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嫂子说侄女只是胖了，但我知道她是有了身孕。
我好意提醒，却被嫂子扇了一巴掌：「她才16岁，你一个当老师的思想怎么那么龌龊！再敢多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后来，表妹在众目睽睽下流产，切除子宫。
嫂子却声泪俱下地声讨我，说我没有在学校尽好做老师的本分，不关心自家小辈的人身安全，并讹了学校一大笔钱。
她还在网络造谣，说我不知廉耻，私生活混乱，不配为人师表。
我被学校开除，大好的前途尽毁，所有的积蓄被掏空。
最后在网喷们的口诛笔伐下，我从天台一跃而下，结束了生命。
再睁眼，嫂子正带着侄女站在学校会议室门口。
1
「方芮在哪，让她出来！我可是她亲嫂子，这事她不能不管。」
嫂子林爱花被学校保卫拦在会议室门口，大声嚷嚷叫我出来。
被她这么一叫唤，我骤然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此前此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高二要分文理科了，嫂子公然来走后门，让我把侄女方欣安插进自己的班级，好多照顾。
她一来就大声吵喊，丝毫不顾及侄女的窘迫表情和我的为难。
「我告诉你，我小姑方芮是这学校的明星教师，上过电视的！」
见她不饶不休，我只能向各位领导道歉，中断会议，站起身来出去，去平息这事端。
看我开门出来，嫂子一脸趾高气昂：「死保安，你还敢拦我？小心我叫校长开了你！」
「嫂子，这儿是学校，不是菜市场，我们正在开会，你在外面吵什么？」
「哟，到了单位就不认亲戚了？上过电视就了不起了是吧？我告诉你，方欣这次选文科，听说你这次带班了，快进去把她安排到你们班。」
上一世就是因为她这样公然无理取闹，我还被路过的家长举报了。
这一次，我没给林爱花留情面：「学校自有安排，这事我不能插手。你再不走，我只好报警了。」
嫂子听完面色铁青，但是看我真的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拨号，她只好悻悻作罢，嘟囔着离开。
离开还不忘回头埋汰我两句：「连分班的事都办不好，你念到研究生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赔钱货。」
侄女方欣低着头默默跟在她身后，脸上满是压抑。
我佯装无意撇了一眼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已经显怀了。
上一世我看着不对劲，回去小心翼翼地提醒嫂子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结果嫂子林爱花直接甩了我一个耳光：「她才16岁！你怎么思想那么龌龊呢？你学习都学了些什么？真不放心把孩子给你带。」
后来侄女在学校众目睽睽下流产，不仅大出血还切除了子宫，永远不能再为人母。
嫂子把一切都怪在了我头上，到处去宣扬我的不是。
还在网络上痛心疾首地哭诉女儿的可怜，讹了学校一大笔钱，害我失去了一切。
回到会议室，我再次向各位领导致歉，并且表明绝不会因公济私。
分文理科的事，本校一般都是根据名单抽签决定。
既然方欣要选文科班，那我就主动选择带理科好了。
我是学校的王牌英语老师，选择的范围可以自由一些。
我这次只想离那对母女远远的，保住我的饭碗和生命。
2
因为马上要到学校报道了，我就让她们母女提前两天过来在我家住下。
刚到家门口，我就听见嫂子在跟人打电话：
「上过电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凭借那张花枝招展的脸么？」
「要不是看在她是我老公亲妹妹的份上，我才不去找她！以后还能免费补个习什么的。」
我默默地按了密码，进门后立即把密码给改了。
要是重生早那么两天，我都不会让她们进我家的门。
屋内一片狼藉，一个白天竟给我造成这样。
嫂子正在我的卧室，站在镜子前扭捏着比试我的衣物。
「哟，方老师回来啦？这件碎花裙还挺好看的，你不适合这颜色，给我穿得了。
「对了，你赶紧去准备晚饭吧，中午我们先对付了一顿，晚上你可要看着办啊。
「诶，别做得太油腻啊，欣欣这两天有点胖了，得让她减减肥。」
我看着侄女那张面无血色的脸，想着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至少要知道自己有选择的权利。
思忖片刻，我还是决定先将嫂子支走。
她要是在场，一定会像上一世一样当场暴走。
如果我想拉这个孩子一把，那至少她得先表明求助意向。
「嫂子，我今天还有些资料得整理，你拿这三百块下去买些吃的回来吧。」
我看了眼浑身垂丧的方欣，我只提醒她这么一次，毕竟我不是她的亲妈。
嫂子拿着钱，骂骂咧咧地出了门：「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匹脱缰的马，嫁不出去！」
等电梯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我坐到侄女身边。
3
方欣眼神闪躲，有意无意地遮掩着自己的肚子。
她穿着宽松的上衣，但也能看出四肢纤细，唯有肚子隆起异常。
我跟方欣母女俩算不上亲近。
我跟哥哥父母从小离异，我跟着妈妈，哥哥跟着爸爸。
相隔两座城市，平日里联络没有那么密切，我的成长过程中唯有妈妈而已。
可是大学毕业后，妈妈生病去世了，好在她给了我满满的爱和自由。
哥哥成家后，我也偶尔去探望侄女，毕竟是血亲。
但说到底，没有常接触，哪来的什么情深意重呢？
我知道嫂子这个人控制欲太强，哥哥找了份外地的工作，说是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条件，其实也有一大部分是嫂子让人透不过气的原因。
她不让哥哥出去聚餐，就算去了，八点前也必须回家。
不然她就会十分钟一个电话，甚至给哥哥身边所有的朋友都会打电话发疯。
因此哥哥还差点丢了工作。
方欣这个小姑娘，不用想都知道被嫂子捏得更死死的。
她初中毕业时，全班一起跟老师聚餐。
但嫂子得知后让她五分钟内立即回家，不回家就打死她。
她乖乖回了家，也因此缺少了一张毕业合影。
我伸手去触碰她那冰凉瑟缩的手，她下意识闪躲，但我还是用力抓住了。
「欣欣，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你可以跟大人说。」
「大人不只是你父母，还有其他亲人，也有老师。」
侄女畏缩着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眸去，犹豫着翕动嘴唇。
「欣欣，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姑姑可以试着帮你想办法。」
「姑姑......我，我......」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
话还没说几个字，嫂子就破门闯入，踢翻门口的垃圾桶，将一盆热菜直接扣到我脸上。
「好你个贱人，你就这么趁我不在离间我们母女？」
「我告诉你方欣，世上只有妈妈是对你好的，其他人都是看不惯你过得好！」
「方芮你个臭娘们，就你这样还当老师？把家长支开，对着一个小孩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侄女被吓得一下抽出了手，低下头去抱着双腿缩在一旁。
我都没说什么，嫂子就已经急了，想必是她知道我要说什么。
孩子肚子越来越大，已经不是正常现象了，她的生理期也许是好久没来。
可她偏偏就是不愿意承认，也不敢去验证罢了。
我抹去顺着脸流下的油，起身就甩了林爱花一个大嘴巴子。
我忍了她够久了，前仇旧恨还没算清呢。
林爱花滞了一瞬，转身进到我屋里，从柜子里翻出几个吊带睡裙扔到我脸上。
「方芮，你就是这么当老师的是不是啊？
「生活不检点，穿成这样是想勾引谁啊？你私生活可真是开放精彩哟！」
然后咔嚓咔嚓一顿拍照，扬言要我颜面扫地，发到家族群里，还要发到家长群里。
我一把抓过林爱花的头发：「你居然翻我东西？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我已经三十岁了，有自己的男友和生活，轮得到她来管？
「我告诉你，林爱花，这件衣服我男朋友最喜欢了。我身材好，穿着好看，你是不是嫉妒我啊？」
「还有，赶紧把照片删了。否则，我可不是吃素的。顺便说一句，我男朋友就是律师。」
我用力将她甩到一边，抢过手机确认照片删除后，直接将她们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
言尽于此，尊重个人命运，自己承担去吧。
嫂子大口喘着粗气，揉着掉落的一团头发，鼻孔冒着火，站在门口怔愣地盯着我。
「给我滚蛋！」
4
开学后，听说方欣到了文科3班，而文理分栋，平时在学校看到她的机会不多。
有一次，她的班主任来问我：「方老师，听说你是方欣的姑姑。她......她的肚子，有点大，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
「柳老师，我虽然是她姑姑，但她的事我插不了手。你找她妈妈吧，啧，那家长可不太好搞，你好自为之。」
柳老师也是个老教师了，知道我的话外之音。
这些年，我们见过很多以自己无知又固执的爱困住孩子的家长。
但是作为老师，确实在这个社会上能做的范围和能力有限。
我们能拯救的，是要求救或有求助意向的孩子。
我们能做到的，只是与家长合作，在他们愿意配合的情况下力所能及。
再者，这个社会对于热心肠的人暂时还并不友好。
过几天开会的时候，柳老师又找到我：「哎，我提醒过方欣妈妈，让她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可她劈头盖脸给我一顿骂，说得太难听了。
「她说什么孩子只是青春期发胖了而已，现在每天都让她爬楼跳绳减肥呢。我真是再也不管这破事了，反正我录音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
我轻抚柳老师的肩头，点点头表示完全能理解。
偶尔在学校看到方欣的时候，我能看出她整日无精打采，状态日渐变差。
她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活力四射有着无限精力的高中生。
她在走廊几乎是靠着墙壁走，也不会像其他女生一样挽着手臂结伴一起去上厕所。
我听其他学生们说，方欣妈妈每天让她三点起来爬楼梯。
爬够半小时浑身浸汗后又要跳一万次跳绳。
为了让她那肚子消下去，还逼着她做仰卧起坐并减少主食的摄入。
在学校里怕她偷吃零食，给她减了零花钱，每天只给两块钱买一瓶水喝。
方欣确实越来越纤瘦，四肢都已经皮包骨，脸颊凹陷。
可那肚子却丝毫不见小。
终于有一天，这个球破了。
5
学校开运动会，林爱花为了强使方欣减肥，给她报了个1500米项目。
孩子不敢反抗，只好硬着头皮铁青着脸上场。
林爱花也来了，双手抱臂在旁观察孩子的一举一动。
其他的家长都是欢声笑语，满脸都是秋风起爽，是来陪孩子参加活动的。
可林爱花却是来监督自己女儿的。
「给我跑完全程听到没有？你要是敢半路停下来，等着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是，方欣走路轻飘飘的，任谁看都不是个好状况。
旁边的好几个老师们都担心着，柳老师还去劝说：「方欣妈妈，她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啊？这样今天就别让她跑了。」
「那可不行，孩子就是愿意装，有时候就得逼她两下她才能进步。」
我们都摇摇头，无奈作罢，希望她不要出事。
结果开跑第一圈还没完，她就晕倒了，下身汩汩淌血。
给全校师生都吓得不轻。
她每天被亲妈逼着高强度运动，还不给饭吃，长期虚弱无比，终究还是倒了。
她跟孩子都倒了。
学校立即叫了救护车赶忙将她送到医院。
因为上次林爱花上学校那么一闹，几乎都知道我是她亲属，于是我也跟了过去。
经过抢救，方欣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检查结果出来，却让林爱花几近崩溃。
我跟方欣的班主任柳老师相视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位患者流产了，大出血切除了子宫，而且严重营养不良，要住院观察。」
终究，还是让这个小姑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啊！」听到医生的诊断，林爱花怔愣一瞬后，突然开始尖叫。
「吵什么？这是医院！」
「你个庸医！说什么流产？我女儿才16岁，她才上高中！你再瞎说，我就去告你！」
嫂子扯着医生的衣领，前后拉扯，撕心裂肺地叫喊着。
医生护士们忙围过来制止她，但她却像疯了的牛一般力大无比。
而我看到病床上的方欣紧闭着眼睛，一滴泪却顺着她的眼角重重滑落。
场面混乱不堪，我不记得最后是谁怎样平息了这场闹剧。
等场面稳下来后，我将挂号票递给嫂子，让她去缴费。
不料却迎面被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6
「臭婊子，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她掐住我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我还没来得及顾及红胀的脸颊，就感受到喉咙发紧发痛。
「她才16岁啊，肯定是在学校里被人给欺负了，你居然还不知道？
「你肯定是看不惯我们家欣欣比你年轻漂亮，就故意没管她的！你就是想毁了她一辈子是不是！」
我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脸胀得青紫，好不容易才将她摆脱。
我蜷着躯，干咳不止，还没来得及说话，柳老师过来先开了口：
「方欣妈妈，我早就提醒过你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她现在切了子宫，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万一倒霉，是宫外孕，那孩子可能就连命都保不住了。」
「我倒是忘了还有你这个小婊子！你是她班主任，你怎么可能不知情呢？要是你带她去医院，她就不会有这事了！」
柳老师也是个清醒明白的人：「方欣妈妈，我已经提醒过你，而且通话都有录音的。如果你想追究学校和老师的责任，我们愿意走法律途径，请你不要在这闹。」
嫂子瞬间愣住了，随即又像是找到了什么出口，转身去撕扯侄女：
「说！到底是谁的野种？你快说啊！」
说完，一个又一个的巴掌左右开弓，落在方欣苍白的脸上。
「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知不知道我给你拉扯大有多不容易？你让我颜面何存啊！
「你才多大就跟人鬼混，还弄出个野种来！好啊，好在小野种死了，死了好啊。
「你也是个不要脸的，你怎么不跟着去死呢？活在这世上白白丢尽了我的脸。」
方欣只闭着眼，一滴滴眼泪像散了线的珠串。
7
第二天，嫂子就张罗着要将我和学校告上法庭。
林爱花认为是我们做老师的没有尽到本分，孩子在学校出现状况了也不管不顾，才导致的令自己颜面扫地。
而且她坚信是方欣在学校里被男同学给欺负了。
她怪我们给方欣安排了男同桌，还去学校闹了好几次，打了那几个无辜的男学生。
可她这么做，让她女儿颜面又置于何地呢？
不仅如此，她还一整天开直播声泪俱下地向网友哭诉。
造谣我私生活混乱，引狼入室，指不定是我男友对方欣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她说我家里全都是重口味的情趣内衣，那布料还没小孩袜子多。
说指不定是我跟男友一起合伙欺负了她女儿。
还将方欣流产大出血切除子宫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在网络和盘托出。
「我女儿从小就听话，我让她做什么，她都绝不违背我的意思。
「她肯定是被人欺负了，不敢吱声，那个人一定非常有权威，让她害怕和恐惧。
「我女儿才16岁啊，被人用强后，摘除了子宫，以后再也不能当母亲了。」
网络大军像前世一样对我口诛笔伐。
【她一个当老师的还看不出来孩子怀没怀孕吗？再说了，那可是她唯一的亲侄女啊。】
【那肯定是人家亲戚之间关系不好呗，人性就是如此歹毒。】
【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拿人家生命开玩笑啊。小孩子是无辜的。】
【都说衣冠禽兽啊，她那男朋友指不定还真是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
【孩子交到学校，即使父母再怎么无知，老师也应该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学生。】
【就是就是，老师也可以带学生去医院啊。】
【她还上过电视呢，原来是靠那些下作的手段爬上去的。】
碍于舆论，学校只能暂时将我停职，学生们和家长们看待我的眼光让我刺痛。
8
在家休息的这几天，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上一世的画面。
那些人在我家楼下扔石头和鸡蛋，无休无止地谩骂我以及家人。
周边的邻居纷纷投诉，一打开手机也都是侮辱字眼。
就连男友的律所都有所殃及。
一开门，我的家门口就会有蟑螂和剖了肚的死猫。
就连饭菜里都被人吐了痰，外卖小哥还以吐口水视频走红网络。
后来我受不了，跳楼以自证清白。
我死后，不知为何飘到了侄女的病床前。
她目光空洞，像一滩肉泥一样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
嫂子却在旁削着苹果，笑得癫狂：
「那个方芮，总是自以为了不起。我从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
「肯定是她和那该死的对象一起哄骗你上当的，我一定会让她永远不得翻身。
「现在她死了，我得再弄死她那个小白脸男朋友。贱男狗女双双一起下地狱去吧！
「方欣，你听好了，如果以后别人问起了这事，你就一口咬定是方芮干的，知道了没有？」
直播里，嫂子声声痛诉：「我们当父母的，把孩子交给学校，就是信任学校和老师。
「可没想到，恶魔就在身边，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歹毒啊。」
就在林爱花张罗着要一纸诉状告上法庭时。
侄女在医院跳楼身亡了。
9
听到消息后，林爱花一开始不信：「你们这些个贱狗，诅咒我女儿，你们不得好死！」
而她被医院屡次通知来认领尸体后，终于瘫坐在地。
就在林爱花沉浸在网络控诉中时。
方欣悄悄地写下遗书，走上了医院天台，一跃而下。
【妈妈，愿若有来生，再也不相见。】
方欣碎成了一块一块，一片一片，一滩一滩。
可是，在无人问津的时间里，也许她的灵魂早就变得脆弱不堪。
一阵风就能将她吹破。
林爱花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女儿留下的最后几个字。
【愿若有来生，再也不相见。】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是给了方欣生命的那个人，不是应该倍感珍惜，感恩戴德吗？
自己拉扯她长大，不论大小事都给她张罗好，为了她的安全让她片刻不离身，不是应该跪下叩头拜谢她一生一世吗？
难道不应该是【妈妈，我愿生生世世做你女儿】吗？
两天后，侄女的葬礼上。
林爱花异常地冷静，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哥哥从外地赶来，扯着嫂子的衣领开始歇斯底里地责怪埋怨。
但嫂子依旧一言不发，任由哥哥拉扯殴打。
葬礼上，来了个江湖大师，是嫂子林爱花特地找来给侄女超度的。
这个大师我听亲戚说过，据说是可以通灵，可以与亡魂对话，也身降大仙可以预知未来。
当然了，这一切的能力都是大师自己宣称的。
几年前我也听林爱花说过这个人的事迹。
据说大师告诉她小心血光之灾，当天林爱花就出了小车祸。
后来，林爱花就大事小事地去求拜，甚至还带女儿一起去。
几年前开始，方欣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被嫂子带过去让大师看看算一算。
此刻，大师盘坐在侄女的遗像前，闭上双目正准备祈福。
林爱花驻足看了他一会儿，再看看侄女的遗像，憋了两天的眼泪突然决堤。
嫂子悠悠走到那个大师身边，从袖口拿出一把匕首，径直刺向了他。
锋利的刀刃刺进大师的颈部动脉，鲜血喷溅，大师睁圆了眼，惊讶错愕，却发不出声音。
林爱花不再歇斯底里，而是轻言细语在他耳边说：
「是你害死了我女儿，是你糟蹋了我女儿才让她惨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现场乱作一团，众人拉开了嫂子，打了120。
但大师还是死了，在救护车来之前就已经毙命，死不瞑目。
嫂子在血泊中被警方控制，她死死地盯着方欣的遗像，面容悲伤苍老。
她被带到警局审讯过后我也才得知消息，侄女留下了一本日记。
日记被藏到床底下的一个小柜子里，生怕被她那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发现。
少女的日记里满是青春期的懵懂心事，但后来被铺天盖地的委屈所填满。
【今天妈妈带我去找了那位大师，我一看他就觉得不舒服。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很肮脏，但是妈妈说他是大师，让我听话。】
【今天她让妈妈出去，要单独给我看相。他说他的慧眼看到我的胸口处有一股郁邪之气堵住，说要用听诊器给我听心率。他拿出听诊器，像个医生的姿态，我放下心来，可他突然开始揉捏我的胸部......】
【我讨厌那个大师，但是如果我跟妈妈说了这件事，她一定会骂我是个贱女人。】
【这次不知怎么了，我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发现下面很疼。回到家，发现内裤上还滴了几滴血。】
【我不想再去找那个大师了，我跟妈妈说过，但妈妈不信，还骂我不听她的话，她说她一切都为了我好。】
【近来一直好恶心，吃什么都作呕。生理期两个月没来了。】
【肚子越来越大了，而我什么都吃不下。已经三个月没有来例假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谁能帮帮我。这世上到底有谁能帮助我？】
【为什么，她是我妈妈......】
后来我听说，嫂子疯了，被转入精神病院。
哥哥和她离了婚，他们双双一夜白了头。
那些打着大师的幌子专门干违法勾当的王八蛋，也被警方全面扫荡。
不查不知道，一查还遍地都是。
学校开了免责声明，我也继续任时光缓慢又匆忙地划过。
10
转眼到了假期，我去见了林爱花一面。
她在精神病院单独病房，因为有杀人的历史，需要隔离治疗。
她看起来老了许多，眼神无焦，嘴里呢呢喃喃的念叨着些什么。
「欣欣，欣欣再也不见我了。」
我在她对面坐了一会儿，本有一腔的斥责却化为一阵唏嘘。
此时只希望，如方欣所愿。
我递给了她一首诗，在方欣走后，这首诗一直写在班级后方黑板上。
这是纪伯伦的散文诗【孩子】。
你们的孩子并不是你们的孩子。
他们是生命对自身的渴求的儿女。
他们借你们而来，却不是因你们而来。
尽管他们在你们身边，却并不属于你们。
你们可以把你们的爱给予他们，却不能给予思想。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们可以建造房舍荫庇他们的身体，但不是他们的心灵，
因为他们的心灵栖息于明日之屋，即使在梦中，你们也无缘造访。
你们可努力效仿他们，却不可企图让他们像你。
因为生命不会倒行，也不会滞留于往昔。
你们是弓，你们的孩子是被射出的生命的箭矢。
那射者瞄准无限之旅上的目标，用力将你弯曲，以使他的箭迅捷远飞。
让你欣然在射者的手中弯曲吧；
因为他既爱飞驰的箭，也爱稳健的弓。
11
送走这一届高三后，我与男友开始谈婚论嫁。
我们约定好，在我们准备好做一个父母之前，不会草率地要孩子。
因为每一个生命来到这世上，都要被尊重和爱惜。
而爱的定义，我们认为，是彼此心智的成长，共同的成长。
又一年高三毕业季，我对学生们讲了些道别的话语。
我也对他们说：「如果在日后生活中，遇到任何困难看似无力解决，那一定是因为你们当前处于能力欠缺的状态。请一定要相信有人会帮助你，一定要拼尽全力救自己于水火。身边的大人有父母，有老师，有同学的家长，有警察，甚至有不期而遇的陌生人，请不要放弃生命。」
「父母也许可以凭借个人的经验告诉你，这条路上有野兽出没，这条路很危险，这条路不该走。但是，想走哪一条路是你自己的选择。」
「成年人的世界，主题是承担责任。无论你的选择如何，所有的后果都要去承担，即可。」
太过炽热的爱，像狂风扫尽园中的花。
爱虽可为我们加冕，也能将我们钉上十字架。
愿爱得恰到好处，不灼伤，也不寒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