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tt Rivers博物館 ,這座牛津大學的 考古學與人類學博物館 ,是我最喜歡的博物館。
博物館建立於1884年,英國陸軍中將、民族學家和考古學家奧古斯都·皮特·李華士(Augustus Pitt Rivers)將他來自世界各地的22000件收藏品捐贈給了牛津大學,從而形成了以他的姓為名的Pitt Rivers博物館的基礎。在中文裏,這座博物館常被叫做皮特河博物館,或皮特李華士博物館。
如今,博物館的藏品已經達到了50萬件之多,許多由世界各地的人類學家與探險家捐贈, 每件展品都具有獨特的考古與人類學意義,並給予我往世界更遠、更深處探索的啟示。
博物館唯一的入口在牛津自然歷史博物館後部的拱廊,穿過擺了2副巨大恐龍骨架——猶如秘密寶藏的看守者——的大廳往後走即到。
Pitt Rivers博物館面積並不大,藏品極其密集,且因為物品來自截然不同的民族與文化,因此許多展品對於現代社會的人來說都是格外陌生、奇異的,隨時轉身都可能被嚇到。
三層樓的每一層都擺滿了玻璃展櫃,昏暗的燈光照亮它們,仿佛來到深山洞穴中的藏寶地。櫃子裏密密麻麻地按類別排列著來自全世界、各個時期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展品。博物館的陳列不按年代或地理區域,而是根據用途布置。所以,我們可以看見不同時代、不同地區的類似物品,並進行對比。
我流連於夏威夷的鳥羽鬥篷(這種紅黃羽毛的鳥類已經滅絕)、因努伊特人用海豹腸制作的大衣、日本的能樂面具、貝寧王國宗教儀式上使用的象牙、非洲與南美洲的面具、加拿大海達族的木雕……
而櫃子上方直至天花板的高度則擺放著各種文化的雕刻品、瓷器、金屬制品等,還有巨大的獨木舟懸掛在天花板,高聳的圖騰柱貫穿了三層樓,等等。
11米高的海達圖騰柱是博物館尺寸最大的展品,1882年在加拿大海達瓜依群島由整根紅衫木雕刻而成,不甚明亮的燈光照亮圖騰柱上雕刻的動物,尖利的牙齒和犀利的眼神傳遞出原始的野性,仿佛將我所置身的博物館與自然的世界、靈性的世界連線。這是真正的來自荒野的呼喚。
我們花了3天時間流連於此也未能看完當時展出的展品,隨時擡頭或是蹲下,都能發現放在不起眼的小角落的奇特物件。參觀Pitt Rivers博物館,每一次回頭、轉身都能有新發現,很多手寫的展品標簽字跡細小,需要仔細的探索與觀察。
在這些密密麻麻的展品中, 最有名或者說最可怖的莫過於那些拳頭大小的收縮人頭 。
所謂縮頭術,就是將 在決鬥或戰爭中砍下來的人頭當作戰利品進行一系列的特殊處理來保存 。世界上許多地區的部落都有獵頭的習俗,但只有南美亞馬遜地區的希瓦羅原住民(Jivaroan Peoples)擁有制作收縮人頭的習俗。這些原住民相信,將死者的人頭進行收縮,能夠迫使死者的靈魂聽從制作者,同時也能防止死者的靈魂復仇。
根據維基百科的縮頭術介紹,頭部的整個表皮被從顱骨上剝離,眼瞼用針縫上,嘴唇部位則使用三枚棕櫚針釘起來。一個小木球被放入表皮之下,取代顱骨以維持人頭的形狀。隨後人頭放入煮沸的、含有單寧酸的草藥水中浸泡,再使用熱石頭和沙子將人頭烘幹。最後,在人頭的表皮擦上木炭灰(據說能防止死者的靈魂從首級中逃出來報仇),有時還會加一些裝飾性的珠子。
整個過程也可視作對敵人靈魂的警告。每當收縮人頭制作完成,原住民都要舉行一系列的節日和祭祀以示慶祝。
19世紀,歐洲人進入亞馬遜之後,對當地原住民制作的收縮人頭產生了極大興趣,而原住民也樂意用這種人頭來交換更先進的槍炮武器。一時間,收縮人頭成為了熱門的貿易商品,在歐美的探險家、收藏家之間頗為流行。
Pitt Rivers博物館收藏的這幾個收縮人頭,便是那時候的歐洲人與亞馬遜原住民交易所得。他們有的面容平靜,有的形容猙獰,他們被縫起來的眼瞼上睫毛清晰可見,頭發間裝飾著彩色的珠子,緊閉的雙唇下藏著的復仇者的靈魂不知是否還在徘徊,尋找著出逃的機會。
在哈利·波特系列電影裏,我們也能看見掛在騎士巴士上的收縮人頭。雖然看起來很可怕,但和博物館其他展品一樣,這些人頭、包括歐洲人對其的收集(乃至獵奇式的掠奪), 都只是展示了人類社會中某些族群的普遍行為之一。
整座Pitt Rivers博物館之所以讓我印象深刻且極為喜歡,就在於它 收藏與記錄了世界上許多原始部族和他們即將消失、甚至已經消失的文化。 許多偏僻遙遠、與世隔絕之地,同樣擁有值得被銘記的部落起源、習俗、信仰、日常生活與飲食。
步入近現代之後,現代文明與原始文明之間的角力幾乎是以前者的壓倒性優勢在進行,現代化在摧枯拉朽地吞噬古老,這是必然,卻也不免讓人生出懷舊的傷感。博物館的展品或許不少來源頗有爭議,但其收藏與展覽在今天是意義非凡的。
每一次走進Pitt Rivers博物館,我都仿佛被提醒人類族群的多樣性 :世界不是只有我們或者你們,還有許多不同的他們——人類本就參差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