,其中磚墻不僅承擔垂直荷載,還提供橫向穩定性。這種結構簡化了建造過程,因技術和成本要求較低,成為了普及的建築方式,至今在農村地區的自建房中仍然常見。
以中國政法大學老一號樓為例,該建築最初為純磚混結構,1953年建成,使用預制混凝土板和承重磚墻。唐山大地震後,為增強結構安全,其四角增設了水泥構造柱。此類結構在地震央易因缺乏柔性而導致磚墻開裂或坍塌。
布局
筒子樓的空間布局存在多個缺點,其中包括:
這些因素綜合降低了筒子樓的居住舒適度和功能性,與現代住房標準相比顯得較為落後。
戶型
以2019年四川成都的某一個改造案例為例,下圖就是70年代非常典型的筒子樓宿舍,戶型是一室一廳一衛:
這種戶型相對好一點的地方是,其套內已經包含了廚房和衛生間,屬於真正意義上的」成套住宅「,更接近當代人的基本需求,戶型上類似單身公寓(也可以叫Studio)。
筒子樓的改進方向
從上文不難看出,筒子樓的核心痛點正是 人均使用面積過低,以及由此產生的功能、采光等生活品質的不足 。
那麽改進的反向就非常明確了,就兩條路:
2022年北京城市更新的東城區光明樓17號簡易樓改建試點專案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1]
原簡易樓位於東城區龍潭街道,光明樓小區北側,是一棟上世紀60年代,三層磚混結構簡易樓,共有29戶居民,安全隱患大,多戶共用廚衛,生活不便。按照之前的思路,不外乎三條路線(樓體不變、樓體水平方向擴充套件、樓體垂直方向加建):
雖然這個專案在現實中是選擇了原位拆除重建+路線三(加建一層)來滿足全員回遷的需求,我們不妨就這其中的每一種方案都做一下探索。
路線一:原建築基本不變,遷出部份居民
最簡單的方法是保持樓體基本結構不變,戶型輪廓不變,僅僅透過內裝更新將滿足大家庭生活的空間變為適合小家庭生活的空間。依舊以之前的戶型圖為例(該改造設計方案來自成都清羽設計創始人,設計師李俊):
對於1-2人的使用而言,這個戶型已經起到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作用。比較適用的場景是大家庭縮減為小家庭的時代背景下,筒子樓內一部份居民自行出資對原有生活空間進行提升,經濟上相對容易負擔,方式也比較靈活,也不怎麽需要街道或者社區層面的協調。
路線二:原建築層數不變,向外擴充部份空間
正如已經有答案提到的,2021年普列斯克獎得主Anne Lacaton 和 Jean-Philippe Vassal 對社會住宅的改建,以加建的方式,在盡可能不影響樓內居民的前提下完成了居住品質的提升,是非常值得借鑒的實踐模式。
不過歐洲住宅改造的基礎條件就已經比國內的筒子樓好上太多了,比如原來的住宅就有套內的廚房和衛生間,增加的陽台空間嚴格來說並不屬於」雪中送炭「,更多的是」錦上添花「。
國內一個比較好的參考案例是2021年東南大學陳軼男的畢業設計:以剩余空間啟用為觸媒的酒仙橋社區復興計劃——「拆遷飛地」筒子樓上的即時「外掛程式」。
該設計透過在原有的筒子樓結構外圍加建新的框架系統,為每戶居民提供了此前缺失的廚房、衛生間和陽台等基本功能區。這不僅顯著提升了住宅的使用價值,同時也將原本的非成套住宅升級為滿足現代居住標準的成套住宅,顯著改善了居住品質和生活便利性。
唯一的弊端是,擴充套件空間是基於剩余空間存在的前提下才能使用的方式。如果老小區沒有足夠的剩余空間,擴充套件未必是一個可選項。
路線三:增加建築層數,減小每層樓的住戶密度
最後這種在國內的城市更新更常見一些,因為在不變動筒子樓原有結構的前提下所能做的提升非常有限。 原拆原建不但能以新的建築結構增加安全系數,保持原有建築的用地紅線範圍,還能滿足住戶全部回遷的需求。 [2]
這也是上文提到的北京東城區光明樓17號專案最終的選擇。改建後新樓是采用了剪力墻結構的半地下一層外加地上四層,地上的四層用於原住戶回遷,半地下的一層則是計劃用作便民會客廳,也可以出租收資返利給居民樓裏的住戶。
這個專案之所以能取得全部住戶的支持,是因為正面收益遠遠超過短期搬出所帶來的不便。
原來的光明樓17號屬於直管公房,住戶的身份是公房承租人。在原拆原建之後該樓成功地轉變為參照經濟適用房管理的產權房,住戶們成為了拿紅本的房屋產權人。在建設成本上采用了「 市區政府補貼+居民出資+產權單位出資 」的成本共擔模式 [3] :
一是按照老舊小區綜合整治補貼標準,由市區財政按照1:1.2比例分擔補貼資金。二是居民出資購買改建後新建房屋。三是因該樓屬於區屬直管公房,區政府作為產權單位負擔了該專案剩余部份的資金投入,同時改建後增加的432平方米公共服務配套用房由政府持有,如折合為市場價值,基本可實作財政投入部份的收支平衡。在上述模式中,平均每戶的翻建款是30.5萬元,就能從戶均35平米的舊房變為戶均46平米的新房,每平米的房產價值還得到了提升,可謂是一舉多得。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筒子樓是能受益於類似的成本共擔模式,因為很多老式小區的產權歸屬並不能很好地支持上述模式。
我的構想
講到這裏可能有人會問:你的設計在哪裏?
別急,下面就是了。其實這個問題讓我想起了和同學在2020年投建築競賽的一件落榜作品。
原來的議題是為疫情期間活動空間受限的居民提供靈活且額外的生活空間。
當時的想法是如果能對城市高層公寓做局部重建,以錯位的方式營造一些出挑的開敞空間用以接入不同功能的模組,那麽理論上這些模組化的空間可以錯峰使用,並不需要給每家每戶都提供一整套配置。
但這並不是一種基於現實條件的嚴肅構想,而是摻雜了許多學生時代空想的排程系統。
真正需要改進的筒子樓也許連上文提到的原地原建的機會都不會有,還是得老老實實地去想如何增加空間的問題。
如果可以漸進式地更新住戶的使用空間,那麽從資金的角度來說,不需要全部到位就能進行局部改造,所需要協調的也只有涉及那一次改造的住戶。
假設有這樣一棟老式筒子樓:
如果不進行」原地原建「,我們可以先清理原有立面,避免老化管線繼續暴露在外:
倘若資金有限,用局部加建的方式先擴充一部份使用面積:
如果資金到位,可以繼續開啟立面準備下一步擴充:
如果廚房和衛生間在原戶型內已經存在,可以考慮外擴的空間是開放式的露台:
如果需要增加廚房和衛生間,可以考慮外擴采光較好的封閉式功能空間:
最後感謝DALL·E的局部重繪功能,省去了建模渲染的煩惱……
參考
- ^ 東城區光明樓17號簡易樓改建試點專案 | 北京城市更新「最佳實踐」 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9268029
- ^ 原拆原建:北京46年筒子樓更新樣本調查 https://36kr.com/p/2520307740305158
- ^ 北京城市更新「最佳實踐」系列報道|東城區光明樓17號簡易樓改建試點專案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95882440917055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