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oul的粉絲,也就是我們所說的a友,已經成為了當下網絡群體中不可忽視的一部份。
在認識a友之前,不妨先來認識一下頁友。
頁友指的是經百度貼吧的首頁推播而點進某個吧的貼文的網友。
頁友的一大特點是,在被推播貼文之前,對這個吧裏討論的內容完全一無所知,純粹是因為百度的流量篩選機制才被引過來的。通常來說,你關註一個吧越久,瀏覽和評論越多,在這個吧內的等級就會越高,吧內等級會在id後以一個彩色牌子標識,最低階的為綠色,中等為藍色,高級為橙色。而一旦百度把某些小眾貼吧的貼文送上首頁,隨之而來的就是滿屏綠牌頁友的回復:「這吧幹嘛的?」「為什麽給我推播這貼文?」「看不懂,你們說的都是啥?」
以上是一般透過路人頁友,這種和藹的頁友如今已經像大熊貓一樣稀少了。
現在的頁友多數是這樣的:你正發帖跟人討論火箭燃料的配比,頁友突然推門而入,說不能用油,得用煤,還得是水洗煤;另一個頁友跟著推門而入,說美國的火箭比你們高到不知哪裏去了;第三個頁友問你們啥是火箭、燃料又是什麽東西;第四個頁友問搞火箭能不能降低房價;第五個頁友說感覺引擎不如原神;第六個頁友說贏麻了;最後一個頁友說求求你們去b站關註一下「嘉然今天吃什麽」。
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於是我用它尋找燦爛的光明;互聯網給了我一塊小小的鍵盤,於是我用它對大大的世界指指點點。
華東理工大學最近出了個耳機事件,直接帶火了各家高校的貼吧熱度,在百度堪稱大聰明的關聯推播機制引導下,眾多群情激奮的網友狂暴轟入華南理工大學吧,一開始華南理工大學吧的吧務還置頂了一個澄清貼,提示頁友們不要走錯門,這裏是南不是東,開團請去隔壁。
但流量推播機制就是這樣,走錯門的人越多,百度就越認為大夥愛看華南理工的貼文,於是把華南理工推播給更多人,引來更多新頁友狂暴轟入。
後來華南理工大學吧把置頂貼文撤了,有個吧務發了下面這張圖。
既然反抗不了,那不如索性躺平;既然熬不過剖腹驗粉的劇痛,那不如直接承認正是在下。
沒錯,六子吃了兩碗粉,鐘樓駝俠就是我孫笑川放火燒的,太君這邊請!
頁友們是些什麽人呢?正如上圖描繪的那樣,是一群弱小又無助的鼠人。在螢幕外,上學的鼠鼠們要應付無窮無盡的作業、考試答辯、論文,工作的鼠鼠們要應付無窮無盡的檔、專案、會議、報告,人生就像一條下水道,又臭又長昏暗無光,學業、房子、車子、租金、貸款像一坨又一坨大便砸在鼠鼠們的必經之路上,鼠鼠們竭盡全力挪動小短腿向前爬行,只是想趕在上漲的屎尿把自己淹沒之前多呼吸幾口濁臭不堪的空氣,至於下水道會不會有一天被大便堵死,鼠鼠們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
在漫無盡頭、日復一日、每一天都跟昨天一樣無聊、也將跟明天一樣無聊的爬行中,鼠鼠們偶然發現管子上開了個洞,於是抽動著胡須把鼻子伸出去,聽到外面好像有人在討論火箭的燃料配比。
火箭離鼠鼠的生活很遠,但鼠鼠曾經在某人家的水管裏聽到過電視上播報的新聞,於是吱吱叫著發言:「火箭應該用水洗煤!」
另一只鼠鼠也發現了這個洞,接著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很快鼠鼠們的吱吱聲響成一片,只聽得「美國」「推力」「房價」「贏麻了」,猶如稻花香裏的豐年蛙聲,震耳欲聾。管子外面的人無所適從,待要給鼠鼠們好好解釋一下什麽是火箭,鼠鼠們把鼻子從洞上抽回來,看看前方的管子,依舊狹窄,依舊黑暗,依舊充滿大便。
是啊,鼠鼠何嘗不想好好認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呢?可是,鼠鼠哪有那個時間和腦子呢?
鼠鼠只知道遲到一小時要扣半天薪金,論文發不出去拿不到畢業證,付不起首付二姨介紹的物件就得吹,好不容易開啟手機看到一個貼文自己能插上兩句話,當然是趕緊把鼻子伸出去吱吱叫兩聲透透氣,至於叫得不夠動聽惹得他人不高興,那也只好說聲生而為鼠我很抱歉。
跑題了這麽久,終於可以轉回來說a友了。
自從當代解構主義文學巨著【好想當嘉然小姐的狗】於互聯網發表以來,a友們病毒式繁殖、爆發式增長,就算你不看asoul,只要你經常刷貼吧和知乎,你也一定聽過嘉然、七海娜娜米、珈樂、貝拉、乃琳這些名字中的一個或幾個。
沒聽過?那恭喜你,你現在聽過了,你被我引流過來了。
當你被頁友狂暴轟入的時候,你的第一反應是憤怒,接著就會破口大罵,叫這些引流狗馬上滾出克,但隨著頁友越來越多,你的心態會逐漸轉向哭笑不得,最後你意識到你根本無法對抗成千上萬的頁友,也根本沒法和每個人說清楚這裏原本是什麽地方、你們原本在這裏幹什麽。當地上有一只蟑螂爬過,你會抄起拖鞋把它變成二向箔;但當屋子裏有一千只蟑螂在開派對,你只好扔掉拖鞋坐下來,給自己倒一杯卡布奇諾,像大醉中看著羅馬城熊熊燃燒的暴君尼祿一樣欣賞蟑螂和鼠鼠的狂歡,像尼祿吟誦【荷馬史詩】中描寫特洛伊淪陷的壯麗詩篇那樣高喊:「頁友,這邊請!」
你有一口罐子,那麽破罐子破摔是自暴自棄;但如果你有一個瓷器窯,那麽破罐子破摔就成為了一種藝術,君不見賈寶玉聽人撕扇子,高興得直拍手:「撕得好,再撕響些!」
a友利用流量推薦機制,把自己變成了另一種流量推薦機制。
他們被互聯網引流到貼吧、豆瓣、微博、抖音、快手、知乎、b站等各個平台,然後再把這些平台的流量全部引回asoul。
你在政治、經濟、電影、婚戀、文化、歷史、軍事、幽默搞笑等所有嚴肅的不嚴肅的、專業的不專業的話題下面都能看到a友,看到他們不遺余力地復制貼上跟asoul有關的那幾句話,就仿佛某種不定時在互聯網上隨機啟用的病毒,把嘉然、珈樂、娜娜米、貝拉、乃琳這些名字感染進你的每一個腦細胞。
互聯網這龐大的廁所隨機按下沖水按鈕,把a友們以頁友的形式沖到各處,但a友們卻反客為主,把全世界都變成了自己的頁友。
你說令人厭惡?當然令人厭惡。不分時間、地點、場合,a友隨時隨地都會像擺脫不掉的牛皮癬廣告一樣冒出來,就連你解開褲帶準備拉屎的時候都會有人從隔壁隔間塞過來一張紙,上面寫著「關註一下b站主播嘉然今天吃什麽,比心捏」,還畫著一個穿粉色孕婦服的小矮子。
於是你剛拉出一半的屎硬生生被夾斷,連你的菊花和大腸都繃不住了。
於是你進入新抗壓背鍋吧等網絡廁所,把痛苦的便意朝著你能看見的每一個a友發泄,你使用了「皮套狗」「引流狗」等詞匯,然而嘉心糖、脆脆鯊、皇珈騎士們依然在樂此不疲地萬象天引,棺材商人包納莎拉不願意稱柯裏昂一聲教父,嘉心糖們卻毫不忌諱直接管別人叫爹,甚至會一邊磕頭一邊求人去b站關註「嘉然今天吃什麽」。
但得說句公道話,嘉心糖們的做法,是錢鐘書的圍城困局的終極解決方案。當你被困在下水道裏的時候,你不要老是想著「出去」和「進來」,你要想著翻轉「裏面」和「外面」。
即使你往上爬了一輩子,終於鉆出馬桶,看到的也不過只是別人的屁眼。
下水道上的小孔不足以讓你爬過去,但足以讓你把大便丟出去。
那麽,答案很顯然了。眾所周知,屎在哪裏,哪裏就是下水道,你把大便都扔到外面,那麽外面就變成了一根巨大無比的下水道。
畫地為牢,換一個視角看,就是我把整個世界關在了門外。
於是,某一天,被引流引得精神崩潰的你也去搜了一下嘉然今天吃什麽。你想,生活再差還能差到哪兒去呢?
於是,某一天,你也開始看皮套人。
多年以後,你被引流到別處時,你看到那裏的人徒勞地跟頁友們解釋一些他們根本不會聽的東西。
你微微一笑,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你腦細胞中沈眠已久的asoul病毒覺醒了,DNA開始轉錄,各種蛋白質開始生成,它們的分子結構上寫著「能處」「含金量」「引流」「沖鋒」「run」「團建」「硬漢」「盒威懾」「花圈」「外賣」「難繃」「惹」「捏」等各式各樣的標簽,大抵都是從神友、兔友、抗友、帶粉那裏偷來縫合而成的基因片段。
如同聽到施洗約翰在曠野的呼聲,那一刻你終於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你抖動著胡須,湊到吵得不可開交的眾人面前:「看到這裏的各位朋友們,關註嘉然,頓頓解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