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的主線是「情」
白蛇和青蛇都在領悟世間之情。
但不同的是,白蛇的悟情物件是許仙,而青蛇的悟情物件是白蛇。
電影中有兩處白蛇和青蛇關於「情」的對答,但兩次對答的資訊卻大不相同。
第一次是白蛇在教育青蛇,而第二次卻反過來了,是青蛇質疑白蛇所謂的「情」。
當白素貞愛上了許仙所代表的「人」,她便開始漸漸疏遠青蛇,她看透了青蛇拿許仙尋開心,甚至看透了許仙的搖擺矛盾,但她還是選擇和許仙在一起,希望青蛇回紫竹林去。
白蛇告訴青蛇:
你沒有人的感情,你還不會流淚。
這時候的小青地反應是努力地想要擠出眼淚,但是小青失敗了。
白蛇從許仙的身上懂了情愛,也嘗到了痛苦。
這是白蛇對情的感悟:情是男女之愛,是痛苦。
而經歷了姐妹鬥法,誘惑法海,水漫金山後,不再懵懂的小青也提出了自己對情的感悟。
白素貞,你說你和許仙是情。
你有沒有想過,你我姐妹相伴五百年的感情也是情?
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人一樣看待?
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白蛇無言以對,或許她也發現自己走錯了路,悟錯了情,但她已經無法回頭。
最後青蛇在見到剃度逃避的許仙後,她也流下了眼淚。
眼淚是悟情的象征,小青不是為了許仙落淚,而是為了白蛇落淚。
白蛇為情化人產子,為情盜取靈芝,為情水漫金山,最後一無所有。
小青知道,她已失去了姐姐。
在講述青蛇對白蛇的感情前,我必須先聊聊電影裏的兩個男性角色——法海和許仙。
這是因為在這個具有宗教背景的故事裏,導演借法海之口說過:神、人、鬼、妖等級次序分明等級有序,青蛇和白蛇雖然是故事的主角,然而論等級次序卻排在最低等。
自古以來民間便存在妖怪欽慕人類的神話傳說,這種習慣在宗教背景的故事裏則變成了,妖也好、怪也好、修行悟道的主要方式是模仿人幫助人親近人,能修煉化人就是在修行路上上了一個大台階。
有這種特點在前,就不難理解我要先分析法海和許仙了,法海在電影裏的大多數時候以佛或者仙自居,許仙則是典範一般的凡夫俗子,從觀眾的視角看他們絕不如青蛇和白蛇可愛,但在神人妖的次序下,即便是許仙亦是青蛇和白蛇向往的物件,因為他是人。
法海是仙佛,或者說以仙佛自居這一點在電影的第一幕就表露無遺,法海看著街市上的蕓蕓眾生發出了人間竟如鬼蜮的感嘆,這句感嘆很重要。
它點出了全劇悲劇的大背景,白蛇的愛情悲劇不過是人間淪為鬼蜮的大悲劇下的小悲劇。
另一點則是點明了白蛇和青蛇修行的必然的失敗結局,她們以人為模仿物件修行,但這鬼蜮般的人世間,人已經半人半鬼,她們的模仿也只能是功敗垂成,從這一角度來說,白蛇對人的感情的學習從一開始就錯了。
這一幕的另一意義在於對法海的審判,法海自認高人一等,因此以神仙的視角審視人間,然而他自己又是個什麽情況呢?首先他是非不分,老和尚從未作惡,他卻將之降服,壞了人家修行,面對產婦,他想要幫忙卻又生色欲,可見他也並不能擺脫人欲,如果說青蛇和白蛇是照著人類的行跡修行,那麽法海就是照著典章死板的修行,並不比青蛇和白蛇高明。
他的感情也依然停留在人的境界而沒有達到神仙的境界,而這將在後來深刻的影響與他雙修的青蛇。
青蛇在破了他的定力後收獲的不是凡人愛情也不是神仙的戒律勸誡,而是一個凡塵男子破防後的惱羞成怒。
而青蛇模仿的另一個物件許仙則更加糟糕。
許仙這個人物原定是張國榮,又想改成劉德華,但那時候張國榮在【霸王別姬】劇組,而劉德華又嫌棄許仙這個角色很娘,想要改成許仙和法海對打的硬漢戲。
徐克表示大受震撼且不理解,於是兜兜轉轉,許仙這個角色就落在了話劇演員吳興國的身上。
他有戲曲功底傍身,但面相實在不討喜。
因此我們見到了一個小氣的、猶豫的、虛偽的凡人許仙。
正因為本劇裏的許仙無限的「小」,才襯托了青蛇和白蛇無限的「大」。
在這對姐妹的爭奪戰裏,許仙本人好像並無任何優點,沒錢、沒顏、沒談吐、讀書多年還是一個酸儒,他在這對姐妹的眼中是一個體驗凡間的道具。
青蛇和白蛇起初都不懂人間的情愛,她們風情萬種的走過湖邊,引得漁夫落水,她們哈哈大笑,以為那就是人性。
然而那其實不是人性,或者說不是完整的人性,那是人欲,欲是人的感情的起點,卻不是人的感情的終點和全部,白蛇懵懂的意識到這一點,於是她們勾引了看上去更接近人的許仙。
許仙是人,而且是個教書先生,教書先生的身份賦予了他兩層光輝。
其一是相比於凡俗他更能壓抑欲望。
其二作為教書先生,他既然可以教人,當然也可以教妖。
青蛇和白蛇想要像人學習擁有人一樣的感情,許仙是個不錯的選擇。
然而這個選擇是完全錯誤的,許仙並沒有教給青蛇和白蛇人類的情感,倒是把情欲一面無限放大,他從教書先生變成了脂粉奴隸,做著嬌妻美妾的美夢。
從這一角度來說白蛇對青蛇說,她連眼淚都知道是什麽是很有道理的,因為白蛇更清醒,她從許仙的情欲中悟出了情,而青蛇暫且只看到了欲。
這青蛇對白蛇首次的不滿,這種不滿可能來自被拋棄的嫉妒,青蛇和白蛇相伴多年,白蛇一朝領悟的人的情,就要把青蛇隔絕在外,這對青蛇何等殘忍!
人類的情難道比妖怪百年千年的相伴的感情更珍貴嗎?
這是青蛇的疑問。
帶著這樣的疑問青蛇做了很多在白蛇看來愚蠢的事情,比方說勾引許仙,比方說勾引法海,這種勾引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視作對白蛇的回應、嘲諷和質疑。
你白素貞向往的人類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嘛
許仙這個看似忠貞的教書先生也是可以勾引的。
法海那樣的怒目金剛還不是輸在了我的手裏。
然而在嘲諷的叛逆下隱藏的正是青蛇對白蛇的感情。
青蛇認為白蛇應該和她在一起,這可以是相伴的友情,可以是親情,甚至可以是愛情,但是無論什麽感情,小青認為她的感情總該是高於白蛇所追求的人的感情的。
這是青蛇和白蛇最大的不同,白蛇始終在追求像人成人,而青蛇對此則不大感冒,而且青蛇始終試圖將白蛇拉回到自己一方,從這一角度講青蛇和法海是一類人,一個堅持妖本位,一個堅持人本位,直到白蛇懷孕,青蛇才意識到白蛇和她是不一樣的,白蛇領悟到了情,這份情未必是許仙教的,但是白蛇領悟到了,由此她變成了人,比法海眼中的鬼物更像人的人。
而青蛇也在失去白蛇的那一刻成了人。
她從白蛇身上學會了感情,所以她留下了眼淚,流淚是成人的象征。
所以總體來說青蛇對白蛇的感情是怎樣的呢?
我想是從相伴的親情到姐妹情到嫉妒到嫉恨再到理解。青蛇對白蛇感情的變化正是她逐步成人的過程,電影最後留下的兩個角色,青蛇和法海都是完成了從原有身份轉變為人的設定,青蛇是從妖變人,法海是從假神仙變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