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問答 > 旅行

最意外的答案

2023-06-16旅行

西港老城區偏南金碧輝煌的「金港大酒店」北門門口,阿東和同伴彬仔有點焦躁地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tuktuk車(就是三輪摩托),不知道他們的龍哥讓他們等的那輛車什麽時候才能到。

阿東30出頭,是汕頭龍湖的;彬仔應該還不到25歲,是他的小老鄉「膠己人」,不過他們都是到了西港才認識的。

西港,全稱施亞努港,是東南亞國家柬埔寨寄予厚望的經濟振興之地,對標的是中國的深圳,越南的芒街。三年前,阿東和彬仔分別由不同的人介紹,來到了當時眾口傳說遍地黃金的這裏。結果,做餐飲的阿東和搞建材的彬仔都一分錢沒賺著,還稀裏糊塗的欠了一屁股債。沒辦法,就只好都投入了本地潮汕人混的最好的龍哥門下,成為了「保安」。

「什麽保安,不就是當打手的爛仔。」阿東心裏想。「鹵到咬骨頭!」後面這句是他們方言討厭到極點的意思。

他倆因為人高馬大,特別是阿東還在武館裏面混過幾年,就成了龍哥經常使喚的「打手」。他們所謂的「網投公司」,純粹就是打著網路賭博旗號的詐騙集團,阿東心裏比誰都清楚。可是,當下疫情反復,國內現在出國很不方便,西港已經很久沒有什麽正經遊客了。除了他們這些搞見不得人勾當的「資訊科技公司」,其他行業也掙不上什麽錢。

「東哥,昨天我和家裏視訊,還有人說這邊有人炒房掙了大錢,在家鄉闊氣得很。」彬仔對阿東說。「四線擔!」阿東低聲說了句家鄉話,大概是胡說八道的意思。「你現在還不知道嘛,那些掙上錢的都是這邊騙人害人勾當的幕後老板。其他人,」阿東停了一下,「還不是大部份和你我一樣在這裏受窮,就比那些被騙來的笨蛋好一點吧。」說完他還是焦急地看著街口,希望龍哥說的什麽黑色麵包車早一點來。眼看十一點了,中午過後龍哥還有其他事情交待他,他不想為上午的事影響到下午。

彬仔漫不經心地玩著手機,眼神偷瞄著從大酒店門口進出的幾個年輕女人。他最近搭上一個在這邊做直播的姑娘,幾次交往之後已經感覺彼此離不開對方。雖然他們的「工作」並不缺少異性,但是彬仔還是很中意自己交往的這個。他也想早早結束上午的事,下午去找那個姑娘見面,不然晚上她就要上班了。

「來了。」阿東招呼了一聲彬仔。一台破舊的黑色福特商務車出現在他們視野裏,如期停在了酒店門口的側面。他倆連忙走過去,拉開側門就跳了上去,商務車立刻就開動了。

車裏隱隱約約傳出女孩子的驚呼和慘叫聲,但很快就被周圍環境的嘈雜蓋過去了。在這個地方,這樣的事情太司空見慣,所有人都早已見怪不怪。

因為雲層的緣故,感覺才從海面上姍姍來遲的陽光,這會越過一大片鱗次櫛比的工地,照在「金港大酒店」確實高大上的門頭上。如果正巧此時你從門前走過,就會清楚的看到裏面那個金光閃閃的招牌:「新葡京」。

台北正北邊的陽明山,其實是好幾座山的統稱。以前這裏因為草多,所以就叫草山。歷史上那個丟了大陸之後心情一直極端不好的蔣某人,1950年時心血來潮把「草山」改成了「陽明山」,以此紀念他心目中的大賢王守仁。現在,這裏已經成了全台著名的風景名勝。

台灣所謂的「國防部軍事情報局」就坐落在陽明山下的芝山巖,所以又稱「芝山莊」。別看地方一點都不起眼,這裏可從1985年開始就成為了台灣的情報中心,大批的間諜就是從這裏走出去,為台灣當局的野心和夢想進行著各種各樣服務的。

此時此刻,在一間相當氣派的辦公室裏,一對男女站在辦公桌前,另一邊坐著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

「希望你們馬到成功,陳柏丞少校,林佳妤中尉。」中年人臉上的微笑是真誠的。

被叫出名字的兩人顯然之前並不知道互相叫啥。他們簡短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後迅速向中年人敬禮,齊聲說到:「明白!」

從「芝山莊」那個「親愛精誠」的照壁出來以後,陳柏丞邀請林佳妤坐上了自己的豐田卡羅拉。他註意到林並沒有開車,但是也不想多嘴去問她是怎麽過來的。

「我們應該怎樣稱呼對方呢?」陳柏丞一邊倒車一邊問。他身高在一米八左右, 高大帥氣,有點以前的明星吳奇隆的感覺。他其實今年剛剛30歲,正是稚氣已褪愈顯成熟的年級。

「叫我安琪兒就好啊。」林佳妤的聲音雖然免不了台灣女生的嗲聲嗲氣,但是又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她今年26歲,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長相並沒有多出眾,但是一看就是那種運動型的女孩子,全身上下透著健康的氣息,一身運動休閑裝也很襯她的氣質。

「那你可以叫我柏丞。」其實他倆心裏也很明白,他們的真名絕對不叫「陳柏丞」和「林佳妤

」。

「先去我那裏,明天一早出發的話,我們還需要準備一下。」陳柏丞說。

簡簡單單到柬埔寨西港去找一個人的任務,「軍情局」竟然如此重視,他心裏也覺得這件事情應該沒有處長說的那麽簡單。而且最奇怪的是,為什麽不派某個配合成熟的行動小組前往,而非要派他和林這兩個之前都沒有配合過的情報員?盡管他知道自己在搜尋和綁架方面確實比較在行。至於林佳妤……從前面提供的檔來看她好像是個執行暗殺的專家?

想到這裏,陳柏丞更覺得奇怪了。任務目標不是把那個代號「郝思嘉」的女人帶回來就可以了嗎?怎麽還要派個這麽專業的殺手過去?

他的車已經行駛進了車流量密集的市區,在需要集中註意力的前提下,陳柏丞約束自己,暫時不能再去想那些鎖在他心裏的重重謎團。

距離阿東和彬仔在金港大酒店門口的小動作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剛剛送完餐的張子健從「新葡京」賭場裏面走出來,跨上他那台破舊的嘉陵摩托,準備趕回店裏。

雖然與阿東、彬仔並不相識,但是張子健確實是和他們一起到西港來的同一批人——2019年底趕來淘金,然後就被疫情堵在了這裏——一晃3年過去了。

張子健是甘肅人,當過十幾年兵,因為家裏確實經濟條件不好,退伍時有戰友相邀便來到了西港。因為戰友的幾家沙縣小吃和蘭州拉面小店都做的相當不錯,張子健並沒有像阿東他們那樣做違法或者不道德的事情,他憑著自己的廚師手藝還是在這裏紮住了根。現在雖然算是能掙到一點錢,但是在這個紙醉金迷、消費畸形的西港,照樣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就在上午,一個重慶來的大姐就不明不白被槍殺在街頭,群裏發的照片還是非常觸目驚心。盡管不得不承認,西港的這些新市民(絕大部份是中國人)已經麻木了這些打打殺殺,但最近類似的事情明顯多了起來,大家多少還是有點仿徨。這裏面也許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惴惴不安,也可能更多的是背井離鄉、前途未蔔的一片茫然。

這個重慶來的張姐40多歲,和張子健有過點頭之交,還半開玩笑地認了500年前的本家。她經營代訂各種機票業務,其實主要是給需要的人換匯,這樣就不免隨身有不少現金。也許就是因為這個送了命?張子健曾經給這個張姐介紹過幾次訂票的業務,每次確實也能拿到幾十幾百美元的傭金。但就這麽本來還活生生的一個人,再見就已經是QQ群裏照片上那個衣不遮體血肉模糊的屍體。張子健看得出來,她死前被毆打和虐待過,不忍心再往下想。已經有人通知了她的家人,但遠在重慶的他們也不可能過來料理後事。也許是都知道在這個地方任何人都有今天沒明天吧?一些熱心人已經在幫助張羅了。面對這種事, 大家盡量還是都會幫一把,起碼讓人入土為安。每個人心底裏說不得的一點惻隱之心就是,誰知道下次暴屍街頭的會不會就是自己?

回到自己那個小小的「沙縣小吃」店面,正好戰友王博文在那裏等他。

「老張!怎麽還自己去送餐,你這個老板這會應該正在忙活著做飯呀!」王博文對他還是在部隊裏面的稱呼。事實上,雖然同年退休,王博文不管是兵齡還是年齡都比張子健小的多,但是這個福建人腦瓜子太好使了,所以在西港事實上王博文是老板,張子健是打工仔。當然,他們戰友感情非常好,兩個人也不計較這些。

王博文已經不在哪個店裏具體幹活了,他紋著花臂,穿著「boy」的套裝,帶著誇張的首飾,看著和當地那些混混、爛仔沒什麽區別。不過張子健心裏知道王博文沒有作過什麽大惡,他和他姑父一直和那個貪得無厭的警察局長喬蘇西關系非常好,所以他們的餐飲生意很是順風順水,一直也沒有沾那些「虧心」的東西。不過,就事論事,他們生意能好,其實也就是靠著賺那些做黃賭毒勾當的飯錢好起來的。

西港沒有幹凈的錢。張子健心裏想。其實他現在也不用自己下廚了,店裏有一男一女兩個幫工,平時主要是他們做飯,年齡也都比較大,相對來說可靠老實。送餐也同樣不用他去,有專門的外賣員就是幹這個的。

「新葡京的高明集說要還我錢,我就順路去了一趟。」張子健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一飲而盡:「結果也只還了一半,愁眉苦臉的說他們老板都開始拖欠他們薪資了。」

「聽他們老板忽悠人。新葡京光靠網上騙錢也能數錢數的手抽筋。遊客是來的少了,可是互聯網又不會受疫情影響呀。」王博文不屑地說。他對張子健還是一直說著帶點家鄉口音的普通話。

「老高也就是個打工的,人家老板掙多少與他都沒啥關系呀。」張子健苦笑著說。

「說點正事。老張你知道開發區的C1區嗎?」王博文說。

「知道,就是以前湖北佬劉光搞事情的地方。劉光不是回家去自首了嗎?誰又接手了?」張子健想起那個禿子劉光,個子不高心狠手辣,搞電信詐騙結果被國內公安盯上了,無奈之下只好回去自首。

「有人接手了,不過好像是泰國人還是越南人。喬蘇西手下一個警察給他們介紹了我們,明天開始中午晚上每天兩頓飯,30個人,每人每天50美元的標準,他們自己過來取。如果不方便就提前給我們說到時候送過去。」王博文說。

「還是你有辦法。」張子健說。這50美元裏面利潤可不少。

「還不是要給喬蘇西進貢。對他來說咱們的錢是最幹凈的。」王博文嘟囔。「幾乎天天死人,這鬼地方總有一天大家都搞不贏。等疫情松了,咱們還是再掙上一點就回去吧。」

也許這就是張子健,王博文他們與其他人最大的不一樣吧:他們總想著,有朝一日自己還是要回到家鄉去,並不覺得自己再也離不開這個西港。

在陳柏丞的公寓裏,他和林佳妤一起把這次行動的要點重新梳理了一遍。這個過程當中他對眼前這個同事的認識也更近了一步。這位中尉外表也許是個陽光甜妹,但千萬不要對她掉以輕心!陳柏丞對自己說。兩個人的行動方案中的很多細節,林佳妤一眼就能看到問題關鍵,提的幾個問題也正是陳柏丞之前有所糾結的。從提供給陳柏丞的資料裏看,這位林中尉就像白紙一樣簡單,甚至都沒有什麽外勤的經歷,可是陳柏丞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小姑娘不說身經百戰,起碼也是槍林彈雨裏面滾出來的,要是信了她是白紙一張那就才是信了鬼了。

陳柏丞2019年從廣州回到台北以後,一直租住在大安區新生南路的這套公寓裏。房齡雖然已經不短,但房東把這裏打理的還是很好。上下兩層的空間,陽光非常好,外部環境也讓人非常滿意。幾年來,陳柏丞雖然中間在開普敦待了兩個月,在大阪待過六個月,但大部份時間還是在台北。他感覺自己都已經有點習慣不再外派的生活了。

而潛意識裏,廣州的死裏逃生讓他對那種高度緊張的生活有了一絲抵觸。他在那邊潛伏將近5年時間,他在小組內很是立了幾次大功,足跡踏遍東南亞幾個國家,一時風頭無倆。誰知後來,他們為了套取航空母艦的材料資訊被大陸的國安局發現,一整個線上的人通通都被抓住,他算是最後一刻從廣州飛到了曼谷,才算撿回了一條命。

才算什麽?不是美國人催的那麽急,他們的組長也不至於鋌而走險,非要去聯絡那個並不熟悉的外線,結果就掉進了國安局的圈套。按那個人平時謹慎的性格,絕對不會傻到那個程度。但是,狗對主人的要求又有什麽拒絕的權利?陳柏丞憤憤不平地想。

回來以後,好歹算是功過相抵,上邊也沒有為難他。這些年因為疫情原因外派的變動也不太大,他除了執行個別特殊任務外,一直在給五處打工,雖然他並不是五處的人。

這次二處搞這麽大動靜,抽了兩個完全不相關的人外派執行一個莫名其妙的任務,對陳柏丞來說確實心裏問號比較多。

「長官,你好像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耶。」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的林佳妤不經意間說了一句。

「你是不是2019年6月前一直在香港?」陳柏丞直接了當問林佳妤。

「能向你匯報的,資料上都有了呀。不能匯報的,我也不敢說哦。」林佳妤的語氣一直是那個樣子。

陳柏丞相信自己的判斷。正因為林佳妤曾經在香港參加過對那些「學生組織」的秘密支持工作,才會讓她與自己共同參與這次的行動。

目標代號「郝思嘉」,真名楊思琪,就是一個從香港逃到台灣來的「學生反抗分子」,她在台灣的經歷聽起來簡直就是個笑話。

2019年底,她和另外7名男性「我要攬炒」「屠龍小隊」成員(其中有她男友),偷渡到了台灣,受到執政黨高層幹部的會見,一度掀起巨大輿論風波。但是台灣當局對這些人明熱暗冷,很快就棄之不管,這位楊思琪更是被男友直接賣給了黑道,用身體接客掙錢。最後有訊息是她在台北當高級外圍女,還被人拍了視訊掛在INS上,被不少人嘲笑昔日「攬炒女王」、如今「暗黑花魁」,「對身體的解放比思想的解放還徹底。」

但是,為什麽現在「軍情局」突然要把她找到?她又為什麽跑去了柬埔寨?

相對第一個目前幾乎看不到任何答案的問題,第二個似乎很好解答。

因為被騙了。

最近台灣有好幾千人被騙到了柬埔寨的西港,這些人興沖沖以為是去當賭場的荷官、當網站的運維,是自己過去騙別人的錢,結果過去之後無一例外成了上當受騙的一方,被搶光隨身錢物、限制自由非法拘禁不說,必須天天找家庭和親人朋友要巨額贖金,還被逼不停四處搞詐騙圈套,為詐騙集團繼續騙別人下水。更匪夷所思的是,台灣有小公司的老板把整個公司的員工以旅遊名義賣到西港去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因為和柬埔寨沒有任何官方關系,抑或是壓根就不想踩這趟渾水,台灣當局目前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搭救這些人——唯一的措施就是,桃園機場每天會有一個警察舉著一個小牌子提醒大家:「不要去柬埔寨!」

楊思琪十有八九就是被發財夢裹挾著去了柬埔寨,而且一樣毫無懸念地被詐騙分子控制了。現在大機率正在度過人生最不堪的日子。

但是「軍情局」為什麽會對她感興趣?為什麽會讓兩名特工專程去把她找回來?良心發現?還有價值?美國授意?日本要求?陳柏丞就想不通了。

也沒必要想了。軍人嘛,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陳柏丞苦笑。

「安琪兒,你住哪裏?我送你過去。明天按時出發。」陳柏丞轉身對林佳妤說。他有種直覺,這次西港之行,即使不是水中撈月,也是大海撈針。

阿東下午的工作就是到處送錢。

從西港的北邊搬到這邊南邊工業區之後,他們龍哥的生意好像是幹的更大了一些。以前,他們只是透過網路詐騙,主要是騙那些想著一夜暴富或者結識白富美、高富帥的人,雖然不停得手,但是隨著國內對電信詐騙的打擊力度越來越大,「豬」越來越不好找,也越來越少了。龍哥現在實作了產業升級:把人從外面騙到西港來,說是來參加「詐騙」,告訴你這是高薪低勞的工作,甚至每分鐘能打60個字就好,但是你只要在西港一下飛機,你就成了龍哥的「商品」,要麽乖乖從家裏要錢付「培訓費」,要麽就被打的死去活來,如果是女的那就免不了被反復侵犯。家裏拿了錢?他立馬轉手把你賣到另外一個團伙手裏,要麽就是讓你拿著劇本去幹他們詐騙的老本行,反正錢和自由是永遠不會給你的。

阿東知道龍哥手上人命不止一條,雖然他們這行也控制著盡量不出人命,但是畢竟幹的是圖財害命的勾當,對他們來說早就沒有什麽下限了。

也是因為這樣,龍哥把「公司」換到了工業開發區的C1區,這裏高墻聳立,地方開闊,不必擔心手上這些「貨」逃跑,就是要打要殺也方便的多;而且這邊有很多「同行」,彼此也是個照應。這次他更是和本地幾方面都搭上了關系,什麽市政府警察局這次都搭上線了,所以阿東才會多出來個送錢的工作。

現在唯一的威脅是聽說中國駐柬埔寨大使館開始關註他們把人騙來的事了。如果大使館出面,肯定這邊省、市的官員也得做點樣子,這就更督促龍哥趕緊把錢送到位。畢竟現在這段時間,正是他們「利好」的階段。

早上的兩個「台妹」,就是龍哥最近積極開拓台灣「市場」的成果。最近他們弄到了不少台灣人,她們就是其中兩個。被帶到「公司」後,沒費阿東他們多少力氣,兩個女生就老老實實開始打電話找家裏要贖金。這之後,彬仔那幾個小年輕忍不住就對姑娘動手動腳了,畢竟這兩個女孩子長得還不錯。阿東對這些已經不像那些年輕人那麽熱衷,看著他們完事就只是叮囑把人看好,還有前兩天來的一共有十幾個,不要出什麽閃失,然後早早就按龍哥的要求跑到市裏來送錢了。

一沓一沓美元送出去,阿東看見的都是滿意的笑臉。西港市區路上全是那些拉建材的大車搞出來的灰,他開著一輛不知什麽時候出廠的老皇冠轎車,還真是風塵仆仆。看著天色已晚,阿東把車停在街邊,準備去隨便吃點什麽。

手機響了,是他老板龍哥。

「阿東,你一會去一趟新葡京,找他們老板趙權,他說有個生意給我們說。」龍哥說的簡單明了。

阿東唯唯諾諾。他想這樣也好,從新葡京出來,他正好去約幾個老鄉喝點啤酒,也不怕晚點回「公司」了。

張子健的生意要一直持續到很晚。搞黃賭毒的,生活都不規律,往往是越晚越來精神。所以不管是要讓他們送的,還是自己跑過來吃的,一直到淩晨四五點都絡繹不絕。現在初夏六月的天氣,啤酒什麽的也非常好賣,一晚上下來收入也很可觀。這地方啥都貴的嚇人,你吃個馬鈴薯燒牛肉要兩瓶啤酒就要40美元,一份炒雞蛋能要25美元。張子健他們的食材又有自己的渠道,成本也不高,所以利潤還是很不錯的。兩個幫工正在廚房烹飪外賣的單子,他自己在收銀台靠著酒水冰箱在玩手機。

這會大概是剛過半夜十二點,臨街有兩桌客人,店裏有一桌,要求送外賣的電話也此起彼伏。這中間,王博文的姑父給張子健還來了電話叮囑了一下明天給C1區送餐的事。

王博文的姑父算是很早來西港的一批人,因為在國內靠的就是圈地炒房發的家,所以當年主要想的是跑到西港來炒房地產。結果過來之後,他靠著砸錢開路,一來二去很快和這邊的政商搭上了線,這時候他又看到很多賣拉面做炒粉的都掙了不少錢,於是就留了個心眼,讓王博文的母親也到這邊經營餐飲,也就是做沙縣小吃,生意還真的紅紅火火。

誰知西港的這個房地產那真是泡沫中的泡沫,王博文姑父聽信有些什麽網紅大V的胡說八道,手上屯了不少房子都砸在了手裏,差點搞得資金鏈斷裂;反倒是這邊沙縣小吃的生意越做越大,蘭州拉面和沙縣小吃的飯館連著開了好幾家。現在西港房地產因為疫情成了燙手的山芋,房子還在蓋,可是只見蓋好的沒見賣出去的;但另一方面因為西港的中國人越來越多,吃飯的嘴倒是從來沒有減少過,再說都是來掙快錢的,沒幾個自己開夥做飯的,所以沙縣小吃這種大眾餐飲反倒生意是越來越好。於是王博文姑父就來了個王車易位,房地產就先那麽放著吧,專心跑過來和嫂子經營沙縣小吃了。他關系活絡,很快把沙縣小吃就做成了政-商利益輸送的一個渠道,生意更好了。這時候他嫂子——王博文媽媽身體不適要回國去,他就把剛剛當了5年兵退伍的侄子王博文從國內招了過來。

王博文聰明精幹,後來又叫來了他的戰友張子健,兩個退休特種兵能文能武、能打能咋呼能做飯,王博文姑父的生意如虎添翼,樂得就讓他倆全權負責,自己就只管把那些當官的、管事的搞定就是了。

現在裏桌坐的幾個男人,都少說40、50歲,已經老大不小了,一看就是附近賭場什麽的裏面的人。有的工作服還沒換,還帶著工牌;有的上衣換了還能看見下面還是西褲和皮鞋。他們人人操著一口潮汕話,應該都是老鄉。西港是個神奇的地方,中國哪個地方的人這裏都有。

「小張!」張子健一擡頭看見正是新葡京欠他錢的那個高明集。這是個快50歲的老油條,矮矬身材,也是潮汕那一帶出來的。張子健因為他幫過自己一次,所以和他有點交情。前段時間他斷斷續續找張子健借了七八千美元,所以才有中午說起的還錢一說。他也看來是從賭場剛出來,穿的工工整整的新葡京員工制服。紫色的西裝上面有綠色的綢緞裝飾,怎麽看怎麽奇怪。

「老高!中午叫你來你不是說沒時間嗎?」張子健說。

「幾個老鄉聚會坐坐,我就讓人頂一會過來了。好巧不巧正好在你的店。」高明集解釋說。看來是裏面這一桌叫的他。

高明集加入了那幫老男人的酒局。張子健想了一下,把小炸魚臘腸什麽的拾掇了一盤子,親手拿到桌子上去算是送給他們的。

這下高明集就順手把他拽住了,非要和他們一起。張子健就坐下來準備陪他們喝兩口。

介紹了一圈,都是這哥那叔的也記不住。高明集來之前,他們五個人已經喝了快三件啤酒,所以有兩個已經喝的差不多了。高明集酒量挺好的,為了表達自己遲到的歉意,一口氣吹了一瓶。不過這麽猛灌下去,還是打了好幾個飽嗝。

「阿東啊,初次見面,你別嫌棄老哥遲到啊。」高明集說。他們說的都是潮汕話,但是多多少少還是帶點普通話的味道,畢竟也都出來時間長了。

張子健看過去,這個阿東人高馬大,一身黑衣,滿臉陰鷙,和他這些老鄉的氣勢還有些不一樣。不過,這會他也滿臉堆笑看著老高,顯然還是以後輩自居。

「明叔!你好酒量!阿東初來乍到,以後還是要你多多照顧啊!」阿東對著高明集說。

「你這話客氣了。咱倆沒見過,我可知道你們龍哥好久了。他和我們趙總一樣,都是很有辦法的人。我們這些打工的,除了年紀大點,還有什麽能說的?你今天下午快吃飯那會,是不是去見趙總啦?那會我在大堂看見你了,剛才看你這一身黑衣想起來就是你。」高明集說。

「對對,我們龍哥讓我去找了一趟趙總,主要是趙總照顧我們,又給我們找了個財路。」阿東說。

什麽財路,傷天害理的事。老高心裏暗暗罵道。這兩天有個賭場裏的女招待想跑路,被他們老板趙權知道了,轉手就準備賣給龍哥。趙權在這邊有著賭場的執照,辦事可能還稍有一點忌憚,但是骨子裏還是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惡棍,因此以前是劉光、現在是龍哥這些更沒底線的惡棍給他幹臟活,還不是一丘之貉。

阿東好像知道老高在心裏罵他們,知趣的岔開了話題:「明叔,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你以後有什麽要阿東跑腿的,盡管說盡管吩咐呀!這位小老板也是哦!」他和張子健也幹了一杯。

喝了幾杯,張子健站起來給大家敬了一杯,說自己還有生意打理,就不陪了。

那些人正津津有味聽阿東講他們怎麽欺負那些被騙來的人們,特別是正在講對女孩子淩虐之事,也沒人在乎張子健。

「就拿今早上來的兩個台妹來說,長得還真不錯,我只用電棒打了幾下就乖了,那幾個小年輕忍不住就上去搞了,哎呀說起來真是見得不多,有個台妹下面還戴著個環,就和耳環一樣……」阿東講得唾沫橫飛。

張子健不喜歡聽這些東西,就轉身離開了。兩個幫工不一定有時間接電話,自己還是要去吧台守著看有沒有打電話過來點餐的。

陳柏丞早早躺在了床上,但是在淩晨一點還是醒了過來。他多年來執行外勤任務養成的習慣,半夜總要醒來一次,檢查安全措施,回憶當天工作。現在安全措施什麽的用不上檢查了,這一天來的事他還是準備在腦子裏面過一遍。

他想起自己去南非開普敦的那一次,是有個「中山研究院」搞飛彈的工程師悄悄逃到了那裏,不知道是和大陸那邊還是其他什麽地方搭上了線,反正就是鐵了心要叛逃。結果過去之後,南非正好卷起排華風潮,這個工程師的落腳點被黑叔叔砸掉了,就此失蹤。那邊一直在跟進的人沒了主意,只好讓這邊增加人手,所以陳柏丞才被抽了過去。折騰了快兩個月,結果最後發現人躲到貨輪上居然已經悄悄又回到台灣去了,整個過程就像是個烏龍。

以前大陸經濟差一些,耍耍銀彈攻勢和美人計還能釣上不少魚,再加上美、日等那些大國也真心扶持,「軍情局」還是能用風光來形容的,也能吸引一些所謂的「精英」加入。可是到了他們這一代,隨著大陸經濟飛速發展,綜合國力日新月異,「軍情局」的日子就越來越難過了。就拿他自己來說,到廣州那些年是越來越不行,可是美國日本的那些老爺們可不管這些,純粹就是把台「軍情局」當狗用,才不管你的死活。

對,就是狗,還是骨頭都要自己準備的那種。陳柏丞突然想起了一二十年前一個「名嘴」在「立法院」怒懟當時「國防部長」的名場面。

現在民進黨上台,兩岸關系劍拔弩張,情報人員任務繁重,工作強度難度越來越大,在大陸「失手」被捉的也越來越多。想到這裏,陳柏丞還是有些暗自慶幸,自己死裏逃生從對面跑了回來,但因禍得福,再也不用擔心會被派到對面去了。疫情這幾年之後,現在對面更是鐵桶一般。「軍情局」無奈之下2020年搞了個大刀闊斧的「重組」,然後到現在一直都在標榜不單靠人力搜集,盡量依托「資訊手段」了。

透過互聯網,你能弄到的東西,美國爸爸就弄不到?台「軍情局」在美、日那裏的地位只會更低了。不過這些也都不是自己該操心的東西,陳柏丞想。

想到這裏,陳柏丞開啟手機,又搜尋了一遍網路上關於楊思琪的所有資訊。他想到這個23歲姑娘在香港暴亂時的春風得意和飛揚跋扈,偷渡來台灣時候的振振有詞和趾高氣昂,被男友欺騙賣進風月場所時候的難過至極和悔不當初,後面接客時候的局促不安和強顏歡笑……

唉,小妹妹,不知道他們捉你回來幹什麽,不過你現在正在經受的那些東西,恐怕已經和被捉回來的最壞情況差不了多少吧。

陳柏丞想到這裏就睡了。他知道第二天他還要早起,而到了柬埔寨之後,所有的時間就要用小時計算了。

阿東跌跌撞撞從市裏回來,已經大概是淩晨3點左右了。拐進小路的時候,他差點撞到路邊那一排茂盛的大樹上,手忙腳亂了半天。進了「公司」大門,他把那輛破皇冠停到了墻邊,擡頭看到「操作室」和「會議室」裏還亮著燈。他清楚,「操作室」裏面是那些「業務員」還在絞盡腦汁找人騙錢;「會議室」裏是在「教育」那些至今還拿不出「介紹費、培訓費」的「素人」。

龍哥生意不止這裏,也不住在這邊,阿東算是在這裏管事的一個小頭目。他們這些打手跟著龍哥也時間不短了,「業務流程」非常熟悉,具體的操作龍哥已經可以不太到場了。不過阿東知道,龍哥誰都不信任,最好還是不要和他玩心眼。想到有幾個不明不白不見了的「同事」,阿東打了個冷戰,感覺酒都醒了幾分。其實算下來每年龍哥給他的也不過就是7、8萬美元的樣子,可是天天都要威脅恫嚇、毆打欺淩,工作「強度」可一點也不低呀。阿東想到這些心裏就有些不滿。

「公司」是工業園區當中的一個獨門獨院,三層小樓原來是按照廠房配套的員工宿舍設計的,以前就被幹這行的改造過,水電、網路都有,現在當做他們的窩點倒是非常合適。小樓大概有20幾個房間,他們也沒有完全占用,可能還空著一半。「員工」宿舍和「操作室」「會議室」都在三樓,「管理人員」住在二樓,一樓基本上是空的。

這是個晴朗的夜晚,月亮懸在半空,遠處吹來一陣一陣稍有腥氣的海風。阿東站在一樓門口,迎著風略略定了定神,按響了門鈴。

兩道鐵門開啟,阿東徑直向樓上走去。三樓單獨還有一道鐵柵欄門,看門的小弟看見阿東過來趕緊把門開啟。

走進會議室,大概二十平方米的空間,一張桌子已經被挪到門這邊,裏面有四五個人站著,彬仔領著頭;地上有個上身赤裸趴在地上的男子,手被反綁著;那邊墻角坐著下午來的那兩個「台妹」,衣不遮體,掩著頭看不清楚表情,好像在瑟瑟發抖,不過燈光昏暗也看不太清。

「東哥,你回來啦?」彬仔看見了阿東。那幾個小年輕也回頭給阿東打招呼。阿東註意到彬仔和另外兩個都下身只穿著內褲,那肯定是剛才又「玩」那兩個姑娘了。

走近一看,地上趴的這個是前天過來的一個內地小夥,湖北人,本來在金邊搞工程土方,被在西港吸毒的親戚騙過來賣給了龍哥。人只要沾上了毒,你讓他賣親娘他都興高采烈,再別說賣個親戚。這個小夥應該是已經拿出一些錢了,但龍哥顯然不滿意。

阿東接過身邊人手裏的電警棍,按著電鈕就往地上的小夥背上戳。藍白色的電弧發出啪啪啪啪的駭人聲音,但小夥抽搐著發出的慘叫更加讓人心驚膽戰。

「兄弟,你別再挺著了,我們老板一句話,你明天天不亮就得沈到海底去。你還留著那些錢幹什麽?」阿東一邊聽著小夥的慘叫,一邊腳踩著他的頭訓斥他。據龍哥估計,這個人應該拿的出10萬美元,畢竟是在金邊做生意的。現在才拿了2萬不到,太便宜他了。

電擊之下,小夥聲嘶力竭的慘叫著,已經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麽了。

張子健準備過會就回住處休息,可是看著高明集還趴在桌子上,心裏有些不忍,打算還是要想辦法把他送回去。他們那一桌子老鄉差不多都喝醉了,大概一個小時前人家招呼他上那個阿東的車一起走,老高強撐著說沒事自己能回,結果大家一走他就趴在那裏不動了。

2020年初,因為疫情原因回不了家,張子健心裏郁悶喝了點酒,被幾個並不熟識的酒肉朋友帶到了新葡京,結果一夜就把自己所有的辛苦錢輸了個一幹二凈,還倒欠賭場5萬美元的債。酒氣上頭,張子健和賭場的人差點打起來,被賭場老板趙權安排人給拷在了庫房,準備砍掉張子健一只手。這時幸虧一個當招待的女孩子求了老高去找王博文,大驚失色的王博文和他姑父一起跑過來和趙權交涉,賠錢道歉才把張子健救回來。

這就是張子健和老高有交情的緣來。那個女孩子是個陜西妹子,當年才19歲。之前有人給張子健介紹過,兩個人認了西北老鄉,談了一段時間,後來因為妹子吸毒被張子健發現所以分手了。但是關鍵時刻,那女孩子還是不顧一切想辦法去救了張子健。那件事情之後,張子健從王博文跟前借了1萬美元,托老高給了妹子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感謝,結果三天後老高給張子健說,妹子拿了錢吸毒過量沒了,因為不敢聲張,屍首已經被賭場悄悄丟到了海裏。張子健為此有大半年時間悶悶不樂。

老高可能真的喝多了,張子健叫了好幾聲都沒把他叫起來。沒辦法,只好從門口叫了個tuktuk,他扶著老高上了車。店裏那個長城皮卡開去拉食材了,張子健現在想送老高回去也只有靠摩的。

高明集住在金港大酒店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裏,裏面租住的人不少,環境不怎麽樣。作為老租戶,老高的屋子在院子最裏面的一個兩層樓房的樓上,有客廳有臥室有廚房,相比之下條件還是比較好的。張子健曾經來過幾次,知道老高在祖國有一大家子人,基本上都要靠他養活,所以黃賭毒這些惡習他是沒有的,也就偶爾喝兩杯。今天一來高興,二來不用自己掏錢,所以一來二去就喝多了。

張子健好不容易把老高弄到家門口,結果半天找不到他的房門鑰匙。又喊了半天,拍了半天,老高半比劃半嘀咕,張子健才知道鑰匙就在門框上面藏著。

這地方凡是住人的地方,那門窗都不是一般的結實。張子健開啟房門,把老高放在他的床上。他還在含糊不清的哼哼:「誰都對不起誰!誰也對得起誰!這世上就沒有什麽對不起和對得起!……」

張子健看了一遍屋裏,確定沒什麽危險的隱患,又把老高扶成側臥,然後關燈關門離開了老高的「家」。

這裏哪裏有什麽家?家在千裏萬裏的另一頭。張子健悻悻地想。轉眼他已經從這個院子裏走了出來,還好不遠處就有tuktuk等著攬客,他一招手就過來了。

晚上的話,tuktuk的價錢要比白天貴一倍,不過張子健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從台北桃園機場到金邊機場的飛機是早上8點45起飛。陳柏丞和林佳妤早早就來到了機場,考慮到這次航班要飛3個多小時,兩個人簡單吃了碗牛肉面。電視裏面兩個名嘴在拼命吹噓台灣剛剛到貨的2輛美國「M1A2T戰車」地球最強,讓人聽的都煩。

陳柏丞也換上了休閑的打扮,林佳妤更是花枝招展,倆人倒真的挺像去旅遊的情侶。

「哎呀不是說跑去柬埔寨的都是去上當的嘛,我倆這樣去旅遊的是不是比較少呀。」林佳妤在登機口的等待區對著陳柏丞嬌嗔。他倆都看見了那個拿著「不要去柬埔寨」小牌子的警察。

邊上的人聽見了都笑。陳柏丞心裏想,這架飛機上還說不定真有是跑去被騙的。這個世界就是這麽魔幻,只要有錢做激勵,就有人什麽也敢信,什麽事情都敢幹。

機場通告再度響起,他們就要登機了。陳柏丞習慣性掏出手機,卻發現自己的紙飛機有一條未讀資訊。

那還是在南非的時候註冊的紙飛機,那邊執行任務時說是這個APP比較隱秘方便。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

陳柏丞開啟一看,眼神不禁一緊。

「哪個小妹妹給你發短訊啦?臉都紅了?」林佳妤發現了他有一點變化。

「哈哈,哪有啊。」陳柏丞熟練地打了一個哈哈。

飛機上的乘客還是不少,登機完畢後機艙裏最多只有兩三個空位。看來不管是旅遊還是跑去淘金,台北想去柬埔寨的人並不少。陳柏丞和林佳妤兩個人並沒有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緊急逃生出口的一前一後,都是靠窗的位置。這也是他們這些人出行坐民航時候的標準坐法。

陳柏丞坐在前面。等著確認林佳妤也已經落座,他迅速地回憶自己紙飛機上的好友。上邊應該有11個人,除了3人是在開普敦執行任務的隊友,其他的都是在南非那段等待的時間裏無聊閑加的。剛才給他發資訊的這個「flamingo」,應該是看某個短視訊時有共同關註所以才加的,之前從來沒有聊過天。從帳號看,顯示位置是開普敦,性別是女,年齡保密,用的是歌星夏奇拉的頭像,其他再沒有什麽資訊。

他到南非執行任務是受最高層直接委派,執行完任務立刻就返回,不應該另有知情人,所以他那時候也沒有害怕會在南非遇到熟人。

再說了,作為外勤人員,他們的智慧型手機幾乎在執行任務前後都會接受嚴格的內部技術審查,手機裏要是有什麽問題,應該早就被發現了。

而他們這次的柬埔寨任務,又是被列入高度機密的,行動代號「飄」、行動目標「郝思嘉」這都是僅有幾個人知道的秘密,就連他自己,都是在最後時刻才知道任務細節,甚至他之前連林佳妤都沒有見過,昨天才知道有這個搭檔。

他仔細研判過,楊思琪的身份可能確實比較特殊,但是從政治上說她就和小醜無異,對那些大的政治勢力其實完全沒有用處,牽扯上政治的可能微乎其微;她和本土黑幫有過交集,可是後來她在網上靠著賣同情眾籌了一些錢,算是從黑幫那裏「贖身」了,黑幫也沒有必要再和她纏結;她後來就是一個外圍女,這樣的女人在台灣不算隨處可見也是萬兒八千,有誰會認真和她過不去?

想到這裏,陳柏丞才發現自己竟然出了冷汗。當時從廣州逃走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緊張過。想來想去竟然一點頭緒都沒有,更讓他心中冒出一絲慌亂。

正在此時,空中客車A300的引擎突然啟動,讓陳柏丞嚇了一跳。

「抱歉哦先生,我們馬上就要起飛,請您關閉行動電話或者調整到飛航模式可以嗎?」一位長榮空姐笑盈盈地對陳柏丞說。

陳柏丞趕緊回以致歉的微笑,然後迅速關掉手機。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又看了眼那條紙飛機訊息:

「郝思嘉不死在西港,你就死在台北!」

阿東被彬仔叫醒的時候,一看手機才早上8點。

「東哥,有人跑了!」彬仔驚慌失措地說。

阿東昨晚的酒全被嚇醒了:「誰?誰跑了?」很長時間,還從沒有人能從他們手裏跑掉。

「就是那個湖北佬……」彬仔一臉的害怕。

大概淩晨5點左右,那個湖北佬終於又拿手機給他們轉了2萬美元。他們得手後,就把他扔到了一邊的房間,幾個人和那兩個台妹「玩」了起來,尤其是其中一個還真是會「玩」,他們幾個人都興奮地忘乎所以,後面盡興了就很快睡了,結果早上八點一看湖北佬不見了。更麻煩的是,好像昨晚讓他打完錢之後沒有把手機拿回來,所以應該是拿著手機跑了!

阿東馬上讓把所有「業務員」鎖起來,留了兩個人看好大門,十多個「保安」全部派出去找湖北佬。從監控看,這家夥也確實狠的起來,被那樣折磨了幾天,還從三樓跳了下去,利用阿東的皇冠車翻墻跑了。看大門那個人也好死不死那會正好睡著了。

「他腿不斷也殘了,應該跑不遠!」阿東給手下那些人交代著。

他也帶著彬仔和另外一個人上了皇冠車,他們準備去幾個路口看一看。同時,他不得已撥通了龍哥的電話。

龍哥把他一通臭罵之余,說讓他們趕緊找,死活不論,只要找到就獎1萬美元,要是找不到那什麽下場他們自己想。不過龍哥答應他會給其他「公司」和警察打電話,讓他們一起幫著找。

阿東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不見湖北佬的蹤影。他能感覺到,整個西港搞詐騙的這些團伙都行動起來了,那些賭場、色情場所的人也在到處找,甚至那些警察也在給他們幫忙。怪不得都說龍哥有辦法,看來能量確實很大。他知道龍哥光是他們這樣的「公司」就起碼有2個以上,還有股份在賭場和販毒的行當。

這位龍哥,嚴格意義上是泰國華僑,讓很多人意外的是年級很輕,根本不到30歲。他家裏原來是在泰國搞海洛因走私的,後來,泰國政權更叠,他們的靠山倒了,家族就跑路到了菲律賓繼續販毒,他不知道什麽是和家裏鬧翻了,自己借著人脈來到了西港,拉攏了一些潮汕老鄉,靠著給一些像趙權那樣的已經有根基的勢力做事,站住了腳跟,甚至比以前的劉光幹的更大、更能搞錢。詐騙的「產業升級」就是他的創舉之一,從此這些人不光騙錢還騙命,人命都成了明碼標價的商品。

也正是因為這樣,「產業升級」後出現的第一個逃命的人才讓龍哥他們這麽大動幹戈。雖然省市的環節都已經打通,但真有這麽個活口跑出去,到處亂說怎麽辦?找到中國大使館怎麽辦?很多事情就會變得不可控。真要搞得不好收拾惹出大麻煩,龍哥的好日子就到頭啦!

阿東也是嚇壞了。他在國內也還有家人,家裏也不知道他在西港幹的勾當。那個劉光當年如何威風八面,草菅人命,揮金如土,結果中國大使館派人來和他說了幾句,他就和一條狗一樣乖乖跟著回國自首了,這件事情對西港的這些當「壞人」的中國人震動很大,甚至當時跑路了的也不少。雖然喪心病狂、雖然鋌而走險、雖然前仆後繼,但這些人心裏明白,不要把事情搞大、不要去招惹中國大使館是心照不宣的「紅線」。

眼看十二點了,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這下子人都跑了少說4個小時啦!快一點已經到金邊了!阿東心裏煩的要命。這時候電話響了,聽了半天才知道是餐館打來的電話,問他們中午飯是送過去還是自己去取。阿東想起來龍哥叮囑過這家做飯的不要隨便招惹,於是就說他們沒時間取,讓餐館送到C1去,完了還給留在那邊的小弟打了個電話,讓對送飯的客氣點,不要隨便得罪人。

過了會阿東突然想起來,難怪剛才聲音那麽熟悉,不就是昨晚喝酒那個沙縣小吃的老板小張嘛!

唉,連賣飯的都有很硬的靠山!不能得罪!阿東那一刻突然覺得他們在西港其實就是弱勢群體。

飛機落地的那一下轟鳴,把陳柏丞從迷迷糊糊的睡夢中驚醒。已經很少做夢的他,剛才夢見回到了開普敦,在尋找一份好像永遠也找不到的資料。他手扶了一下額頭,才發現自己竟然冷汗泠泠。

一條資訊竟然把自己驚訝成這樣,陳柏丞覺得自己有點失態。他從舷窗看了一眼外面的機場,還是像他七年前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什麽變化。上次他在柬埔寨沒有待幾天,中轉了一下就走了,那時也沒想到自己後面還會為了執行任務專門來到這裏。

林佳妤狀態比他要好的多,一點也看不出來剛坐了三個多小時飛機。「柏丞哥哥,幫人家拿一下行李了啦。」她又在嬌滴滴說話。

金邊國際機場位於城區以西大約十公裏處,畢竟是小國家的首都機場,遠沒有那些國際知名的空港大氣豪華。陳柏丞和林佳妤沒有用多久就辦好了相關手續,帶著行李自己走出了機場。也許是緯度和台灣差不多的緣故,陳柏丞並沒有感到環境與台灣有明顯的不同。

電話確認了,前來接他們的是一個叫李智堅的人。他就等在出口,幫他們拿上行李就往停車場走去。

這是一個一點台灣口音都沒有的40歲左右男子,中等偏胖的身材,國字臉,一副眼鏡顯得文縐縐的,光看外表能感覺出來是個有文化的人。

他開著一輛半新不舊的雷克薩斯SUV,車內倒是非常幹凈整潔。

陳柏丞坐上了副駕駛,林佳妤坐在了後座,也沒有再多話,他們就出發了。

「高速公路還沒有投入使用,我們還是要走4號公路。過去的話,恐怕到下午4點左右了。」李智堅說。

陳柏丞看見後座上放著一件醫生的白大褂,還有印著「福家正骨醫院」的影像資料袋。

「我自己在金邊開著一家正骨醫院,雖然規模不大。」李智堅自我介紹說,「算是中西醫結合吧,在當地中國人當中口碑還不錯。時間比較緊張,而且有些變故,我就邊走邊給你們說吧。」

作為「軍情局」在金邊的情報員,李智堅昨天中午接到上級指示,全力配合「飄」行動。他查證後,發現「郝思嘉」已經在三天前進入柬埔寨,全程是一個叫張麗娜的女人預定的機票和住處,從台北到達金邊後,和同行的女伴確實入住了預定的愛彼迎民宿。李智堅已經檢查過了她們入住過的民宿,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從民宿的監控看,她們入住了兩晚,除了出門吃飯外,基本上沒有離開過房間。

「楊思琪同行的女伴叫賴玟慈,桃園人,22歲,是去年9月開始和她一起做外圍女認識的。台北、桃園方面都已經發來了她的資料,我目前沒有發現太明顯的問題。」李智堅說。「昨天上午,有一輛車號為1630的黑色福特商務車來到民宿,接走了她們,直接去了西港。我接到命令後、查實她們住處時,她們已經離開金邊6個小時。然後我就發現了比較蹊蹺的一件事。幫助她們訂票的那個女人,張麗娜,昨天上午被發現在西港被人殺掉了。」

陳柏丞認真聽著李智堅的陳述。

「我原先以為以楊思琪‘港獨’的身份,她來到金邊,美國人、英國人或者日本人會感興趣,但是從我掌握的情況來看,他們對楊思琪完全無視。」李智堅說的和陳柏丞想的完全一致。

「中國大使館方面也沒有任何動靜,我認為他們一是對楊思琪同樣不感興趣,二是可能也不掌握楊思琪到柬埔寨的情況。」李智堅繼續說。

一個小醜,人家管你幹嘛。陳柏丞在心裏說。

「我建議我們按照原來計劃直接前往西港,然後追查福特商務車的下落,應該可以很快找到‘郝思嘉’。那些詐騙集團雖然兇殘,但是一般不會害命,所以她暫時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就是不能有其他意外。但願張麗娜的死只是巧合。」李智堅有點擔心。

「我們吃點東西就出發,路上你倆還可以休息會。到西港還需要一段時間。」李智堅把車停到了路邊一家餐館門口,看的出來他經常到這裏來吃飯。

張子健小心地開著店裏的雙排座長城皮卡,在工業區破碎的水泥路面上行駛著,還要不時躲開比較大的坑坑窪窪,所以車速也就不到30碼。馬上要到12點了,他要趕著飯點把飯送到C1去。

說是工業區,其實已經沒有幾家廠子還開工了。這裏離碼頭不遠,政府規劃的時候還是非常想在這裏建設一大片工業園的,一開始也確實有好幾家規模還可以的大廠。可是疫情爆發以來,原材料漲價,制造業遇到寒冬,幾個廠子先後暫時停業了,什麽時候復工也是遙遙無期。本來園區就限制著很多廠房,這樣一下就更顯蕭索。不過大家都知道,現在那些詐騙集團有好幾個都搬進了這裏,真的成了「詐騙」工廠了。做這些事的都是高墻鐵門,平日也沒有多少進出,所以廠區給人感覺總有點瘆人。路兩邊的樹倒是長得非常高大茂盛,算是增添了難得的一點生機。

過了B5區,再往右邊一轉就到C1了。張子健下意識放慢了車速。

「嘭」地一聲,什麽東西砸在了他的車廂裏。

張子健懵了,下車一看,是一個上身赤裸傷痕累累、穿著牛仔褲光著腳的小夥子,右腳又腫又漲好像是扭著了,看樣子是從樹上掉下來的?人已經昏迷了,好在掉在了車廂裏堆著的篷布上面,沒有受更多的傷,也沒有砸到車廂前面的餐盒。

張子健一看就明白了,這就是今天上午那些人滿大街在找的人。估計沒有人能想到人其實在樹上躲著吧?

張子健沒有猶豫,他決心幫助眼前這個人。他輕輕搖了搖對方。

「求求你,救救我……我一定重謝……」小夥子發出微弱的聲音。

「你好好躺著,不要動,到安全的地方我再給你說。」張子健把篷布給小夥子蓋上,讓他蜷縮著躲好。做完這一切,剛上車發動,後視鏡看見一輛黑色皇冠轎車開了過來。

「小老板!給我們送飯來啦?」開車的正是昨晚那個阿東,車上還有兩個年輕一點的,一看都是打手。

「原來是給東哥的公司送飯啊!我剛才差點走錯了,是前面右轉嗎?」張子健笑著問。

「右轉右轉。哪是我的公司,咱們都是給老板打工的。我在前面給你帶路哈!」阿東記得龍哥的交代,對張子健很客氣。

「那就麻煩你啦!」張子健緩緩開動皮卡,跟著阿東的皇冠進了C1區,進了他們「公司」的院子。

「你們幾個,幫著小老板把飯取下來!」阿東招呼手下。

「主要都在後座放著,車廂裏的我來取吧。」那幾個嘍啰本來就懶得動彈,聽張子健一說當然都爭先恐後去後座拿東西了。

張子健從車廂裏取下了兩個塑膠袋裝著的盒飯,連前面一共湯湯水水五大袋子,交給了阿東的同伴。

「小老板的飯很豐盛啊!」阿東說。

「承蒙照顧生意,要是口味不好,及時給我說,我們改進。」張子健又從副駕駛拿出一袋子餐盒。「這是今天試著炒的幾個小炒,東哥品嘗一下給點意見。飯趁熱吃,涼了影響味道。」

阿東看自己還有小竈吃,心裏頓時很高興。不過想起人跑了這件事,突然就高興不起來了。

「哎呀謝謝小老板啊。我那些兄弟還有幾個沒回來,我們先吃一些,他們等回來再吃。」阿東說。

「看見你們今天在找人,真是辛苦了。」張子健回到車上發動了車。

「唉,晦氣。」阿東湊近車窗說,「小老板也不是外人,要是聽到見到什麽給說一聲,龍哥必有重謝。」說完伸出一個指頭。

「一定一定。龍哥真大方呀,找到一個人就給1萬。」張子健微微一笑。「東哥,有空再去我那裏坐坐,這次我請你。老高昨晚最後還念叨沒讓你喝盡興呢。」

「哎呀,明叔那真是海量。現在公司有事,改天我一定去好好陪你們喝一頓。再見!」阿東說。他現在心下發愁的是龍哥過來怎麽交待。

張子健不慌不忙把車從門口倒出來,回到了工業園區破碎的路上。可能是得到返回的訊息了,一路上他三三兩兩碰見的都是要麽開著摩托,要麽開著車,垂頭喪氣往回走的那些打手。

可能路上有點顛簸,已經睡著的陳柏丞突然醒了過來。他看了看時間,這會是下午兩點過一會,那他們應該是已經走完大半部份的路程了。

窗外都是農田,偶爾閃過一片居民區,確實還處於肉眼可見的貧窮狀態。

「長官,你讓人家做的幾件事都有結果了耶。」林佳妤對陳柏丞說。李智堅仍在專心開車。路況並不是很好,車流密度還不低。

陳柏丞手機裏的Line連著收到好幾個資訊。他知道這是林佳妤發過來的東西。他掏出手機,把眼光從窗外收回,開始看林佳妤這幾個小時的成果。

楊思琪、賴玟慈手機的訊號都是在昨天上午10時左右,在這條4號公路消失的。楊思琪在臉書釋出的最後動態是她昨天入住的民宿照片,配的文字是「不管走到哪裏,心中的希望從來沒有消失」,賴玟慈也在臉書發了從飛機上看金邊機場的照片,發了她和楊思琪的合影,配文是「淘金ing」。

楊思琪、賴玟慈個人的各種帳戶從昨天下午2點左右開始都已經把所有錢取出,最近的一筆是今天淩晨2點左右,是賴玟慈透過銀行App把自己的35000元新台幣轉給了一個帳號,此帳號已追查到開曼群島,懷疑是詐騙團伙洗錢專用。

昨天賴玟慈的父母、哥哥和兩個在桃園的高中同學均接到賴玟慈的電話,聲淚俱下表示人在柬埔寨,欠下工作介紹費和培訓費6萬美元,如果不還清就沒有辦法回家,電話號碼、Line帳號都是陌生的,但確信是詐騙團伙所用。賴玟慈和哥哥視訊時,衣不遮體,臉上有傷痕,她哥哥已經錄下了視訊聊天全程提供給了警方。

陳柏丞看了一下視訊,賴玟慈有一張圓圓的帶點嬰兒肥的臉,一遍抽泣著一邊哀求家人匯錢救自己,能看到的上身就穿了一件裹胸,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發型更不用說亂的不像樣子。

柬埔寨警方關於張麗娜被殺案的調查報告。死者被拋屍離家門口不遠的大街邊上,死前曾受長時間毆打,右手指頭幾乎全部被切掉,最後被用刀捅死,屍體仍保持著捆綁的姿勢。

賴玟慈打的電話都是從西港撥出的,概略定位在西港南部的工業園區附近。

「楊思琪沒有聯系家人?」陳柏丞問林佳妤。

「‘郝思嘉’好像從香港偷渡之後就和家裏沒了聯絡,在台灣呢被男朋友賣掉之後也就不怎麽和原來的那些‘手足’聯系了。可能現在和她最親近的人就是賴玟慈了吧。」林佳妤說。

「她不是經常在臉書和粉絲互動嗎?那有沒有比較親近的fans?」陳柏丞其實還斟酌了一下用語,他已經習慣了說「粉絲」。

「一樣,她被賣掉之後就都再沒有什麽互動了。同樣也是在被賣掉之後她就不怎麽釋出和香港有關的言論了哦。」林佳妤說。

哀莫大於心死。陳柏丞想。

看了這些資料,其實大部份內容也和想象的差不多。這樣來看,如果依靠人力去尋找,那就真像大海撈針了。所以他們的計劃還是準備透過原生的勢力尋找。上級也有支持,花錢把人買回來也行。這樣的話可能難度會小很多。

這就看楊思琪女士在那些詐騙集團眼裏到底值多少錢了。陳柏丞心裏知道,和那些人談交易恐怕是與虎謀皮,可是時間緊迫,現在也只能火中取栗。

放下手機,目光移向窗外的陳柏丞又想起了那條紙飛機資訊。

張子健直接把皮卡開回了自己的住處。這是老城區東頭一條小巷裏的小二樓,屬於早期的自建房。看看附近沒有人,張子健掀開了車廂裏的篷布。

「恩人……我給你2萬都行,你千萬別把我交給他們……」那個小夥顯然聽見了剛才阿東說的那些話。

「別胡思亂想,我不會出賣你的。趕緊和我進屋,有人看見了不好。」張子健攙著小夥從車上下來,扶進了自己的住處,半躺在一樓房間的竹躺椅上。張子健先給他倒了杯水,然後上樓取下來了一些簡單的包紮用品,還有自己的一件襯衣,一雙拖鞋。

小夥的右腳扭傷了,但好處是骨頭好像沒問題。身上那些被打的也是皮外傷。他個子雖然不高,大概就一米六五左右,身體還是不錯的,身上沒有什麽贅肉,不過從那些傷痕也能想象他受了多少折磨。

「兄弟,我在國內當過兵,你可以相信我。我叫張子健,甘肅人,現在這裏開沙縣小吃。你把能告訴我的都告訴我,咱們爭取盡快把你送出去,不然我看你的腳拖一拖恐怕更嚴重。」張子健想想自己這裏好像也沒什麽現成吃的,就把香蕉給他拿了半把,順手給他把腳處理了一下。

小夥子吃了香蕉喝了水,把張子健的襯衣套上,用張子健打來的水簡單擦了擦臉,算是恢復了一點元氣。

「大哥,我叫黃傑,湖北人,其實來柬埔寨已經好幾年了,以前一直在金邊做地磚的批發生意,以前也來過幾次西港,沒想到這次差點回不去了。」他又把張子健給他倒的水一飲而盡。「我有個遠房表哥在這裏,大概是三天前他說幫我聯系了一個工地有生意,我也沒多想就過來了,誰知道過來才知道是被他賣了。」

黃傑其實已經被轉賣一次了。在第一個「公司」那裏他就認栽了,當場給了5萬美元,沒想到那些人答應放他之後,立刻就把他轉賣給了龍哥。過來以後天天被打,他又先後轉了將近4萬美元,今天早上才算是稍稍放過他一會,他看那幫打手忙著欺負女孩子,就趁他們不註意從桌子上拿了手機,從樓道的窗戶跳了出去,可巧有輛車停在圍墻邊,他就借著車頂過了圍墻。走了不到500公尺,腳踝實在是疼的不行,就豁出去爬到了路邊一棵樹上面,看著那些打手過來過去找他。到了中午實在是堅持不住了,看見張子健的車之後,眼前發黑掉了下來,萬幸正好掉在了車廂裏。

「你有手機,怎麽沒有聯系人救你?」張子健問。

「大哥,我怎麽還敢再叫親友過來這裏啊。上午我聯系了以前給我看過病的一位醫生,他答應幫我想辦法。那位醫生在金邊朋友挺多,以前也聽說過他救過好幾個人。」黃傑說話時還是透著虛弱。

幾乎已經成了默契——兩個人誰也沒提為什麽不報警。

「好。你先在我這裏休息一下,我店裏還有事要去打理,再說他們也還在街上找你。那位醫生有用最好,如果實在不行,我晚上把你送出去。不過你記住了,輕易不要說你在哪裏,你也知道,他們出了1萬美元找你呢。」張子健說。

「大哥,大恩不言謝。如果能回去,我一定好好報答你!」黃傑眼淚都快下來了。

「出門在外,有個照應是應該的。我還是那句話,我在國內當過兵,你放心吧。」張子健說。

阿東左邊臉已經微微腫起,臉頰上估計有了彩,這會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流血了沒有。剛才龍哥扇他的時候,他也不敢閃躲,那七八個嘴巴子結結實實地扇得他眼冒金星、耳朵轟鳴。就算練過武,也經不起這樣打啊。

又胖又大的龍哥帶著四個保鏢,中午一點剛過就過來了。阿東和他的那幫「同事」,全被叫到「會議室」,黑壓壓跪了一地。彬仔很快就被打的倒地不起,中午吃的飯都吐到了地上,龍哥又讓他從地上吃回去、舔幹凈。一個保鏢用電警棍不停地電彬仔的下體,直到彬仔再也叫不出聲來,褲子濕了一大片。

算幸運的是,阿東也就一開始被龍哥扇了幾巴掌,後面再沒有挨打。其他小兄弟,都被或多或少好好修理了一頓,哭爹喊娘的都有。這些人平時打別人的時候耀武揚威不可一世,輪到自己挨打的時候一樣醜態百出。

「阿東,我敬你有點年紀,辦事又肯出力,才把這邊的‘業務’交給你,結果倒好,這麽長時間也沒見你們弄回來多少錢,還居然讓人直接跑了。」龍哥說話的聲音有點又尖又細,乍一聽不像是這樣一個胖大漢子的聲音。

一個星期至少給你弄來30萬美元以上,你還說沒見多少錢。不過阿東也就只敢心裏這樣想一想,這會他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擡。

「從阿東開始,從你的薪水裏扣5000,其他人一人1000,這個混蛋,」龍哥指著還在地上抽搐的彬仔,「三個月薪水全扣,當做你們賠償‘公司’的損失。以後再出事情、再做不出‘業績’,小心我把你抵到其他公司當‘業務員’!」

帶著小弟目送龍哥的奔馳車離開,阿東才敢摸了摸又腫又漲又燙又疼的臉。回到會議室,看見已經有兩個人把彬仔扶了起來,便讓把他擡到樓下房間裏面休息。這家夥是有段時間近不得女人了。

女人,又是女人!阿東想起中午吃飯的時候,這個二貨還在眉飛色舞的講他們幾個今早上和那個台妹玩的多嗨,全然忘了就是因為玩的嗨才讓人鉆空子跑了。更可惡的是,彬仔說是那個台妹主動說多找幾個人一起玩,他就把樓下看門的和放哨的都叫過來了……

想到這裏,阿東有點奇怪:主動?騙過來的姑娘都是生怕被人搞,有的比挨打還害怕,這怎麽還有個主動的?

不及細想這個,他想起剛才龍哥還安排了有事情,這可更不敢怠慢。

應該距離西港只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陳柏丞看了看手表,時針指在3點半。其實他前面認為在金邊換個衣服再前往西港更合適,畢竟他和林佳妤現在的這身遊客打扮,多少還是有一點顯眼。

「在西港已經安排好了食宿,到了那邊稍稍準備就可以立即開始工作。」李智堅仿佛看透了陳柏丞的心思。

「你到西港來的次數多不多?」陳柏丞隨口問道。

「不常來。可能還是兩年前來過。西港本地是有其他情報員的,平時我沒必要過去。兩年前去還是醫院安排的出診。」李智堅說。剛才他說過,前面他一直在金邊的曼谷醫院當醫生,是去年才開始自己開醫院的。他解釋說是大醫院裏工作太緊張,反倒不便於他開展情報員的工作。陳柏丞心裏清楚肯定是自己開醫院掙得錢更多嘛。

這次為了「郝思嘉」,確實還是不惜一切啊。李智堅和陳柏丞想到一起去了。

柬埔寨政府作為中國的最友好夥伴之一,對「一個中國」的支持一向堅定不移,所以和台灣之間沒有任何官方聯系。但是台灣「軍情局」在柬埔寨的「布局」卻非常早,最早能夠追溯到李彌殘部在金三角剛剛站穩腳跟的上世紀五十年代。「軍情局」一方面希望透過金三角的影響在東南亞建立活動的支點,串聯「反共」力量,形成國際「合作」;另一方面上上下下又想著從大規模的毒品貿易當中分一杯羹。於是於公於私,在一段時間內非常註重在東南亞國家的「情報」建設。後來,在越南戰爭中,又應美軍要求頻繁開展對寮國、泰國、越南、柬埔寨、緬甸這些中南半島國家的滲透和策反工作,業務上是風生水起。

但是在紅色高棉上台後,徹底摧毀社會結構,大肆屠殺人民,很多華僑也被波及,「軍情局」的情報網也被徹底破壞。一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才算重新建立起來,但現在一來也沒有多少美、日的支持,二來也搞不成毒品生意了,柬埔寨的「軍情局」人員一直就算是邊緣化了。最多就是偶爾為美方的柬埔寨政策提供一些咨詢什麽的,那也基本上都是上網查一查就能完成的工作。

「工作」沒什麽強度,「發財」的思路可從來沒有停。李智堅知道,「軍情局」不少「大佬」居然在柬埔寨也有生意,雖然這裏明顯是中國大陸的投資在起主導作用啊!光他知道的,就有合資辦賭場的,利用建材生意掩護搞毒品的,甚至還有往緬甸的民地武倒賣軍火的,賺錢真是無孔不入。反正現在柬埔寨幹什麽也方便,只要錢送夠,基本上什麽願望都能實作。

反倒讓他們頭疼的就是偶爾會有針對大陸的任務下來。那些造謠生事潑臟水的還好辦,有一次島內發現「國防部」有一個少將極有可能是大陸的間諜,並且去過泰國和柬埔寨,「軍情局」就異想天開想讓金邊這邊的「情報員」去策反中國大使館的人員,起碼刺探點東西出來,看這個少將到底是不是叛徒,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有兩個情報員被人家騙到昆明去抓起來不算,差點讓柬埔寨當局把「軍情局」苦心經營的在柬情報網一網打盡。還好那個少將後來露了馬腳,在島內被抓起來並且證實了確實是「共諜」,不然付出的這些代價就又都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幾年,李智堅確實也對情報工作沒有上多少心,他專心自己的醫院,生意妍妍向榮,掙了點錢,同時他還熱心公益,和很多朋友成立了互助救援組織,這也讓他贏得了很高的聲望。在金邊華人圈,「李醫生」還是非常讓人肅然起敬的名片。他打算再在柬埔寨待個兩三年,錢差不多了就退休到北歐去,實作自己一直的夢想。

今天上午按照命令去接陳、林兩人之前,有個以前的病人給李智堅透過QQ發資訊,說自己在西港被詐騙集團控制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想請李智堅去救他。

思前想後,李智堅答應了,一方面自己正好要前往西港,而且憑借自己明裏暗裏的關系,幫助這個人應該不難;另一方面,他知道向他求救的都是逼不得已之下的無奈之舉,自己已經就是那最後一根稻草,他再不幫,求助者兇多吉少。

李智堅不信佛,但他相信因果報應。

「馬上到了!」李智堅看到了遠處逐漸多起來的房子,還有天際線上說不上林立、但還是能說巍然的高樓大廈。

阿東冒出一個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想法。

他正為自己的想法洋洋得意,電話響了,龍哥催他去接人。這下就先顧不上自己的想法了,阿東叫了兩個打手就趕緊往「新葡京」趕。

這個女的年齡可能在30歲左右,長相一般,身形嬌小,看著也是已經被「新葡京」的「保安」收拾的差不多了,沒有哭也沒有鬧,乖乖就上了阿東他們的車。阿東聽「新葡京」的人說,這個女的本來是內地過來賭博的,結果輸光不算還欠了賭場不少,前面之所以沒有賣掉是家裏還有人,定期會打錢過來想幫她還賬,於是趙權就安排她在賭場裏面當招待,也算是半監視半軟禁她。結果最近可能家那邊出了什麽事,好幾個月不給賭場打錢了,而且這女的幾次想逃跑,趙權知道再沒什麽油水了,就把她「處理」給龍哥了。

龍哥有辦法呀,什麽到他手裏都能變成錢。阿東想到這些其實心裏還是不寒而栗。讓你搞詐騙、賣你到窯子、抽你的血、從你身上摘器官,真還沒有龍哥幹不出來的。

現在想想,那些確實看來「沒什麽用」的,直接被扔到海裏的,可能還算是幸運的,起碼有個痛快的。

地獄也不過就是這個樣子吧。我們也是其中苦苦掙紮的一個惡鬼。阿東想。

路上胡思亂想了這一陣,車就已經回到了他們在C1的「公司」。這個女的顯然從家裏已經弄不到什麽錢了,阿東安排照例先打一頓,然後「學習」一下「公司」的「章程」,餓一天以後明天就讓去「搞業務」,也就是直接去搞詐騙,不用再過榨幹家裏和親友的那一關了。

這樣的人其實阿東他們也不喜歡。打死都沒什麽油水的,有什麽意思?前段時間弄來的「素人」,他們一般都能以收手機的名義,先讓那些人借網貸也好,透支花唄信用凱許麽的也好,給自己先撈點油水。彬仔就在這方面很在行,不然阿東幹啥都帶著他!當然這種事可不能讓龍哥知道,那是有可能掉腦袋的事。還好,所有的「業務員」主要在他們手裏管控,龍哥也從沒有過問這方面的事。

「要不你嘗嘗她?」「那樣子誰看得上!有那時間我再去嘗嘗那兩個台妹了。」兩個手下看著進了樓的女人,互相用下流的語言調笑。

「你們最近長長腦子,還想像彬仔那樣下不了床嗎?」阿東聽不下去說了他們一句。

那幾個便不再做聲。他們也知道,要是被龍哥知道為了別的事耽誤「正事」是什麽下場。

阿東之前,其實還有個比他孔武有力的壯漢叫「橄欖」,是負責這邊「公司」的。那時候,阿東不過是個馬仔。就在去年底,那個「橄欖」把「業務員」騙回來的錢弄進了自己帳戶,黑了龍哥的錢,結果被以最慘的樣子弄死在了東南邊的竹島上,然後阿東才當上了「負責人」。所以這次跑了人,龍哥氣成這個樣子,竟然沒有斷他們的手腳、要他們的命,大家已經覺得是燒了高香了。

「橄欖」負責那陣子,「公司」也沒有搬到這邊園區來,主要靠的還是與「蛇頭」合作,搞內地偷渡過來的人。那些人自己一般也沒什麽錢,只能過來真搞詐騙業務。在國家還沒有開始嚴厲打擊電信詐騙以前,他們搞得好還真能騙到不少錢,阿東聽說有的「業務員」能一單就搞10萬美元以上的,自己也能從中分到3000-5000甚至上萬。所以那時候還真有人自願跟著詐騙集團幹的。

現在不行啦!阿東無奈地搖搖頭。西港「詐騙之都」的往日輝煌已經過去了,一方面疫情造成遊客大幅減少,連那些有執照的賭場都開始轉移、關閉;另一方面現在內地反詐越來越精準,再想像以前那樣按「劇本」套路就能殺豬的機會遠遠沒有以前多了。

還好,龍哥搞「產業升級」,現在又有源源不斷的台灣人跑來上當了。話說這些人是比內地的有錢,也更好騙,他們現在生意「蒸蒸日上」,還真要感謝這些台巴子,哈哈哈!

阿東靠在車上幾乎笑出了聲,但是下一秒就笑不出來了,臉還疼著呢!老板生意蒸蒸日上,他們這些底下的又能有多少好處,還不是比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更多了?那時候主要精力是抓「業務」上,看誰騙的多;現在是主要精力在抓「勒索」上,看誰敲得多。唉,管他呢!不管是詐騙還是綁架,還不都是「富貴險中求」?

沒人註意到阿東這會豐富的心理活動,因為樓上已經在給新來那個女的「開學典禮」,一聲又一聲慘叫不停地傳來。

「給講一講,打幾下就行了,不要因為剛挨過龍哥的打,這會打別人了就又想找回來。」阿東喊樓門口看門的那個小夥,「你去讓他們把那個台妹給我帶來!腦莫,就那個下面有環的!」阿東想起了自己的想法,趁著這會沒有其他事,他要去實作這個自己都佩服的主意了。

現在有好幾家賭場和「網投公司」在張子健和王博文這邊訂工作餐,所以每天這些送餐的業務量其實也很大。除了「沙縣小吃」和「蘭州拉面」店面,他們還有一個專門做這些大份量外賣的廚房,位置離張子健的住處不遠,也是租的以前經營不善倒閉的飯館,不過就是現在專門做大鍋飯,不對外營業了。

張子健把黃傑安頓好後就到了這邊,因為今天又增加了一個「公司」40個人的飯,而且要分送到三個地方,所以王博文上午就給張子健說了請他專門操個心,這裏不像國內有專門的送餐服務,那些臨時請的送餐人員有的時候會把情況搞錯。

張子健曾在特種部隊服役12年,其中8年在炊事班,所以對做大鍋菜很有心得。現在請過來的這幾位廚師,以前其實也沒有什麽做大鍋菜的經驗,主要還是張子健教的。一年半載下來,固然王博文姑父的人脈很重要,張子健他們的飯食品質很高也是公認的。像午飯晚飯四菜一湯,張子健是要求五天之內不能重樣的。

雖然那些人其實對吃也沒有什麽講究。張子健嘆了口氣。要麽就在被敲詐勒索,要麽就是在滿腦子想著怎麽一夜暴富,有誰還會在乎送來的大鍋飯有沒有動過心思。

張子健給去送貨的「外賣員」專門叮囑了送餐的事,也給廚房裏管事的專門交代了。這會下午四點不到,廚房裏面已經熱火朝天開始準備晚飯了。張子健轉了一圈看看,手機裏突然收到一條視訊。

是高明集發過來的。張子健開啟一看有點意外,是一段很不堪入目的視訊,一個年輕女孩正和好幾個男人在茍合。

可能和當過兵關系很大,張子健為人其實還是很正派,在這個充斥著歪風邪氣、什麽事情都能挑戰人類良知的地方,他大多數時候還是能保持著自己的底線。不過他很奇怪,這個老高平時也不是好這些的人,為什麽會給他發這樣的視訊給他?

高明集又發了資訊過來。「小張你想不想過來一起玩?」

張子健這才發現,視訊就是在高明集的住處拍的,畫面裏那幾個男人有的就是昨晚上和老高一起喝酒的老鄉,只是那個年輕妹子不知道是哪裏的,也看不清正臉。

「老高你一把年紀了,還是悠著點,我還有事就不參加了。」張子健回了資訊,搖了搖頭。

下午已經不見有人找黃傑了,這樣來看的話晚上就可以把他送出西港,再找車把他送回金邊就可以了。當然,黃傑說的什麽醫生能來接他更好。

電話響了,是王博文。

「老張,我姑父今天中午和喬蘇西吃了個飯,聽喬蘇西說最近西港不太安穩,可能還要出事,你讓咱們的店也好人也好這兩天要註意啊。龍哥那邊好像跑了個人,那些做臟活的跟瘋狗一樣在街上找了一上午,你看見了吧?好像還懸賞了還是怎麽回事,喬蘇西有好多手下的警察也在幫著找呢。」今天下午王博文去收飯錢了,電話裏應該是正在開車。

張子健猶豫了一下應該不應該把黃傑的事情告訴他,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他感覺沒必要帶上兄弟為自己一起擔風險。

「好的,你自己也註意啊。你收到的都是現金,平時還是多留個心。」張子健說。

「我還是註意的。再亂,大白天也出不了太大的亂子。你怎麽也婆婆媽媽起來啦哈哈哈。」王博文在那邊哈哈大笑。

掛了電話,張子健決定回去一趟,一來確認一下黃傑的身體沒什麽大恙,二來和他商量一下怎麽走。

李智堅安排給陳柏丞和林佳妤的是從愛彼迎上訂的民宿,在一棟七層樓的四層,房子很新很漂亮,是一百多平的三室,他們兩個人住應該是綽綽有余了。

「我估計我們也住不了多久。」陳柏丞簡單把行李規整了一下。

「你倆先簡單收拾一下,我去見一下原生的聯絡人,確認之後我來接你們,」李智堅看了一下表,「五點半左右吧。」現在差不多四點半,還有一個小時時間。

「好的。保持聯系。」陳柏丞說。

李智堅一出門,林佳妤就去主臥的衛生間洗澡了。陳柏丞把他們已經抵達西港的資訊傳給了上級,檢查了一遍房間,便也取出了換洗衣服,去客房旁邊這個衛生間洗澡了。這邊可能比主臥那邊小一些,是淋浴,不過熱水還好。這也是陳柏丞主動提出的,女孩子肯定都喜歡盆浴嘛,所以他讓林佳妤去主臥。

相比金邊悶熱的天氣,這邊可能距離海洋更近的緣故,感覺倒是涼爽的多。這一路的奔波,特別是進了西港之後灰塵確實很大,讓人覺得非常有必要好好洗個澡。

不過畢竟心裏有事,陳柏丞還是馬馬虎虎洗了一下就出來了。換了套比較幹爽的衣服,趁著林佳妤還在洗澡,他又開啟紙飛機看了看那條資訊。

很明顯,有人不想讓「郝思嘉」回到台灣。更明白就是,他們想在這裏就置她於死地。

那為什麽要給他發這樣一條威脅資訊?這就說明他們現在目前還沒有殺掉「郝思嘉」,甚至都沒有找到她。不然,為什麽多此一舉要給他發資訊?

這條資訊的目的就是,向陳柏丞清楚明白的表示,關於「飄」,關於「郝思嘉」,關於陳柏丞,他們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陳柏丞要阻攔的話,他們就要動手。

楊思琪女士,你還真是在哪裏都備受「關註」呀。陳柏丞苦笑。

「你看看這個。」林佳妤披著浴巾從洗手間出來了,不得不說她這一身運動型的好身材確實惹火。

她手機上開啟的是雅虎奇摩。新聞的標題就是【大陰謀?「攬炒女王」被拐去高棉?!】

陳柏丞接過手機粗粗看了一下,應該是賴玟慈的家人從某個渠道知道了和她一起失蹤的就是以前一度聲名大噪的楊思琪,就把有關資訊爆料給了媒體。文章內容寫的也都是捕風捉影的東西,甚至陰謀論是台灣當局覺得楊思琪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就甩到外國去了,比較無恥的是扒出了楊思琪曾在風月場所謀生和當外圍女這些事情。更不要臉的是那個把楊思琪賣掉的前男友居然還在接受采訪,說她是因為一直沒有放棄對民主和自由的希望才選擇繼續鬥爭下去的,不管以什麽身份,什麽場所……

真是令人作嘔。陳柏丞知道這個渣男一直在尋求去英國或者美國,實在不行日本也行,但是那些國家就是不接招。

你可知道被你出賣的楊思琪現在正在經歷什麽樣的生活?陳柏丞嘆了嘆氣。

「希望這邊控制著‘郝思嘉’的人不要看到這個新聞哦。照片呀名字呀什麽的,有一個對上都是大麻煩的啦。」林佳妤已經穿好了居家的衣服,正在弄幹她的頭發。「那個車牌號查過了,是假牌子。掛那個牌子的不是商務車,是一輛越野車。估計他們是到金邊專門掛的那個假牌子。詐騙犯也知道盡量少留下線索。」

林佳妤說的是對的。詐騙集團想要的只是錢,一旦知道「郝思嘉」是「名人」,想讓他們輕易放手可能就更難了。

「應該可以找到把她們騙來這裏的那個人。他也是把人‘賣’給詐騙集團,總不可能不知道賣給了哪一個詐騙集團吧?」陳柏丞說。

偌大一個西港,「郝思嘉」,你在哪裏呢?陳柏丞從陽台的窗戶眺望出去,只看見一片工地在飛揚的灰塵中若隱若現。

阿東在「新葡京」有點心不在焉,但是又不敢露出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龍哥專門叫上他一起來和趙老板談生意,這也是給他面子,盡管他們談的內容阿東根本聽不懂也不感興趣。再「合作」、再「共贏」,那也是老板們的事,他一個小嘍啰到最後還不是幹好自己的那些事就可以了?還不是抓人看人管人打人?

阿東把那個台妹偷偷帶出來,借了高明集那個老頭的住處,透過老鄉介紹找了七八個人來一起「玩」,每人收500美元,那些老色鬼一開始還不願意,結果看到台妹之後連呼超值,甚至有的還想再叫人來一起玩,阿東很佩服自己天才的主意,覺得從此每天掙個上萬美元都沒問題。阿東正看他們玩的高興,龍哥十萬火急的電話把他喊了過來。

還是有錢人用過的厲害啊。阿東想。關鍵是怎麽讓妹子那樣死心塌地心甘情願的?這個被動的和主動的太不一樣了。哎呀呀,人這東西啊……

「阿東,這件事情以後就由你們來做。」龍哥一句話打斷了阿東的遐想。

「是是是,龍哥放心。」阿東趕緊使勁想了想,他們好像商量的是以後「新葡京」的網上賭場業務要拿出來一部份和龍哥合作。

「我們主要精力還是要放在那些高端客戶上,這些中低端的,就請你們多操心了。不過,不能砸我們‘新葡京’的牌子哦。」趙權50多歲,中等身材非常精瘦,留著寸頭,但是頭發已經花白斑駁了。洪亮的普通話非常標準。

「趙總放心。您這樣提攜我們,我們肯定不敢辜負您的信任。不光是這件事,以後您凡是需要人手的事,盡管給我說,您的事,那就是我的事。」龍哥拍著胸脯保證,粗壯的胳膊上濃密的汗毛非常顯眼。

「前面的事都做的非常好,說明我們合作得不錯。接下來一定會更好!」 趙權說。

他們又在說什麽細節上的事,阿東聽著聽著就又聽不下去了。

兩個台妹,有一個現在家裏已經前前後後匯過來5萬美元了,恐怕再多也榨不出多少了,今天開始已經參加「業務」去按照話術「殺豬」了,按照龍哥的做法,「業務」好的話還可以,「業務」 不好就要賣給其他家了。

而這個下面有環的台妹好像已經沒有什麽家人,這麽多天除了一開始被他們逼著拿出一點自己的錢以外,一直再沒有聯系上什麽人,這樣子的話龍哥可能很快就會把她賣掉。但阿東現在發現了這個妹子的巨大價值。嗯,是的。阿東想。這樣一個妹子龍哥出手可能也就2萬或者3萬美元,自己完全可以把她接手過來。

龍哥不知道這是個搖錢樹呀!阿東暗喜。手機上不停有人把「現場」的圖片視訊給阿東發過來,阿東也不好開啟看,雖然這就是他的愛好之一:看別人「玩」。直到高明集給他發來資訊問馬上就要結束了,問他要不要過去。

「先把她鎖在你那裏就行。她不會跑的。我在你們老板這裏,一時還回不去。」阿東趕緊給他回資訊。

黃傑的腳腕腫的厲害,一動的話特別疼。李智堅拆開張子健幫黃傑包紮的繃帶,把自己隨身帶的藥給他敷了一些。

「盡量還是要用專業的治療手段,你從那麽高的樓上跳了下來,還是很有可能傷到了骨頭。」李智堅說。「我們最好今晚就把你送回金邊。」

「目前來看外面找他的人不多了,但是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天晚一點再走。」張子健說。

他們仍在張子健的住處。大概40分鐘前,李智堅聯系上了黃傑,在張子健同意之後來到了這裏。

「好的。那我先去辦點事情,晚上聯系,悄悄把他送走。我可以讓金邊那邊來人把他接回去。」李智堅說完就走了。

「你也別太擔心,就你一個人,他們也不至於真的就要挖地三尺找你,一上午沒找到我看他們都已經回去了。主要是那個龍哥為你出了1萬美元的賞金,就怕那些警察或者其他什麽人遇到你。」張子健安慰黃傑說。

「多虧你了恩人!我都不敢想我能逃出來。」黃傑的語氣裏滿是感激。

「你還沒安全回到金邊呢,先別急著說謝我的話。要不,我饞你上個廁所?」張子健扶著黃傑慢慢站了起來。

張子健的手機又收到了資訊,他左手攙著黃傑,右手把資訊開啟。

又是高明集,視訊上一個年輕姑娘衣衫不整地跪在他家裏的床邊,手背在身後被綁著,眼睛蒙著布,脖子上有條鐵鏈拴在床頭。高明集一邊拍一邊說:「小張,你要是想來隨時可以來啊,這小母狗……」

搞得張子健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想點關閉但是單手操作不太及時,整個視訊大半都被黃傑看在眼裏。

「不好意思啊,這是一個朋友,發的這個東西,唉。」張子健硬著頭皮還是解釋了一下。不過他立刻發現黃傑驚訝的表情。

「其實……」張子健還想解釋一下。

「恩人!這個女孩子也是救我的人!今早上沒有她我根本逃不出來!」黃傑急切地說。

原來,彬仔他們幾個把黃傑丟在會議室對面的一個房間,看他已經半死不活就沒有在意,幾個人迫不及待地就去欺負剛才視訊上那個女孩子了,黃傑掙紮著起來,探身子出門左右看了看想逃走,卻看見那女孩子在看他——黃傑才想起來,前面拷打他的時候,這個女孩子其實一直在偷眼看他,這個目光他太熟悉了。

彬仔他們得意洋洋地欺負著女孩子,那女孩卻用目光示意黃傑快走。黃傑表示看守太多不敢造次,那女孩便開口給彬仔說讓他多叫些人來一起「玩」。

黃傑躲在門後,看著彬仔高興地去把幾乎所有沒睡的打手都叫了過來,然後以各種人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方式淩虐那個女孩子,就趁著這個機會,黃傑從會議室的桌子上拿到了自己的手機,又從走廊盡頭的窗戶跳了下去。

「你確認就是剛才視訊上這個女孩子?」張子健說。

「沒錯,就是她!」黃傑說到這裏又掙紮著給張子健跪下。「恩人,你有沒有辦法也救一下她?我原來想回去再籌錢來救她的,可是那樣恐怕就希望不大了!」

張子健一時無言以對。搭救一個黃傑就已經是豁出去了,要是再加上一個女孩,萬一有個什麽閃失,龍哥,以至整個西港的那些壞人不是吃素的。

陳柏丞讓林佳妤留在臨時住處,繼續透過各種手段追查「郝思嘉」的下落,自己和李智堅去見原生的聯絡人,其實也就是「軍情局」在西港的主要依托。

汽車七拐八扭來到了「金港大酒店」門口,停好車後李智堅帶著陳柏丞徑直穿過大廳向「新葡京」走去。其實他們在大廳和龍哥他們一行人擦肩而過,不過互不相識,誰也沒有註意誰。

他們要找的「聯絡人」就是趙權。

「在我這裏可以放心,絕對不會有人懷疑你們的身份。」趙權還是坐在他那張寬大的老板椅上,笑著對坐在對面沙發上的陳、李二人說。

陳柏丞確實也算經驗豐富的情報員,但偏偏是賭場這類場所他之前從來沒有來過。剛才金碧輝煌的門廳,軒敞的賭場大廳,包括裏面熙熙攘攘的賭客、彬彬有禮的侍者,一擲千金的場面,以前還真的只從電影電視裏面看過。

趙權是山東人,屬於那種改革開放後的第一批大學生,因為學的是新材料學科,畢業後就成了四川一家國防重點單位的研究人員,可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待遇太低、條件艱苦,就被台灣「軍情局」拉攏過去當了間諜,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盜賣了不少情報,還在自己單位拉下水了好幾個人。結果後來東窗事發,他在緬甸偷逃出境,不知為什麽「軍情局」既不想讓他去台灣也不同意送他去歐美,從此他就在東南亞幾個國家和香港、澳門輾轉。畢竟有著「軍情局」的暗中支持,他從前幾年開始投身賭場生意,算是做出了點名堂,現在西港這個「新葡京」就是他自己的資產,另外還有不少不動產,在澳門的博彩行業裏面也有不少股份,甚至在香港賽馬會也有名分,儼然行業新貴。

「軍情局」的「飄」行動,就是需要趙權在西港本地提供行動支援。之前已經給過他指示有個行動小組需要他提供配合,但是並沒有告訴他具體的內容。

陳柏丞確認了環境的安全,就將「飄」行動的相關內容告訴了趙權。

「應該可以肯定‘郝思嘉’已經來到了西港,但是我們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疑點,就是原先介紹她來西港的人都已經莫名其妙死亡,接上她的並不是一開始在台灣就和他們聯系的人。這樣追查的線索就斷了。」陳柏丞說。

「如果從可能性來說,也不排除是那些人互相轉賣。」趙權說。

「不管怎麽說,現在當務之急是把人找到。要帶走的話,應該也不難。」李智堅說。

「還請你一定要註意方式,我擔心確實有人不想讓‘郝思嘉’活著回去。」陳柏丞想起了自己紙飛機裏的那條資訊。

「放心吧。這裏的‘網投公司’的老板我都認識,大部份關系不錯,而且我如果要個人的話是‘正常’業務往來。」趙權說。

「如果有什麽人想要‘郝思嘉’命的話,希望他還不知道她在哪裏,不然被他先得手的話,我們就難受了。」陳柏丞說。

「我會單獨詢問那些‘老板’。不過這樣的話可能時間上又會耽擱。」趙權說。

「我們也盡量想辦法找。過來這裏的台灣人並不多,應該是好找的。」李智堅說。

「首先是要確保‘郝思嘉’的安全,其次是盡快將她安全帶回台灣,最後是整個行動務必確保隱秘無人知曉。」陳柏丞將上級對「飄」行動的要求復述了一遍。「趙老板也是自家人,知道我們自己的規矩。」

「應該難度不大,我一定小心。」趙權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有點仗勢欺人的派頭,可是對方的語氣和態度卻也是認真誠摯的,自己也沒必要在意。趙權的生意到現在都有一部份是「軍情局」的秘密資本,在很多事情上也還需要「軍情局」這棵大樹,所以自己對他們的事情還是比較熱心的,不管所謂的公事還是私事這兩年都還是辦了不少,當然報酬也非常豐沃。

阿東陪著笑看著龍哥上車離開,心猿意馬地回到了「公司」二樓自己的房間。他把那個女的放在高明集那裏,也是想著晚上能不能再賺一點——想到這裏他就開心,中午那三個小時他已經進賬近6000美元了。

這比他們搞單子也差不了多少嘛。老板們掙大錢,就讓我們掙點小錢吧。阿東想。

今天被龍哥一頓耳光,也確實打「醒」了阿東。在這個地面上,什麽都是假的,只有錢是真的。龍哥有錢,所以想打誰就打誰;他阿東沒錢,所以就得挨有錢的龍哥的打。像自己這樣的人,想要在西港立足,只能抱著龍哥這樣「大佬」的大腿,但是顯然這樣是長久不了的。要麽你辛辛苦苦還掙不了幾個錢,賭場玩兩把就什麽也沒有了;要麽就像「橄欖」,總有一天會讓老板覺得你黑了他的錢,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他今天疼在臉上,「醒」在心裏:日子不能這樣過!

阿東想有一點自己的產業。現在靠著龍哥這樣混跡在詐騙行當,其實下步也難有什麽進展。能掙的錢已經有人掙了,阿東要想自己再分一杯羹,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獨辟蹊徑,看看其他有什麽掙錢的路子。

今天這個台妹就是阿東的「嘗試」,沒想到還讓他挺意外。阿東不禁樂觀起來,如果手上有十來個這樣的妹子,那發財致富也不是夢呀。

「真要有了錢,老子就到泰國生活去,把家裏的都接出來,給兩個兒子討個老婆搞個酒店酒吧什麽的,再也不過這擔驚受怕的日子!」阿東也是有夢想的。

他聽見底下有汽車聲音,從窗戶上看下去,才發現是張子健送晚飯過來了。

時間還過的真快,又到飯點了。阿東自己嘀咕。不過他再看了一眼的時候就有點慌張,因為大門口突然開過來兩台警車,七八個當地警察沖了下來,已經在和他的小弟發生爭執。

「你們不要吵!」阿東連忙在窗戶上喊了一句,自己趕緊往門口跑。

張子健本來不用自己來C1送飯的,前面也確實安排了別人,但是他一方面想著看一看這邊的情況,看是不是真的不再追捕黃傑了,也方便下一步送黃傑出去;另一方面是黃傑托他再救那個女生,他確實有點猶豫不決,心裏有點糾葛,如果真要救的話就肯定要用車,他只有這一台皮卡,要是別人開過來送飯就有可能造成後面不方便。所以想了一下張子健還是自己過來送飯了。

其實很順利,熟門熟路到了C1,阿東的小弟一看是送飯的來了,趕緊開了大門,迎上來準備幫張子健把飯拿下來,可是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突然有兩輛警車從大門沖了進來,上面下來七八個警察,兇神惡煞地先把看門的小弟按住,其他在院子的「保安」見狀趕忙湊了過來,和警察在推推搡搡,不過很快阿東就跑下來了。

顯然阿東是和帶頭的警察認識的。不過好像陪著笑臉說的話都沒有什麽用,那些警察把大門控制了起來,然後就往裏面走,張子健也被他們不由分說的推進了樓,一直帶到了三樓找了個房子和幾個「保安」關在了一起,不過並沒有收他們的手機。張子健給王博文打了電話,過了會王博文說已經在找警察協調關系,應該沒有什麽大事,讓張子健放心。

張子健就在這個房子裏坐了下來。房間裏有幾張簡單的床鋪,散亂地放著一些被褥什麽的,現在他就半躺在其中一張床上。本來這種房間采光就不太好,光線就暗,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所以朦朦朧朧已經看不清東西。張子健躺下去不小心把一個枕頭碰到了床下,他連忙湊著身子用手去抓,結果到離墻很近的地方,突然發現隱隱約約有兩行字。

陳柏丞是一個人回到民宿的。李智堅說他有點事情要辦,從「葡京」出來把陳柏丞送到民宿不遠處就走了。但是陳柏丞一到樓下就發現有點不對,但是他也沒有露聲色。

他發了資訊給林佳妤,她確認一切正常。他看了看四周,想了想便上了樓。

「那我們需不需要換個地方哦?」林佳妤的語氣還是那樣嗲聲嗲氣。

「暫時應該不用。」陳柏丞在窗戶前又看了樓下一眼。

在樓下街角的香煙店裏、不遠處的糖水鋪,七、八個流裏流氣年輕人動不動看看這棟公寓,一看就是在監視這裏。就是目前不知道是不是沖著他們來的。

「這種地方,發生什麽事情都很正常,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看待吧。」陳柏丞想起了在開普敦的那段時間。本地人到處襲擊和打砸搶華裔的商鋪,根本就沒有辦法處理。他們作為一個有槍有彈訓練有素的行動小組,都不敢隨便離開住處上街,更不要提普通人了。

想到這裏,他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開啟手機發了幾個資訊,困擾他的一個問題似乎應該可以找到答案。

「資訊上的追查有了一定的成果。」林佳妤拿了一部平板遞給他。

「大概半個小時以前,和楊思琪一起來柬埔寨的賴玟慈的行動電話開始上線。我剛剛已經釘選了訊號位置,大概就在西港工業開發區的C1區附近。不出意外的話,那裏都是一些專門透過網路詐騙的‘公司’。如果楊思琪和她還在一起的話,那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好的訊息。」林佳妤說。

這麽重大的進展確實讓陳柏丞喜出望外。如果確實順利的話,那這下人就算是找到了。

但是他們能找到,別人能不能找到呢?現在網上已經沸沸揚揚,很多人都知道楊思琪和賴玟慈在一起行動,現在賴玟慈一旦暴露,那是不是都知道楊思琪在哪裏了?

陳柏丞驚出一身冷汗。他拿上外套趕緊往門口走去,然後給林佳妤吩咐:

「安琪兒,你馬上聯系李智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