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能讀心的暴君，但僅限讀小宮女葉紅晚的心。
我每殺一個葉紅晚就會輪回一次，又有新的葉紅晚取而代之。
她們還有一個叫做金手指的東西。
每個人能力各異，她們有的能控制風，控制火，能夠點石成金，妙手回春，更甚至其中還有一個能夠預知未來。
直到我遇到這麽個葉紅晚。
她能讓人隨時隨地竄稀。
1.
血順著金鑾殿的白玉石階流下來，整座大殿再次浸滿了濃稠的血，倒在地上的女人身體一點點抽搐著，渾身潰爛發臭，可那雙布滿怨恨的眼仍舊死死盯著我。
她的舌頭被割斷，牙齒被敲碎，她發不了聲，但我的耳邊不斷傳來她的辱罵。
我無動於衷看著她徹底斷了氣。
這是我殺了葉紅晚的第99次。
我闔上雙目，睜開眼時，耳邊再次傳來葉紅晚的聲音。
【你們這些殺千刀的要對我的阿妄做什麽！！】
我的……阿妄？
此刻的我正坐在金鑾殿的龍椅上，俯視著底下直言不諱的臣子，以及身旁……新的葉紅晚。
這是第一百個葉紅晚，也是我的第一百次輪回。
每當我殺死她後，我便會重來一次。
而葉紅晚，是我身邊的小宮女。
葉紅晚被葉家送進宮，千辛萬苦送來我身邊監視我的一言一行，每時每刻都想方設法將我體內沈睡的蠱蟲喚醒，讓它們啃食我血肉直至痛苦死去。
這麽做一切都是為了讓那個被我軟禁的前太子蕭景琰坐上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而占據了葉紅晚身體的外來者，有蠢的，也有聰明的，她們性格各異，但卻有同一個目的，那就是把我拉下馬，扶持蕭景琰上位。
她們似乎有一個叫做金手指的東西，很有趣，她們有的能控制風，控制火，能夠點石成金，妙手回春，更甚至其中還有一個能夠預知未來，在眾人的簇擁下坐上了天朝第一國師的位置。
可無論哪一個葉紅晚都逃不過血濺三尺的命運，不論哪一個葉紅晚在我面前都無所遁形。
因為我能聽到每一個葉紅晚的心聲。
以至於我也從心聲中拼湊出，原來的世界因我而崩壞，才派人過來糾正。
2.
不僅葉紅晚的心聲很吵，不知死活的老頭也很煩人。
底下跪了一大片人，為首的陳世欽跪伏在地：「陛下弒君殺父，軟禁手足，陛下不能服眾，懇請陛下召回二皇子，解放被軟禁的皇子們，為天下做個表率啊！」
我殺了父皇，殺了皇後，登基後更是殺了許許多多朝中大臣，以鐵血的手腕坐穩了皇位，無人敢置喙，因為抗旨的人下一秒便會人頭落地。
已經很久沒有人如此性情了，或許我這幾年太過溫柔，讓他們忘記了是誰的臣子。
還未等我發難，第一百個葉紅晚的心聲再次傳來：
【一天到晚就在這裏含屎噴人，阿妄不把他們都殺了都算阿妄大發慈悲了，還敢在這裏要這要那。】
【能不能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啊？為什麽阿妄不殺他們偏要殺那兩個老逼登啊？那肯定是他們有錯在先啊！】
【把我可愛心善的阿妄逼成這樣你們真是罪該萬死啊！！】
葉紅晚在心裏劈裏啪啦罵了一通，還暗中給跪在地上的人踢了好幾腳。
……心聲，也會胡說八道的嗎？
我終於朝不遠處的葉紅晚看去。
那張我無比熟悉的臉再次出現在我視線裏，面容清麗，紅唇齒白，不得不說葉家下了血本的。
【啊啊啊啊阿妄看我了看我了！！我臉上沒臟東西吧？我今天的素顏妝畫得應該還OK吧？】
「……」
常年的頭疾似乎又有隱隱發作的前兆，我揉了揉額角。
陳世欽誤以為我動搖，他眼神更加堅決：「陛下，若你不同意，那老臣便長跪不起！」
【還長跪不起，讓你見識一下控制便量法的威力！】
隨著葉紅晚的心聲落下，下一秒大殿內一串接著一串的咕嚕聲響起，隨後飄來一陣陣惡臭。
我好像知道第一百個葉紅晚的金手指是什麽了。
3.
陳世欽菊花一緊，開始汗流浹背。
他正欲起來，我卻冷笑一聲：「既然要跪，便好好跪著。」
像陳世欽這種四五十歲的年紀，縱橫朝堂多年，什麽都能控制得住，就是竄稀控制不住，不出兩秒，他直接就一瀉千裏。
本來圍在陳世欽旁邊的臣子們難以置信了一瞬，立馬以陳世欽為圓心四散而開。
陳世欽還在竄個不停，從今日起，整座京城都會有陳世欽當庭竄稀的傳說。
很奇妙的體驗，以往遇到忤逆我的人，直接殺了便是，這是第一次不殺人卻讓我感到松快的做法。
我又掃了一眼昂首挺胸的葉紅晚，驕傲得跟個大肥母雞似的，眼中迸發的光亮又好似三歲孩童求誇耀一般。
【這就是欺負阿妄的下場！讓你做第一個竄稀竄到死的人！】
這法子實在歹毒，不愧是葉紅晚。
我第一次心生敬佩，還有一絲莫名的忌憚。
這個金手指沒有殺傷力，也不能靠其上位，可若是用在我身上……
頭好痛，這次是真的頭痛。
葉紅晚一直在角落偷偷觀察著我，我揉著額角的動作自然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嗚嗚嗚阿妄又開始頭痛了，我的心也跟著好痛嗚嗚嗚。】
【摸摸摸親親親，吹吹呼呼痛痛飛走啦！】
葉紅晚自顧自心疼了好一會，下一秒又開始辱罵。
可這次的辱罵的物件卻不是我，而是那個被我用極刑殺掉後掛在城墻上吊了五天五夜，經過暴曬後變成人幹的先皇後陳雪凝。
【該死的老妖婆，死了還不讓阿妄安寧，阿妄還是太善良了，就該把她曬成人幹後剁碎塞蕭濟嘴裏！】
「……」
蕭濟是我的父皇，那個被我一劍刺入心臟死後被我挫骨揚灰的先皇。
葉紅晚的提議值得采用，可惜蕭濟只剩一把骨灰，還被我揚了。
4.
許是因為有人和我統一戰線，我的心情有些好轉，於是大發慈悲：「陳世欽殿前失儀，拉下去砍了。」
陳世欽竄稀竄得要命，連求饒的空當都沒有，他的幕僚一時想不到用什麽理由求情，硬是看他被拖了下去。
求情也沒用，我只是一個稱職暴君。
我給了葉紅晚一個眼神，她立馬心領神會，邁著小碎步隨我離開。
耳邊不斷傳來葉紅晚洋洋得意的心聲：【嘿嘿嘿，跟阿妄回家咯～】
到底是誰給她的膽子這麽叫我的？
因我年幼時，被陳雪凝下個蠱毒，一旦痛起來就抑制不住想殺人，所以我的身邊沒有太監，就連殿裏的下人都少得可憐，只有一個葉紅晚貼身伺候我。
葉紅晚隨我回了養心殿，人人都說葉紅晚是唯一獲得陛下青睞的人，畢竟在他們眼裏伺候我這麽一個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暴君這麽久還健在，屬實不易。
雖說葉紅晚只是宮女，但僅憑這一點，她在宮裏也有一點實權。
起初是為了釣出先皇後的殘余勢力，給這麽一個居心險惡的人放點權，讓她更好地露出馬腳，是一筆劃算的交易。
一百次重來後，不論是先皇後殘余的勢力抑或是暗中支持蕭景琰的黨羽，我都已經掌握得一五一十，留著葉紅晚在身邊，不過是為了好玩。
看著她努力一步步朝著任務目標邁進，最後功虧一簣的樣子，實在有意思極了。
可是現在這個葉紅晚不一樣。
5.
和她相處了這麽一天，沒聽到她要通風報信的一點心聲，全是有關於我的。
很會誇人，涵蓋至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阿妄好高啊！臉也好帥，身材比例好好，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完美的男人！】
【頭發也好柔順，感覺束個發冠也很好看，什麽時候讓我為阿妄束發嘶溜嘶溜～】
【看這肌理分明的腹肌！這孔武有力的臂膀！能把他爹大卸八塊的下頜線！】
養心殿除了我就是她，沒人和她說話，她甚至自己在心裏和自己說話說一整日，而且思維極度發散，廢話尤其多，簡直被煩得可以。
我開始自我懷疑，留這麽一個葉紅晚感覺受罪大於找樂子。
直到就寢，耳邊終於消停了。
我自小失眠，很難真正地入睡，可這次我竟睡得特別沈。
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回自己還不是皇帝，夢到自己被關在偏僻狹小的院落，吃著殘羹剩飯，嚴寒的冬日裹著破布棉襖，整日被宮女太監欺負的幼時。
我被蕭景琰推落冰冷的湖水中，被打撈上來後並沒有請太醫，而是被扔回那個四處漏風的房間自生自滅。
我發了燒，明明是夢，我還是覺得頭疼欲裂。
喉嚨幹到好似要燒起來，忽然一道清甜滋潤的液體劃入喉中，我艱難睜開眼皮，透過縫隙看到一張我無比熟悉的臉。
竟是葉紅晚。
6.
她看起來焦急萬分，除了餵給我水外，還一遍遍擦拭著我額頭的冷汗，最後她拿出一顆白色的藥丸塞我嘴裏服下。
起伏微弱的胸膛被她有一些沒一下地輕拍著，耳邊傳來她安撫的低喃。
「乖乖，吃了藥痛痛就飛走了哦。」
這一覺我睡得格外久，卻前所未有的舒坦。
外頭已經天光大亮，許是我發出了動靜，外面守著的葉紅晚立馬詢問：「陛下，需要奴婢為您更衣嗎？」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陌生的氣息和觸感會讓我忍不住想殺人。
可昨晚那奇怪的夢，竟讓我對葉紅晚生出幾分親近。
「準。」
葉紅晚推開房門，將幹凈的衣裳一件件為我穿上，不出意外，葉紅晚早已在心裏淚流滿面。
【嗚嗚嗚，阿妄真的長大了……我現在才到他肩膀，果然有好好吃飯吧？】
她到底是誰？
我坐在去往金鑾殿的龍攆上，王冠上的毓珠垂落下來，隨著龍攆的晃動而微微輕搖著。
葉紅晚心情似乎很好，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歌斷續地傳入耳中，偶爾還會忘詞。
聽著聽著，視線隨著珠簾的搖晃，漸漸升起睡意。
因我是暴君，聲名狼藉，殺戮嗜血，想要置我於死地的人不在少數，我不會在外露出困倦的一面，可不知為何，聽著葉紅晚的聲音，我總覺得心賴恩穩。
7.
我又做夢了。
陳雪凝裝作關心皇帝子嗣的樣子，把我將到她的宮中對我動用私刑。
陳雪凝雍容華貴的面龐俯視著被按在地上的我，看著我狼狽弱小的模樣，她笑得格外開心。
「長得真像你母親那個賤人，每當看見你這張臉，本宮都想把你碎屍萬段。」
幾個奴才按著我，在陳雪凝的命令下，他們用繡花的細針不斷紮進我的膝蓋中，她想讓我變成殘廢，讓我徹底沒有爭奪皇位的資格。
我本應該能感受到那種錐心的疼痛，奇怪的是，我的膝蓋上方似乎出現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墊著，尖銳的針頭刺進，幾個人絲毫不覺得奇怪。
我努力用余光往旁邊掃，看到了一張極為熟悉的臉。
葉紅晚。
她就站在不遠處，雙眼蒙著一層水望過來，眼中是我許久未見的擔憂和心疼。
記憶中只有母後會這般對我。
我裝作一副痛極的模樣，過了許久，陳雪凝這才肯停手。
我趴在地上，望著被侍女扶著離開的陳雪凝，在我怨毒的目光中，葉紅晚幾步朝她走來，擡起腳從她後背處狠狠一踹。
猝不及防的，侍女們都沒扶住，陳雪凝眾目睽睽下摔了個大馬趴。
所有人都越過了葉紅晚，所有人……都看不見葉紅晚。
我被奴才擡了下去，臨走時，看到葉紅晚朝我調皮地擠眉弄眼，仿佛在說：我幫你報仇！
夢中的葉紅晚越來越遠，我努力睜著眼睛，我想再看看她。
「陛下，陛下，該上朝了。」
我睜開眼，看到葉紅晚在我跟前。
8.
所有人都低著腦袋，因我睡著，他們都不敢叫醒我，生怕做錯事被賜死，也只有葉紅晚膽大包天。
夢中的記憶與我幼時經歷過的一切都一樣，只有葉紅晚。
從我記事起從來就沒有葉紅晚這個人，每一次苦難都是我一個人挨過去的。
就像憑空出現的這麽一個人，刻意接近我，救贖我。
我想殺了她。
可我又想搞清楚那些夢是怎麽回事，如果我沒有讀心術，我真的要懷疑，這些夢是不是也是她的金手指。
看著我緩緩醒來，周圍的下人大氣不敢喘，只有葉紅晚，她雙手交疊伸到我眼前，示意我扶著她下轎。
【快快快！快把手搭過來！！】
「……」
剛想放下去的手瞬間就收了回來，耳邊傳來一道尖銳的爆鳴，隨即葉紅晚心底仿佛有個小人倒地不起，淚流了一地。
倒有些意思。
我忽然笑出了聲，底下的人更是嚇得額角冒汗，畢竟我在殺人前也愛笑。
我百無聊賴地俯視著底下因立場不同而產生爭執的朝臣，葉紅晚因之前我沒有把手搭在她手上，渾身都散發著低氣壓。
我晲了她一眼：「過來，給孤捶捶肩。」
葉紅晚瞪圓了眼，眼中迸發出我看不懂的喜悅。
「遵命！」
她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捶著我的肩，心中的小人流下幸福的淚水。
【嗚嗚嗚……我好愛阿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