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loop的作品有很多,【土撥鼠之日】、【恐怖遊輪】、【蝴蝶效應】、【記憶碎片】、【原始碼】、【禁閉島】、【一日囚】、【初戀50次】……
歐美電影中回到過去想要對未來做出些改變的懸疑情節,放在日本就成為了如【穿越時空的少女】、【求婚大作戰】和【寒蟬鳴泣之時】的作品。
西西弗斯的神話是人類心中永恒而原初的恐懼。
逃出不去的時間成為了無限的迴圈,逃不出去的空間就成為了【楚門的世界】。
對於Truman來說,更可怕的是永遠無法走出去的小島Seahaven,還是周圍所有人的隱瞞、做戲與欺騙?恐怕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
即使終於沖破了藩籬,外面的世界也如制作人和導演Christof所說,是一個 "sick place",有著一樣的謊言,一樣的欺騙。
但無論如何,都好過日落美景與藍天白雲不過是栩栩如生的風景畫,好過日升月落滄海潮汐都由電腦和指尖的滑動來控制,好過朝夕相處的妻子在結婚宣誓之時悄悄cross finger、在家中隨時可能拿起Mococoa對著不知隱蔽在何處的攝影機開始植入廣告。
如果有Sylvia、父親、Marlon等至親的真心陪伴,如果其他所有人都選擇不對他隱瞞真相,如果Truman不是唯一一個被蒙在鼓裏的人,如果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地永遠和Truman一起在這個片場生活下去,Truman還會想要逃離這個世界麽?
也許他想要的,不過是和其他人一樣平等的知情權,是有著相似身份地位的正常社會成員,而非人為看客我為小醜的滑稽戲演員,且站在一個自己完全不知情的舞台之上。
但真正的平等又何嘗存在?
導演知道的永遠比觀眾多,CIA知道的永遠比普通民眾多。
人們很難為離自己遙遠的生活和人事感到不平衡,只會怨恨和自己在同一高度的事物。
正如一個人也許會嫉妒鄰居的新車與同事的升遷,卻很少對看不見的頂層逸事感到怨恨,就算作為酸葡萄心理的談資,也是好奇多於憤怒。
那是只能仰望的高度,正如Christof的控制室在Truman的眼中,是遙不可及的高天孤月,一輪清輝。
或者,即使沒有周圍人的欺騙,Truman也是一個勇士,一個探險者,他不會一生日復一日地安心囿於這個小小的Seahaven島,他隨時準備出發,要去看看喧囂繁華的芝加哥,碧海藍天的斐濟島。
但如果芝加哥和斐濟也只不過是一個更大的片場,是更為廣闊的「楚門的世界」呢?
正如我們每個人的現實生活,也許不過是一團被放置在了更大的盆景中、卻自以為回歸自然的盤根錯節,或是一尾在廣闊的人工湖中徜徉,卻從不知百川歸海的遊魚。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影片的結尾,一次次被暴風和海浪掀翻打倒險些喪命的Truman將自己綁在了帆船上,在人造風浪終於妥協停止後的風平浪靜的「海面」上,九死一生的他如同一個勇敢的水手,迎著所謂的「陽光」,升起了被風鼓滿的船帆一路向前。
在某個瞬間,讓人想起Stanford的一句非官方校訓,來自16世紀的德國學者Ulrich von Hutten:
「Die Luft der Freiheit weht」──「讓自由之風勁吹」。
這自由的風吹了一會兒,Truman的船頭觸到了藍天白雲的壁板,楚門的世界盡頭,是一個冷酷仙境。
對著響徹空中的、曾一手打造和控制了他整個人生的造物主一般的Christof的聲音,Truman說出了那句著名的:
「In case I don’t see you… Good afternoon, good evening, and good night.」
作為一名曾經的「演員」,他在一個優雅的謝幕動作之後,轉身走入了那扇通向外面世界的一片漆黑的小門。
舉世歡呼。
Truman走出去之後會怎樣,沒有人知道。
正如魯迅先生問:「娜拉走後怎樣?」
當片尾曲響起,對著黑底白字的演職員表的時候,我竟仿彿有了一種同影片中觀眾一樣的、追了三十年的番組終於完結之感。
閉起眼睛想到的,是Truman在哪怕看似可笑和徒勞無功的自由之風勁吹之下,揚帆遠航的勝利笑容。
反烏托邦和人文主義在這一刻匯合,Truman說:
「You never had a camera in my h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