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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之行:探訪雷基利塔墓地,見證生命的故事

2023-06-18旅行

第一次來南美洲,墓地是我必去的地方。

雖然在巴西逛完墓地後被搶劫的經歷不是很愉悅,但這也不能影響到接下來的行程。而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雷基利塔墓地,是我迄今為止最喜歡的墓地之一。

和歐洲的墓地不同,雷基利塔的墓地不再是遍布的墳冢,而是一個又一個墓室。

在阿根廷,人們會將家族的所有死者的棺材放在墓室裏,而不是埋在土裏。

棺材本身是金屬打造,外觀還會用到黃銅,甚至黃金進行裝飾。同時,墓室的大門通常是玻璃的,這也是為了能讓外人看到家族的財富實力。

在歐洲逛墓地時,我會先自己查查資料,看看有沒有我認識的名人,科學家,藝術家等等。可是我對南美洲歷史知之甚少,幸好雷基利塔墓地有專門的跟團遊活動,也讓我了解到了很多鮮活的歷史。

活埋少女的傳說

在雷基利塔墓地,每座墓室埋葬的都是一個家族,但只有一個例外,就是19歲就不幸去世的少女Rufina Cambaceres,我們叫她如姐吧。

如姐出身於20世紀初阿根廷的名門望族,是一位相貌出眾的名門之女。有一天,如姐和她的名媛朋友們約好了去劇場參加趴體,可眼看著約好的時間快要到了,她卻一直沒有出門。如姐的媽媽就有些疑惑,於是開啟了她的房間,卻發現如姐已經躺在了地板上,毫無生氣。

如媽一下子就慌了,作為名門望族,家中的女兒離奇死亡可是一個天大的醜聞。她連夜帶著如姐去看了三個當地的名醫,可是都被確認為正式死亡。為了保護家族的聲譽,如媽一改南美人民自由散漫的生活作風,在兩天內便按照女兒的身材客製好了棺材,為女兒換上了她最喜歡的一席白色連衣裙,連夜搬入了家族位於雷基利塔的墓室中。

一個星期後,當如媽來家族墓室吊唁時,卻發現如姐的棺材竟然發生了移動。如媽覺得可能是有人覬覦她家的財富,於是立刻報了警。

可奇怪的是,警察再三確認,家族墓室的鎖頭完好無失真,墓室中也沒有任何遺失的寶藏。最後實在找不到原因,警察就建議如媽把如姐的棺材開啟看一下。

棺材開啟以後,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

如姐依然穿著那身白色的連衣裙,可是裙子已被撕得破破爛爛,還沾上了不少血跡。她的雙手全是拍擊棺材板造成的淤青和傷口,雙眼死瞪著棺材板,臉上遍布著劃痕,寫滿了痛苦與不甘。

就這樣,如姐雖然沒死,但是被活埋在了一口棺材裏。

最終,因為如姐的死法太過於慘烈,家族決定單獨為她購置一塊墓地。好在如姐的家族家大業大,最終在家族旁邊為如姐單獨設立了一個墓室,裏面只有如姐一個人。

20年後,在當年如姐參加聚會的劇場,新一波年輕人正在狂歡。那是阿根廷的初冬,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一位穿著夾克的男生看到了一位身穿白裙的女生。

在男生眼中,那個女生溫婉,美麗,又帶著一股特殊的美,一下子就把他吸引了。

他們一起喝酒,跳舞,聊天,直到午夜,女生突然決定要離開。

男生無數次的挽留,想要請她和他回家,可是女生就是執意要走。萬般無奈之下,男生怕她著涼,就把自己的夾克給了她,並要到了她的名字。

就像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一樣,男生找到了如姐的家族,並聲稱見到了如姐。

如姐的家族一開始也並不相信,但看男生說得言之鑿鑿,最後萬般無奈,就讓他去雷基利塔墓地看看。

當男生走到如姐家族的墓室後,就看到了當夜那個女生的臉龐,只不過那是一座雕像。而在雕像的柵欄處,掛著他的那件夾克。

副總統和他的敗家老婆

雷基利塔墓地埋葬的都是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有錢人,其中也不乏政要。其中一位,是阿根廷的第一任副總統Salvador

Maria del Carril和他的妻子Tiburcia Dominguez y Lopez Camelo,我們就叫他們卡總和卡夫人吧。

卡總的職業生涯風光無限,不但成功當選了阿根廷獨立後的第一任副總統,而且自己還賺得盆滿缽滿,在阿根廷擁有一片當時價值100萬美元的土地。在世人眼中,他是一位成功的政客,也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但唯一讓他頭疼的就是,卡夫人是個特別愛花錢的妻子。

在19世紀,卡夫人就染上了當代年輕人的毛病:沖動消費。仗著家大業大,卡夫人買東西從不砍價,也絕不手軟,瘋狂的消費習慣,即使坐擁金山也讓人捉襟見肘,最終讓卡總一家背負了大量債務。

卡總一邊要忙著為獨立初期的阿根廷奔前忙後,同時還被自己的家庭債務纏身,最終不堪其擾,決定和卡夫人離婚。

不僅如此,卡總還聘請了最好的律師,把所有債務都劃到了卡夫人的名下,自己則無債一身輕。

卡夫人雖然氣得跳腳,可卻無可奈何。

時間到了1883年,卡總去世了。雖然兩個人已經離婚,但是卡夫人依然擔起了為卡總建立墓室的重擔。她在雷基利塔墓地精挑細選了一塊風水寶地,並聘請了歐洲最好的雕塑家,為卡總設計了一座華麗的墓室。

但是,卡夫人可不是什麽大善人。她因為被卡總設計,離婚後一直被債務纏身,這點仇可不是睡一覺就能過去的。她為卡總設計的雕像充滿了對他本人的諷刺。雕像中的卡總坐在一張舒適的躺椅上,卡總的表情傲慢,目中無人,仿佛視民眾如螻蟻。而這座墓室同樣恢弘異常,僅僅是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墓室主人對鋪張浪費風格的喜愛。

15年後,卡夫人也去世了。根據她的遺囑所述,她要求自己要在卡總的墓室後面給自己建造一個小小的墓室,要求聘請一個非常一般的雕塑家,給自己簡單的塑造一個簡約的半身人像,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人像要背對卡總。

於是,在卡總的家族墓室雕像上,出現了最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卡總作為丈夫,表情傲慢,態度蠻橫,而且坐在一張奢華名貴的躺椅上;而他的背後,是永遠不會和他對視的妻子,卡夫人的雕塑窮極簡約,一看就是勤儉簡約的代表。如果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也許會認為,這是一個驕奢淫逸的丈夫,和被他傷透了心的妻子的墓室。

事實證明,報仇不怕晚。只要你活得夠久,就可以讓你恨的人遺臭萬年。

墓地的護工與他的墓地夢想

David是雷基利塔墓地的一位護工,平常工作就是照看這些有錢家庭的墓室,清掃一下街道,治理一下環境。他為這座墓園兢兢業業工作了30年,墓園的鑰匙不離身,每天開門,關門,就是一天。

長期在雷基利塔墓地工作,讓大衛逐漸愛上了這座墓地:這是一座多麽優雅,別致,井然有序的地方啊。

雖然在當時,只有阿根廷最有錢的人才買得起雷基利塔的一片土地,但普通人大衛依然有一個遠大的理想:他也要死後葬在這裏!

為了實作這個夢想,他每天都努力存錢,省吃儉用,按部就班地為自己的夢想而奮鬥著。

他努力攢錢,買下了雷基利塔的一片小小土地,這已經是一座墓室允許的最小面積了。可是有了土地之後,墓室的修建更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在當時,有錢人風行聘請歐洲的著名雕塑家來給家族設計墓室,就像前面的如姐一家一樣。

可是普通人大衛並沒有錢,於是他就和當代年輕人一樣,看影片學習建造墓室的技術,只不過他是在雷基利塔看別的工人動工時偷師。

就這樣,他自己設計了圖紙,為自己的父親設計了雕塑放在墓室頂部,然後又為自己設計了一座全身像。因為墓室面積太小,全身像沒辦法放在外面,於是他就把雕像放在了墓室裏面,而且雕塑版的他,身上還佩戴著那串雷基利塔墓地的鑰匙。

最後,他拿出自己最後的積蓄,找了當地最便宜的建築工人進行施工。

也許是夢想對他的感召過於強烈,又或許是在得知自己可以實作一生的夢想後的灑脫,在建築工人最終正式完工之後,執著於希望葬在雷基利塔墓地的普通人大衛,自殺了。

普通人David·Alleno,遵循他的夢想,如願葬在了雷基利塔墓地。在他去世時,他完成了他的夢想,可也許也正是因為這是他的夢想,他提前結束了自己的一生,享年56歲。

據說,當日暮昏靄之時,如果走在雷基利塔墓地的小路上,還可以聽到大衛的那串鑰匙發出的清脆碰撞聲。

每個墓室,都凝聚了一個家族未消散的記憶,以及某個時代特殊的歲月痕跡。在雷基利塔,很多墓室已經腐朽破敗,也許是這個家族後繼無人,又或者是家族已經無力支持墓室的維護,個中原因已無從知曉。

當我走在墓室堆疊的小道,聽著不同墓室背後的故事時,時空穿越的感覺再次襲來,而這一次,它給我的感覺更加鮮活。

這裏沒有燦如人類繁星的科學家,藝術家,也沒有改變世界歷史的偉人,但一家一戶的小小墓室,讓雷基利塔更像是死者的第二個家。阿根廷人不會講棺材埋入土中,而是讓他們依然暴露在外,甚至透過窗戶就可以看到一個個棺材整齊地排列其中,這也許是他們對於生命的不同詮釋。

人死後,也許沒有天堂,沒有地獄,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中。每次有人進入雷基利塔,也許就是一次和死者的交流。我們無法溝通,無法對視,但透過了解他們的故事,我有一種融入了阿根廷文化的錯覺。

這裏有萬萬千千個普通人大衛,在努力追求他們的夢想,墓地之外也是如此;這裏有千千萬萬個卡總和卡夫人,活著的時候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中度過,墓地之外也是如此;這裏只有一個如姐,她的離奇死亡經歷讓人唏噓,但這個世界總是有太多的遺憾和不確定,墓地之外,也是如此。

當人死去的那一刻,他人生中的某一個時刻,會被人們灌入記憶中,反復悼念。但每個人的生活總是平凡多於高光,那些平淡如水的生活片段,才是組成生活的重要部份。

我會想念去世的家人,想念他們的每一個高光時刻,同時也會想念他們每天的點點滴滴,每一次一起吃飯,每一次一起聊天,每一次坐在一起,什麽也不做。

希望你們在另一個世界,無論是天堂,還是人間,都依然過得開心,快樂,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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