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問答 > 動漫

有沒有什麽好看的女尊小說推薦?

2022-02-11動漫

夜色微涼,八角的宮燈明亮,照亮了建築的每一處角落,檐牙鬥拱,雕欄玉砌,輝煌大氣。

細節之處更是精雕細琢,瑞獸浮雕,獨具匠心,周圍的擺件,大到桌椅擺件,小到一只茶杯,無不精致,纖塵不染,奢華卻又不失雅致。

一身淺紫色宮裝的宮女端著托盤款款走來,腳步不急不緩,蓮步輕移,腰帶上綴著荷包,荷包邊緣有一圈細小的風鈴,行走間碰撞出小聲的脆響,悅耳動聽。

走到房門口,門口的宮人擡手推開門,跨進去,地面是柔軟的地毯,純羊毛的地毯鋪滿了整間屋子。

屋內香味濃郁,仙鶴香鼎中熏香煙霧繚繞而上。

內間寬大的美人靠上,一道身影慵懶的靠在那裏,如血一般鮮紅的雲錦閃著暗色流光,服帖在那身軀之上,勾勒出玲瓏起伏的曲線。

頭頂雲鬢,墜以簡單的金釵,很簡單的打扮卻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尊貴華美,她側著臉,一手支起,手中握著一顆棋子,玉指纖纖白皙,皓腕瑩白如玉。

宮女放下托盤,恭敬跪下:「殿下,該喝藥了?」

榻上之人聞言緩緩轉頭,掩藏的容顏暴露在空氣中,似有華光潺潺流動,精致完美的五官,白皙貌美,眉眼透著英氣尊貴,一雙漂亮的鳳眸映著滿室的燈光,火樹銀花,璀璨似錦。

微微斂眸掃了眼桌上的藥碗,手中的書本輕輕往旁邊一放:「換新方子了?」

聲音微微沙啞糯糯的,宛若質地極好還繡了華麗花紋的錦緞。

宮女低頭,端著藥碗遞過去:「是。」

女子聞言,清冷的眼眼中似有一絲諷刺劃過,微不可見,眼尾微微上揚,絲絲嫵媚,卻更淩厲攝人。

旁邊的珠簾掀開,一道欣長的身影走來,一身珠光玉白,皎若月華,那張容貌更是濁世出塵,不可褻瀆。

宮女頭埋得更低了:「駙馬爺。」

在公主府,沒有奴婢有資格直視駙馬爺。

被稱為駙馬的男子沒有搭理宮女,目光掃了一眼桌上的藥,落回棋盤,溫潤如玉的聲音潺潺:「殿下還沒想出來,可要認輸?」

這話指的是這局棋,還是另有所指,只有他們彼此清楚。

女子緩緩睜擡眸,目光落在進來那人身上,燈火微黃模糊,但是他的表情她卻看得無比清楚。

從未見他這麽真切直白的看著她,就這麽迫不及待?

沒有回答他的話,伸手接過宮女手中的藥,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

男子一驚,擱在身前的手下意識的擡起來,似是想要阻止,唇齒微張開,想要說什麽,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

女子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微微勾唇,囂張又嘲諷:「孤從來不會輸,更不會輸給你。」

突然,視線變得黑暗,腦海中也一片混沌,劇痛來襲,她知道是毒藥發作了。

這幾年她沒少被毒藥折磨,這點兒痛苦並不算什麽,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她卻沒有絲毫的惶恐和害怕,反而越是痛苦,唇角的笑越是明媚。

明明是想都模糊了,她的眼神卻依舊絕美淩厲,目光直直的盯著駙馬,沒有將死之人的恐懼和死氣,反而明艷得讓人驚心。

她死了,卻不代表一切就結束了,恰恰相反,棋局剛剛才開始。

他們不是想要爭嗎?那就讓他們爭個夠,到時候一起給她陪葬......

-------------

鳳執死了,那種身體被痛苦攪碎,靈魂徹底墜入深淵的感覺還沒有徹底消除,一睜眼,對上幾雙熱切的雙眼,說實話,她有點兒懵。

皇子廝殺,滿城鮮血,皇權爭鬥,提劍斬人,血濺三尺,她從來都是站在皇權之巔的人,什麽場面沒見過?但現在,她是真的被嚇到了。

她躺在床上,被一群人圍在中間,不等她反應過來,在她睜眼的瞬間,這些人立刻圍上來。

一個婦人握住她的手,眼淚珠子在眼裏打轉,聲音壓抑著哽咽:「晚兒,你可終於醒了,擔心死娘了,餓不餓?渴不渴,快快快,給晚兒倒水來。」

一張中年男人的臉湊過來,笑得無比燦爛:「閨女,你想吃什麽?爹立刻讓人給你準備。」

旁邊的婦人沒好氣的把他扯開:「大夫說了,要清淡,這段日子最好喝粥,不懂就趕緊走開。」

看幾人的打扮,明顯是興國人士,但是這幾人那熱切得過分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仿佛被放在了熱鍋裏煮,極為煎熬。

尤其是這位婦人的聲音,嗓門大得讓鳳執頭疼,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她不是死了嗎?這又是哪裏?

好不容易等那些人離開,鳳執起身坐到梳妝台面前,看著自己這個樣子,又被狠狠的震驚了一把,這人......誰?

看著鏡子裏那張完全沒有見過的臉,又圓又大的眼睛,帶著點兒嬰兒肥的小臉,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對於鳳執來說,這張臉都稱不上美,頂多是個長得可愛的小姑娘,此刻這小姑娘瞪著眼睛,一臉驚悚,看起來還有那麽點兒滑稽,低頭咬了一口自己的手,嘶......生疼。

哪怕鳳執不願相信,此刻卻不得不接受這個離奇的事情,她死了,卻活在了別人的身上,所以她現在是人是鬼?

春末夏初,草長鶯飛,陽光灑下,為大地鋪下一層金紗,天氣不會太熱,這日子最是舒服不過。

雨水充沛,陽光溫暖,七尺高的墻頭都長出了翠綠的青草,小草中間開著不知名的野花,一只纖細蔥白的手伸過去,一把握住那兩顆青草,連葉帶花毫不留情的揪了下來。

青草的葉子和花瓣在那手中變成破碎殘片,隨手一揚,洋洋灑灑的落下。

一道嬌小玲瓏的身影倚著鬥拱坐在墻邊,陽光照到她那身淺粉色的裙擺,上半身卻隱在屋檐下,被陰影遮掩的容顏讓人看不真切。

坐在這裏的人正是鳳執,她現在心情很微妙。

臨死前,她快二十四歲,一身舊疾,毒入心肺,每日被藥物折磨,就算沒人害她,她也命不久矣,死,已經是註定的事情。

離奇的在別人身上活過來,剛剛過了及笄,十五不到,雖然容貌不及曾經,看起來也幼稚得不忍直視,但白撿幾年青歲,還得一個健康的身體,怎麽都是賺。

只是這身份......鳳雲晚,莊王三女,算起來她們還是血親,她的堂妹。

若不是這次奇異的重生,鳳執都快忘了皇室還有個莊王了。

莊王的生母只是一個美人,早早就死了,莊王在劉昭儀膝下養大,後來劉昭儀也死了,沒有母族,沒有權勢,自己本身也是平庸之才,十年前皇室廝殺,他第一波就被排除,後來被波及獲罪直接趕去了封地,而且還是很偏遠的封地。

在那之後,鳳執就沒有見過這個皇叔了,之後十年,皇權動蕩,她父親登基稱雲帝,父皇死後兄長登基稱文帝,兩代帝王都更替了,而這個莊王叔像是隱形了一般,幾乎被所有人遺忘。

看著面前這個小院子,三進的院子,規整的房間不超過二十個,家裏主人加上奴仆才一共十九人,就這,頂天算是一個富庶人家,說是王府誰信?

不過不幸也幸,雖然莊王身為皇族沒有享受到身為皇族的權勢和富貴,可他這偏居一偶卻得到了一份平凡的安穩,想想皇權爭鬥中那些死了的,家破人亡,挫骨揚灰,一個比一個慘,這樣一想,莊王可比他們幸運多了。

一只黑色的貓兒跳上了房頂,慢悠悠的朝鳳執這邊走來,似乎是被鳳執腰上掛著的繡球荷包吸引過來,眼看著就要走到鳳執面前,突然察覺到什麽,擡頭,對上鳳執的視線,下一刻,那貓兒竟然直接從墻頭一躍而下,摔在地上都顧不得疼,一溜煙兒的跑沒影兒了。

鳳執身為攝政長公主,惡名昭昭,能止小兒夜啼,她死了也是惡鬼,如今不過暫住在這具身體,都說黑貓最有靈性,身為惡鬼,嚇走一只貓兒,真沒什麽大不了的。

「雲晚,吃飯了。」

一身白衣的女子走過來,一張素凈的臉龐,清秀端正,冷著一張臉:「你怎麽爬這麽高的地方去?你這身子剛剛才好,別再磕著碰著了。」

鳳執覺得她這話裏是另外一個意思:若是再磕著碰著,家裏就要喝西北風了。

因為她這身體鳳雲晚生病,莊王府下血本去買了貴藥材,差點兒把本就不富裕的王府吃空,現在一家子都在省吃儉用。

鳳執看著這個二姐,嗯,一張冷冰冰的臉,看著就不討喜,但是這一家子卻並無龍城大族的勾心鬥角,姐妹之間關系還是不錯的,尤其是這個二姐,據說鳳雲晚生病開始,就是她和丫鬟兩人一起交換照顧,醒來的時候鳳執也看到她偷偷抹淚,是個面冷心熱的主兒。

可惜啊......他們傾盡所有想要救鳳雲晚,她卻沒能活過來,還等來了她這麽個禍害。

見鳳執懶洋洋不動,風雲雙皺眉不悅道:「你快點兒,娘給你燉了湯,冷了就不好喝了。」

鳳執本來已經動腿想要下去了,聽了她這話,瞬間頭皮一麻,她不想去了。

府上雖然人少,但是廚娘還是有的,廚娘手藝一般,但鳳執也不是那種非要矯情的人,既然就這條件,將就著也能吃,但若是王妃的手藝,那絕對是能瞬間把她勸退。

若廚娘的手藝是一般,那王妃的手藝就僅限於...吃不死人。

因為女兒昏迷了大半月,幾次被大夫說無力回天,沒想到福大命大竟然'活'了過來,而今王妃是一顆心都系在女兒身上,親手給女兒燉各種補湯。

食材是沒問題的,但是各種藥材放在裏面,那味道,一言難盡。

就在鳳執猶豫的這片刻,風雲雙已經搬來一把梯子:「你快下來。」

鳳執看著這不到一丈的墻,雖然她沒了一身武功,但這點兒高度隨隨便便都能跳吧?不過看到風雲雙那明顯不贊同的眼神,還是認命的過去爬梯子。

順著梯子往下,鳳執目光掃了一眼墻外的街角,乍一看什麽都沒有,可陽光背面的陰影仿佛有什麽蟄伏在那裏正盯著這一邊。

鳳執緩緩走下來,眼中溫度冰冷,這外面的人,這天下怕是沒人比她更熟悉不過了,只消一眼,她就能察覺到他們那惡心的味道。

只是這麽窮的王府,為什麽會招來他們的惦記?

走下梯子,鳳執拍了拍裙擺,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有點兒不對,轉身看著風雲雙把梯子搬走放好,瞇眼淺笑,無害溫順:「二姐,走啦!」

而今她是莊王府三郡主,不是權傾天下的長公主,這些人也不是她的仆從,更不是仰仗她權勢的人,所以這態度得註意。

風雲雙顯然不知道鳳執想得那麽復雜,拍著手上的灰,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就你嬌氣!」

生個病,全家都伺候著,如珠如寶的疼著,連爬個墻頭都有姐姐搬梯子怕摔著,可不就是嬌氣?

要說原身鳳雲晚也真是好命。

莊王一個王妃一個通房,府上四個孩子,三女一子,都是王妃所生,這絕對是皇室裏最和諧恩愛的夫妻,沒有之一。

王妃生了三個女兒,沒能給莊王生兒子,心裏很郁悶,這才擡了一個丫鬟做通房,結果擡了沒多久,她又懷上了,這次一舉得男。

生了兒子之後,王妃突然覺得還是女兒嬌嫩可愛,大女兒和二女兒都太大,也就才堪堪會走路的三女兒軟萌可愛,胖胖的樣子,粉雕玉琢,立刻就成了王妃的心頭寶,從小就緊著她,比兩個姐姐更得疼愛。

當然,這個疼愛並非太過偏愛,都是自己生的,王妃並不會虧待誰,只是稍微嬌養一點。

鳳執雖然是自己喝了毒藥赴死,但並非沒有怨恨,人若不是被逼到絕境,誰會甘心赴死?

含笑飲鳩,不過是留著最後那點兒驕傲罷了。

上天讓她重生到莊王府,簡直就像是給她的野心重新開辟了一條道路,但是看著莊王府這一家子,簡直顛覆了她的認知。

在自幼在宮中長大,皇宮裏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虛偽至極,見慣了人性醜陋,血脈相殘,莊王這一家子卻讓她不忍破壞。

也許眼前他們美好,但這世上任何家庭,只要與皇權天威扯上聯系,最終唯一的結果只有分崩離析。

至少眼下,她覺得這樣的日子還不錯,就當給自己放個假,活了一輩子,她還從未如此悠閑過。

姐妹兩人剛剛走到門口,突然聽得一聲慘叫,樹上的鳥兒瞬間都被驚飛,兩人嚇得停住腳步,還沒反應過來,突然一個人影迅速沖出來,是個年輕的小公子。

看到兩人,瞬間眼前一亮,仿佛見到了救星,嚎叫著沖過來:「三姐,救命啊!」

話音未落他就已經沖到了兩人面前,直接伸手抱住鳳執的手臂躲到她身後去,拉得鳳執一個趔趄。

前方緊跟著一人追出來,是莊王妃,一臉怒容,氣憤至極,手裏還揮舞著一根雞毛撣子,氣得手發抖:「鳳長恭,你給我站那兒,老娘今天不打斷你的狗腿。」

鳳長恭死死抱住鳳執的手臂,一臉害怕:「三姐,你得救我,不然娘真的會打死我的。」

鳳執低頭看他一眼,她素來警惕,身邊之人,便是近身伺候的丫鬟都不能隨意近身,剛剛鳳長恭跑過來,若非她克制住,此刻定然已經被她打飛出去。

抽了抽手臂卻紋絲不動,看來是真的害怕了。

「阿弟這是做了什麽讓娘這麽生氣?」

莊王妃已經到了面前,氣得咬牙:「我辛辛苦苦頓了一上午的湯,他全部給打碎得幹幹凈凈,晚兒你別攔著,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他不可。」

莊王妃說著就來拉人,鳳長恭趕緊躲。

「哎......」鳳執上前一把拉住莊王妃的手,淺笑:「娘,您別這樣,消消氣,湯灑了就灑了,這氣上心頭正要把阿弟打出個好歹來,最後還不是你心疼?」

看著女兒這張可愛軟萌的臉,莊王妃倒是能克制兩分,但怒氣難消:「誰心疼這個小兔崽子?一天到晚正事不幹,就會闖禍,別的就算了,那湯可是給你補身子的。」

「娘!」鳳執挽住她的手,拉著她往裏走:「我身體已經好了,用不著喝那麽多補湯,我知道您是擔心我身子,但是我也舍不得您操勞,有您這麽疼愛我,比喝再多的補湯都有用。」

莊王妃聽得臉上怒容消退,瞬間就笑開了花,無比欣慰的握住鳳執的手,憐愛道:「還是你懂事,娘為你做什麽都值得。」

看著鳳執三兩句話把莊王妃哄好了,鳳無雙沒好氣的嘟囔一句:「馬屁精!」

以前她怎麽不知道自己這小妹這麽會拍馬屁?

鳳執上一次拍人馬屁,拍的還是她太爺爺元帝,當時她為了在宮裏生存下來,只能努力討皇爺爺喜歡,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自從得到了皇爺爺的喜愛之後,前朝、後宮,誰見了她不得客氣討好,再無人需要她奉承拍馬,沒想到重活一次,她居然毫無違和的把這本事撿回來了。

不得不說,莊王妃煮的湯威力實在是太大,為了不喝湯,她也是盡力了。

鳳執說著好話攙扶著莊王妃進去,不動聲色把莊王妃手裏的雞毛撣子拿了往旁邊一丟。

進門的時候丫鬟還在打掃地上的狼藉,鳳執看了眼身後正慶幸自己‘劫後余生’的鳳長恭,放在身後的手默默給他一個大拇指。

幹得漂亮!

若不是被小弟打碎,今日這湯可有得她受的。

飯桌上四人,莊王妃、風雲雙、鳳執、鳳長恭,長姐鳳雲瀾已經出嫁。

「爹呢?」

莊王妃頓了下筷子:「你爹最近有點事兒,我們吃,不用等他。」

莊王妃眉頭那一閃而逝的愁緒沒能瞞過鳳執的眼睛,不過大人不願意說,她也不多問,當個悠閑的三小姐也挺好的。

吃得差不多,莊王妃放下碗筷:「晚兒,下午你回屋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娘帶你出門燒香,雙兒也準備一下,東山萬安寺的香火很靈驗,一起去求個平安福。」

鳳無雙不情願:「娘,我又沒事兒,不用去,而且我還有事兒呢。」

鳳無雙跟著王妃打理封地,雖然封地不大,收成不多,但瑣碎的事情不少,平日裏倒是有挺多事情要處理了。

莊王妃顯然是已經做了決定的,看著鳳無雙道:「一天半天耽擱不了什麽,再過幾日你大姐婆母生辰,正好去給她算算。」

莊王長女鳳雲瀾嫁的是這裏的縣尉嫡子,已經出嫁三年,卻至今沒有孩子,聽說過得不是很好。

見莊王妃搬出姐姐,風雲雙也就不好說不去的話了。

吃完飯,鳳執回去收拾東西,她身邊有個丫鬟小棠,長得清秀,十六七歲,手腳挺麻利,身邊這些瑣碎事兒倒也不用鳳執一一過問。

這小棠跟原來的鳳雲晚關系不錯,但是自從鳳執醒來之後,表情淡淡,不怎麽搭理她,且她就算換了身體,靈魂裏的儀態氣度還是在的。

淫浸權勢的攝政長公主,這般厚重的威壓,便是偶爾露出來的十分之一,便也足夠讓這個小丫頭心生敬畏。

鳳執能感覺到這小丫頭的猶豫和生疏,但她不在意,她身邊侍候的人,用不著親近,足夠敬畏就行了。

那些刻在靈魂裏的尊貴傲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改變的。

何況她也不害怕被誰看出什麽,要是他們能猜出這身體裏換了一個魂,那才真是厲害。

「小姐,東西都收拾好了,奴婢打了水來,可要洗漱歇息?」

「嗯。」

鳳執淡淡應了一聲,起身過去挽起袖子洗漱。

小棠看著自家小姐,明明還是她的小姐,可大病一場之後,小姐的性子就變得冷淡了不少,明明在王妃他們面前還是跟以前一樣,但是私下裏卻冷淡得仿佛沒有感情,這點只有貼身侍候的她最有感觸。

不會如從前那般挽著她一起繡花看書,更不會因為怕黑拉著她一起睡覺。

要說變太多,似乎也不是,說什麽她都會理,對她也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現在這樣的小姐,她總覺得心口喘不過氣,說話都不敢如之前那般自在隨意了。

眼看鳳執洗完了轉身就要睡下了,小棠一邊給鳳執拿走衣服,實在忍不住問道:「小姐,奴婢是不是做了什麽錯事,最近小姐都不理奴婢,若是奴婢哪兒做得不對,請小姐說出來,奴婢一定改。」

這聲音忐忑卻堅定,有點兒不知所措,但這份心倒是真的。

鳳執看著這小丫頭,若是年少之時遇到這樣的丫鬟,定然會費心調教一番當自己心腹,但是她而今雖然換了十四歲的身體,靈魂卻已經二十多了,經歷過了那麽多的事情,一旦沒了權欲支撐,從靈魂裏都透著疲憊,沒那麽多的精力。

「並無,只是大病一場,走了一趟鬼門關,到底跟以往不同了,我心情不好,你也別到娘面前去說,免得讓她擔憂。」

聽鳳執這麽一說,小棠那不安的心反而安定了些,總算給鳳執這幾日的不對勁找到了理由,甚至也有些心疼她,是啊,之前小姐生病,大夫都說要死了,可不是在鬼門關走嗎?這樣有些改變好像也是情理之中。

小棠釋然一笑,臉上的情緒都自在熱切了些,趕緊為鳳執脫下了衣物,侍候她睡下。

莊王府所在的地方叫平吉城,這偏遠的城池在東晉連前五十都排不上。

很偏僻,很遙遠,倒也如它的名字一般,平安吉祥。

萬安寺就在城外不遠的山上,這裏人口不少,經常去上香的人還是挺多的。

一大早就起來洗漱出門,坐在馬車裏晃來晃去,鳳執實在是忍不住眼皮打架,左右看了一眼,一把扯住鳳無雙的手臂,直接倒在她身上。

馬車不大,母女三人加上兩個丫鬟,挺擠的,正好讓鳳執靠著鳳無雙,她一點兒都沒辦法躲開。

鳳執身子嬌小,但鳳無雙也是個姑娘,這樣全部壓在她身上還是挺有分量的。

「你起開,壓著我了。」鳳無雙想不樂意,但鳳執才不理,得寸進尺一把抱住她的腰,靠在她肩頭還拱了兩下。

唔,姑娘家就是香噴噴的,沒有真絲綢緞制的軟枕,這樣抱著也不錯。

「別動,我就睡一會兒。」

那理所當然的態度,聽得鳳雲雙額頭突突的跳了兩下:「你想睡靠著馬車,抱我做什麽?」

還不等鳳執開口,莊王妃笑瞇瞇的說道:「好了雙兒,你就讓她靠會兒,馬車那麽硬,靠著怎麽睡得著,等下把頭磕到了怎麽辦?」

鳳雲雙沒好氣:「娘,您就慣著她吧。」

莊王妃被抱怨了,反而笑意更深,她知道二女兒只是隨口抱怨,並不是真的生氣,而三女兒那軟軟的樣子,她看著更覺得心都要化了。

之前晚兒學著她大姐二姐的樣子,變得文靜內斂,想要為她分憂,她感慨女兒終於長大了,雖然欣慰,但還是不免有那麽點兒失落感。

而今一場大病,她這性子倒是又變回去,比以前更嬌軟,看著姐妹二人黏在一起,她這心裏也無比熨帖。

兒子長大了要頂天立地,自然要學會獨立,做個有擔當的男兒漢,但是女兒不同,不管多大,在娘的眼裏,女兒還是這嬌嬌軟軟的樣子看著可心。

當然,鳳執絕對不想承認什麽嬌軟,她只是懶而已。

以前當長公主奢侈慣了,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出門的馬車更是重金打造,奢華不說,最主要是舒適寬敞,她就算在上面躺著睡覺都沒問題。

可現在只能擠在這小馬車裏,甚是憋屈,這樣一想著,更是沒勁兒,狠狠的抱了鳳雲雙一把,感嘆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鳳雲雙一張臉瞬間就青了,差點兒斷氣兒,聲音幾乎從牙齒裏咬碎了一般:「鳳雲晚......你想勒死我啊?」

鳳執微微勾唇,唔,也不算特別沒勁兒,至少看這個二姐炸毛就挺有意思的,像極了從前在獵場裏見到的那只老虎崽子,不過她沒有養老虎的想法,所以給放了。

一個時辰不到,他們就到達了萬安寺,寺廟不大,馬車直接到門口,下車走幾步就是了。

寺廟門口有顆大樹,樹高五六丈,上面掛滿了黃色的絲帶,樹下有一個佛龕,旁邊坐著一個僧人,面前擺著祈福的黃絲帶和香燭。

莊王妃道:「雙兒,你帶著晚兒去許個願,我先進去找大師。」

莊王妃這是想給大女兒算命,算算她有沒有子女緣,這才不帶兩個女兒。

鳳雲雙現在後背還酸著,一肚子火呢,沒好氣的瞪了鳳執一眼:「還不走,要我背你?」

鳳執挑眉:「確實腳有點兒酸......」

鳳雲雙氣得眼睛都瞪圓了,直接甩手走人。

看到鳳雲雙和鳳執兩人過去,那僧人知道生意來了,裝模作樣的起身道了身阿彌陀佛就開始推銷面前的東西。

「二位施主可是要許願?將願望寫在絲帶之上,寫下名字綁到樹梢,上香祈願便可心想事成。」

鳳執伸手拎起一條絲帶,最劣等的布料制成卻要五個銅板,絲帶許願就心想事成?呵,反正她是不信。

鳳無雙付了錢:「還不去許願?」

鳳執看著她空空的時候:「你不許?」

鳳無雙沒好氣的翻個白眼:「若是想要什麽許個願就行了,我還廢那麽心思做什麽?」

鳳執失笑,沒看出來啊,她這二姐年紀不大,活得倒是挺明白的。

隨手將絲帶往小棠懷裏一塞:「你去許願吧。」

小棠一臉疑惑:「小姐不許願嗎?」

鳳執捂著肚子:「沒空。」

早上喝了水,剛剛一路顛簸過來,難受。

萬安寺不大,但也不算小,回廊曲徑,綠樹成蔭,佛香彌漫,倒是挺有意境的。

估摸著莊王妃可能還要一個時辰左右,鳳執想著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走了沒幾步,一個小和尚走過來。

「阿彌陀佛,王妃在尋找施主,請跟小僧來。」

鳳執看著這個一臉善意溫和的小和尚,眉梢微微一勾:「勞煩小師傅了!」

小和尚走在前面,鳳執漫不經心的跟著他,繞過佛堂,走到後面禪房,小和尚道:「王妃在禪房聽主持講經,施主請。」

鳳執看著面前緊閉的禪房門,慢慢走過去,伸手推門。

而就在她伸手推門的瞬間,迅速一個翻滾,等她站起來,看到的就是那舉起匕首卻刺空的小和尚。

「佛門之地,你一個小和尚卻持兇器殺人,不怕佛祖怪罪?」

那小和尚大概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刺空,一瞬間的驚愕之後,竟是也不再裝和尚了,再次朝鳳執殺過來。

鳳執躲避著他的攻擊,順手抄了一根竹竿當武器。

這小和尚有點兒武功,但在鳳執眼裏不值一提,若非她這身體嬌弱,不用兩招她就能要了他的命。

「啪!」小和尚被打在地上,鳳執一根竹竿敲在他的脊梁骨上,只聽得‘哢擦’一聲,脊骨斷裂,他就是想爬也爬不起來了。

鳳執躲了他手中的匕首對著他的脖子:「說吧,為什麽要殺我?」

小和尚痛得一張臉泛白,眸中恨意猙獰:「我勸你最好放了我,否則你也別想活。」

鳳執嗤笑一聲:「你都要殺我了,我還放你?放你繼續殺我?」

鳳執轉動匕首,一刀刺在他想要伺機反殺的右手上,鮮血飛濺,她卻表情淡淡,這點兒血腥在她眼裏掀不起絲毫的波瀾:「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你是什麽人,一群陰溝裏見不得人的老鼠罷了,到哪兒都能見到,真是讓孤......很不爽呢!」

話落,匕首刺下,直接結果了他的性命。

擦幹了匕首起身,往外面走了幾步鳳執又回來,用棍子挑開這人身上的衣服,從他腰間找到一塊拇指大小的銅牌抽走。

銅牌呈暗黑色,看起來如同一塊貝殼,但是這可不是什麽貝殼,而是龍鱗的圖樣,這些東西,沒人比她更熟悉了。

這些日子,王府周圍總有詭異的暗影出沒,就算沒見到人,她也能感覺到這些人是什麽人。

她很想知道他們為什麽會盯上這什麽都沒有的王府,甚至還不止一次下手想要殺她。

鳳雲晚一病不起,若非她到來,這身體早就死了,她可不覺得是生病,更像是某些人的手筆,畢竟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讓人死得無聲無息。

不過沒想到她竟然沒死,還活得好好的,所以這才繼續刺殺。

如此鍥而不舍的想要殺了她,或者該說是殺鳳雲晚,這鳳雲晚身上莫非還有什麽秘密?

地上屍體鮮血四溢,整個禪房很快就被血腥味充斥,鳳執走了出去,在院子一角站著,等風吹散她身上的血腥味,確定了周圍再沒有他的同夥這才離開。

她殺人從來都是管殺不管埋,毀屍滅跡?犯不著。

這些人也許會再次來殺她,但是卻依舊不會把她放在眼裏,畢竟她現在這個身體看起來那麽嬌弱無害,尤其是這張臉太具有欺騙性了。

就算她站在那些人面前,他們也不會相信她會殺人。

她若是有所動作,那些人難免察覺她心虛,倒不如坦蕩蕩的任他們盯著。

只要他們不把她當成威脅,派來的人就不會太多,更厲害的她眼下對付不了,不過這些小嘍啰還是完全可以收拾的。

「小姐!奴婢可找到你了,王妃讓你過去。」

小棠喊住了鳳執,把她帶到了莊王妃面前。

莊王妃還在上香,一臉虔誠,但是表情很輕松,顯然問到的答案很合她的心意。

「晚兒,快過來上香!」

鳳執被拉著一起上香,主持拿了幾個平安符給她們,莊王妃鄭重的接過,然後又添了些香油錢,那主持臉上的笑意更加的真誠了。

也是,莊王府在鳳執看來那真的是很落魄很窮的,但在這地方也算是大戶人家,莊王妃出手也算是闊綽,這寺裏也不是經常有這樣的冤大頭,難得遇見了,自然要‘真誠’對待。

莊王妃心情很好,不過事關大女兒子女緣,也不好跟另外兩個女兒討論,只是開心的問他們晚上想吃什麽,她親自下廚。

鳳執:「......」

來自親娘厚重的愛意,沈甸甸的讓人......想要落淚。

莊王妃是那種說做就做的人,一路顛簸回去她也不覺得累,當即就去廚房洗手作羹湯。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給鳳執特別燉制的一盅湯。

莊王妃親自端來,鳳執想躲都躲不過,只能硬著頭皮喝下去。

莊王妃還感嘆:「這少了三味藥材,不知道藥效如何,等過兩日讓你爹想辦法給補回來。」

鳳執默默灌了一大杯水,少了三味藥材?她怎麽覺得沒什麽區別呢?殺傷力不減絲毫。

鳳長恭每日是要去書院上學的,今日耽擱了些時辰回來晚了,自己去廚房找吃的,突然看到莊王妃的湯盅,嚇得他立刻丟下碗就朝鳳執的房間跑。

「三姐,三姐......」

鳳長恭一路喊著沖到鳳執房間,都顧不上敲門,一把推開房門沖進去:「三姐!」

鳳執剛剛沐浴完,小棠正在給她擦頭發,兩人被他嚇到齊齊擡頭看著風風火火的鳳長恭:「這麽著急做什麽?」

看到鳳執好好的,鳳長恭才終於緩和了一下,但還是擔心,上前關切道:「三姐,你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鳳執覺得莫名其妙,但鳳長恭的表情認真得讓人覺得他不是無緣無故這麽說的。

鳳執皺眉:「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鳳長恭看著鳳執欲言又止,煩躁的對小棠揮手:「麻煩小棠姐姐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跟姐姐說。」

小棠退下,鳳長恭還起身關了門,這才湊到鳳執身邊,一臉凝重:「三姐,昨日我看見有人往娘親給你燉的湯裏面加了東西,那人鬼鬼祟祟的,看著不像是府裏的,我懷疑有人想要對你不利,你今天是不是喝了娘親頓的湯?」

鳳執眼眸微微一縮,所以,這才是昨日鳳長恭不惜挨打也要打翻那鍋湯的理由?

「我喝了,不過現在並無不舒服,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倒是你,昨日就看見了,怎麽不告訴娘親?」

鳳長恭那張還稚嫩青澀的臉上透出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無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幹了壞事兒,說什麽娘親都不會相信的。」

這人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鳳長恭煩躁的揮手:「不說這個了,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明天出去找個大夫好好看看。」

那堅定真誠的眼神帶著著急,很怕鳳執不相信他的話。

鳳執覺得心裏暖暖的,那冰冷幹涸的心田裏有什麽潺潺流動。

她看慣了人性醜陋,卻還是沒忍住被這赤子之心打動。

莊王妃的慈愛、鳳雲雙別扭無奈的照顧、鳳長恭赤誠不含絲毫雜質的關心。

她心腸再硬,卻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

雖然他們的好其實是對鳳雲晚的,但受用的卻是她。

鳳執閉了閉眼:「我相信你,不過今日的湯應該沒問題,就算下毒也不至於天天下。」

鳳長恭看著鳳執這樣子,也有點兒相信她的話,若是真的有毒,她不可能還好好坐在這裏,懸著的心放下去一半。

「那你也要註意著,要不準備一套銀針,每次吃的時候試試毒。」

看他一臉認真的建議,鳳執沒忍住伸手在他腦袋上薅一把:「好,我會註意了。」

鳳長恭偏頭躲開她的魔爪:「我跟你說正事兒呢。」

鳳執收回了手:「我知道啦,好了,天色不早,你快回去洗漱歇息吧。」

鳳長恭不放心的又叮囑了幾句才走,鳳執看著他離開,眸中燈火明滅。

昨日下毒,今日刺殺,就這麽心急想要她的命?

鳳執盤腿坐在竹塌上,試著吐納,看來她還是得趕快把前世的功力撿回來,而今她一人單槍匹馬,若是那日裏陰溝裏翻船,豈不是辜負了重活一次?

鳳執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很嬌弱,特意降低了難度,可沒想到竟然只是一個吐納,竟然就讓她氣血翻湧,瞬間一口血從喉間噴了出來。

漆黑如墨的血,竟是帶著劇毒。

「啊,小姐,小姐你怎麽了?」小棠一進門就看到這一幕,頓時就慌了神。

連忙沖過去把鳳執扶起來躺在床上:「小姐堅持住,奴婢這就去找王妃請大夫。」

鳳執腦袋裏有些渾渾噩噩,卻也聽到了她的話,反手一把抓住她:「不能去,不能去......」

鳳執本想徐徐圖之,沒想到這身子卻留著這麽大的隱患。

想來是之前鳳雲晚就是中了毒死的,在她到來的時候卻潛伏了下去,但這毒自始至終都還在身體裏,她一運功,這才催生了毒發。

只恨曾經沒有把岐黃之術學精,而今竟是連自救都不行。

鳳執死死抓住小棠,力道大得都快把她手臂折斷:「你把門關上,在門口守著,不準去找人,沒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進來。」

小棠眼淚汪汪:「可是小姐,你會出事的啊。」

鳳執將嘴裏的毒血吐出來,咬著牙:「放心,死不了,你按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小棠猶豫不決,鳳執實在是忍不了了,幹脆一掌將她打暈。

鳳執盤膝而坐,調理內息,運轉內功心法,沒有循序漸進,一路迅猛沖擊筋脈,嘴裏的血不斷的流,鼻子、耳朵,雙眼,七竅流血。

之前就是被毒死,如今好不容易重活,沒想到還得死在毒藥上,簡直就是笑話,她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可笑的是現在她要麽廢,要麽死,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內息運轉,微乎其微的內力卻已經把她的筋脈沖擊得七零八落,隨時都可能爆體而亡。

烏黑的血液不斷流出,不過隨著時間推移,顏色漸漸變得紅艷,終於有了鮮血該有的顏色。

最終,鳳執還是控制不了,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鳳執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去了一間茶樓,上樓的時候一不小心腳滑了一下,下意識的去抓什麽,抓到了一個人的衣擺。

她終於站穩,連忙要道歉,卻發現手裏握著什麽,是一塊玉佩。

她趕緊把玉佩遞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閣下,您的玉佩。」

那人緩緩低頭抽走了玉佩,那是個容貌平凡的男人,丟到人堆裏都不起眼,不過那雙眼卻讓人印象深刻,目光森寒滲人,宛如看死人一般的冰冷,讓人想不記住都難。

鳳執緩緩睜開眼眸,目光空洞的盯著床頂。

玉佩,依舊是龍鱗的形狀,不過玉佩比銅佩代表的地位更高而已。

鳳執剛剛看到的那人不是自己,而是鳳雲晚的記憶,她就是因為意外遇到了那個人,扯下了那塊玉佩,這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龍鱗佩,皇室暗王的臣屬,暗王是東晉皇族特有的存在,沒有明面上的封號,甚至都不為人知,可暗王卻握著滔天的權力,雖說是效忠帝王,可他們卻擁有督促昏君、擁護明主的權力。

換句話說,就是他們想要誰當皇帝,就是誰當皇帝。

這股勢力遍布天下,是帝王的眼線,也是帝王的屠刀。

鳳執自掌權那一日開始就跟他們周旋,十年有多的敵對,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們。

她的毒,她的死,一樁樁一件件都跟他們脫不了幹系。

哪曾想,她在別人身上重活過來,也是逃不開他們,宛如跗骨之蛆,惡心至極。

今日是縣尉府趙家夫人的壽辰,鳳雲雙過來找鳳執,看到她的打扮,瞬間眉頭都擰成了川子,不敢相信:「你不熱嗎?」

眼下已經是夏初,雖然暖陽不烈,但也是有熱度的,他們就穿兩件衣服,中午的時候都還感覺有些熱,而鳳執穿的這是什麽?

三件衣服,外面那件是兔絨夾襖,這就算了,居然還要加披風,這是在過冬天嗎?

鳳執一點兒沒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拿了披風穿上,若不是太過嚇人,她恨不得額能再加一個湯婆子。

身上流了那麽多血,身體麻木,幾乎沒有溫度,冷得頭皮發麻,筋脈逆轉,身體每走一步都疼,若非不想王妃擔心,她是一步都不想出門,多穿點兒怎麽了?

「身體不舒服,覺得冷,多穿兩件,不行嗎?」

鳳無雙:「......隨你。」

縣尉府在平吉城中間,最大的府邸就是趙家,鳳執看了一眼那府邸,區區七品縣令,府邸竟然如此氣派。

趙夫人今年不過四十多,過的也不是整壽,所以並不是大辦,本來這樣的事情他們一家子吃一頓宴席就算了,可他們卻特意邀請了莊王妃,這就有點兒耐人尋味了。

莊王妃帶著鳳執她們到了趙府門口,沒人迎接,只是門房開了門讓他們進去。

鳳執微微瞇了瞇眼,怎麽看怎麽覺得宴無好宴。

進了府門繞過石屏,正堂裏坐著幾人,趙夫人,趙家小姑子,還有他們的大姐鳳雲瀾。

莊王妃走進去,那趙夫人倒是立刻招呼:「王妃來啦,來人,看茶。」

從始至終她都沒從座位上起來,那輕慢的態度不要太明顯。

而莊王妃表情有一瞬間的難看,但是很快被掩了下去,讓人送上禮物,有趙夫人的,還有老夫人的。

趙夫人收了禮物就遞給丫鬟,顯然沒把禮物放在眼裏,動作赤裸裸的寫著輕視,但面上倒是笑瞇瞇的,看起來很熱情客氣的感覺:「王妃來就是了,還帶什麽禮品,真是破費,快坐下。」

鳳執知道莊王府落魄,但到底是皇族王爺,爵位還在,區區縣尉夫人竟然敢如此輕視王妃,這都可以論一個蔑視皇族的罪名。

然而虎落平陽被犬欺,莊王妃卻不得不低頭,把這些不滿吞了不說,還得對趙夫人客客氣氣的。

鳳執眉頭緊蹙,但到底沒說什麽。

這趙家夫人還挺富態,但是偏偏一雙眼睛狹長,下眼微奸,這面相一看就是尖酸刻薄之人。

相由心生,她那性格配上這樣一張臉,倒是一點兒不違和。

而鳳雲瀾的臉讓鳳執微微有些驚訝,這莊王府三姐妹長得都不是特別像。

鳳雲雙像莊王,五官輪廓清晰,性格利落爽快,更添英氣,她這身子倒是看不出像誰,嬰兒肥的臉像是沒長開一般,而這鳳雲瀾的容貌有兩分莊王的影子,更多的倒是跟鳳執曾經的容貌有六分相似。

乍然間看到這幅容貌,鳳執還驚了一下,不過片刻就壓下。

莊王府的姑娘與她是血親堂姐妹,長得相似倒也不是什麽奇怪的。

不過同樣的臉,曾經的鳳執給人的感覺就是傲氣、淩厲,容貌自是絕美瑰麗,可卻太過攝人,讓人不能親近,而鳳雲瀾顯然就溫婉得多。

莊王妃坐下跟趙夫人說了幾句,鳳雲瀾也趕緊招呼自己兩個妹妹過去。

一旁趙家小姑子上下掃了眼鳳執,嗤笑一聲:「鳳雲晚,聽說你前陣子生了大病,看你這樣子莫非還沒好?病沒好就好好在家待著,到處跑,也不怕把病氣過給人家,真是晦氣。」

趙家小姑子名叫趙雨霞,十七歲,定了親,今年年底就成婚,明明是個還沒出閣的閨閣姑娘,聽她說話,看她做派,儼然與她那母親如出一轍,半點兒閨中小姐該有的修養和矜持也無。

鳳雲瀾聞言立刻就坐不住,起身想要維護自己妹妹,但鳳執臉上的表情卻讓她一時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鳳執沒有表情,很淡,曾經那個嬌羞敏感的妹妹,此刻一臉從容淡漠,微微半斂的眸子,沒有顯而易見的那種輕蔑,卻莫名讓人覺得很是傲氣。

鳳執清軟的聲音緩緩響起,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每一個字都清晰入耳。

「今日天氣悶熱幹燥,趙姑娘這麽大口氣,莫不是有些上火?我倒是認識兩個醫術不錯的大夫,要介紹你看看嗎?」

說完也不管趙雨霞什麽表情,擡步朝鳳雲瀾走過去:「許久不見,我可想姐姐了,本想早點兒來的,結果路上遇到野狗叫喚,只能等娘親一起來。」

趙雨霞瞬間跳起來了:「你罵誰野狗呢?」

鳳執轉頭,嬌俏的臉蛋上很是迷茫:「野狗就是野狗啊?」

趙雨霞氣得憋紅了臉:「你......」

鳳雲瀾伸手拉住鳳執的手把她護過去,解釋道:「晚兒生性膽小,小時候被狗追過,所以很怕狗。」

趙雨霞顯然沒有被這個解釋安慰道,反而臉色更臭了。

鳳執勾了勾唇,這事兒不管解釋還是不解釋,都能膈應死人。

指桑罵槐,罵人不帶臟字兒,她也會,別以為陰陽怪氣、尖酸刻薄只是女人的專利,要知道朝堂那群大臣擠兌起別人的時候,那可比女人爭風吃醋罵起來帶勁兒多了。

別人沒看到鳳執的表情,鳳雲雙卻沒有錯過,她總覺得這個妹妹很不一樣。

對上她懷疑的目光,鳳執給了她一個淺笑,美好又無害。

鳳雲雙:......為什麽她覺得後背有點兒發涼?好邪門!

趙夫人顧著跟莊王妃說話,也沒有註意那邊,但回過神來看到自己女兒生氣的樣子,頓時不滿的皺眉,但因為不知道說了什麽,也就不好罵人。

姐妹三人坐在一起,那趙雨霞就是想說什麽,也因為孤立無援,幹脆走了。

莊王妃跟趙夫人說了些話,就帶著姐妹三人走了,時間還早,正好跟鳳雲瀾說說話。

莊王妃一心掛著大女兒,詢問她過得如何,有沒有被欺負。

鳳雲瀾是那種溫婉懂事的姑娘,報喜不報憂,不管莊王妃問什麽她都是笑瞇瞇的說好。

鳳執頓覺無趣,看著就是個受氣包,還挺好?騙鬼呢。

倒是聽到莊王妃說給她算命會有孩子,鳳雲瀾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

那大師說鳳雲瀾會有孝順的孩子,但是子女緣來的比較遲,讓她安心等待就是。

鳳執沒忍住笑了。

鳳雲雙立刻轉頭:「你笑什麽?」

「大姐身體沒問題,孩子當然遲早會有,娘親花了那麽多錢就算了這麽個結果,莫不是被騙了?」

鳳雲雙一聽,可不就是這個理,但是她卻瞪鳳執一眼:「別亂說,小心娘親聽到了揍你。」

鳳執無奈,這二姐性格真是一點兒不可愛,整天就像個炸毛的刺猬似的。

母女幾人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這才有人來請吃飯了,趙縣尉回來了,還有趙老夫人也被請出來。

鳳執目光掃過這些人,趙家大姑娘以及她的姑爺,這兩夫妻看著也算正常,打了招呼就坐下,恭敬客氣那是什麽?

趙家還有個二少爺,相貌平平,身體瘦弱,臉上眼窩陷進去,目光渾濁淫邪,流裏流氣,一看就沒少跟女人鬼混。

察覺到鳳執看過去,他立刻望過來,瞬間眼前一亮,立刻就邁步走過來。

鳳執倒是不怕他,只覺得厭惡,想讓人挖了那雙眼珠子。

「喲,這不是我們的三姑娘嗎?」趙海插著腰,擺出一副自命風流的姿態:「許久不見,晚兒妹妹又可愛漂亮了,怎麽這幅表情,莫非認不得你海哥哥了?」

鳳執冷冷的睨他一眼,不說話,就這麽盯著,眸中冷冽、攝人,帶著沈甸甸的威懾和壓迫。

趙海還想調戲兩句,可話語梗在了喉嚨,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張大了嘴,楞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鳳執從他面前離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和過來,竟然有種劫後余生之感,而且後背竟然還出了一層冷汗。

再次轉頭看向鳳執,見和鳳雲瀾說話,淺笑嫣然,溫柔無害,可趙海卻再也生不出半點兒心思,真是見鬼了。

所有人都坐上桌子準備吃飯了,鳳執這才發現自己那個大姐夫貌似沒來,而且空的還是兩個位置。

莊王妃問道:「趙謙怎麽還沒來?」

趙夫人正要說什麽,有腳步聲從外面進來,臉上笑意稍濃:「這不就來了?」

來的可不止趙謙一人,還有一個大腹便便,至少六個月身孕的女人。

趙謙扶著那個女人,二人雙手緊握,怎麽看都像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莊王妃瞬間臉色一變,看向旁邊的女兒,而鳳雲瀾此刻一臉慘白震驚,顯然也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莊王妃心裏怒火翻湧,壓抑著怒火問道:「親家,這是什麽意思?」

趙夫人捏著帕子,一副沒什麽大驚小怪的表情:「自然就是王妃看到的,雲瀾成親幾年都沒有身孕,這也不是個事兒,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就算再疼愛雲瀾,也得為大局考慮,這是我娘家的侄女蘇蕓,家世清白,性葛文婉,不過入府半年就懷上了身孕,大夫已經看了,這頭胎就是兒子。」

說到這裏趙夫人還擺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這事兒我已經跟雲瀾商量過了,這孩子生下來就過繼到她膝下。」

莊王妃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這明顯就是欺負她女兒啊。

「娘!」鳳雲瀾一把抓住莊王妃的手,眼淚汪汪的看著她,眼裏滿是哀求。

顯然,她早已經向夫家妥協了,而她不但不想爭回自己的顏面,甚至哀求莊王妃也忍氣吞聲。

莊王妃怒其不爭、心痛如絞,但是卻無可奈何,她鬧又如何?王府式微,很多事情還得仰仗縣尉府,而今日若是鬧了,鳳雲瀾以後的日子怕是更艱難。

鳳執低頭看著面前的碗碟,憤怒或者心痛?不存在。

她與鳳雲瀾並無什麽感情,哪兒來那麽多姐妹情深?縱然鳳雲瀾對她這個妹妹不錯,但是這件事情不能歸納到姐妹情裏面去。

她自己都不想站直,誰能把她扶起來?

「啪!」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拍桌巨響,突如其來,嚇得鳳執魂兒都差點兒出來了。

鳳雲雙猛然站起來的,一雙眼裏滿是怒火。

「雙兒。」莊王妃一把拉住她,害怕她鬧事。

鳳雲雙垂下的手死死捏著,清晰可見鼓起的青筋。

鳳執以為她會掀桌子的,結果她還是忍了,緩緩坐下,但是表情不是一般的難看。

鳳執微微勾唇,憤怒容易,但忍得住才是本事,這個二姐還挺不錯的。

鳳無雙坐下了,鳳執才緩緩起來,從丫鬟手中拿過一杯茶放在她面前:「二姐消消氣,為了這點兒小事兒生氣不值當,況且這可是好事兒呢。」

鳳執這話,立刻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鳳無雙那怒火未消的眼睛死死盯著她,這怒火都要遷移到鳳執身上來了。

鳳執覺得自己很無辜,但能理解她的心情,淺笑道:「都說女人生孩子是要走一道鬼門關,娘親生了我們四姐妹,拼了四條命,其中的酸楚娘親知道。」

鳳執看著莊王妃,微微傾身也給莊王妃放了一杯茶:「娘親一定也舍不得大姐遭罪對不對?」

鳳執對莊王妃眨眨眼,明明很是俏皮的樣子,可莊王妃的心奇異的安定了下來,不過她還是有點兒不明白,所以只是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鳳執看向趙謙和蘇蕓:「趙夫人這安排真是有心了,我看不止是這個孩子,以後蘇姨娘生的所有孩子都記在大姐名下,趙夫人覺得意下如何?」

趙夫人笑不出來,瞇著眼審視著鳳執:「雲晚倒是心疼你姐姐,但是全部都要,未免太貪心了。」

她給是為了羞辱鳳雲瀾,而今全部都要,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鳳執不急不緩:「趙夫人此言差矣,我這可是為了趙家考慮,趙家的孩子和我姐姐的孩子,那可是不同的,這孩子歸我姐姐,可不僅僅是趙家嫡出這麽簡單,他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皇親國戚。」

皇親國戚,四個字,鳳執並沒有特別加重語氣,但是在場的人都仿佛瞬間感覺到了那股子厚重感。

趙縣尉猛然朝鳳雲瀾看去,又看看莊王妃。

是了,他們就算再看不起現在的莊王,但是這可是實打實的王爺,血脈裏流淌的是皇族的正統血脈。

若是孩子記到鳳雲瀾名下,那就是皇族血脈,日後......

這裏的人都不傻,能聽懂鳳執話中的深意,等他們深思的時候,鳳執卻又話鋒一轉:「當然,這事兒還得看大姐的意思,畢竟她一個人精力有限,也不能養那麽多孩子,等大姐確定了,他日宗室來人,就把孩子的名字寫進去,送到宗室備案。」

送到宗室備案,就是實打實的皇親,雖然眼下看不到好處,但這條路怎麽看都像是渡了一層金。

便是趙謙也都心生意動開始考慮這件事情。

鳳執說完了坐下,目光單純的掃了眼周圍:「咦,還有人沒來齊嗎?這飯菜真不錯,我肚子都餓了。」

趙縣尉和趙夫人這才反應過來,立刻笑道:「人齊了,起筷,王妃請!」

有了鳳執那番話,趙夫人對莊王妃的態度都客氣了幾分,不是之前的輕慢和看低,是真正的客氣。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莊王妃再落魄,那也是皇族,誰知道有那天會不會......真是越想越心驚。

而真正心驚的其實還是鳳家這幾人,鳳執就靠幾句話,瞬間扭轉乾坤,本來是趙家的羞辱,現在卻變成了他們對趙家的恩賜,感覺腰桿兒都能挺直了。

鳳無雙面上不顯,私下卻緊緊握住鳳執的衣袖,可見心裏有多激動。

鳳執瞧瞧側頭過去:「不要太崇拜我喲!」

鳳無雙:「......」這個三妹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欠打。

趙家這頓飯,賓主盡歡,雖然趙家還不至於多熱情,但今日之後,對莊王府的態度定然會改變,鳳雲瀾的日子也會稍微好過一點。

吃完飯之後莊王妃也沒多留,帶著兩個女兒離開,然而一上馬車,突然抱住鳳執就哭了起來。

顧忌著外面的下人沒有哭得太大聲,壓抑的哭聲,無比的委屈和心酸。

鳳執此刻全身疼,被她這樣抱著,更是疼,雙手擡起來,最終還是放下,沒舍得推開她。

鳳無雙看著哭得這麽傷心的莊王妃,扯了扯唇角,眼睛紅紅,想哭,也想笑,她其實很能明白莊王妃的心情,因為她也有些想哭。

鳳執今日讓她們想起了自己是皇族的身份,瞬間就勾起了這些年被人看輕的心酸和委屈。

明明生來尊貴,卻活得連個縣令家的人都不如。

莊王妃也沒有哭太久,到底是成年人,很快克制收斂,趕緊擦掉臉上的眼淚:「讓晚兒看笑話了。」

鳳執靠在車壁上,清冽的目光望著莊王妃:「娘親別太傷心,對身體不好。」

莊王妃搖搖頭:「為娘沒事,只是一下子......唉,我怒你姐姐不爭氣,可王府如今這樣子,根本沒法成為她的底氣,也不怪她懦弱,實在是......」

鳳執微微斂眸,半斂的眸子遮住了其中的神色:「娘親想回龍城嗎?」

莊王妃聞言楞怔片刻,嘆了口氣,又搖頭:「這裏不好,頂多是受點兒委屈,龍城......那裏是會吃人的。」

說著伸手愛憐的摸了摸鳳執的頭:「富貴、權勢固然誘人,但為娘更想一家人平安喜樂,這就足夠了。」

受點兒委屈總比沒命好,所以這才是莊王妃寧願忍氣吞聲的原因吧。

鳳執並不評價莊王妃的想法,人各有誌,他們喜歡安穩,她喜歡權力,並不沖突,也不能放在一起論。

不過結果很明顯,他們在這一方小城平安生活了十多年,不受皇權幹擾,而她身在權利中心,撥弄權勢,卻一天安穩覺都沒睡過,最後活生生被逼死。

這個世界並不是權力越大就活得越好,相反,越是位高權重,盯著你的人越多,想你死的更多。

細數那些皇族權貴,橫死的多了去了,有幾人能安穩到老?

鳳執也就那麽一提,也沒有深想。

她確實有不甘有權欲,但是她不想拖著莊王府去謀那滔天的權勢。

她雖然換了具身體,但是想要謀皇位並非不可能,可惜這身體卻又一次斷了她的皇權路。

莊王平庸,就算被她護著登上帝位,可她身體不好,余毒未清,都不知道能活幾年。

就算嘔心泣血把莊王送上去,沒有她護著,也不過是多個送死的。

至於心裏的仇恨怨氣,她的棋局在她死的那一瞬就開始了,都用不著她動手,一切都會按照她想要的方向走。

重活一次,親眼看著他們淪陷也不錯,至於這天下最後歸誰,她已經不在乎了。

莊王府平庸卻安穩,就當是她上天給她的饋贈,享受一下自己從未得到的親情和清閑。

想清楚之後,鳳執就徹底開看了。

每天睡到日曬三竿,看看書,種種花,偶爾練練功夫,就算莊王妃偶爾頓的湯,她也能當做平凡人生中的一點點小挫折給咽下去。

至於上次毒發的事情,鳳執告訴小棠,說自己之前誤食了有毒的東西,那天七竅流血是因為鳳長恭幫她找來了解藥。

小棠半信半疑,但看著沒什麽異樣的鳳執,最終還是自己把那點兒狐疑壓了下去。

鳳執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若非怕暗處有人惦記著她的性命,估計她都快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看著鳳執窩在家裏都快生根了,莊王妃實在是看不下去,拿了不少銀子給鳳執,讓鳳無雙帶著她出去買東西。

鳳執:「我不想去。」

鳳無雙翻個白眼:「我還不想帶你呢,但娘說了,你不去也得去,快點兒。」

嘖,這兇巴巴的,真是一點兒都不討喜。

鳳執被迫跟鳳無雙去逛街,一個懶洋洋的一臉不情願,一個臭著臉一臉不情願......

結果剛剛到城中鳳無雙就被人拉走了,鳳家在城中有幾間鋪子,鳳無雙跟著莊王妃來看過幾次,店裏正好找主事的人,恰好遇到鳳無雙,火急火燎的就把她拉走了。

鳳執真是巴不得她趕緊走。

等鳳無雙走了,鳳執才帶著小棠慢悠悠的逛,別說,見慣了奢侈華貴,這街頭小巷看著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沒了那奢靡的厚重感,更多的是人間煙火的氣息。

走著走著小棠突然驚喜道:「小姐,新出爐的桃花糕唉,這家的桃花糕王妃最喜歡吃了,要不要買點兒回去?」

鳳執掃了一眼那排著的隊伍,頓時就沒了興趣:「你去排隊,我到最近的茶館歇歇腳等你。」

小棠拿了銀子立刻繃著去了,到底還是個小丫頭,一說到買吃的就特別開心。

鳳執擡步往旁邊的茶館走去,不經意的擡頭,目光瞬間凝住,前面走過來的那個男人,正是鳳雲晚記憶中遇到的那人。

鳳執心思一轉,她現在弄不死他,還是躲一躲再說。

不過頃刻間想清楚了,輕輕扯了披風的帽兜戴上,自然的邁步朝旁邊的茶館走進去。

鳳執一路走上二樓,徑自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眼下快到午時,陽光燦爛,茶館放下了珠簾遮擋陽光,這簾子稀疏,正好能透過縫隙看到樓下。

沒有看到那道身影,但鳳執也很確定對方沒有跟上來。

坐正身子回頭,卻不期然的撞進了一雙墨色眼眸。

剛剛走進來她想著外面的人,沒有註意到,突然看見,還真是被驚艷了一下。

一個二十左右的男子,介於少年與青年中間,雖然已經內斂了氣勢,但卻難掩青年特有的鋒芒。

墨發高束,一身白衣,坐姿端正,肩寬腰窄,儀態端方,氣度不凡。

衣著看財力,儀態氣度看修養,不過最讓人驚艷的還是那張臉。

劍眉星目,眉宇間勾勒俊秀風流,雙瞳宛若墨石鑲嵌在弧度優美的眼廓之中,湛然有神。

鼻若懸膽高挺,唇色淺淡,厚薄適中,且形狀完美。

五官精致,輪廓線條清晰深刻,真是一幅得天獨厚的容貌。

豐神俊朗,清雋出塵,加上那一身儀態,怎麽看都是個貴族書香門第圈養出來的公子哥兒。

一身清雅貴氣,又有清風拂過畫卷,帶著一股子墨香,淺淡疏離,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攝政長公主有個眾所周知的嗜好,那就是喜好美人兒,跟前侍候的人,不管是婢女還侍衛,都挑長得好看的,尤其是她那駙馬爺更是有東晉第一美君子之稱。

而眼前這個男子竟然也不逞多讓,難得的美顏色。

鳳執只是打量了一下就收回目光,她愛美人,但並非出於欲望,最多的是單純的欣賞,如欣賞一件精美的寶物。

不過人並非死物,就算再好看,盯著看久了,太失禮。

況且她見過的美人多了去了,自然能做到淡然處之,心無波瀾。

小二上了一壺茶,鳳執慢悠悠的喝著,目光落在窗外,微微掀開簾子,這裏位置挺好,正對著接到中間,一眼望去,熱鬧盡收眼底。

沒一會兒,小棠買了桃花糕進來,喜不自勝:「小姐,奴婢好運氣,搶到了最後兩份。」

小棠趕緊開啟桃花糕放在桌上,鳳執拿了一塊,帶著桃花的香氣,入口甘甜軟糯,確實挺好吃的。

鳳執喝了一杯茶擡頭看去,對面那桌子上已經沒人了。

鳳執沒有什麽想買的準備回去,不想半路遇上一臉難看的鳳雲雙。

「怎麽了?誰惹你了?」

鳳雲雙一肚子怨氣:「那趙雨霞,跑到店裏拿了一堆東西,留的卻是大姐的名字。」

明知不是鳳雲瀾拿的東西,鳳家怎麽可能去找她拿錢?這趙雨霞明顯就是白吃啊。

鳳執想了想點頭:「唔,卻是很討厭,不過你也拿她沒辦法,鬧上去大姐也不好過日子。」

鳳雲雙咬牙:「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不止是她,趙家其他人也在店裏賒欠了不少,說是賒賬,其實從來都不給錢,鋪子裏本就生意不景氣,還被他們這麽吸血,遲早會被吸幹的。」

趙家這群人,簡直太不要臉了。

鳳執挑眉,很好心的給她出主意:「我想到一個辦法,你買一斤巴豆倒在趙家的井裏,讓她們怎麽吃的怎麽拉出來。」

鳳雲雙聞言立刻一臉嫌棄:「一斤?會出人命的吧?」

鳳執從善如流:「那就半斤。」

這是一斤和半斤的問題嗎?

鳳雲雙無奈,揮揮手:「走吧,先回家去,這事兒先跟娘親說說。」

鳳執扯唇,說有什麽用?莊王妃不還是會妥協?她舍得讓自己大女兒受罪?

不得不說,這一家人還真是活得憋屈,看得鳳執都覺得沒勁兒。

三人往馬車停靠的地方走去,突然一陣鞭子破空之聲傳來。

「啪!」鞭子打在人身上,清脆的聲音,可見力道之大。

「走快點兒,磨磨蹭蹭的,看老子不打死你?」

一條繩索上綁著幾個衣衫襤褸的女子,她們腳上還綁著鐵鏈,一臉灰白。

在他們身後,兩個高瘦的男人,一手扯著繩子,一手揮著鞭子,如同趕畜生一樣驅趕著她們。

「啪啪......」鞭子不斷揮動,打在她們的身體上,肉眼可見的皮開肉綻,鮮血也跟著流淌下來了。

鳳雲雙頓時怒了:「這還有沒有人性了?」

鳳執顯然淡定多了,有光明就有黑暗,有人安逸享樂,也有人連活著都是地獄。

大概是掌權久了,殺伐果斷,人命不過一句話的事情,所以心性涼薄,看到這一幕,鳳執也並無太大感覺。

龍城裏滿門流放、抄家滅族的多了去了,西門外的斷頭台上,昨日的血還未幹,今日又有又新的流淌,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那奴隸販子看著擋在面前的鳳無雙,眉毛挑了挑,笑道:「這位姑娘可是要買個奴婢?您別看她們現在品相不好,但這都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會的本事挺多的,保準你買回去不會虧。」

鳳雲雙皺眉道:「我不買,只是你能不能別打她們了?這樣打下去她們會死的。」

奴隸販子一聽瞬間變臉:「不買關你什麽事兒?邊兒去,別擋道。」

鳳雲雙被人推了一個趔趄,氣得不行。

那奴隸販子又一鞭子抽下去,似乎是專門抽給鳳雲雙看的,又重又狠,直接把最後那個人都抽得摔倒在地上了。

鳳雲雙似是想要上去,卻最終頓住了腳,若是她再說,指不定奴隸販子打得更厲害,豈不是害了她們,但是鳳雲雙也不能隨隨便便買人回去,家裏已經夠人手了,不需要再添。

鳳執看著那奴隸販子對地上的人拳打腳踢,慢悠悠的開口:「這些人若真是大戶人家裏出來的,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得罪了人被報復,要麽是犯了錯被發賣的罪奴,這種人價格低廉,但是只要懂的人就不會買,所以他才只能帶來這偏僻的地方。」

鳳執涼淡的目光落在那個奴隸販子身上:「我說得對嗎?」

鳳執緩緩走過去,步履從容緩慢,但身上卻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攝人氣勢,讓那奴隸販子不自覺的後退一步讓開了位置。

鳳執看了眼地上的人:「哪兒來的?」

另外一個奴隸販子回道:「眉州,她本是青樓女子,被人買回去做妾,後來意圖陷害當家主母,這才被賣發出來。」

鳳執拿出帕子墊著擡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幾眼:「臟死了,不過這五官長得還是不錯的。」

「你會什麽?」

那女子晦暗的目光裏出現了一絲希冀一絲忐忑,開口,聲音沙啞:「奴家......會洗衣做飯,奴家識字,伺候人的活兒都會。」

旁邊的人聽了忍不住嗤笑一聲,青樓出來的,可不就是會伺候人嗎?

女子難堪羞憤,但卻什麽都沒說,只是緩緩低下了頭。

鳳執撚了撚帕子:「本姑娘倒是缺個會伺候的,不過我這人可沒那麽心善,我若是買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就算我要你死,你也得聽話的立刻拿刀紮進脖子,做得到嗎?」

那女子再次擡頭,眼裏迸發光芒,強撐起身子叩頭,聲音哽咽道:「奴婢.......秋落,拜見小姐。」

鳳執起身,看著那奴隸販子,從錢袋子裏拿了二兩銀子丟過去,那人下意識的接住,看了之後,有那麽點兒猶豫:「姑娘,這可是我們這裏面最好的,這麽點兒是不是少了?」

鳳執淡淡睨著他:「別太貪心,你若是賣得掉,何至於帶到這裏來?賣身契還不拿來?」

那人乖乖拿了賣身契,鳳執檢視,確定沒問題了,這才讓小棠把人扶起來。

「哎,姑娘。」高瘦的販子攬住鳳執,討好笑道:「姑娘,您看我這裏還有好幾個呢,其它幾個都比她好,而且還年輕聽話,您要是有看上的,我給您便宜點兒如何?」

都是罪奴,大戶人家都不會要,他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若這趟賣不掉,只能等下送去青樓,那樓裏的老鴇壓價可狠了,左右都是虧,能少虧一點兒也是好的。

聽到這話的幾個姑娘目光灼灼的看著鳳執,鳳執卻一個眼角都沒給她們:「不缺,一個夠了。」

那人只能一臉遺憾。

鳳執和鳳雲雙走在前面,小棠扶著人走在後面,鳳雲雙皺眉:「你真買了?不太好吧,還是個不安分的妾室,你知道娘親最討厭這樣的人了。」

鳳執把玩著腰上的荷包,歪頭無辜的看著鳳雲雙:「可是我買的時候你也沒有阻止啊,若是娘親要罵人,二姐一定會幫我頂一半的吧?況且二姐不是同情她嗎?只是心善卻不救人,會不會有點兒虛偽?」

鳳雲雙氣結:......以前怎麽沒發現妹妹是這麽可惡的存在?

不管怎麽說,人已經買了,鳳執還順手買了不少金瘡藥,上好的是不可能的,就普通的金瘡藥,勝在多,秋落身上傷不少,當然,用的是鳳雲雙的私房錢。

鳳雲雙:「......」

把人買回去,讓小棠給她找個房間住就不管了,別說這人買下來做什麽,首先她得養好傷活下來才是。

倒是莊王妃那邊,鳳雲雙把這個事情告訴了她,莊王妃也沒有大的反應,畢竟只是一個奴婢,而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莊王回來了,帶著一個很重要的訊息,龍城來人送來了陛下手諭,召莊王回龍城。

晚上一起吃飯,一家人坐在桌子上,莊王就把這事兒說了。

鳳執微微一楞,隨即皺眉,若是可以,她並不想那麽急回去。

並不是說她想在這裏躲清靜,而是不想莊王府卷進去。

她設下的棋局已經開始,龍城裏此刻波瀾詭譎,暗藏蕭殺,不久定然會有一場血雨腥風,莊王府這個時候回去,定然會處在風口浪尖之上,而她到底用了鳳雲晚的身體,免不得也要護著莊王府,到時候豈不是要親手破掉自己的棋局?

下棋的人,最難以忍受的就是自己布好的棋局被毀掉,更別說親手毀掉。

而今她哪怕遠在千裏之外,卻也能知道龍城裏該是什麽樣的局勢,但莊王府若是去了,身在局中......那可就不一樣了。

鳳雲雙和鳳長恭對回龍城並沒有太大的實感,只知道那是個尊貴且可怕的地方,兩人相視一眼,繼續聽莊王說。

「這次是陛下諭旨,我們定然是要回去的,最遲半個月就得動身。」說到這裏莊王一聲長嘆:「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莊王拉住莊王妃的手:「這幾日辛苦夫人,另外,把宮裏的規矩也給幾個孩子說一說,去了那個地方不同這裏,若是得罪了貴人,我這個當爹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護得住。」

不得不說,這莊王雖然平庸,但腦子確實拎得清,而莊王妃雖然看似平凡,卻也是在龍城生活過的,真正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可不是趙夫人那些夫人可有比擬的。

鳳執正這樣想著,突然頭上多了一只手掌,是莊王在摸她的頭。

意識到這件事情,鳳執懵了,整個人全身都僵硬緊繃,她的頭可不是誰都能摸的,這個動作太過親密了,而且對於她這樣經常在生死邊緣爭鬥的人來說,絕對不允許這種掌控自己生命的姿勢。

仿佛自己生命就在別人手掌之中,這感覺簡直太糟糕了。

但這人是莊王,她現在是鳳雲晚,莊王不會殺她。

反應過來,鳳執默默收斂身上的戾氣,微微歪頭想要避開莊王的手,莊王正跟莊王妃說話呢,感覺手裏空了,一轉頭,傾身過來,又摸了摸鳳執的腦袋,感慨道:「當年離開的時候晚兒還在你娘肚子裏,都沒能看一眼龍城的繁華,這次回去,好好逛逛,那裏很多好吃的好玩兒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這是把她當孩子哄呢?

鳳執再次歪頭躲開莊王的手:「聽您的。」

她不知道說什麽,裝了一下乖巧,然而也不知道莊王從這三個字中聽出了什麽,慈愛的笑了,然後手掌又一次伸向鳳執的腦袋,穩穩的放上去還褥了兩下。

哢擦......這是鳳執的表情裂開的聲音。

鳳雲雙沒忍住笑了出來,趕緊捂著嘴低頭,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就是覺得鳳執板著一張臉拒絕爹摸頭的表情很搞笑。

這妹妹一直都是淡淡的,從容卻讓人覺得有種被壓制的感覺,她總是在她手裏吃癟,今日終於看到她變了臉,莫名的有喜感。

莊王摸完了還不夠,又給鳳執丟了一個驚雷:「對了,這次抑塵也要跟著我們一起去,他會提前過來家裏住上兩日,到時候一起出發。」

鳳執默了一下,才從腦袋裏不知道那個旮旯裏找到‘抑塵’這個人的存在,哦,好像是她的未婚夫來著,定了親七八年但是一直沒有見過面那種。

鳳執想了想:「他跟著去做什麽?」

莊王聞言一臉深沈,嘆道:「他們明家也是一代大族,卻沒落幾十年,實在是令人惋惜,抑塵是他們明家這一帶的驕傲,也從這一代開始,他們終於能擺脫罪臣的身份得以入仕,他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明家,沒落幾十年的大族,鳳執想了想,還真想起來了,她的爺爺元帝之前是武帝,武帝的原配是明皇後,明國公府。

可惜的是明皇後在武帝登基第三年就死了,生下的太子也病逝,之後不久明家也獲罪。

見過了皇權風雨的鳳執知道事情不會那麽簡單,但這跟她應該沒太大的關系,不過這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