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2-28影视 题主点名说了,这部戏的同性爱情他一点体会不到。为此我特别说一说,同性爱情在这戏里的体现。这个爱和情的表现十分微妙,无肉无欲。在乱世、谎言与背叛之中,它讲述的是一段"从一而终"的苦恋。 (***呵了去的剧透,还没看过的请慎入)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 每一个人,有其依附之物。娃娃依附脐带,孩子依附娘亲,女人依附男人。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 一般的,面目模糊的个体,虽则生命相骗太多,含恨的不如意,糊涂一点,也就过去了。生命也是一本戏吧。 折子戏又比演整整的一本戏要好多了。总是不耐烦等它唱完,中间有太多的烦恼转折。茫茫的威力。要唱完它,不外因为既已开幕,无法逃躲。如果人人都是折子戏,只把最精华的,仔细唱一遍,该多美满呀。 帝王将相,才人佳子的故事,诸位听得不少。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就这两张脸。 他是虞姬,跟他演对手戏的,自是霸王了。霸王乃是虞姬所依附之物。君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当他穷途末路,她也活不下去了。但这不过是戏。到底他俩没有死。 怎么说好呢? 咳, 他,可是他最爱的男人。 真是难以细说从头。 粉霞艳光还未登场,还是先来调弦索,拉胡琴。场面之中,坐下打单皮小鼓,左手司板的先生,仿佛准备好了。明知二人都不落实,仍不免带着陈旧的迷茫的欢喜,拍和着人家的故事。 灯暗了。只一线流光,伴咿呀半声,大红的幔幕扯起---- -- 摘自李碧华同名原著【霸王别姬】 在程蝶衣和段小楼的少年戏里,大手笔都用在描写他们的性别认定和感情。 戏主角程蝶衣,被母亲送进戏园。师傅见其六指儿,不被收下。 母亲求告时这样说道:「不是养活不起,实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 这或是说男孩大了妓院里呆不下,可分明是话里有话。 自古「女大不中留」,怎么反倒说男孩大了留不住? 这是电影对程蝶衣性别的第一个着笔。 亮出他的男儿之身,却又故意说得含含糊糊,耐人品味。 母亲一气之下操刀剁了他的小尾指,这才给梨园收下,唤作 「小豆子」。 剁指,「闭割」,又一个暗喻。 为什么要剁他的六指儿,因为他那是个多余的 「东西」 。 当晚,小豆子遭成屋光头光屁股的男孩子们欺侮。 这一幕便早早暗示程蝶衣与这世俗里「阳刚倾向」的对立。 大师兄「小石头」,也就是后来的段小楼,进屋喝止,「解救」了豆子。 小石头灭灯前说道:「外面冷极啦!小爷儿我撒的尿,在牛牛眼上可就结成冰溜子了!差点没顶我一跟头!」 这一句,一来强调段小楼的男性性别,丝毫没有任何含糊,甚至略显跋扈。 二来也道出,在整部戏中,第一个出面保护程蝶衣的人,不是其生母,却是这位师哥。 小石头疼小豆子,替小豆子解难,被罚雪夜长跪。 事后他哆嗦着进屋,嘴皮子还在吹嘘自己的 「阳火」,就被小豆子上来用棉被一把抱住。 为其宽衣解带时,小豆子阴柔之气尽显。两人而后赤裸着相拥入睡。 这是定情的初笔。 但定得简单、纯粹、没有肉欲。 远不够爱情,略多于友情,非是亲人,胜过亲人。 到「戏园练班」那一出,师爷检查功课,再次强调小豆子性别认定的含糊。 师爷让石头背霸王戏文,石头背得一字不差。 让小豆子背唱【思凡】,他却一再将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唱反。 任凭怎么打骂,都唱作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师爷责问:「尼姑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豆子说:「是....是男儿郎。」 师爷阴阳怪气地嘲讽:「您倒是真入了化境,连雌雄都不分了!」 某个下午,戏园门口来了一群拿风筝的孩子们。 一时间园里园外,戏里戏外,恍若两个世界,两种人生(不好意思,忍不住文艺一下^^)。 小豆子和小癞子趁势逃了出去。 路上他们遇到一位「角儿」,便混进戏院看他唱演【霸王别姬】。 霸王一亮相,与早已泪湿满面的小豆子打了个对脸。 这便是小豆子,也就是未来的「虞姬」,有生第一次见到台上的霸王。 他想起了他自个儿的霸王.... 不!他不要自由,他要做虞姬! 陪伴他的霸王左右,出生入死,从一而终。 他拉着小癞子回戏班,接受惩罚。 小癞子说他说的好:「我就知道,离了小石头,你就活不了!」 到 「那坤探戏」 那一出,已有一些花衫模样的小豆子又再把【思凡】唱错。惹恼了那坤。 见此状,身着霸王黑靠的小石头大怒,流着眼泪,亲手把铜烟杆子插进师弟嘴里。 这一幕定下阴阳乾坤,也是圆满了小豆子的性别认定。 只见他他口溢鲜血,缓缓起身,凄凄厉厉,再唱【思凡】:「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系黄绦,身穿直裰,见人家夫妻们洒落,一对对着锦穿罗,不由人心急似火,奴把袈裟扯破。」 这往后便是张公公府上堂会。 小虞姬唱 「摇板」,小霸王唱 「散板」。 那虞姬妩媚,项羽威仪。他们俨然一对,开腔即令众人喝彩叫好! 然而,作戏归作戏,豆子与石头现实里的感情,是否如戏? 恐怕未必。 堂会散后,小石头抄起张府一把宝剑,对小豆子说: 「霸王要有这把剑,早就把刘邦给宰了,当上了皇上,那你就是正宫娘娘了!」 小豆子听言想也不想,即道: 「师哥,我准送你这把剑。」 看官们要把这一段记好,千万要记得这一把宝剑。 此一幕浑然已见,小豆子戏里戏外不分,项羽已醒来,虞姬却仍在戏中。 于他而言,师哥就是霸王,他自己就是虞姬。 霸王要有这把宝剑,那他就是正宫娘娘........ 他将戏作人生,以戏言当承诺,这似乎也是为其日后一生的苦恋埋下伏笔。 这还不够,紧跟着,他被独自送往张公公寝房以供玩弄。 去前师傅问了句:「俩孩子一块去吧?」 那坤接过话来:「您说这虞姬她再怎么演,她都有一死不是?」 师傅便明白了。 这一句话讲的是「命」,戏里虞姬的命,戏外蝶衣的命,两两相应,早已安排。 青年戏以及往后,主要讲因女子菊仙的到来而引发的「三角关系」,以及小楼对蝶衣三番五次的伤害和拒绝。 昔日的小豆子与小石头今已成「角儿」,化名程蝶衣、段小楼。 事业的高升伴随国家动荡展开。 虽时逢乱世,却见得蝶衣面沐春风,又与这世道格格不入。 他对小楼的感情与依恋,都体现在言神颦笑、举足之间。 看他为小楼拂衫勾眉,听他对小楼嘘寒问暖,俨然已一副贤妻模样。 正如那坤问袁四爷:「到没到人戏不分,雌雄同在的境界了?」 此时的蝶衣仿若虞姬再世,就连小楼在与他嬉闹时,见镜中「虞姬」,也恍惚了一阵。 可小楼毕竟不是活在戏中,他是活在俗世里的。 他到窑子去找乐子,这就有了菊仙的出现。 和蝶衣的母亲一样,菊仙也是青楼出身。 她的到来,可以说是将段小楼带出了蝶衣的戏中世界,一步接一步地「还俗」了这个霸王。 用后来批斗时蝶衣的话说:「自打你贴上这个女人,我就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 在小楼为菊仙闹架一幕后,蝶衣醋意大发,提起师傅说戏时的 「从一而终」。 他明白道出自己的心意与愿望: 「师哥,我要让你跟我.......不对,让我跟你,好好地唱一辈子戏,不成吗?」 这一幕是表白。 戏是什么?戏就是虞姬对霸王从一而终的爱情。 程蝶衣一生坎坷,但他只有在台上,在唱「虞姬」时,在为霸王斟酒舞剑时,是最圆满幸福的。 可悲的是,霸王早已不在戏中。 「这不小半辈子都唱过来了吗......」,小楼支吾。 「不行!」 虞姬咆哮了,「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明白了蝶衣的心意后,小楼叹息:「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唱戏得成魔,不假,可要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呦!」 这一幕便是小楼对蝶衣的拒绝。 他虽台上演的是霸王,但在台下,他不过还是个尊随俗世规矩过生活的普通男人而已。 如他在与蝶衣当众对峙时所说:「我是假霸王,你才是真虞姬......」 当晚小楼菊仙摆酒定亲,蝶衣独上袁府。 偏巧又见当年那把宝剑,爱不释手。 醉酒后,他与袁四爷在庭院中唱戏,唱的正是【霸王别姬】第七场尾,虞姬自刎前的一段: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唱罢他果真拔剑欲死,被袁喝止。 他回到戏园,正逢爱人订婚酒宴。 他将宝剑丢与小楼,说:「你认一认」。 可酒醉的小楼不认得宝剑,也再不记得当年的戏言,反问蝶衣:「又不上台,要剑干什么?」 这再一次刺痛蝶衣。说什么有了这把宝剑,我就是正宫娘娘。如今你却与他人成婚! 眼看心爱之人迎娶别人,心灰意冷,蝶衣说道:「从此你唱你的,我唱我的。」 说罢拂袖而去。小楼欲追,又被菊仙拉回。 到为日军唱戏那一出,蝶衣唱的偏偏是【贵妃醉酒】(又名【百花亭】)。 这戏讲的是唐玄宗邀约杨贵妃同往百花亭饮酒赏花。然而贵妃等了又等,迟迟不见皇帝。得报方知,皇帝已临幸江妃宫。贵妃心生嫉妒,酒入愁肠,暗自开怀。 台上,蝶衣唱到忘我,如痴如醉,翩然起舞。 好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幕后,小楼勾脸,也有些思念起蝶衣。 得知小楼被日军抓去,蝶衣不顾自身安危,即刻动身解救。 偏巧菊仙来到。蝶衣借此机会逼得菊仙退出。 怎料救出小楼后,反被啐了一脸口水。 临末了还是剩下他一个人..... 到给国民党伤兵唱戏那一出,看得出小楼对师弟也不是无情。 一面是蝶衣被虏去,一面是妻儿性命不保. 他也像是被夹在戏梦与现实之间,不可两全。 受菊仙挑唆,小楼与蝶衣立字断绝往来。 蝶衣万念俱灰,法庭上放弃为自己辩护,大呼:「你们杀了我吧!」 霸王不要虞姬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蝶衣对小楼的爱,在「真假虞姬」一幕中体现无疑。 假虞姬小四儿前来代替蝶衣登台,小楼被逼动怒欲离场而去,真虞姬紧随霸王身边,总算等来这扬眉吐气的一天! 怎料偏巧这会,又是菊仙上前来阻挠。 又是她!又是她又是她又是她! 这边小四儿威胁小楼 「台下坐的可都是劳动人民」,说罢独自登台唱起虞姬。 那边小楼也犹豫起来..... 唱,就要辜负蝶衣,不唱,又自身难保。 时事紧迫,众人鼓传霸王盔。 传到菊仙也不忍心将它交与小楼。 反而是蝶衣接过,亲自为霸王戴上。如果这都不算爱...... 但落花偏总被流水辜负。 小楼与蝶衣请罪时,蝶衣又问道:「虞姬为什么而死?」 (正确答案是「从一而终」 ^^) 小楼一听,段然表态:「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可那是戏!」 狠狠将蝶衣拒绝。 这一句,果真是砸碎了蝶衣的梦。 他便把戏服一把火全烧了。 到了批斗一幕,蝶衣又回到小楼身边。 可小楼为求自保,彻底背叛蝶衣,揭发其往日种种事迹。 这时蝶衣仿佛才恍然大悟,钟爱的霸王不过一凡夫俗子,连同这京戏也都是一场游园惊梦罢了。 他苦言道:「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站起来揭发,讲的又都是戏痴一般的话:「我早就不是东西了,可你这楚霸王都跪下来求饶了......那这京戏它能不亡吗!」 他揭发菊仙出身青楼,骂她:「臭婊子!淫妇!潘金莲!」 红卫兵便问小楼:「你爱她吗?」 「不爱。我不爱她。我和她划清界限!我从此跟她划清界限了!」 这一下,菊仙真真领略到,被爱人背叛的感觉。 可这难道不正是蝶衣多年来的遭受么? 人群散去后,她把宝剑还给独自跪在狼藉中的蝶衣。两度回眸,欲言又止,微微含笑,代表她对蝶衣的最终理解和告别,代表她对小楼的不放心,代表她将 「师哥」,还给蝶衣。 回家后,身披嫁衣,上吊自杀。红烛落泪。 背景放的是现代戏、样板戏之首,【红灯记】。 她也落得个 「从一而终」。 到收尾一幕,重逢后的蝶衣、小楼,再唱【霸王别姬】。 气力跟不上时,小楼感叹「老了」。蝶衣含情慈目相望。 忽然,小楼唱起【思凡】: 「我本是男儿郎。」 蝶衣跟唱:「又不是女骄娥」。 小楼便笑说:「错了!又错了!」 可这明明不就是本来的样子吗?错在哪里呢? 蝶衣被这句惹得若有所思,重复着:「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骄娥.....」 他仿佛记起自己的男儿身。 某一天,闹市的天桥。 他想起另一个自己,却又是很久以前,难分辨是梦是真。 他即刻再回到自己的迷梦中来。 与霸王乌江告别,拔剑自刎,从一而终。 戏,唱,完,了。 ----------------------------------------------------------------------- p.s. 戏迷们,都快快去搜看李碧华的原著吧!
题主点名说了,这部戏的同性爱情他一点体会不到。为此我特别说一说,同性爱情在这戏里的体现。这个爱和情的表现十分微妙,无肉无欲。在乱世、谎言与背叛之中,它讲述的是一段"从一而终"的苦恋。 (***呵了去的剧透,还没看过的请慎入)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 每一个人,有其依附之物。娃娃依附脐带,孩子依附娘亲,女人依附男人。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 一般的,面目模糊的个体,虽则生命相骗太多,含恨的不如意,糊涂一点,也就过去了。生命也是一本戏吧。 折子戏又比演整整的一本戏要好多了。总是不耐烦等它唱完,中间有太多的烦恼转折。茫茫的威力。要唱完它,不外因为既已开幕,无法逃躲。如果人人都是折子戏,只把最精华的,仔细唱一遍,该多美满呀。 帝王将相,才人佳子的故事,诸位听得不少。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就这两张脸。 他是虞姬,跟他演对手戏的,自是霸王了。霸王乃是虞姬所依附之物。君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当他穷途末路,她也活不下去了。但这不过是戏。到底他俩没有死。 怎么说好呢? 咳, 他,可是他最爱的男人。 真是难以细说从头。 粉霞艳光还未登场,还是先来调弦索,拉胡琴。场面之中,坐下打单皮小鼓,左手司板的先生,仿佛准备好了。明知二人都不落实,仍不免带着陈旧的迷茫的欢喜,拍和着人家的故事。 灯暗了。只一线流光,伴咿呀半声,大红的幔幕扯起---- -- 摘自李碧华同名原著【霸王别姬】 在程蝶衣和段小楼的少年戏里,大手笔都用在描写他们的性别认定和感情。 戏主角程蝶衣,被母亲送进戏园。师傅见其六指儿,不被收下。 母亲求告时这样说道:「不是养活不起,实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 这或是说男孩大了妓院里呆不下,可分明是话里有话。 自古「女大不中留」,怎么反倒说男孩大了留不住? 这是电影对程蝶衣性别的第一个着笔。 亮出他的男儿之身,却又故意说得含含糊糊,耐人品味。 母亲一气之下操刀剁了他的小尾指,这才给梨园收下,唤作 「小豆子」。 剁指,「闭割」,又一个暗喻。 为什么要剁他的六指儿,因为他那是个多余的 「东西」 。 当晚,小豆子遭成屋光头光屁股的男孩子们欺侮。 这一幕便早早暗示程蝶衣与这世俗里「阳刚倾向」的对立。 大师兄「小石头」,也就是后来的段小楼,进屋喝止,「解救」了豆子。 小石头灭灯前说道:「外面冷极啦!小爷儿我撒的尿,在牛牛眼上可就结成冰溜子了!差点没顶我一跟头!」 这一句,一来强调段小楼的男性性别,丝毫没有任何含糊,甚至略显跋扈。 二来也道出,在整部戏中,第一个出面保护程蝶衣的人,不是其生母,却是这位师哥。 小石头疼小豆子,替小豆子解难,被罚雪夜长跪。 事后他哆嗦着进屋,嘴皮子还在吹嘘自己的 「阳火」,就被小豆子上来用棉被一把抱住。 为其宽衣解带时,小豆子阴柔之气尽显。两人而后赤裸着相拥入睡。 这是定情的初笔。 但定得简单、纯粹、没有肉欲。 远不够爱情,略多于友情,非是亲人,胜过亲人。 到「戏园练班」那一出,师爷检查功课,再次强调小豆子性别认定的含糊。 师爷让石头背霸王戏文,石头背得一字不差。 让小豆子背唱【思凡】,他却一再将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唱反。 任凭怎么打骂,都唱作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师爷责问:「尼姑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豆子说:「是....是男儿郎。」 师爷阴阳怪气地嘲讽:「您倒是真入了化境,连雌雄都不分了!」 某个下午,戏园门口来了一群拿风筝的孩子们。 一时间园里园外,戏里戏外,恍若两个世界,两种人生(不好意思,忍不住文艺一下^^)。 小豆子和小癞子趁势逃了出去。 路上他们遇到一位「角儿」,便混进戏院看他唱演【霸王别姬】。 霸王一亮相,与早已泪湿满面的小豆子打了个对脸。 这便是小豆子,也就是未来的「虞姬」,有生第一次见到台上的霸王。 他想起了他自个儿的霸王.... 不!他不要自由,他要做虞姬! 陪伴他的霸王左右,出生入死,从一而终。 他拉着小癞子回戏班,接受惩罚。 小癞子说他说的好:「我就知道,离了小石头,你就活不了!」 到 「那坤探戏」 那一出,已有一些花衫模样的小豆子又再把【思凡】唱错。惹恼了那坤。 见此状,身着霸王黑靠的小石头大怒,流着眼泪,亲手把铜烟杆子插进师弟嘴里。 这一幕定下阴阳乾坤,也是圆满了小豆子的性别认定。 只见他他口溢鲜血,缓缓起身,凄凄厉厉,再唱【思凡】:「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系黄绦,身穿直裰,见人家夫妻们洒落,一对对着锦穿罗,不由人心急似火,奴把袈裟扯破。」 这往后便是张公公府上堂会。 小虞姬唱 「摇板」,小霸王唱 「散板」。 那虞姬妩媚,项羽威仪。他们俨然一对,开腔即令众人喝彩叫好! 然而,作戏归作戏,豆子与石头现实里的感情,是否如戏? 恐怕未必。 堂会散后,小石头抄起张府一把宝剑,对小豆子说: 「霸王要有这把剑,早就把刘邦给宰了,当上了皇上,那你就是正宫娘娘了!」 小豆子听言想也不想,即道: 「师哥,我准送你这把剑。」 看官们要把这一段记好,千万要记得这一把宝剑。 此一幕浑然已见,小豆子戏里戏外不分,项羽已醒来,虞姬却仍在戏中。 于他而言,师哥就是霸王,他自己就是虞姬。 霸王要有这把宝剑,那他就是正宫娘娘........ 他将戏作人生,以戏言当承诺,这似乎也是为其日后一生的苦恋埋下伏笔。 这还不够,紧跟着,他被独自送往张公公寝房以供玩弄。 去前师傅问了句:「俩孩子一块去吧?」 那坤接过话来:「您说这虞姬她再怎么演,她都有一死不是?」 师傅便明白了。 这一句话讲的是「命」,戏里虞姬的命,戏外蝶衣的命,两两相应,早已安排。 青年戏以及往后,主要讲因女子菊仙的到来而引发的「三角关系」,以及小楼对蝶衣三番五次的伤害和拒绝。 昔日的小豆子与小石头今已成「角儿」,化名程蝶衣、段小楼。 事业的高升伴随国家动荡展开。 虽时逢乱世,却见得蝶衣面沐春风,又与这世道格格不入。 他对小楼的感情与依恋,都体现在言神颦笑、举足之间。 看他为小楼拂衫勾眉,听他对小楼嘘寒问暖,俨然已一副贤妻模样。 正如那坤问袁四爷:「到没到人戏不分,雌雄同在的境界了?」 此时的蝶衣仿若虞姬再世,就连小楼在与他嬉闹时,见镜中「虞姬」,也恍惚了一阵。 可小楼毕竟不是活在戏中,他是活在俗世里的。 他到窑子去找乐子,这就有了菊仙的出现。 和蝶衣的母亲一样,菊仙也是青楼出身。 她的到来,可以说是将段小楼带出了蝶衣的戏中世界,一步接一步地「还俗」了这个霸王。 用后来批斗时蝶衣的话说:「自打你贴上这个女人,我就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 在小楼为菊仙闹架一幕后,蝶衣醋意大发,提起师傅说戏时的 「从一而终」。 他明白道出自己的心意与愿望: 「师哥,我要让你跟我.......不对,让我跟你,好好地唱一辈子戏,不成吗?」 这一幕是表白。 戏是什么?戏就是虞姬对霸王从一而终的爱情。 程蝶衣一生坎坷,但他只有在台上,在唱「虞姬」时,在为霸王斟酒舞剑时,是最圆满幸福的。 可悲的是,霸王早已不在戏中。 「这不小半辈子都唱过来了吗......」,小楼支吾。 「不行!」 虞姬咆哮了,「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明白了蝶衣的心意后,小楼叹息:「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唱戏得成魔,不假,可要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呦!」 这一幕便是小楼对蝶衣的拒绝。 他虽台上演的是霸王,但在台下,他不过还是个尊随俗世规矩过生活的普通男人而已。 如他在与蝶衣当众对峙时所说:「我是假霸王,你才是真虞姬......」 当晚小楼菊仙摆酒定亲,蝶衣独上袁府。 偏巧又见当年那把宝剑,爱不释手。 醉酒后,他与袁四爷在庭院中唱戏,唱的正是【霸王别姬】第七场尾,虞姬自刎前的一段: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唱罢他果真拔剑欲死,被袁喝止。 他回到戏园,正逢爱人订婚酒宴。 他将宝剑丢与小楼,说:「你认一认」。 可酒醉的小楼不认得宝剑,也再不记得当年的戏言,反问蝶衣:「又不上台,要剑干什么?」 这再一次刺痛蝶衣。说什么有了这把宝剑,我就是正宫娘娘。如今你却与他人成婚! 眼看心爱之人迎娶别人,心灰意冷,蝶衣说道:「从此你唱你的,我唱我的。」 说罢拂袖而去。小楼欲追,又被菊仙拉回。 到为日军唱戏那一出,蝶衣唱的偏偏是【贵妃醉酒】(又名【百花亭】)。 这戏讲的是唐玄宗邀约杨贵妃同往百花亭饮酒赏花。然而贵妃等了又等,迟迟不见皇帝。得报方知,皇帝已临幸江妃宫。贵妃心生嫉妒,酒入愁肠,暗自开怀。 台上,蝶衣唱到忘我,如痴如醉,翩然起舞。 好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幕后,小楼勾脸,也有些思念起蝶衣。 得知小楼被日军抓去,蝶衣不顾自身安危,即刻动身解救。 偏巧菊仙来到。蝶衣借此机会逼得菊仙退出。 怎料救出小楼后,反被啐了一脸口水。 临末了还是剩下他一个人..... 到给国民党伤兵唱戏那一出,看得出小楼对师弟也不是无情。 一面是蝶衣被虏去,一面是妻儿性命不保. 他也像是被夹在戏梦与现实之间,不可两全。 受菊仙挑唆,小楼与蝶衣立字断绝往来。 蝶衣万念俱灰,法庭上放弃为自己辩护,大呼:「你们杀了我吧!」 霸王不要虞姬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蝶衣对小楼的爱,在「真假虞姬」一幕中体现无疑。 假虞姬小四儿前来代替蝶衣登台,小楼被逼动怒欲离场而去,真虞姬紧随霸王身边,总算等来这扬眉吐气的一天! 怎料偏巧这会,又是菊仙上前来阻挠。 又是她!又是她又是她又是她! 这边小四儿威胁小楼 「台下坐的可都是劳动人民」,说罢独自登台唱起虞姬。 那边小楼也犹豫起来..... 唱,就要辜负蝶衣,不唱,又自身难保。 时事紧迫,众人鼓传霸王盔。 传到菊仙也不忍心将它交与小楼。 反而是蝶衣接过,亲自为霸王戴上。如果这都不算爱...... 但落花偏总被流水辜负。 小楼与蝶衣请罪时,蝶衣又问道:「虞姬为什么而死?」 (正确答案是「从一而终」 ^^) 小楼一听,段然表态:「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可那是戏!」 狠狠将蝶衣拒绝。 这一句,果真是砸碎了蝶衣的梦。 他便把戏服一把火全烧了。 到了批斗一幕,蝶衣又回到小楼身边。 可小楼为求自保,彻底背叛蝶衣,揭发其往日种种事迹。 这时蝶衣仿佛才恍然大悟,钟爱的霸王不过一凡夫俗子,连同这京戏也都是一场游园惊梦罢了。 他苦言道:「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站起来揭发,讲的又都是戏痴一般的话:「我早就不是东西了,可你这楚霸王都跪下来求饶了......那这京戏它能不亡吗!」 他揭发菊仙出身青楼,骂她:「臭婊子!淫妇!潘金莲!」 红卫兵便问小楼:「你爱她吗?」 「不爱。我不爱她。我和她划清界限!我从此跟她划清界限了!」 这一下,菊仙真真领略到,被爱人背叛的感觉。 可这难道不正是蝶衣多年来的遭受么? 人群散去后,她把宝剑还给独自跪在狼藉中的蝶衣。两度回眸,欲言又止,微微含笑,代表她对蝶衣的最终理解和告别,代表她对小楼的不放心,代表她将 「师哥」,还给蝶衣。 回家后,身披嫁衣,上吊自杀。红烛落泪。 背景放的是现代戏、样板戏之首,【红灯记】。 她也落得个 「从一而终」。 到收尾一幕,重逢后的蝶衣、小楼,再唱【霸王别姬】。 气力跟不上时,小楼感叹「老了」。蝶衣含情慈目相望。 忽然,小楼唱起【思凡】: 「我本是男儿郎。」 蝶衣跟唱:「又不是女骄娥」。 小楼便笑说:「错了!又错了!」 可这明明不就是本来的样子吗?错在哪里呢? 蝶衣被这句惹得若有所思,重复着:「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骄娥.....」 他仿佛记起自己的男儿身。 某一天,闹市的天桥。 他想起另一个自己,却又是很久以前,难分辨是梦是真。 他即刻再回到自己的迷梦中来。 与霸王乌江告别,拔剑自刎,从一而终。 戏,唱,完,了。 ----------------------------------------------------------------------- p.s. 戏迷们,都快快去搜看李碧华的原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