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決心】是一部用黑色禁忌元素包裹的愛情電影。
導演樸贊郁擅長制造色情、眩暈、驚悚的質感,電影的劇情看似俗套,警官愛上了身為嫌疑人的女人。在連續兩起案件中,湯唯飾演的瑞萊都面對殺夫嫌疑,樸海日飾演的警官負責追查真相,被迫在愛欲和職業道德、家庭倫理之間做出選擇。
警官與謀殺親夫的女人,這是兩種截然對立的身份標簽,退去標簽,他們也是普通人。瑞萊收集烏鴉黑羽、海俊需要眼藥水、海俊給瑞萊貼心做飯、給她的手擦上護手霜,還有淩晨偷跑出去發的資訊、海俊知道真相後做出的決定,一個個細節堆積讓觀眾不忍苛責這段關系。
這本質上是一部成年愛情電影,誠如導演所說,它是拍給 「那些體驗過失去某人或不得不放手的人,也為了那些了解微妙浪漫關系、和難以定義的情感經驗的人」。
「隱藏在迷霧中的殺戮者」是湯唯的熒幕人設,沈靜婉轉,心智聰慧,從李安到樸贊郁都很喜歡捕捉湯唯身上的曖昧性。樸也毫不吝惜對湯唯的贊美:「作為演員,湯唯身上有一種很大膽的特質,她能表達的東西似乎沒有限制,但同時你也很難讀懂她,她就像一座深淵,一口深井,我不想形容為神秘,但她的確有這樣的深度,讓人深感好奇。對一名演員來說,這相當罕見。」
愛欲和死亡是人的一體兩面,人對於死亡的恐懼和對於深淵的沈迷導致人追求靈肉快感,那是確認自己活著的時刻。在【色戒】中易先生與王佳芝的身份懸殊構成他們的禁忌,死亡的危險使愛欲在野火中燃燒,一種不正確的沖動將她甩向萬丈深淵。而樸贊郁則用蛇蠍美人的幌子誘觀眾入場,卻讓觀眾看到一段浪漫而純粹的不倫之愛。
這部電影的宣傳以湯唯的性感作為噱頭,但攝影師並未對裸露的身體皮膚和激烈床戲有多少呈現,而是精準捕捉了女人面部表情和言談舉止。反色情的拍法,或者說,這是一種情緒的色情,而非身體的色情,是一種克制的性感。
湯唯在電影中詮釋承受身份、婚姻與司法三重阻隔的禁忌之愛。一個聰慧而富有生命力的女人,故意讓男主凝視自己,讓男主為她而著迷,也透過自己的方式,一步步窺探男主的內心世界。在與男人的周旋下好不容易活下來後,用淪陷成就愛情,用死亡成就浪漫。
女主註定要死,她必須用死來完成一場愛的儀式。 某種意義上,她是將人生作為一種官能體驗去經營,一個祭祀給某種極致體驗的中介,而她就是祭品。 與其說這是一位已經看透男人本性的女人的選擇,不如說是一場中年導演的春夢,是女性成為男性文人想象的一個容器。
在情欲的遊戲裏,男性渴望肉體,女性渴望神秘,男性幻想肉身交合剎那精神勝利,殊不知性愛只是下半場的開始,當女人的熱遇到冷,她會抱之以比死亡更深的冷。說到底,誰先動情,誰輸。
在傳統作家書寫的敘事裏,愛往往發生在正義陣營的一方,比如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愛、革命伴侶之愛,愛被視作一種高尚、利他、純正的情感,即便出現西門慶與潘金蓮的關系,也會被世人譏諷色欲諸多。
但愛一定是正確的嗎?非道德性的,或者說因色情、物質、禁忌而起的關系,是否就不能轉變為愛?對於愛的崇高化傾向,折射的是一種對於純潔性與優越性的向往,無形中窄化了愛的內涵。成年人的愛情,既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浪漫,也有柴米油鹽姜茶醋,更有算計、妥協、嫉妒和無奈。關系中就算存在物質和色欲的成分,也不妨大大方方承認愛的存在。
湯唯在【分手的決心】裏向觀眾傳遞了一個信念,如她在【色戒】中所做的那樣, 人必須用感覺來確認自我的生活,肉身不是工具,而是和思想一樣重要的知覺。 我拒絕,任何大他者的收編,而我唯有把自己拋入激流,在生活的復雜情境中,在那個無限趨近於真的時刻,確認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