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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銅臭筆下/劇版【陳情令】中,魏嬰為何百般悲慘仍不黑化?而蘇涉、金光瑤為何早早黑化?

2020-02-08影視

先問是不是再問有沒有。你們從哪裏得出魏無羨慘?還是「百般慘」?

他一直都是標準爽文男主幸運ex好麽……這作者簡直給了他一個在小說背景設定下,私心到跟林黛玉似的夢幻身世:

母親是每個武俠小說都有的「世外高人」(抱山散人)的親傳弟子藏色散人(雲埋虎寺山藏色,這般抱山、藏色,出塵,入世,但又絕不流俗),客居雲夢期間還成了宗主江楓眠念念不忘一生的初戀女神,可見母親身份品貌都是絕佳。而且聽藍曦臣講,藏色散人以前和藍啟仁還是同窗,聽學的時候還剪過藍啟人的胡子,可見性格上也是少女時期的黃蓉、趙敏那一路子的古靈精怪小魔女(試問誰能不喜歡少女時期的蓉兒和趙郡主?)。

但偏偏這樣夢幻的一個小魔女最後還不貪權慕貴地嫁給了魏長澤,一個世俗眼光看來平平無奇,不善言辭,只是一個家仆的男人。而這個沈默寡言的男人也是一片俠肝義膽,修為甚高的忠義之士(這麽一看很郭靖吧)。這對神仙眷侶結為夫妻後雲遊四海四年,有了可愛的兒子。直到一次夜獵雙雙殞命,這才撇下兒子流落街頭做了很短一段時間的小乞丐,被江宗主迅速找到接回家比對親兒子還親——威風凜凜的雲夢大師兄,天賦異稟又風流倜儻的天才少年,和江家嫡出姐弟平起平坐,被千呵萬護著長大,從小屁股都沒被打過一下,誰敢給他半點眼色看?誰不捧著他?

可敬可親的江叔叔愛他,可以當著親兒子的面說他比親兒子更懂江氏;傲嬌的小師弟愛他,哪怕他一來,自己的三個好朋友(小狗)就被送走,自己的一切都要分他一半,自己哪哪都比他低一頭也從沒記恨過他,還保證一輩子都幫他趕狗;溫柔的師姐愛他,哪怕新婚丈夫被他失手殺死也不怪他;包括一直看他不爽的虞夫人,除了嘴巴刻薄點也從來沒給過他實質性的傷害,甚至最後的最後大難臨頭,虞夫人完全沒有一點猶豫地救了他。逃亡之時,溫情給他檢查傷口說:「紫電用全力打出的傷痕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傳言說虞紫鳶對你恨之入骨,可見傳言也並不可信。」

和全書的任何人相比,魏無羨的出身、背景、遭遇幾乎就是瑪麗蘇本蘇了好麽。以為仙門世家嫡出公子才叫好嗎。錯,那種是npc配置!

比如金子軒好嗎?靠臉第三的貴公子,又帥又有錢,好看吧,但他那一言難盡的種馬爹金光善,擱你你要嗎?藍家雙璧好嗎?三千條家規還吃素,還披麻戴孝——我就想問問有多少人喜歡藍忘機是因為喜歡他對魏無羨的癡情的,離開「忘羨」的戲份,他的人物層次推得起來嗎(我個人理解他就是作者賜給魏無羨的一個完美「獎品」,存在意義就是為魏無羨而生,包含著小女生的對另一半的全部幻想,人設堆砌,單拎出來空乏至極)?聶家好嗎?修刀靈的,時機一到宗主必然會刀靈發作爆體而亡,無解。老溫家?父親修煉神功,和親兒子說話都不從寶座下來,兒子想見父親一面只能各種自作聰明表現自己當戲精。

綜上所述,雲夢難道不是天堂嗎?做雲夢的大師兄難道不比做小師弟舒服嗎。> <

——所以你告訴我魏無羨到底哪裏慘了?

根據馬斯洛需求理論,生存才是第一位。魏無羨的前半生和朝不保夕的金光瑤的前半生沒有任何可比性(其實後半生也沒有),說何不食肉糜都是輕的。

金光瑤勾欄出身,母親雖然愛他,但也給他帶來了一個綁架了他一生的夢——「認祖歸宗,求得父親的愛。」與其說他在用一生治愈童年,不如說他在用一生實作母親告訴他的夢:等你出人頭地,父親就會來接我們了。

金光瑤是個典型的俄狄浦斯式角色,是弒父者,他身上其實有很多 classic的東西,掙紮、矛盾、欲望。他從沒體會過真正的父愛,他最初認知裏的「父親」形象是從母親那裏被灌輸的——即你得有所為,你得足夠優秀,「父親」才會出現。因此在他的意識裏他一直認為「父愛」(或者說除了母親以外的愛),都是有先決條件的,是需要去努力換取的,你得「有用」才能「被愛」。所以他無怨言地去做金光善指派給他的任何任務,哪怕19歲臥底岐山殺溫若寒這種明擺著讓他去送死的任務。他把自己磨成一把快刀為金光善處理金家所有的見不得人的臟活,挨打挨罵,看人眼色都沒什麽,因為他想實作他母親告訴他的夢——「等你出人頭地,父親就會來接我們了。」是「我們」。他想讓母親也被父親接回來。

所以當金光善說出那句「麻煩」的時候,他的夢想崩塌了,而當聶明玦說出那句「娼妓之子,無怪乎此」的時候,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覆滅了。所以往後,他選擇不猶豫地除掉這些永遠不會實作他夢想的「父親」自己取而代之。他這一生再無對「父親」的幻想了,二度弒父完成。

——金光瑤這一生,可以視作「父親」立場的人其實有兩個,除了生物父親,另一位大概就可算作他的結義大哥聶明玦。大哥的知遇之恩,讓他迷途知返的恨其不爭,他其實一直是有感念,所以他下意識地怕大哥,像小孩子做錯事怕被嚴厲的父親發現一樣。而聶明玦也是,連最初結義時都是想著用「大哥」的身份可以管教和約束孟瑤,看住他,讓他以後「別做壞事」,還擬出「如有異心,五馬分屍」的警告結義詞。(後來金光瑤以此踐行,會否也是他自認聶明玦背叛了他自己心目中「父親」的形象呢。)

聶明玦的正直嚴厲,雖然也不盡美,但比起金光善的利用,大概更接近正常倫理中的「嚴父」的樣子——可是金光瑤不懂,母親的影響讓他理所當然地以為「父愛」是需要「取悅」、「討好」才能換取的資源。所以他對著大哥撒謊,怕大哥不高興,卻不知這才是最讓聶明玦火大的。如果他能像普通的坦率弟弟(書裏其實表現得很明顯,比如校場上聶懷桑不肯好好練刀跑去金光瑤那「求救」,聶明玦看到後氣憤地瞪著他倆罵道:「一個兩個都該綁起來好好打一頓才好!」他對金光瑤其實和對自己親弟弟的管束也無差。只是聶懷桑是親弟弟,而且從小被罵習慣了,被罵滑了頭早飄飄然了,所以不以為意。)一樣明確道明心中所想,也許未必不可調和,只是可惜。

聶明玦最初的記憶裏,是那個形單影只撫慰戰後百姓的孟瑤,包括後來金光瑤向金光善進言修建瞭望台,他是唯一一個願意伸出援手的宗主。藍曦臣說:「大哥一向嫉惡如仇。」金光瑤卻驚了心,寒聲道:「難道我就是惡嗎。」——倒也是這番認知的錯位導致了他們半輩子的雞同鴨講。聶明玦當然一直認可金光瑤的「善心」(藍曦臣:「大哥當然是認可你的,否則也不會同你結義了。」),而處在他的位置上,所不能理解的,只是金光瑤的「分別心」:為什麽你能對那對母女撫慰照顧,對身邊人、同修卻能痛下殺手?

——就像魏無羨觀音廟裏難以置信驚呼出的:「就為了這個?」 原本是一個結果的事,他們當成原因和問題。

後來金光瑤成了金家宗主,成了仙督,他建觀音廟,把觀音的臉塑成孟詩的樣子,讓她受萬人跪拜供奉,他要靠自己的能力實作母親告訴他的夢想,把自己化作自己理想中的「父親」。這點在他十分愛護金淩、他修建瞭望台,並且哪怕再危急也不隨便訓斥下屬也有所體現。

也許世人說他偽善,但道德層面的事,所能檢驗的證據永遠是論跡不論心——得看實際做了什麽,一碗水得端平。

那現在再來說說夷陵老祖——又做了什麽?

亂葬崗歸來自創招祟符虐殺溫晁他們;大鬧百花宴讓剛繼任宗主的江澄舉步維艱;窮奇道截殺事件裏失控殺了金子軒在內的金家50多口修士;不夜天失控又害死師姐和一眾修士……最後自殺。

快意恩仇和自私發泄也許眉目相似,但永遠不是一回事。恃寵而驕和光明磊落看著也像一對孿生兄弟,但其間也存在鴻溝天塹。既然要享受闖禍那一刻的舒爽,又怎能不承擔後來的代價呢——可問題是,有嗎?

——有嗎?不夜天殞命不是代價,他死,是因為他想死,一個一心求死的人去死,那「死」本身又算得上什麽代價?何況他為何「想死」?因為他想逃。

藍二問靈十三載,在「夷陵老祖」成為一個嚇孩子的怪物與汙名時,夷陵老祖又被獻舍而歸,除了期間看過一次小孩子演戲讓他傷感了一剎,他有付出任何代價嗎?回來頂著莫玄羽的軀殼安穩過日子,見金淩第一面脫口而出「有娘生沒娘教」,知道他是師姐的孩子後才後悔掌嘴,和藍忘機談戀愛,和金淩相認與江澄和解,最後觀音廟一起「破案」、「封棺」,一舉被割裂成一個慨嘆世人「眼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的旁白式人物和畫外音,主角功能驟然退化,角色內部邏輯和層次都非常混亂,幾乎沒有遞進,也沒有聯系。番外蜜月則直接成了與前後文毫無關系的傻白甜……

——看到後頭我只能把他當作一個作者本人的「分身」了,因為視角完全混亂,旁白、解說完全介入其中,導致這個「人物」本身已經只有「物」的功能,沒有「人」了。這樣的「角色」,你又怎能說他「慘」說他「黑化」呢?可以的話,我只想說他又當又立,內分泌紊亂。

魏無羨,我不知道在創作這個角色的時候,作者是單純把他當通風機還是發泄口,但這個角色的斷層和不能自圓其說的地方之重已經不能用「斷層」來形容了,幾乎像好幾個人輪流帶著「魏無羨」的面具演戲,還讓你相信這是同一個人,我只能說,我能感覺到作者想透過他的種種言行,他的「不拘小節」、「放浪不羈」來表明他的「無羨」,他的「赤子之心」(嬰),他的至情至性(?),但不是這個樣子……

這是自憐,是打著「所修非常道,但行正義事」的大旗堂而皇之的自戀——當然這也是可以的。如果「自戀「就是作者的動機與目的的話,那麽圍繞周身的割裂便也不再是問題,而是整體的辯證統一了。

何為「正義」?自訂的變量座標軸可還有不正的義理?只是,你無法從一個內在邏輯混亂的事物身上證出真正的因果,亦無法從一個非美中去求得美——就像柏拉圖說的,「美永遠無法逐步或逐步從非美中產生。」假作真時真亦假,但假裏依然求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