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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大考古發現故事連載(1):北京人、仰韶文化、龍山文化|考古眼

2024-10-11科學

文博時空/文 文博時空 作者 尹博編輯整理

1928 年初,當中國學者吳金鼎為致力於尋找中國獨立的彩陶文化時,精美的磨光黑陶從城子崖遺址破土而出,以黑陶為典型特征的「龍山文化」從此被世人知曉,西方學者的「中國文化西來說」變得不攻自破……1929 年 12 月,當考古學家裴文在周口店興奮地斷定出遠古人類的遺骨時,第一個完整的「北京人」頭蓋骨化石得到了確證,幾十萬年前北京就有人類生存的事實使得舉世皆驚……

百年的中國考古學從 20 世紀 20 年代伊始,一代代學人們前仆後繼,一批批重大發現如雨後春筍般紛紛湧出,中國的考古學不斷在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考古的魅力正在於探索與發現,甚至是顛覆人們的認知,考古人有何慧眼,能夠看到人們看不到的東西呢?是知識,是直覺,是運氣?讓我們從百年百大考古發現中,了解這些驚人發現背後的故事。

01

「北京人」與安特生

1918 年 2 月,在北京任教的著名化學家麥格雷戈·吉布送給了瑞典地質學家、考古學家安特生一份禮物——一份帶著紅色粘土的骨骼化石。麥格雷戈·吉布告訴安特生,這份化石是從周口店雞骨山的山崖獲得的,雞骨山就是因為紅土中潛藏大量鳥類骨骼而得名的,而且周口店附近類似堆積物的石灰巖洞穴極多。

安特生(1874.7.3~1960.10.29)

周口店當時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但安特生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當時西方學者對中國「龍骨」極感興趣。

在 20 世紀初,一個德國人在北京買到了不少被當作中藥材的「龍骨」和「龍齒」,這些「龍骨」「龍齒」經由一番波折,被德國古脊椎學家施洛塞爾教授獲得。對「龍骨」「龍齒」進行了鑒定, 一下子竟然發現了兩顆符合人類特征的牙齒,人類牙齒的發現,引起了考古學界的強烈關註 。這些龍骨的出處經由西方學者的追查,產出於中國的直隸地界。

安特生在 1917 年就產生了為瑞典博物館采集一些「龍骨」帶回去的念頭,而周口店雞骨山就在直隸地區,所以安特生一聽說到周口店有骨骼化石,就一定想要去一探究竟。

3 月初,安特生就騎著毛驢顛簸地到了周口店,在兩天的考察中,他發現很多堆積物已經被剝離了。在小規模地發掘後,安特生發現了很多嚙齒類和肉食動物的化石,當地人不能辨識出這些化石,所以管它們叫雞骨。遺憾的是,安特生這次考察並沒有更大的發現。

但化石產地的發現對安特生產生了激勵,安特生一直把對雞骨山的考察放在心裏。1921 年,奧地利古生物學家師丹斯基來到了中國並與安特生進行了合作。安特生同樣派師丹斯基去了雞骨山附近發掘。

在安特生帶隊的一次發掘中, 有一位當地人看他們挖掘雞骨山,看他們正在挖化石,就好心地告訴他們說,在這裏再挖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收獲,我知道離這不遠的一個地方,那邊的龍骨更大一些

安特生沒有放過任何線索,立刻向那個當地人進行了問詢。這次考察中,在一條礦墻的裂縫裏,安特生發現了特別像人類的原始工具、有白色帶刃的脈石英碎片。安特生想,這種碎片的鋒利程度足以切割獸肉,這會不會是我們祖先用過的東西呢?

安特生更加堅定自己的挖掘信念了,他曾說: 「等著吧,總有一天,這裏將變成考察人類歷史最神聖的朝聖地之一。」 對同行的對師丹斯基,安特生表達了自己的預感: 「我們祖先的遺骸就躺在這裏。現在的問題就是去找到它。你不必焦急,如果有必要的話,你就把這個洞穴一直挖空為止。」

安特生在研究

安特生正是根據白色帶刃脈石英碎片的發掘推斷出那裏一定埋藏著我們祖先的遺骸。雖然安特生在 1921 年只是發現了一枚「可疑的」牙齒,但師丹斯基認為這枚牙齒是類人猿的,安特生還是沒什麽大的發現,但他仍舊沒有喪失信心。

安特生的堅持到了 1926 年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報償。 1926 年夏,安特生在生物研究室整理標本時,終於從周口店化石中辨認出一枚明確的人類牙齒,由此也證實了 1921 年那枚「可疑的」牙齒是一枚人類的牙齒。

周口店猿人洞「北京人」出土點

在 1926 年 10 月 22 日瑞典王太子訪華的歡迎大會上,安特生公布了自己的發現,古人類牙齒的發現,震驚了學術界,當時在中國乃至世界上,都不曾發現過這樣的古老的人類化石,這一訊息無疑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兩枚人類牙齒所屬的人類被命名為「北京人」,安特生無疑拉開了周口店遺址考古的序幕,也由此成為了「北京人」的發現者,古人類的寶庫大門,正在向考古學界招手,而人類的起源,就此也多了「東亞起源說」。

「北京人」復原圖

當然,對「北京人」更多探索,還要透過後續中國學者們的努力。 1929 年 12 月 2 日,中國考古學者裴文中發掘出第一個完整的頭蓋骨化石。1936 年,賈蘭坡接替裴文中先生的工作於 1936 年 11 月連續發現三具「北京人」頭蓋骨。此後,考古工作者又對北京人遺骨多有發現,大量的石器石片也被發現。中國發現的資料最豐富的古人類遺址,也是世界上出土古人類遺骨和遺跡最豐富的遺址,這就是「北京人之家」周口店遺址。

02

「仰韶文化」與安特生

在對「北京人」心存關註時,安特生同樣把目光放在了其他方向。

1918 年,安特生為采集化石曾來到河南的瑞典傳教點。當時新安縣的傳教士馬麗亞·佩特松幫助安特生尋找一些河南西部的遺址。安特生曾在這裏發現化石,值得註意的是,安特生發現的化石的地點,離仰韶村很近。

1920 年秋,安特生又派遣助手劉長山去了河南洛陽以西地區考察。 當12月劉長山回到北京,他帶回來了很多石器,有數百件之多,涵蓋石斧、石刀及其他型別。據劉長山給安特生帶來的訊息,這些石器都是他在仰韶村收集到的。

安特生的知識積累廣博、興趣廣泛,早就註意到了日本的一些學者在中國東北等地區發現過石斧,安特生本身也發表過相關的短文,是有關「新石器時代的中國石斧」的,加之他曾在仰韶村附近的地區考察出化石,也因此, 安特生對劉長山帶回來的石器有著足夠的敏銳度,覺得這裏面大有文章可做,潛藏著關於石器時代的秘密。

為了進一步探索其中的考古資訊,1921 年 4 月 18 日,安特生和助手劉長山一起前往了河南澠池縣,準備仔細探查仰韶村。在車站,縣知事胡毓藩接待了安特生,並且安排了一些陪同人員協助安特生到仰韶村開始工作,安特生於 4 月 21 日前往了仰韶村。

當安特生第一次來到仰韶村,他並未急著去挖掘,這是因為對仰韶村的挖掘要經過合法的程式,得到政府的批準。彼時安特生雖被北京北洋政府農商部聘用,但也沒有肆意挖掘河南地區東西的權利,只能先進行采集的工作。

於是秉持嚴謹的態度,安特生先是在村子附近仔細地測量、照相、觀測,並搜集陶片、石斧、石刀等東西。很多陶片、石斧、石刀是從村民們手中收購的,安特生自己也采集了幾大箱。之後雇車運到澠池縣政府,然後裝火車運回到了北京。

安特生拍攝的仰韶

回京後他對所采集物品和仰韶村地質狀況進行了研究,認為仰韶村很有考古發掘的必要,於是他就去積極聯系政府尋求幫助。 為了贏得政府的支持,安特生還送出了自己最心愛的黃金煙鬥。 終於,經協調,河南省政府同意了安特生的考古發掘請求,安特生才有了深入發掘的機會。

1921 年 10 月 25 日,安特生前往了河南。 10 月 27 日,安特生和中國考古學家袁復禮等人開始了正式的挖掘。這一次挖掘,被「中國考古學之父」李濟評價為:「標誌著田野考古在歐亞大陸上最古老的國家之一中國開始了。」

1921 年安特生、袁復禮與當地鄉紳在仰韶村的合影

安特生對仰韶村的發掘到 12 月 1 日終於結束,共持續 36 天。挖掘成果運回北京後,安特生組織了專家學者們進行了嚴密的討論,最終,專家學者們一致認可安特生對仰韶村的發現是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存的論斷。仰韶村的發現正式被命名為「仰韶文化」,因其中彩陶多,也被稱為「彩陶文化」,中國從此有了自己的石器時代!

安特生於仰韶發現的陶制人頭形器蓋

安特生在仰韶村的工作,被大加稱贊,就連胡適也對安特生的考古贊賞有加,胡適了解到安特生的工作,曾在其日記中寫道:「 他的方法很精密,他的斷案也很慎重……他自己的方法,重在每一物的環境;他首先把發掘區畫出層次,每一層的出品皆分層記載;以後如發生問題,物物皆可復按。

可以說,中國人的考古,從安特生身上獲得了很大裨益。而正是因為和安特生一同考古,中國人接觸到了近代考古的方方面面。 「北京人」和「仰韶文化」的發現,開啟了中國考古學的新序幕,百年的中國考古學,自此正式開始。

03

城子崖「龍山文化」對中國獨立彩陶的確證

1923 年,安特生發表了一篇報告,名為【中華遠古文化】,這一報告中,安特生提出了「仰韶文化西來說」,把仰韶彩陶與安諾和泰瑞波利彩陶紋飾的對比,他認為仰韶文化是由西方傳入的。 只是仰韶文化單一遺址對於他的學說證據還嫌不足,於是為了找尋更多的證據,安特生又在西北留下了他的足跡。

1924 年,安特生來到洮河岸邊,在甘肅臨洮城南約10公裏的馬家窯村發現一處彩陶遺址,這便是後來著名的馬家窯遺址。馬家窯文化後來被認為是獨立的考古學文化,但當時在安特生的影響下,是作為仰韶文化的組成部份被認識的。

中國學者對安特生「中國彩陶西來」的說法很不服氣,安特生說法在中國學界引起了軒然大波,中國學者決心一定要找出中國獨立的彩陶考古學文化。

這樣的機會降臨到了中國考古學家吳金鼎頭上。1928 年初,中國考古學者吳金鼎正在調查平陵故城,在平陵故城附近時,他看到了火燒的遺跡,對此吳金鼎頓時起了興趣。

吳金鼎

火燒痕跡附近紅土堆積層很深厚,而且燒過的地方似乎有一些帶形狀的東西。吳金鼎在他的【平陵訪古記】如是記載他發現完整文化層的場景:

「崖上之灰土包含層極為顯著,中含陶片石塊及貝骨等物,頗與吾人常見者不同。未幾,掘獲骨質之錐二枚。其制造之粗糙頗足代表其年代之久遠。 余心不禁狂喜。

吳金鼎所發現的地點,就是城子崖。城子崖位於山東省章丘市龍山鎮東的山城莊北面的長方形台地上,其之所以被命名為「城子崖」,是因為這一台地是附近最大的台地,而且上面有許多的城垣遺跡,故名「城子崖」。

在發現粗糙的石器後,吳金鼎於 8 月到 10 月又對城子崖遺址進行了三次詳細勘察,終於確定了這一遺址是新石器時代的村落。

城子崖發掘圖 圖源:中國考古網

吳金鼎的發現在當時引起了極大重視,政府很快就采取行動,組織了一批人員對城子崖進行發掘。1930 年,在一批專家學者的努力下,城子崖遺址不出意外地被順利發掘,陶片、骨器、蚌器、石器以及人骨、獸骨,一大批古代器物被開掘出來,標本有 23878 件之多。

城子崖出土陶器鼻把 圖源:中國考古網

城子崖下文化層出土陶鬶 圖源:中國考古網

在這些出土文物中,頗有一批精美的陶器是以精美的磨光黑陶為顯著特征的。由於城子崖遺址靠近龍山鎮,考古學家就把這些以黑陶為主要特征的文化遺存命名為「龍山文化」。

龍山文化的彩陶完全不同於仰韶文化的彩陶,也因此安特生的「中國彩陶西來說」的說法就根本站不住腳,中國有著自身獨立的彩陶文化,這是任何西方學者都不能抹殺的,龍山黑陶就是最直接的證據。

城子崖遺址的這次開掘,也是中國第一代考古學者致力於尋找中華文明的起源過程中第一次獨自發現、獨立組織,采用一套科學的記錄方法,帶有明確學術目的進行的考古發掘,中國的考古學,徹底開啟了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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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圖片 | 尹博

排版 | 小謝

設計 | 尹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