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放榜這天,我爹帶著我終於從千裏迢迢趕到了京城。
為的就是想知道我家資助的小秀才是否高中。
我家是商賈之家,有錢卻沒地位,我爹想的就是等小秀才考上了就讓我倆成婚,從此帶著我家地位飛升。
盯著榜單上文思邈三個字,我爹笑得合不上嘴。
但我卻看著騎馬路過的冷面男人楞了神。
「爹,我能嫁給他嗎?我喜歡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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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我爹伸手捂住我的嘴,小聲道:「哎喲,小孩子說話嘴上沒個把門的,那位可是個活閻王啊」
我被我爹捂著嘴說不出話,眼睛卻沒離開過他。
這個‘‘活閻王’’實在是貌美,一身金繡繁麗的緋紅飛官服,頭發高高束起來,長眉斜飛入鬢,又生了一雙狹長含情的鳳眼。
雖然看著冷淡,但微翹的眼角處還有一點殷紅小痣,甚是勾人。
大概是我的眼神過於熾熱,「活閻王」竟然側頭看了過來。
我被爹捂著嘴,但手還能活動,彎著眼睛沖他招了招手。
我家沒文化,又加上當地民風彪悍,所以從小就不懂什麽叫羞澀。
喜歡就得表達啊,不然人家怎樣知道你喜歡他?
我手還舉著,只見身邊的小攤販們如臨大敵,麻溜的退到離我一裏外的位置。
我爹嚇得連忙拉著我逃竄進人群裏,邊跑我還邊回頭望,但貌美的「活閻王」已經沒看我了。
真可惜。
也不知這麽貌美的男人有沒有成親,能不能看上我。
本來還可惜著,誰知第二天我就又見到了他。
只是這次見面著實有些滲人。
我剛伸手遞給賣糖葫蘆兩文銅錢,一柄閃著寒光的刀從我鼻尖劃過,只是眨眼的功夫。
賣糖葫蘆的小販就丟了一只手,倒在地上哀嚎著。
我剛到手的糖葫蘆就成了血葫蘆。
「都站住不許動,此人乃是外邦奸細,我們現在要檢查這裏的每個人,誰動就砍誰的腳!」一個穿著黑色官服的男人挎著長刀呵斥道。
身邊所有的商販路人都齊齊站在原地。
我大氣都不敢出,直到一只戴著玉扳指的修長手指落在我的眼前。
這手手指削瘦,骨節分明,白皙的皮膚下隱約可見青色的血脈。
然後,他張開手拿走了我手上的糖葫蘆。
我順著手看過去,竟然是那個漂亮的‘‘活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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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大喜,他穿的沒有昨天漂亮,半散著長發,一身黑色官服上面還有暗金色的刺繡,倒襯得他極為貴氣。
他一只手閑散地背在身後,另一只手捏著糖葫蘆垂眸打量著,側臉如玉,長睫垂下,眼角的紅痣還是很醒目。
「這糖葫蘆真不能吃了,你看這上面都是血」我看他盯著緊,忍不住出聲提醒了一句。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微瞇著眼眸。
「打哪兒來?」
「榮湘」
「榮湘可是距離京城有上千公裏」
「對啊,我和我爹走了兩個月呢」
「來京城做什麽?」
「來看我堂哥,他今年來京城考試」
「叫什麽名字?」
「喬茯苓」
「我問你哥哥的名字」
「哦,文思邈」
他身旁另一個手下湊過來:「今年的探花就叫文思邈」
我狂點頭:「就是他」
我以為他會挨個排查,結果誰知道只盤問完我就作罷了。
「那你呢?你叫什麽名字?」我鬥膽問道。
此話一出,他身邊站的最近的手下眼睛頓時瞪的溜圓,我不以為然的盯著他。
他大概也是覺得有些好笑,勾了勾唇角俯下身子打量我:「不認識我?」
這臉湊近了更讓我覺得心跳如雷,我搖頭老實說:「不認識」
「那為何要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你生得好看,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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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帶著文思邈來接我的時候,我正蹲在牢裏和隔壁的大姐聊天。
「小妹你真的是不知死活啊,你知道那慕容千星是什麽人嗎?還敢消遣他?他可是京城裏人見人怕的活閻王,這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他都有先斬後奏的權利,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官」
我趕緊解釋:「沒有消遣,我是真的喜歡他,他生得那麽漂亮,喜歡他也是理所應當的啊」
大姐看我還執迷不悟,又叫我湊近了小聲說:「你是外地來的不知道,慕容大人最討厭別人誇他的臉。禮部侍郎的女兒之前對他愛慕的緊,還使了各種手段。結果啊,有一次惹惱了慕容大人,請了道聖旨把這個小姐嫁給邊防一個小將領,非召不得回京。」
我對這京城大姐的資訊收集能力著實感到震驚,想了想問大姐:「你說,我因為誇慕容大人漂亮被關進牢裏這事,明日是不是傳的滿京城都是了?」
「那是自然,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呢。不過你也算運氣好,他今天心情不錯,只是關一關你當個警示,你看連枷都沒給你戴上,坐兩天就能出去了」
還沒等過兩天,下午文思邈就已經憑著探花的身份保我出來了。
我爹氣的不輕,伸手就要來揪我耳朵。
「思邈哥,救我!」我連忙躲到文思邈的身後,揪住了他的衣角,生怕他甩開我。
「大伯你消消氣,茯苓也不是故意的,她天性純善,說話快言快語,這才惹了慕容大人」文思邈也真不辜負和我一同長大的情分,忙給我解釋道。
我躲在他身後點頭,我爹一看這樣也不好說什麽,甩著袖子罵我:「罰你一天不許吃飯」
晚上文思邈就偷偷給我送飯過來。
他比我大四歲,但是父母走的早,從小跟奶奶一起長大,日子很是清苦。
我家做生意有閑錢,我爹膝下又只有我,看文思邈從小安靜好學,也覺得是個培養的好苗子,便一直供著他讀書升學。
本來是想收他為義子,後來他奶奶極喜歡我,便跟我爹商量說讓我倆結個娃娃親。
從小文思邈都對我極其關照,所以在我心裏,他就是我哥哥,我壓根也沒想過長大嫁給他是什麽意思。
後來年齡大了,逐漸懂了成親的意思,我才更覺得自己只當文思邈是哥哥了。
原因不為別的,就是不喜歡這種斯文清秀的長相。
如果非要嫁一個,那就一定要嫁個絕頂好看的。
想到這兒我就又想起慕容千星那張臉,忍不住嘆了口氣,看來我的第一次少女情懷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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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思邈看我嘆氣,忙哄我:「茯苓,你別和大伯置氣,他也是擔心你,你不知道那慕容千星是個什麽人,活閻王的稱呼都是靠他那把刀給殺出來的。」
我點點頭,看來還是命要緊:「思邈哥,你說的對,我下次還是離他遠點兒吧」
文思邈笑了笑問我:「對了,沐離姐姐最近怎麽樣了?」
沐離姐姐是我們鎮上一個寡婦,剛嫁過去沒多長時間丈夫就暴斃了。沐離姐姐性子冷,但有學識,為了養活公公婆婆選擇去學堂教書。
我們村的人對她是又嫌棄又敬佩,嫌棄的是一個寡婦成天拋頭路面,敬佩的是她教出來的學生確實也厲害。
沐離姐姐沒出嫁前就給文思邈補習過功課,估計這次文思邈得了探花,大家又得對沐離姐姐高看一些了。
「沐離姐姐很好啊,最近她學堂的學生又多了,還多招了兩位先生呢,有位先生還對沐離姐姐有意思」
我這話一說完,就看見文思邈臉上的笑就凝固了。
「哎呀,別擔心,沐離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般人她看不上的。等這次你成了探花郎回去,沐離姐姐肯定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我早知道他從小喜歡沐離姐姐,所以他來京城考試的時候,我就經常去沐離姐姐那兒玩,為的就是幫他打探資訊。
「你還是小姑娘,不懂的」文思邈苦笑道。
我在心裏腹誹道,需要什麽懂不懂的,既然互相有意思那就在一起了,只要不顧及他人的目光和口舌就好了。
過後兩天,我沒有上街,整日在我家租的院子裏畫畫。
我這人不愛女子刺繡,也不喜歡什麽胭脂俗粉,唯獨在畫畫上有些天賦。
但我的畫都很豪放,山水靜物居多,有行家看了我的畫誇贊說:淋漓蒼勁,墨氣襲人。
我畫的多了,也覺得心癢癢,總想把這些畫放到市面上看看到底是什麽層級。
但礙於我的女子身份,所以我都是用的假名‘‘傅林’’
接連畫了五天畫,文思邈擔心我憋出毛病來,拉著我去和他一起考試的好友們去郊外遊玩。
因為是私人聚會,也沒有太多規矩,其他人也帶了女眷過來。
基本也是他們的未婚妻或者是姐妹,但只有我是外鄉來的,自然是聊不到一起去。
他們租了條船靠在河岸邊,就坐在船上聚會飲酒,又能吹風還能賞景。
我趴在船上用樹枝條逗著河裏的魚,突然察覺到本來正在高談闊論的他們一起沒了聲音。
回頭看過去,他們都慌忙站起來對來人行禮。
「慕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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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又是慕容千星,真可惡,還是那般漂亮。
看起來慕容千星應該也是來遊玩的,一身月白色衣袍,長發用玉簪挽做一個髻,渾身都是閑散公子的氣派。
我想起文思邈提醒我的事,不敢多看他,也忙低頭行禮。
一擡頭,他竟然坐到了大家中間:「我今天並非公事,大家不必拘著」
雖說非公事,但眾人還是覺得忐忑不安,誰不知道他是皇上身邊最得力的爪牙。
今天說錯一句話,明天指不定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
慕容千星擡眼逡巡了一圈,和我眼神對視上。
他眼角的紅痣在白衣映襯下更顯得緋紅,我怕又得罪他被關進牢裏,扯著衣袖遮住了臉。
「文公子,今年榜單裏數你的年齡最小,當真是年輕有為」慕容千星突然轉了話頭誇起文思邈。
文思邈忙道:「慕容大人過譽了,皇恩浩蕩,實乃學生大幸」
「文大人這次高中,京城裏想要召婿的公子王孫大有人在,不知文公子可否訂下親事了?」
難不成慕容千星這次是要打聽打聽這些中榜之人背後都已經投靠誰了?
在座的寒門子弟只有文思邈,其他的是否訂婚,或者和誰走的更近都能查到,只有文思邈是個空白。
文思邈看了我一眼:「少時長輩已經給我訂了一門娃娃親,正是堂妹喬茯苓」
慕容千星轉而看向我:「所以說,這位喬小姐是你未婚妻了?」
文思邈點頭,我則再一次把臉遮嚴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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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我在心裏直呼道。
我這當真是倒黴,本來就沒機會了,眼下被他知道自己有親事,還去同他表明心意,他肯定把我當做是那種見異思遷三心二意的女人了。
雖然我可能也確實是。
好在慕容千星也只是看了看我,沒再接著問。
眾人開始了嘮閑磕,什麽哪家酒水好喝,哪個店的歌姬唱歌動人...
我坐在旁邊百無聊賴地喝茶。
「聽聞慕容大人喜好字畫,不知道喜歡收集哪位大家的?」
聽見字畫兩個字,我耳朵頓時豎起來,看看這人的品味如何?
「尋常大家雖技藝成熟,但我覺得卻覺得工匠味太重,我收集的都是不太出名的畫」
有人突然說:「這兩年聽聞有位叫傅林公子的畫,非常不錯,畫風遼闊豪邁,筆法蒼勁」
沒想到這裏竟然有人見過我的畫,也是內心一驚。
我和文思邈都是一口水憋在嘴裏,互相看了看對方,又挪開了視線。
慕容千星眼尖,看見文思邈的異常,笑道:「怎麽?文公子似乎對這位公子的見解不認同?」
文思邈忙咽下水:「哪裏哪裏,傅林公子的畫很好,有幸見過,實乃上等佳品」
他說著就來看我,我一看他這麽捧我的場,忙跟著點頭。
「喬小姐也對字畫有研究?」
「略知,略知」
「剛好我這新得了一篇傅林的書畫,不如大家一起來品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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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慕容千星拿出來的壓根不是我的畫。
是我母親的畫。
我畫畫就是母親一把手教出來的,所以在用筆和風格上極為相像,但她鮮少有畫作流出。
我指著左下角的空白說「是像傅林的手筆,但傅林畫畫習慣在這處留下他的標記,這幅畫沒有」
眾人都附會說這大概是仿的。
慕容千星挑眉,眼底眸光微轉:「是傅林早期的作品也說不準呢」
我不好再反駁,也點頭說:「那大概是吧」
臨走的時候,慕容千星突然叫住我:「前幾日和喬小姐有些誤會,還望喬小姐海涵」
我哪敢跟他討論這事,扯著文思邈的衣服就要溜:「慕容大人說笑了,這幾日我已經深深明白了自己的錯誤,是我延誤了大人處理公務,屬實該罰,那個…我爹還等著我倆吃飯了,就不多打擾了」
說完就拉著文思邈風一般逃離現場。
回到家我就開始收拾行李,我爹剛做好了飯,進來問我:「慌慌張張做什麽?」
我捧著硯台:「爹,那慕容千星真是個活閻王啊!他恐怕已經察覺到我和你的身份了,連我娘的畫都拿出來了,快跑吧」
我爹嚇得連忙把文思邈叫進來撒謊說家裏來了信,鋪子田莊都有要緊事需要我們處理,現在馬上就得趕回去。
文思邈連忙替我們叫了馬車,我和爹坐著馬車火急火燎就出了城。
當天晚上沒有趕到鎮上,只能停在野外休息。
我睡馬車裏,我爹睡外面守夜。
早上一起來,我掀開車簾子就傻眼了。
慕容千星竟然一身黑衣站在馬車外,身邊還帶著一群冷面煞星。
我爹正跪在地上,被人按住了脖頸。
見我醒了,慕容千星眼眸漆黑,沖我淺淺一笑
「九公主,找你十年了,在下終於可以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