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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如何保護像藏狐這樣蠢萌的野生動物?保護生物多樣性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不是說說而已?

2020-06-18科學

是誰告訴你藏狐棲息只需要5平米的…

藏狐的棲息地大小通常跟植被的豐茂程度有關,這方面數據很少,但是通常不會小於1.8平方公裏。藏狐一般都在高原草甸區活動,不大可能跑去深溝密林地帶,高山草甸質素差異很大,從水草豐美的地方到植被稀疏的戈壁灘,距離可能只有幾十米。

高原草甸有一個非常獨特的特性:有地表水的地方就有生命。然而高原上的土質存水能力相當差,地表水通常都在河谷裏,所以河谷裏植被才會豐茂,滋養出各種各樣的生命。

藏狐往往就生存在這裏。

我對藏狐非常感興趣,經常追蹤它們,談得上還比較了解。然而科學界普遍對這種動物不是太感興趣,對其研究非常少,有一些紀錄片裏面講的,錯漏也很多很多。

棲息面積方面,藏狐是一種相對比較孤僻的犬科動物,從未觀察到它們結成超過家庭群的大群落,都是獨來獨往的,通常一公一母組成家庭群,丈夫、妻子輪流照看孩子,另一個去捕食。所以藏狐占據的棲息地不能按照「一頭」來計算,通常你看到一只藏狐,意味著不遠處還有一頭在看家。

藏狐的棲息地與另一種動物息息相關:高原鼠兔。高原鼠兔是藏狐的主要食物,盡管它們也有可能捕獵別的動物,比如野兔、喜馬拉雅旱獺,然而藏狐畢竟是為了捕獵高原鼠兔而高度異化的一種狐貍,它們的嘴、爪子乃至於整個身體,都是為了高效捕獵高原鼠兔而前進演化的。

因為這種異化,藏狐已經沒有了給自己挖個藏身洞穴的能力,所以它們的策略非常明確:搶。它們會搶奪喜馬拉雅旱獺的洞穴來住,把原主人趕跑。喜馬拉雅旱獺對此意見非常大,然而它們是食草動物,對此除了憤怒的譴責,並沒有什麽辦法。

小萌物何苦為難小萌物……

現在你知道為什麽藏狐長相那麽滑稽了吧?其實藏狐根本就不是什麽「國字臉」,它的臉並不方,看起來很方僅僅是角度問題,換個角度它的臉更詭異……

它這個肯定不能算「國字臉」,這明顯就是「鞋拔子臉」。之所以看起來很方,是因為你在正面而已。這種鞋拔子臉實際上是為了捕獵鼠兔而長的,鼠兔的洞穴有兩種,一種是非常深的、經常棲息的、四處聯通的家常洞穴,另一種是用來臨時避難的淺洞穴。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鼠兔通常不會把自己家附近的草啃光,它們會跑遠一點吃草,為了對付另一個更可怕的天敵——貓頭鷹、老鷹,它們會臨時性的挖掘一個淺一點的洞穴用來避難。

可是它們對鞋拔子臉就沒辦法了。

鞋拔子臉的嘴很長,能夠把可憐的小鼠兔從避難所裏叼出來。相對來說縱紋腹小鸮和大鵟要可怕得多,這兩個家夥在空中飛,一丁點聲音都沒有,突然兩個致命的爪子就奪走了可憐的小鼠兔的小命,嘰的一聲慘叫以後變成午餐。縱紋腹小鸮和大鵟一天最多能抓上百只鼠兔,很顯然藏狐並沒有那麽誇張,它畢竟只有5公斤左右的體重,還是陸生動物,新陳代謝沒有鳥類那麽快。

所以鼠兔把防禦重點放在了防空上。

但是藏狐也不是省油的燈,它長得這麽怪異,可不僅僅為了當網紅。

它養育幼崽的時候, 最多一天能夠捕獵多達200只鼠兔

當然它平時並沒有那麽貪婪,每天也就是花一兩個小時捕獵,剩下的時間都是在石頭堆裏打盹,一小時捕獵十幾只鼠兔對於它們而言不是什麽難事,足以養家糊口了。所有動物都喜歡老婆孩子熱炕頭,沒有例外,「好吃不過餃子,好玩(劃掉)舒服不如躺著」,所以不捕獵的時候藏狐也很樂意躺著睡大覺。

它們吃飽了沒事幹的時候看起來非常像一種長相怪異的狗,但是跟狗不同的是,它們性格非常孤僻,一點都不想親近人類,所以指望養一只來擼的小夥伴們還是算了吧,它們性格很剛烈的,抓回來養的話它們會 想方設法的自殺

對藏狐的生活大致了解以後,我們再來看鞋拔子臉狐貍的保護問題。

現在專項實施的對藏狐的保護,就是等於零。沒有任何人保護這種動物, 本地牧民對它們並沒有什麽好感 ,藏語裏管它們叫做「瓦莫」,代表著狡猾、陰險,遠沒有它們在互聯網上的形象那麽正面。雖然不會傷害它們,卻也沒人喜歡它們。這是因為藏狐的性格實在是太孤僻了,它們真的真的十分害怕人類,實際上我盡了最大努力,也最多只接近它們到30米的距離,再小於這個距離它們就控制不住的要奪路而逃了。然而它們逃命的方法又實在是太愚蠢了,總是隨便找個坑蹲著,或者找個石頭堆趴著,以為別人就看不到它們了。

這種時候它內心裏真的以為你是看不到它的!

這個世界最殘酷的事實就是,狡猾實際上就是被看破了的聰明。

人眼是一種效率非常高的、殺手的眼睛,不但能分辨色彩、亮度,還對運動物體特別敏感,還能準確的分辨材質,是皮毛還是草地還是石頭,實際上在人眼裏一目了然。所以藏狐的形象實在是不夠光彩,顯得鬼鬼祟祟的。

至於外地來到西藏的人,就更不關心這種動物了。一方面狐貍皮並不昂貴,大量的養殖狐貍皮毛充斥了市場,品質比藏狐的皮毛好太多了。你去拉薩的八廓街一帶,大量的「藏狐皮」就掛在大街上賣,我敢用人品給你擔保,裏面沒有一張是真的來自於藏狐,那些裏面大部份是工廠制狐裘的下腳料拼接的,少部份是拿養殖雪狐的皮毛染的色。另一方面偷獵藏狐代價很大,本地人雖然不喜歡藏狐,但是更不喜歡偷獵者,你很可能會被打個半死。

所以鞋拔子臉狐貍現在的生存狀態大致上就是散養, 沒人管,也沒人傷害

除了有個黑胖子老是拿著相機跟著它們追以外。

被我的長焦鏡頭逮住過的藏狐不下數百只了,總體來說藏狐的數量並沒有什麽危險,還是挺多的。它們算不上很密集,但是 3-10平方公裏就有一只 是沒問題的。整個青藏高原不含不丹、拉達克這些地方,總數量達到10萬只的規模應該是比較準確的,科學界的估計是4萬只左右,我覺得有點保守。

它們的棲息地也沒有被割裂,族群交流也沒有問題。這一點從地域分布就能看出來,四川藏區、青海藏區和西藏的藏狐看起來沒有什麽差別,青海的貌似顏色要深一些,但是我也沒辦法確認。這說明它們之間的流動並沒有被什麽東西阻隔,不會出現明顯的分化。唯一的區別是四川藏區的藏狐要蠢一些,它們總是傻乎乎的跑到公路附近,然後被突然出現的人類嚇得屁滾尿流,西藏、青海的就不會。

塔公草原上一只被嚇飛的藏狐,跑太快了對不上焦。

藏狐目前唯一可能的威脅在於 過度放牧 。過度放牧是目前青藏高原最主要的生態威脅,很多物種的生存都受到過度放牧的威脅。

一只藏狐在牦牛群裏艱難求生。

受到過度放牧威脅的動物遠遠不止藏狐一種,還有很多很多。牛羊是需要吃草的,而本地人的生存、發展都依賴於牛羊,隨著人口的增多、物質需求的發展,就需要更多更多的牛羊。然而草場是有限的,總有一天草場會不夠用。實際上現在草場就已經不夠用了,青藏高原雖然大,然而能夠用來放牧的土地卻並不多,每年就那麽多草,就只長那麽幾個月,早晚會達到極限的。

草場退化的結果是觸目驚心的。

退化的草場會長出很多無法利用的雜草,像狼毒、蕁麻,這些草成為優勢物種以後又會進一步遏制其它草的生長,形成惡性迴圈。草量減少,直接威脅高原鼠兔的數量,以它們為食的食肉動物,像大鵟、縱紋腹小鸮、藏狐、狼,就會急劇減少。食肉動物的減少反過來讓鼠兔的數量暴漲,進一步減少草量。從而讓整個生態環境陷入食草動物——食肉動物的動態不平衡震蕩中,最終導致環境的崩潰。

總之,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系統,其中最重要的環節,是最不起眼的 青草

過度放牧的問題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程度,然而本地人的發展同樣是一個不可能簡單粗暴解決的問題。他們跟我們一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他們享有和我們完全一樣的公民權,生存權、發展權是必須要保障的基本人權。

如何化解這個矛盾重重的難題?這是我們應該考慮的問題。

當前一個比較有前途的方式是 種植飼草 。把牛羊圈養起來,在別的地方種植飼草餵養,可以極大地緩解過度放牧的問題。比如在西藏的農業區,像拉薩河谷、雅魯藏布河谷地區種植飼草賣給牧區餵養牛羊,可以避免破壞脆弱的草原生態。在內地的農業區種植飼草也是一個辦法,不過需要付出運費。

可以透過國家補貼的方式促進異地種植飼草行業的發展,從而起到保護高原生態環境的作用。

畢竟青藏高原是我們國家非常重要的生態屏障,這個地區的生態環境保護,直接影響到中國14億人乃至於整個亞洲數十億人的生存與發展。

我個人在從事一些異地種植牧草的嘗試,也就是在四川盆地內原「退耕還林」區,不適合耕種糧食作物的山坡地,開展高產飼草的種植。

飼草對土地質素的要求不高,也不存在較高的管理難度,理論上是可以利用四川閑置的山坡地開展的。這些飼草經過簡單處理以後,如果能夠以合理的價格運往四川藏區、西藏,是可以大振幅緩解當地飼草不足的問題。同樣在甘肅也可以開展同樣的專案,主要針對青海藏區過度放牧問題。

現在商業上最主要的問題就是運費問題,確實這麽遠運飼草過去,很難賺錢。

希望國家能夠在這方面多考慮一下。青藏高原的生態環境極其脆弱,人口承載能力極其有限,而一旦超出承載極限的後果又十分嚴重,是時候從國家層面考慮、從環境保護角度出發、從商業渠道落實,切實把青藏高原的環境保護做起來了。

(以上照片全部為本人拍攝,禁止一切形式的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