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说来荒唐。
我和季云骞前后只见了三面，就走完了一段婚姻路。
第一次，相见。
第二次，领结婚证。
第三次，申请离婚。
到第四次，我们终于接到节目组邀请，要上离婚综艺了。
01
餐厅包间里。
我们面对面坐着，旁边陪着各自经纪公司的老板。
季云骞神色疏淡地靠在椅背，狭长的眼微眯，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暗红色打火机。
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
我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无聊地一口口浅抿。
一旁，我的老板杜毅兴奋地拍桌：「我就说了，离婚综艺竞争小些。这把我赌赢了吧！」
季云骞的老板吴志平笑着应和:「行，这个功劳算你的。」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杜毅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们：
「你们一定要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啊。」
我扯起嘴角：「好。」
季云骞则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我犹豫了下，问出了心里的担心：「那个......我们是作假的......以后被发现了怎么办？」
杜毅瞪我，一副恨铁不成钢样：「你这孩子，结婚证和离婚证都是真的，作什么假了？
「好吧.....」
我撇了撇嘴。
我其实是想问，他们有准备真相被揭露后的应急处理方案吗？
但看来明显没有。
而且，还以为我在担心被发现。
也罢。
都走到这一步，就破罐破摔了。
抬头时，才发现季云骞的目光定在我身上，眼里有了笑意。
这是在嘲笑我吗？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眼里的笑意更盛了，嘴角也勾了起来。
02
两位老板说笑着离开了。
走之前，杜毅交代：
「只有一个月就要上节目，你们多熟悉下，细节也提前沟通好，别到时候露馅。」
老板一走，包间一下就安静了。
季云骞挑了挑眉：「很担心被发现？」
我心里冷笑，但面上只能客气回答：「有点。」
「不像你的作风啊。当初可是听说你先同意这个提议，我才同意的。」
季云骞有些戏谑地说。
我扯了扯嘴角：「我们很熟吗？」
季云骞轻笑摇头：「不熟。」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说正事吧。」
没等我反应过来，季云骞收敛了笑，淡淡说。
态度变化之快，让我不觉皱起了眉。
这人有点奇怪，冷热之间无缝转换。
心里升起了预感，这次合作可能不会太轻松。
03
「离婚原因和我们的人设得尽快确定下来。我们先各自回去想想，过两天碰面讨论怎么样？」
季云骞又开始把玩起火机，一本正经地说。
「好。」
「下次约在哪里见？我们得尽快熟悉起来，不能一直这么不熟着。」
「游乐场怎么样？」我问。
人多热闹，不至于太尴尬。
还有玩处，应该能让彼此尽快熟悉起来。
「可以，你想去的话。」
他当下点头同意。
我原本想解释，不是「我想去」，是为了「我们」考虑。
但随即又止住了。
解释的意义不大。
季云骞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握个手吧，合作愉快。」
看来，这个人是想结束这场聊天了。
刚好合我心意。
我配合地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季云骞的手掌温热，而我的手冰凉。
他瞥了眼我身上的短袖T恤：「快入秋了，以后多穿点。」
「嗯。」
我应酬式地笑笑，迅速收回手。
04
回到出租屋，我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我们这对假离婚夫妻，该怎么表现得更真实些。
既然冒险揽下了这个活，还是应该认真对待。
不然，这个险就太不值了。
而且，也算是我的最后一搏。
至少尽力了，才不会有遗憾。
一年前，离婚综艺【是的，我们离婚了】爆火。
第一季节目还未播完，就传出消息，节目组已开始筹备第二季。
杜毅当时把我叫道办公室：「怎么样，愿意搏一把吗？」
我不解：「搏什么？」
「让你上一次爆火综艺。如果再红不了，你尽管走，我不拦你。」
我心动了。
杜毅说得对，这种自爆家丑的综艺，离婚的大咖夫妻们肯定不愿出演，小咖们才有机会去争一争。
在那之前，我已经和杜毅说，不想再做演员了。
我的单眼皮还是限制了我的戏路。
尽管公司努力在为我争取，但重要的戏基本接不了。
最后，只能当群演。
演戏没出路，公司想让我去参加综艺积累点人气。
可没热度的演员，节目组也不愿请。
如此，我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蹉跎了6年。
28了，马上30。
既然没出路，就该适可而止才对。
杜毅心里可能对我有愧疚，才为我想出了这么一招。
我其实并非表演专业。
当初他在学校主动找的我，说我虽然是单眼皮，却很有神，眼里还有倔强，有潜力成为一个好演员。
那时，正好有几部韩剧和电影的女主角都是单眼皮的清纯女生，最后都大火了。
所以，杜毅想先发制人，培养出一个单眼皮女主来。
我被他劝说得心动了。
可事实证明，老板也有错的时候。
还有，和以大眼睛的帅哥美女为主的主流市场对抗，会死得很惨。
杜毅提出这最后一搏的提议时，我心一横，就应下了。
反正都这么糟糕了，也再糟糕不到哪里去。
随后，杜毅告诉我，配对的男演员找好了。
也不火，也愿意搏。
而且，都和我一样，是单眼皮。
我那时才知道，杜毅和季云骞的老板吴志平是好友。
当初两人喝酒后形成的一致意见，该重点培养个单眼皮演员了。
所以，杜毅选了我。
吴志平选了季云骞。
两位老板都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都不想让自己输得太难看，所以很积极主动地在促成这件事。
两边都同意后，我们立即进入准备。
为了那张离婚综艺的入场券，我们提前一年就开始做准备，把结婚证和离婚证都拿下了。
04
见面当天，我先到了游乐场门口。
天气的确转凉了，我套了件卡其色风衣。
保险起见，我还是戴了墨镜和一顶黑色鸭舌帽。
电话沟通地点时，我有些担心地问：「需要乔装打扮下吗？虽然现在不火，但马上就要上节目，被人拍到会不会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被人拍到又怎样？离过婚的夫妻就不能一起去游乐场？」
我撇撇嘴，没理会他的玩笑。
但季云骞向我走来时，我愣住了。
太巧了。
同样的卡其色色风衣，同样的墨镜和鸭舌帽。
就好像，两人约定好了一样。
可明明今天出门前，我原本穿的灰色卫衣。
出门时，才临时改的主意。
季云骞已经走到我面前，脱下墨镜，挑眉上下看了我一眼: 这么巧？
我牵强地笑笑:「是啊，好巧。」
旁边有妈妈牵着一个小女孩经过。
小女孩盯着我们看了会儿，天真地问:「妈妈，叔叔阿姨为什么穿一样的衣服啊？」
那位妈妈看了我们一眼，笑道：「那叫情侣装啊。」
「情侣装是什么？」
「就是情侣一起穿一样的衣服啊。」
……
很平常的对话。
这么被讨论，其实我也无所谓。
正想喊季云骞「走吧」，但看到那个妈妈拍了拍小女孩的头，一脸宠溺地笑着，
鼻尖突然酸了起来，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季云骞眯眼盯着我，眼里有疑惑。
我快速擦了下眼角的泪，清了下喉咙：「走吧，进去了。」
05
「你想玩什么？」
进了游乐园，季云骞问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调温柔了许多。
没有了之前的淡漠或者戏谑。
「那个……过山车吧。」
「你不怕？」
「没坐过，想试试。」
「好，我陪你。」
季云骞转身去买票，我在原地等着。
坐上座位，系好安全带，季云骞在旁边再次问:「确定不怕？」
我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以为自己应该不怕。
但事实证明我太高估自己了。
过山车上下疾驰，风在耳边呼啸。
周围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惧怕从心底涌起，我的心脏也开始加速跳动起来。
但因为季云骞在一旁，我不好意思尖叫出声，只能咬紧牙关默默忍着。
从高处向下降落时，心仿佛也悬空了，我吓得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季云骞似乎感觉到我的情绪般，待降到低处，突然握住我的手，大声说:「怕就喊出来，不要憋着！」
过山车的速度太快，他的声音很快消散在风中。
但我听到了。
也罢，就不顾及什么形象了。
我放下心理负担，大声地地尖叫了起来。
06
从过山车下来，我一时有些尴尬。
季云骞没说什么，但嘴角一直扬着淡淡的笑。
我没底气，只能任由他笑。
「想吃冰淇淋吗？」他问。
「可以。」
「那在这等我，我们买了去草坪上吃，接下来也该讨论正事了。」
「好。」
我点头，再次站在原地等他。
旁边也有女生在等男生去买冰淇淋。
这样看起来，我们和游乐园里的小情侣，似乎也没多少区别。
我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到了草坪上，我们各自吃着冰淇淋。
虽然并肩坐着，但中间心照不宣地隔出了一人的距离。
毕竟，还不熟。
「怎么样，你有想法了吗？我们要演什么样的离婚夫妻？」季云骞淡淡问。
「有了些，但不知你同不同意。」
「说说看。」
我认真发表起自己的想法：「虽然给节目组的原因是性格不合离的婚，但‘性格不合’这一点不太好展开。为以后发展考虑的话，我们也不适合暴露太多负面性格。所以……深层原因，从‘婆媳矛盾’入手是不是更好些？」
季云骞挑了挑眉:「看来，你都已经想好了。」
「这还要看你的意见。毕竟，可能要牵扯到你妈妈身上……」
「我想的也差不多。把矛盾集中在你妈妈不喜欢我，或我妈妈不喜欢你身上，可能更好发挥些。」
「我妈……已经不在了……」
季云骞怔了下，低声道歉：「对不起，我没……」
「没事。」我打断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我有些歉疚地说，「用你妈妈当借口的话，就得多委屈你一些了。」
季云骞扯了扯嘴角，「又不是小媳妇，谈什么委屈不委屈。那就用我妈当借口吧，我们矛盾的主要原因就定为‘婆媳矛盾’。」
「这事你有和家里报备吗？还有，你需不需要先问下你妈妈的意见？毕竟，让她莫名背上这么一个莫须有的......」
「没事。」这次，轮到季云骞打断了我，「这些不用你操心。」
季云骞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意。
低沉的，冰凉的。
「好吧。」
我继续低头吃手里快融化的冰淇淋。
该说的已经说完，该操心的人家让我不要操心。
那就差不多了。
只是，这人的态度变来变去的，我也应该要尽早习惯才行。
07
一个月后，节目正式开拍。
第一季节目是几对离婚夫妻一起出去旅行。
到第二季，变成了各对离婚夫妻分开各自拍摄。
节目组想通过这种方式，更多地展现两人之间的情感拉扯和矛盾。
对我们来说，挑战也更大了。
拍摄周期持续五周，时间定在每周的周一和周二，两天一夜。
播出时间则定在周日晚20点。
拍摄时间比播出时间提前了两周。
也就是说，我们第三周拍摄时，第一期节目才上线，到时才能看到观众的反馈。
有反馈，也才方便做调整。
但前两周，我们只能按自己的感觉和判断来演。
这季的节目，听说请了五对离婚夫妻。
由于保密，我们都不知道其他夫妻的情况。
但也没心情去打探了，先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节目组给我们安排的地点，是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山村民宿。
周一一大早，节目组的车就在楼下等着。
我收拾好行李，在镜子前给自己做最后的心理建设工作。
一个人的战斗，马上开始了。
杜毅之前问，要不要安排个助理跟着我。
我拒绝了。
小演员做惯了，反而不习惯有人在旁边一直跟着。
而且，进了民宿的拍摄场地，就只有我和季云骞。
所有工作人员都要清场，助理跟着的意义也不大。
我把这些天和季云骞沟通的人设细节、过往回忆及矛盾等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我们一起，给从前两人的过往定了个主线。
在那个虚拟的故事里，我们俩一见钟情，随后闪婚。
但聚少离多，矛盾渐生。
更重要的是，婆婆对我很不满意，百般刁难。
我和季云骞诉苦，他去找婆婆对峙，谁知婆婆却装委屈，说我诬陷她。
季云骞又来质问我，问我为何要挑拨他和他妈妈的关系。
我对季云骞失望了，最终提出离婚。
总的来说，我对这个故事情节还算满意。
站得住脚，而且能发挥吵架的点很多。
虽然有点委屈了季云骞，让他做了过错方，但由于他也是被婆婆骗了，所以可以原谅。
至于那个虚拟的背黑锅的婆婆，暂时管不了那么多。
季云骞让我不要操心，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出门时，季云骞发来信息，就两个字：「加油。」
我也回了句「加油。」
然后，提着行李下了楼。
08
出了小区门，车外已经有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在拍摄。
我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迅速进入了情绪。
马上就要去见已经离婚的前老公，那种挣扎和忐忑的情绪。
开了三小时，终于到目的地。
是个外墙蔓延着绿色爬山虎的小院。
到了门口，我下车，自己去后备箱提行李，然后和编导挥手再见。
一转身，季云骞已经冷着脸在门口等着。
看来，他已经入戏。
我也停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
气氛冰冷又凝固。
离婚的夫妻第一次再见，就该这个样。
面对着彼此，我们依然有爱，但也满怀恨意。
所以，两人之间的情绪是复杂的。
季云骞直直盯着我，眼里暗涌流动。
我则紧抿嘴，努力装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直到过了许久，季云骞转身，淡淡说了句「进去吧」，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才结束。
之后，我们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情绪互动着。
做饭，散步，去河里捞鱼，去镇上的菜市场买菜。
到后面，翻出那些过往的矛盾，开始质问对方。
最后分开前，我们还激烈地「大吵了一架」。
嗯，是我和季云骞提前沟通好的。
既然上了节目，就应该给节目奉献些冲突和看点才行。
09
拍摄结束。
节目组的车把我送到小区门口离开后，我才长舒了口气。
两天的拍摄，一直沉浸在那种压抑的氛围里。
慢慢地，心情也压抑了。
电话打来，是季云骞。
他声音有些疲惫:「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季云骞那双情绪复杂的眼。
不得不承认，他把那种纠结的情绪演得很到位，将我也快速带进了情绪里。
这种又爱又恨的关系，多让人难过和沮丧。
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赶紧从戏里逃离出来。
之前一直做群演，没机会体验。
现在才知道，原来真会有「入戏」这回事。
「很累？」看我没说话，季云骞问。
「还行」，我掐了下手心将自己带回现实，诚恳地称赞:「你演技很好。」
季云骞礼貌地回，「你也很好。」
一来一回，都是客套。
回到现实，我们又成了不太熟的合作伙伴关系。
心里生出了些烦躁。
「那就这样吧，下周见了。」我说。
「好。」季云骞顿了下，淡淡回道。
10
第二周的拍摄。
对比第一周的压抑，我们该展现矛盾逐渐化解的场面了。
有张有弛，情节才能吸引人。
于是，我们两人放下争执，慢慢找回了些以前甜蜜的恋爱感觉。
出门散步时，我和跟拍的摄影师说笑了几句，季云骞就冷下脸来开始吃醋，接下来说的话也都一直阴阳怪气的。
我切菜时不小心切到手，季云骞神情紧张地跑过来，一边找出创可贴帮我贴上，一边皱眉责备我:「怎么那么不小心？！」
这些细节我们没有提前对过。
只是大致定下基调，说该展现「冰释前嫌」了。
至于怎么做，那就看情况，随着感觉来。
季云骞演得的确很真实。
就好像他真的因为我在吃醋一般。
就好像他真的因为我流血而担心一般。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一时有些分不清，这是戏里还是戏外了。
11
可惜，我们的「甜蜜」只展现了一天。
第二天，就迎来了「重磅炸弹」。
一个穿得珠光宝气的女人敲响了小院的门。
季云骞神情别扭地朝那人喊了声「妈」。
我站在季云骞身后，面对着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我们都大意了。
竟忘了节目组一向爱搞这种环节，请嘉宾的朋友或家人来参加节目，以增添些新鲜感和外在刺激。
我没有朋友和家人，就没多想。
但季云骞肯定是有朋友和家人的啊。
而且，在他的家人里，这个「前婆婆」还是我们离婚的主要原因。
如今，真实的「前婆婆」就站在面前。
可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
这个挑战来得真是猝不及防。
12
僵持似乎不能这么一直持续。
会被看穿的。
我扬起嘴角，笑着打招呼：「阿姨，你怎么来了？」
没有回答。
那双凌厉的眼睛仍直直盯着我。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演下去。
旁边的手被温热的掌心握住，季云骞转头看向我：「你先进去吧。」
我只能点头。
季云骞随后低头对着麦克风礼貌说:「导演，不好意思，我需要先和我妈私下说几句话。」
然后，他把身上的麦克风关掉了，对着那位「前婆婆」淡淡道：「外面说。」
「前婆婆」嘴角扯起冷笑，维持着挺胸抬头的高傲姿势，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了一眼她后背上别着的设备，不觉皱起眉来。
看来，节目组早早就给这个「前婆婆」戴好了录节目用的麦克风。
季云骞刚要跟出去，我连忙拉住他的胳膊，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记得关掉阿姨身上的麦克风。」
这样的姿势有些暧昧。
但没办法，我身上的麦克风还开着。
不该让节目组听到的话，得小心一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季云骞的耳朵似乎一下红了起来。
他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点了点头。
随后，他和「前婆婆」一起移到了门外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低声争吵起来。
具体说了什么我听不清。
但大概可以判断，这个「前婆婆」的出现在季云骞的预料之外。
而且，对于这个所谓的「婆媳矛盾」，季云骞很可能没提前和「前婆婆」打招呼。
13
「前婆婆」再次进门时，虽然神情还是冰冷，但没再凌厉地盯着我了。
想来，应该被季云骞劝服了，愿意配合演这场戏。
她径直走进屋里，坐在沙发上阴阳怪气地说:「听节目组说，你们两离婚的主要原因是我，希望我来和你们沟通下，把矛盾化解掉。」
她嘴上说着该说的台词，但语气和态度，明显透露出了不屑。
的确，很有「恶婆婆」的风范。
我突然庆幸，还好这一切不是真的。
不然，面对这种婆婆，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但转念，心里莫名又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是真实的，这位「婆婆」想必也肯定不会喜欢我这种的。
所以……
我掐了下手心，试图驱散那些胡思乱想。
「都已经过去了。」
季云骞面无表情地配合着。
「是我对不起你们。今天，我就是来给你们道歉的。」
随后，「前婆婆」转向我，神情哀怨:「孩子，我错了，不该干涉你们。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突然起了身鸡皮疙瘩。
她嘴里说着「孩子」，表情也演得很像一个亲切的长辈。
但给我的感觉，却尽是阴冷。
我垂下眼帘：「阿姨，是我的错，没能让你喜欢我。」
「好了，没事你就回去吧。」
季云骞走到我面前，自然地握起我的手，开始赶人。
「前婆婆」挑眉：「节目组让我来，就是来给你们增加些看点的。就这样赶我走？」
「我会和他们说，再请其他看点的。」
「前婆婆」终于露出真面目，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爱来？要不是联系不上你，我也犯不着以这种方式出现。」
季云骞的语气也有了烦躁：「你想要的我已经答应你了，可以走了。」
「前婆婆」站起身，嗤笑道：「行，那我就不在这惹人嫌了。」
说完，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起身自己出了小院。
我在一旁看得皱起了眉。
季云骞明明喊这个女人「妈」啊。
可为什么，两人的对话像仇人一般，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母子情谊。
还有，听起来，这个「妈」是因为联系不上季云骞才趁着这个节目来找他？
所以这整件事，季云骞都没和家里说？
然后，这个妈上门来是要让季云骞答应她的要求，季云骞答应了，她才这么爽快地离开？
是什么要求，非得紧赶着找上门来说？
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只是，季云骞明显不想解释什么，脸色也变得阴暗。
和我说了句「我去卧室休息下」后，他就上楼回了自己房间，留我一人呆愣在原地。
14
之后的拍摄，季云骞明显心不在焉。
我努力想和他进行互动，继续维持之前的甜蜜戏份，但他冷淡了许多。
我无奈，只能让自己又重新回到和他疏离的状态。
不过，在戏里，这也合适。
尽管「冰释前嫌」，但「前婆婆」的出现，肯定又让两人之间旧有的心结重新升起。
就这么冷淡地僵持着，我们终于结束了第二周的拍摄。
还是节目组开车送我回去。
我原本以为季云骞会像第一次一样，拍摄结束后打个电话给我。
但我拿着手机等了一晚，都没有任何来电。
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时，我苦笑提醒自己:「记住，只是合作关系而已。」
15
已经拍了两周。
到周末，我们录的第一期就要播出了。
我们重逢，气氛微妙的那期。
周日晚，我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有些担心我们这对假离婚夫妻会不会被看穿。
但所幸，从弹幕和评论里看来，戏演得还算成功。
一个高赞评论是：
「太真实了，离婚后的夫妻再次见面，那种微妙的气氛，让人能感受到两人心里是爱恨交织的。这种真实细腻的情感，演员演不出来的。」
我看得笑了起来。
换个角度，或许可以把它当做，是在夸我和季云骞的演技。
但翻着评论时，看见一条评论瞬间被点赞回复到最前排时，我愣住了。
评论:「等下，这个男演员姓季，不会是季明远的大儿子吗？」
下面的回复火热。
「季明远的儿子不是叫季云谦吗？」
「季云谦是他的小儿子，现在的老婆吴明珠生的。季云骞是他前妻生的。」
「虽然有了新老婆和新儿子，但季云骞好歹也是亲生儿子吧？堂堂酒店集团老总的亲儿子，居然当起了小演员，还抛头露面拍起了离婚综艺？季明远都不管吗？」
「季云骞的亲妈是癌症去世的。季明远没多久就娶了吴明珠，季云骞和他爹听说大吵了一架后，就搬出去住了，父子俩谁都不理谁。」
……
我一条条翻着网友们的评论，彻底呆住了。
退出视频后，我连忙去百度季明远。
看到照片后，我已经不用再去查他是不是季云骞的亲爹了。
单是那熟悉的狭长眉眼，我就能确定，那些评论是真的。
而再去查吴明珠时，出来的照片，正是拍摄时见过的那位「前婆婆」。
一切串联起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季云骞和那个他喊「妈」的人如此冷漠疏离。
原来不是他亲妈啊。
原来，他也和我一样，没有了妈妈。
但那天在游乐场，提到妈妈的话题时，他还和我说「对不起」。
我心里莫名酸涩起来。
他应该，也难过的吧……
16
新的周一，要出发去进行第三周的拍摄。
季云骞一直没联系我。
直到上了车，才收到他的信息：「这周两人的关系前半段先疏离，后半段再往缓和的方向走吧。」
我回:「嗯」。
再无后话。
进了小院，我发现甚至不用主动调整心情，我的心情自发地低落起来。
而我和季云骞之间的气氛，也疏离得很自然。
他心情明显不好，神情紧绷，眼神深邃如幽潭。
我也心不在焉。
都不用演，单是自然的状态，就已足够。
下午我们要出去河边骑自行车。
节目组给安排的行程，自行车早已租好放在院里。
算是很用心的安排了。
因为，在我们一起接受的采访里，我们曾回忆，刚认识时，经常一起外出骑自行车。
既然节目组用心良苦，我只能假装高兴地骑起来。
旁边，季云骞也在假装高兴。
我看了他一眼，脑子里不由得又冒出在网上看到的爆料信息。
除了他家世之外的爆料。
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们的相处可能要进入倒计时了。
我茫然地骑着车，没注意小路上的石头，直接碾了上去。
车瞬间失控，我往右边直直摔倒在地。
右脚踝瞬间传来钻心的痛。
「还好吗？」
季云骞连忙下车赶来，神情紧张地看着我。
此刻，那张冰冷的脸终于有了些其它表情。
我摇头想说没事，但疼得不自觉蹙起眉心。
季云骞连忙掀开我的裤脚。
才一会儿时间，右脚踝处已经肿了一大块。
季云骞抬头看向跟着的编导：「导演，得赶紧带她去医院看看了。」
编导点头，也怕出事，急忙叫来车，开车送我到了最近的县城医院。
幸好，只是扭到。
喷些药、休息段时间就能好。
季云骞一直陪在旁边，拳头紧握。
医生说没事时，他才轻轻松了口气，拳头也才松开。
我在旁边默默看着，胸腔里溢满酸涩。
17
第三次的拍摄只能提前中断。
我不能走动的话，一直躺在沙发上或床上，画面也不会太好看。
回去的路上，季云骞主动提出和我同乘一辆，送我回去。
之前我们都是分开乘车离开的。
女编导笑了笑，点头同意了。
刚才从脚崴到送去医院的全过程，摄影师一直在拍着。
现在，车里也装了摄像头。
我和季云骞的所有互动，都被拍下来了。
虽然提前终止了原本的拍摄，但对节目组来说，这些意外的情节，他们好像更喜欢。
季云骞似乎也领会到了节目组的意图。
在车上时，他主动握住我的手，温柔地说：「以后自己多小心些，不要那么粗心大意了。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我配合着乖乖点头：「知道了。」
最后，季云骞揽住我的头靠在他肩上：「睡会儿吧，到了喊你。」
我闭眼，听话地靠着他的肩睡了起来。
他应该刚躲到摄像头外抽了烟，身上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我平时不爱闻烟味。
但今天这萦绕在鼻尖的烟草味，却让我有些心神沉醉。
18
车到了我住的小区门口。
季云骞先下的车，从车外绕到我这边，伸手就要来抱我。
我本来想拒绝，但看到后面车里的摄影师已经立即奔过来，在车外开拍起来，我只能顺从地让季云骞抱起我来。
毕竟，即便离婚了，也曾是夫妻。
这点身体接触，是很正常的。
应该也是观众很想看的。
季云骞抱着我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告别。
女编导笑得尤其开心，还嘱咐季云骞：「好好照顾我们的女主哦。」
季云骞笑着点头，我则装出一副害羞样。
进了小区，确认外面的人已经看不到了，我低声说，「放我下来吧。」
季云骞瞥了我一眼：「搂紧我。」
声音低沉磁性，还夹杂着些轻微的喘气。
我的心跳不自觉加速起来。
我心一横，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让自己与他贴得更近了些。
季云骞身体明显僵了下。
然后，才抱着我继续往前走。
19
进了出租屋，他轻轻把我放在沙发上后，坐在沙发另一边喘气。
抱我这么长的距离，肯定累了。
但我没心情关心他累不累了。
我的心脏已经不受我控制，还在咚咚地跳动着。
房间此刻太安静了。
我只得将自己蜷缩起来，以免心跳声泄露了心事。
季云骞转头看到我的样子，嘴角勾了勾：「你这样子，好像怕我会吃了你一样。」
看他心情好像还不错，我再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想问的问题：「你是要结婚了吗？」
一个问题，那张脸又恢复了冰冷。
季云骞的眼神晦暗不明：「你从哪听说的？」
「网上的爆料。」
他皱眉:「现在的爆料这么厉害？」
不是正面回答，但和正面回答差不多了。
我的心沉了下。
看来，是真的了。
网上的爆料说，季家的酒店集团目前遭遇困难，资金链濒临断裂，季明远到处找人求救。
刚好，房地产龙头老大王家的千金王若烟一直很喜欢季云骞。
季明远打算促成季云骞和王若烟结婚，这样才方便他向王家求助，以解决资金问题。
这些爆料，再结合吴明珠亲自上门来找季云骞，就都能说通了。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从季云骞的态度里得到确认后，我心里五味杂陈。
难言的失落感在心底逐渐蔓延开来。
我装作很随意地问：「你算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现在又在拍离婚综艺，人家会不会在意？」
「沟通过了，她说不在意。」
「哦。」我扯了扯嘴角。
那个她，应该是真的喜欢季云骞吧。
这样都不在意。
挺好的。
20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季云骞目光深沉地看向我。
我苦笑问:「没有下次拍摄了吧？」
「你又是从哪听来的？」
「爆料。」
季云骞皱眉:「哪里的爆料？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
「现在网友们都很神通广大，多找找，总能找出些来的。」
「你一直在看我的爆料？」
我坦诚地「嗯」了一声。
「叶兮，我……」
「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之后的拍摄都会取消了就行？」
季云骞神情复杂，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默默点了头。
我扯起一个自嘲的笑。
又是一个真实的爆料。
据说，王家已经派人在和节目组沟通，愿意赔偿违约金，之后的节目停止拍摄。
而已拍的节目，第一期上线了没办法，但后面两期可能也不播了。
我下了决心，做了这么大牺牲才筹来的一切，就这样轻易被打碎。
而季云骞，知道后面再没两人相见的可能，都没打算和我好好说声「再见」。
21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了一股冲动。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见，那么，我就允许自己任性一次吧。
季云骞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低着头。
我深吸了口气，凑到他身边，将他的头扭过来朝向我，唇紧紧贴了上去。
季云骞身体瞬间僵住了。
周围也变得安静。
我的心跳声和他的心跳声夹杂在一起，清晰又混乱。
「叶兮，不要这样……」
季云骞试图想推开我。
但我不管不顾搂紧他的脖子，伸出舌头蛮横地探索起来。
他的喘息声逐渐加重。
漫长的几秒后，他一把搂住我的腰，将我放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迫不及待地压了上来。
季云骞的吻强势又霸道。
才一会儿，我就被吻得快喘不过气。
我推开他，喘息道：「我不行了……」
他眼里欲望在燃烧，又急切地凑过来。
但鼻尖刚碰到我的脸，他突然清醒过来般，一下子坐了起来，眼底有痛苦和挣扎。
他双手捂脸，清冷的语调微颤:「对不起……」
我扯起苦笑。
原本的沉醉，因为那句「对不起」，一下子消失不见。
「没关系。」
我坐起身，面无表情地整理被扯开的衬衫扣。
一个戛然而止的吻。
就像我们的这段「缘分」。
开始没多久，就戛然而止。
22
杜毅来了电话。
不出所料，他说接下来的节目拍摄取消了。
至于违约赔款之类的，不用我们操心。
我笑了笑，说「知道了」。
我这最后一搏，到最后，终于还是成了个笑话。
杜毅又说，有个剧组约我去面试，说想找一个单眼皮的女主，对我很感兴趣。
我回绝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
不用猜，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安排的。
「杜总，我不想做演员了，放我走吧。」
我语无波澜地说。
杜毅叹了口气，「好，尊重你的意见。」
「谢谢。」
我挂断电话，重重叹了口气。
是时候该死心了。
不管是演员这条路，还是季云骞这个人。
都该死心了。
23
季家和王家联姻的消息上了热搜。
节目组宣告我和季云骞的部分停止拍摄的消息上了热搜。
我和季云骞的名字也上了热搜。
明眼人都能从中猜到其中的关联。
评论再次炸锅。
很多网友在心疼我，说从仅播出一集的节目里，能看到我对季云骞还是有爱的。
而季云骞看着我的眼神，也是有爱的。
「两人不能复婚，太可惜了。」有网友评论道。
我笑了笑，将手机往角落里狠狠砸去。
手机落地，碎裂成片。
24
迷迷糊糊在床上睡了一天。
到了傍晚，我起身看了眼住了6年的简陋出租房。
该收拾整理东西了。
换个陌生的城市，或许才能重新开始生活。
手机碎了，我只能拿了两张现金，出门去买些吃的，也顺便买些搬家的收纳袋。
无精打采地走出小区，一圈人突然冲出来围住我。
摄像机咔擦咔喳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我呆楞在原地。
「叶兮，网上的爆料是真的吗？」
「当年的杀妻碎尸案，你就是那对夫妻的孩子？」
「可以讲讲当年那个案件的背后故事吗？」
「你以前没注意过你爸的性格有奇怪的地方吗？」
「听说他被执行死刑前提出要见你，你拒绝了，为什么？」
「你选择做演员，是不是也因为这个案件的关系，正常求职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
无数个声音在周围响起。
我心脏骤紧，全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些被压抑着刻意不去想起的过去，再次袭来。
「杀妻碎尸案」几个字，在我心里开始翻腾，搅起汹涌的巨浪。
我大意了。
网友们能把季云骞的家事一件件全扒出来。
当然也可以把我的过往，毫不留情地都揭开来。
我以为换了个城市就能逃开那一切，没想到终究逃不开……
我用力咬着舌尖，腥甜味在嘴里横冲直撞。
不行了……
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搂入怀抱，扭转我的身体，将我的后背朝向人群。
熟悉的淡淡烟草味。
熟悉的温热怀抱。
那个清冷的声音大声呵斥道：「你们媒体能不能有点良知？她是犯人家属，也是受害者家属。你们这样残忍地揭她的伤疤，还是人吗你们？！」
周围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我全身仍止不住地颤抖。
季云骞轻拍着我的背，放柔了声音安慰:「没事了，我在。」
我躲在他怀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25
季云骞把我抱回了住处。
又再次，把我轻放在沙发上。
他蹲在沙发前，帮我擦着脸上的泪，一直重复着:「没事了，我在。」
声音温柔，眼神也温柔。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温柔的他。
在他的安抚下，我慢慢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会在这？」我沙哑着声音问。
「你手机一直打不通，看网上有人分享，说很多记者等在小区门口堵你，就赶紧赶过来了。」
「你不是......这样不太好吧？」
季云骞轻叹了口气：「管不了那么多了。」
「管不了什么？」
「他们的事，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为了那些不在乎我的人，赔上我自己，不值得。现在我有更在乎的人需要守护。」
最后那句话让我心里一颤。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季云骞的目光深邃，声音里带着些试探和小心翼翼:「如果我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了，你会嫌弃我吗？」
我喉咙发紧:「我哪有什么资格说嫌弃？」
「那么……」季云骞神情真挚:「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我睁大眼看着他。
一切来得太猝不及防，我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叶兮，给我个机会，我们好好交往一次怎么样？」
他又语气认真地问道。
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我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我的情况……你不嫌弃吗？」
「又不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嫌弃？我们以后就做彼此的家人吧，你觉得怎么样？」
「家人……」我呢喃着。
曾经因为那个词所带来的伤痛，在面前这双灼热目光的注视下，似乎慢慢消融了些。
我紧抿着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我们试试吧。」
季云骞眼里漾开笑意，起身将我搂进怀抱，紧紧吻住了我的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