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朱柔则。也是大家口中的纯元皇后。
京城的雨总是这样连绵不绝,宫墙一层层的叠峦望不到尽头,我正迷茫之际,身旁有不断的身影交错,他们都急忙朝着东边的的宫殿跑去。
雨势越发的大了,却滴滴未落至我身。我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向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眼熟至极我却分辨不出这究竟是哪里。雨声伴随着一个男人的怒吼,殿外跪着的两个华服女人止不住发抖,我路过那两个女人时,她们脸上带有将死的恐惧与悲痛,对我的经过置若罔闻。
正当我踏上玉阶时,宫殿的大门被推开,里面温热的气息扑上了我的脸,昏黄的灯光从门中折射而出,瞬间被殿外昏沉的天色包裹。
是一个老妇。
那老人眼神悲恸,好似丧失了一切光芒。诺大的宫殿中,仿佛只她一人伫立于此,飘雨爬满了老妇人的朱红色绣披风,青丝中的白发与衣襟的朱红交错,似流云卷着残霞落幕,细雨落在凤凰绣花的衣襟上,寒风鼓动着衣襟的翻飞。像极了一只垂老的凤凰在悲鸣。
老妇身后一个气度非凡的女子走出,低声安慰着老妇。
「一定还有办法救回姐姐的……一定有的……」女子说着说着倒是自己落下泪来。
老妇步履蹒跚的走向前,眼神径直的穿过我,投向远处。「太医说回天乏术……是哀家没有照顾好你,是哀家的错!」
一道雷声轰然劈下。
我的身子逐渐消散,意识在模糊之中,只看见老妇身后那女子,嘴角若有若无的冷笑。
是了,我叫朱柔则,我已经死了。
再次醒来。天边已然大亮,身旁一女子轻唤着我。
「小主,我们已经快到岭南了。」身旁的女子却是个陌生的面孔。
她瞧我一脸惊讶,便笑道:「小主怕是睡痴了吧,等到了前方驿站,果郡王安排了人来接应我们。」
果郡王?我记得那是四郎的十七弟。他为何派人来接我?这又是为何?
还未等我稍作思考。颠簸的马车忽然停下,我正疑惑。
隔着帷幕,伸进一双洁白修长的手,一旁的侍女一脸期许的看着我。
我不知所措的将手搭在那双手上。手掌传来一片温热,随力我将身子探出了马车。马车外的天却是寒风阵阵,乌云压山不见一丝晴意。
待看清来人之时,我急忙的将手抽离。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那人却急忙拉着我的手问:「嬛儿?你可是怪我?怪我没有早些助你脱身于甘露寺?」
嬛儿?这又是谁?
身后一婢女将披风为我披上,「小主莫要着了寒......"
身旁又出现一位稍微年长的女子,有一丝的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见我不言,年长的女子连忙说:「小主怕是舟车劳顿,不如先歇下吧,这里皇上不会察觉的,小主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皇上?察觉?他们又在计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得寻着法子离开此地,先找到四郎,只有四郎能护我周全。
我将将才歇下,年长哪位侍女便走了进来。帮我掖了掖被角,「小主可是失忆了?莫不是温太医的药效过强?还有此等副作用?小主还记得奴婢是谁吗?」
我将身子侧了过去,沉了沉声音,「我......我确实不记得你叫什么了......"
或是许久未开口说话,嗓子中的生哑与不适,让我皱了皱眉。这些微末细节,却被那女子尽收眼底,她垂下眼眸:「奴婢叫崔槿汐,是跟了小主几年的。为何小主这也记不得?
「如今......如今是多少年了?皇上如今几岁了?」
崔槿汐虽疑惑,却给我一一道来,如今是我们离宫修行的第三年,如今便是在岭南。皇上如今已三十而立有余。原来,离我死去,已有六七年之久。
我挥了挥手,让崔槿汐先出去,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打开窗棂,岭南的寒风便扑面而至,远处的山峰重重叠叠,我看着马车中那侍女的娟子如彩蝶一般蹁跹飞出,而远处,有一道炙热的目光驻留在我身上。我却独独看着那娟子,我和玄凌相识,便也是因为手中的娟子。
我起身搜寻着房内的物件,却在看到铜镜之时,楞了一刻。
那张脸,分明不是我的脸,却有五分似我。若不仔细看去,还真与我相像至极。
我倒不惊讶异常,或许我早已猜到我如今的处境,幼时与妹妹宜修听家里的先生说,世间有一法,名为换魂,可将两人魂魄互换,或将死去之人逆天改命,借尸还魂。
如今这情形,我便是第二种了。
木桌上的残烛摇摇欲坠,燃的半边红烛残缺一块,卷着火焰映照在我眼眸之中,微弱的灯光将我映照的无比巨大。如今夜越发的长了,我总是沉闷着不爱言语,十七弟和崔槿汐便由的我去了。
如今他们都睡下,我买通了前几日的马夫,准备今夜逃离此地。回到京城。
马车的哒哒声逐渐远离客栈,我掀开帷幕,回头望去那逐渐被黑夜吞噬的建筑,心中有一丝不是滋味。此次一去,不知京城又是何景,不知四郎又是如何,是否有新的佳人在侧。
马车的骤停将我惊醒,我连忙掀开帷幕,独独看见马车前停着一男子,男子面色憔悴,衣衫破败。看到我时,拔高了声音:「嬛儿!你这是何苦!为何要回到那吃人的京城去!我赶了三天三夜,才追上你。」
原来是十七弟。我拢了拢额前的碎发,沉声道:「我无法与你解释过多,但我要回到四郎身边。你莫要阻我便好。「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忘了他是怎样负了你的?那句宛宛类卿还不够让你死心吗?」
「什么宛宛类卿,你我嫂叔有别,此等话可是你能言于口舌?!我不信四郎会负我。若你还阻我,便是枉顾世俗伦常,我便自尽于此以保贞洁。」
他许久不曾开口,楞了一会,便将头低下,将身子侧开。我冷冷的将帷幕落下,只吩咐马夫。「我们走吧。」
到达京城之后,已经是几日之后。
如今照着我这相貌,怕是连妹妹宜修都不能认出我来。我以纱覆面,用前几日在驿馆中的散碎银子和首饰勉强度日,日日在茶楼角落中,听着这些年的京城发生的故事。
在他们口中,在我逝去之后,妹妹宜修荣登主位,成了玄凌的妻。而在此一两年有余,朝中大将军慕容家的掌上明珠慕容世兰嫁入王府(电视剧里叫年世兰),自她入府后,便是专房之宠。
听闻至此,我心中却又一丝凉意。幼时读书,听闻世间男子不过薄情,喜新厌旧。但嬉笑过后未曾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却是心口一阵闷痛。
我自知我不能怪玄凌,在我走之后,我也不能让他一生一世都念着我,这是自私的。
可是我也是凡夫俗子,知晓心爱之人有了新人,谁又能坦然接受呢?
更何况玄凌如今登上帝位,他是我的枕边人,也是别人的枕边人。
触及唇边,这茶竟然凉了几分。我唤来小二换了一壶茶,继续听着说书人说着宫中的奇闻异事。
他们说,华妃之后,又出现了一个专宠之女。乃甄家女子,皇上封莞贵人。
我心下一惊,莫不是我这幅躯体?我向身后角落挪动了些,耳朵却仍然听着他们的故事。
更新——相隔半年的更新
槿汐,我不想斗了。
这是你离开我的第二年,我失了宠,被打入冷宫,叫人划破了脸,被他灌下哑药,挑断脚筋。
槿汐,我再也唱不了歌了,我再也不能起舞了。
林恩典进宫的那一年,我正与玄凌置气——我愤恨这宫中的莺莺燕燕,玄凌为了这个大臣今日宿在那个妃的宫中,为了朝堂权衡明日又歇在那个美人殿中。
玄凌陪着我的日子少之又少,尽管最初的我宽宏大度,只远远瞧一眼便心满意足,可随着日子的流逝,我渐渐怀念王府里玄凌陪伴我的日子。
「奈何嫉色庸庸,妒色冲冲……」
身边的宫女又告诉着我,玄凌今日又与哪位佳人用膳。我轻轻拨弄着窗前的玉珠帘,噼啪作响的引得我心烦意乱,我决定亲自去见一眼玄凌。
宫墙上的花朵总是开的那么早,连那花圃中的牡丹怕是都要黯然无光。我心里怀揣着心事,催促轿夫走的快些,手中却安安稳稳端着那食盒。
身旁有女子声音传来,清脆如玉珠落玉盘,我好奇的掀起轿帘。
轿外春光乍现,那女子不着本族常服,裸露皎洁的肌肤,身柔若无骨般于一顶红色小椅上倚着我她由四个人轻轻抬着,绑于手臂的红绸随风舞动,手中有一把琵琶横于胸前。
面纱轻掩,却难抵绝色倾城倾而下。人人称纯元姿色天下再无胜者,可这女子我竟觉得,比我还要美上三分。
不过一刹那,那女子便与我擦身而过。
我轻声问着身边婢女水番:此女是何人?
水番隔着帘子:回娘娘,那是江南最有名的花姬林恩典,此番进宫是因宫中林嫔重病,他与吴嫔是亲姊妹,故来见最后一面。
我叹息一声:林嫔温性善良,谁想会感染恶疾无力回天。倒是这女子,为何如此炙手可热?
水番自顾自的说着:娘娘你有所不知,此女不会才,也不会舞,甚至歌喉连那毁掉嗓子的安陵容都不如。可她偏偏会蛊惑人心之术,她的容貌,听说可抵十城。
我摸着我的容颜,下意识问出:那本宫呢?本宫的容貌……
轿外突然的寂静,随后慌忙的回应:娘娘风华绝代,岂是这种女子可比?更何况皇上此时在处理政务,都没见过她……
我笑了笑:无妨无妨,倒是有些「城北徐公与吾孰美」的滋味了。只要皇上没见过她就好……
随后我便不再出声,默默回想着这些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