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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常常是一個令普通人感覺促狹和赧然得手足無措的月份,近三四年尤甚。
上月的大紅春聯和爆竹聲聲掩蓋了賦閑在家老衰困窘還有病痛……那些不為人知也羞於啟齒的一切,終與鄉愁如潮水退去後的三月裸裎相對,囁嚅良久,終是無言。
於北方,是料峭春寒。
於南方,是回南天。
南方的三月,濕氣濃得化不開,新花和舊葉各自沈重,各自掉落,誰也顧不上誰。
2018年之前的很多個三月,會跟一班朋友去爬山,梧桐山、鳳凰山或者筆架山,一路嬉笑打鬧,林間的鴉雀都嫌我們聒噪。
後來,不管誰約都不去了。
他們照例張羅,我不再應聲……就像一個水泡突然「piu~」的一聲消失於他們的世界。
2
2018年三月末是個 分水嶺 。
彼時訂單相對減少,前所未有的空閑,得以讀了許多雜書:歷史、政治、經濟……
同時,也在一個很偶然的情況下被人從文學群拉進了一個時政群,看了很多貼文。
作為一個生意人,我第一次知道當年加入WTO時的背景和承諾的條款,以及後來的兌現情況,以及為什麽會有貿易戰。
當然,也目睹了什麽叫朝令夕改;
甚至親歷了什麽叫有理無法走遍天下,有理根本說不清,也找不到地方給你說清。
我問身邊的朋友怎麽看,怎麽辦?他們說哪來的什麽怎麽看,怎麽辦?都是命。
以至於後來,當我努力回想大家之前一起爬山時那些連鴉雀都嫌聒噪的內容,卻怎麽都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的東西一定也不怎麽重要吧,否則,怎麽說舍就舍下了呢?
3
接下來就是三年口罩, 觸目驚心 :
一個人掛了,非數碼,無墓誌銘。
一些精致的人選擇潦草結束此生。
還有一些人,穿上白衣服和戴起紅箍箍就可以一腳踹開任何人的家門,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他們鞍前馬後、助紂為虐,事後並無一人站出來自責致歉,多麽心安理得。
極少數人在無數人喵喵後遺癥的饕餮盛宴裏發完大財,然後把公司或工廠登出了事。
這期間還發生且不限於以下:
被鏈子鎖了24年的女子。
吃燒烤的女子。跳樓的孩子。
原地消失的孩子。被霸淩的孩子。
被碾壓的孩子。被活埋的孩子。
被墜樓的孩子。被網暴致死的人。
在水災和火災中沒有逃出生天的人。
參與各種抵誌然後失去工作的人。
高位接盤、斷供負債、征信黑了的人。
被P某P/gu票/ji金洗劫一空的人……
谷歌被走了,三星走了,史丹利百得、Old Navy、樂天、LG、現代、樂購、飛利浦還有雅虎、OKI……都走了,滿意了?
不。敵人都夾著尾巴逃跑了,那就要調轉槍口對準自己人:鋼琴家李雲迪被搞臭,作家莫言被起訴,農夫山泉被攻擊,某校長寫了個小小說就要被扣帽子被調查……
這已經不是大家閉嘴不閉嘴的問題了。
這是有人舉著放大鏡,懷揣 陰毒心 ,腰間系著銅頭皮帶,在雞蛋裏拼命挑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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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勞,大包大攬;破敗,佯裝看不見。
(甚至是默許縱容各種非人類行為的發生)
如此惡性迴圈的結果顯而易見,這盛世終如某些人所願,終如剎那間煙火燦爛。
弱智都能明白的道理,偏偏太多連弱智都不如的傻子,將別國和某某勢力列為答案。
砸你水果攤的、沒收你電動車的、跟你爭搶紙殼子和礦泉水瓶子的、把毒牛奶強灌進你孩子嘴巴的、用作業把你孩子壓垮的、公然器官移植、令你無家可歸、無錢醫病、老無所依、三月茫茫然無處覓食的……是別國和某某勢力?
而知道答案的,也無法多講。
不能跟不熟的人講,也不能跟身邊的朋友和家人講太多,無論是對前者還是後者,都意味著冒險,且容易吵架和反目成仇。
那些答案硌在心間,搓磨成繭。
有時候它會變成文章,偶爾被看到,大部份不被看到。有時候它會變成一種類似江湖黑話的東西,在跟我一樣知道答案的人們當中流傳,無需多言,心照不宣。
就目前來看,這如大夢般的六年也僅僅只是解決了一個「怎麽看」的問題,以及找到和聚攏了那些跟我持同樣看法的人。
至於「 怎麽辦 」的問題,我估計自己的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更別說參與了。一代有一代的清醒,我們已老,也已竭盡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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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三月,我在 越南 的河內,此地距離我家僅860公裏,只需徒步過一個友誼關。
一小時時差,卻好似置身另一個時空:
與國內同樣的生意,同樣的流程,同樣既要速度又要質素,同樣的色卡和尺寸。
同樣的呼朋引伴,同樣的客從八方來,同樣煮著一壺茶水,看它從平靜到鼎沸。
跟胡誌明(西貢)相比,河內更像廣東。
同樣有西湖,同樣的溫度與濕度,同樣有三月殷紅的木棉,有風聲簌簌而過。
同樣的膚色,同樣愛吃辣椒,同樣會驚詫滿大街金發碧眼的老外---他們從哪裏來?
我就像一只飛鳥,在這兩個相同又不相同的時空之間來回穿梭,每兩仨月一趟。
(不同之處就不說了,自己琢磨吧)
沒有哪個國家是天堂,對於我來說,靈魂能被妥帖安放的地方,就是人間天堂。
三月,再見。
四月,請對大家好一點。
(昨晚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是個因母星球幾千次文明淪陷而無法生存的三體人,來到這個新空間,不是雀占鳩巢,是伴飛)
原創 阿米 阿米很不乖 2024-03-30 09:13 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