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這場雪下得格外大,院中積雪已深,下人們灑掃不及,剛清出的一條供人行走的小路,不消片刻又鋪上了一層茫茫細雪。
書房離得不遠,沈妤沒帶丫鬟,沿著回廊緩緩而行,穿過拱門,廊壁後傳來丫鬟閑聊的聲音。
「少爺總算是把林小姐找回來了,只可惜原本天作之合,如今卻只能給少爺做個妾室。」
「可少夫人……」
丫鬟語帶譏諷,「她一個罪臣之女,也好意思占著正室夫人的位置不放。」
「話可不能這樣說,少夫人挺好的,而且她父親和哥哥都戰死了,也算是……」
「算是什麽?要不是她爹誤判軍情,我大周十萬將士也不至於全都死在邊關。」
「就咱們少爺是個老好人,沈家都落魄成那樣了,少爺還把她一個病秧子娶進門。」
廊外風雪依舊,攪著一股股寒意往骨頭縫裏鉆。
沈妤只覺得心裏更冷,她苦笑了一下。
原來連下人們都早就知道江斂之要納妾,可笑她這個正室夫人竟是今早才得知。
京中早有傳言,禮部侍郎江斂之與其恩師之女林清漓自幼青梅竹馬,佳偶天成,只因四年前林大人涉及一樁貪墨案,林大人按律被斬,女眷悉數流放。
在江斂之的運作下,今夏林家得以平反,他便馬不停蹄地將林清漓接了回來。
她曾自婆母和丫鬟口中聽過無數次,江斂之青梅竹馬的姑娘如何的蕙質蘭心,若不是自己插足其間,二人本應是一對令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她們說江斂之對林清漓用情至深,娶她沈家女,不過是為了全了一場仁義而已。
原來所有的一切並不是無跡可尋。
怪不得近來下人們看她的眼神滿是閃躲,怪不得江斂之近日總在回避她,推脫說公務過多,已經十來日未曾回過主屋了。
算起來,林清漓入京也差不多就是十日前。
沈妤沒繼續聽下去,她今日過來,本就是為了向江斂之要一個答案而已。
繞過廊下,幾名丫鬟見了她頓時臉色一白。
「少,少夫人。」
剛跪下還未來得及告饒,華麗的衣擺已撫過幾人匍匐的指尖,朝著書房而去。
江斂之平素不喜人貼身伺候,書房裏只有他一人,見沈妤進門,江斂之擡起頭來,見了她一笑。
「這麽大的雪跑過來,冷著了嗎?」
看見他臉上的笑容,沈妤只覺胸口一陣發悶。
眼前的男人在沈家落難時將她娶進門來,細心呵護,有求必應,做到了一個丈夫的極致,所以事到如今,她竟連恨也恨不起來。
他似乎沒做錯什麽,可唯獨就是,他將一顆心系在了另一個女人身上而已,那不是她出現之前就有的事實嗎?
只是很想要問一問江斂之,這三年來,噓寒問暖你裝得累嗎?這些年和我同床共枕,你可曾覺得委屈了自己?
壓下心中的澀意,沈妤沖他牽起一抹淡笑,「聽說你將林小姐找回來了。」
江斂之剛勾到唇邊的笑意滯了一瞬,眸底的溫度漸漸散去,片刻後才道:「誰又在同你嚼舌根了?」
沈妤裝作未曾看見他方才的表情,徑直走到書桌前,「既然找回來了,那你準備如何安置她?」
江斂之避開她的視線,「我要納她為妾。」
沈妤註意到了他的用詞,不是想,而是要,根本沒有給她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是在通知她而已。
見她面色不好,江斂之沈默片刻,溫聲解釋道:「清漓流落在外許久,我想給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她性子溫婉,不會影響你江家主母的位置。」
哪怕早有準備,沈妤還是被他的答案狠狠刺傷了一下。
她幼年喪母,十七歲父親和哥哥死在邊關,沈家除了她便只剩繼母和妹妹。
出嫁前繼母曾反復告誡她,江家位列四大世家之一,雪中送炭於沈家有恩,加之女子嫁人之後不比從前,如今無人替她撐腰,遇事當忍則忍。
將門出虎女,她也曾策馬揚鞭,也曾揮劍殺敵,只是自成婚以來,她一直極力忍讓,都快忘記本來的自己是什麽樣了。
這諾大一座江府,就快要將她縛死在裏頭了。
沈妤只覺得胸口煩悶異常,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問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江斂之楞了一下,似是完全沒料到她會拒絕。
在江斂之眼中,她慣常溫和,無論何事總是低眉稱好,還是頭一次這樣堅決地向他表示反對。
他嘆了口氣,「阿妤,你不是這般不講道理的人,江家沒有不能納妾的規矩,我需要……」
「好,我知道了。」沈妤打斷他的話,緩緩點了點頭,掩在袖口下的雙手不自覺握緊。
她知道他需要什麽,他需要替陛下分憂,所以娶了戰死邊關的沈將軍之女以慰將士。
而江家需要傳宗接代,而能誕下江家子嗣的人,絕對不可能是自己。
因為自成婚次年起,她便發現她的飯食和點心裏都添加了使人不能受孕的麝香。
楞怔間,江斂之已站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攏了攏簇白的披風領口。
「我讓人送你回去,這麽冷的天,別往外跑了,當心凍著。」他溫柔地說。
沈妤擡眸,視線從他臉上掃過。
江斂之長了一張極好的臉,眉眼俊美,溫潤脫俗。
也正是這樣一張極具欺騙性的臉,才讓她傻了這麽多年。
他裝得真好啊,極力扮演著一個完美的丈夫,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總會錯把當時朝她伸出的手當成是一生所依,她曾屈從於他帶來的溫暖,可現在一切都讓她覺得諷刺。
「不用了,也就幾步路而已。」
沈妤朝他笑了笑,轉身一剎,一滴眼淚落了下來,瑩光一閃,轉瞬便沒入了雪白的狐衾裏。
這世間無人可依,到底,還是只剩她自己。
原本半盞茶的路程,卻叫她走得這樣的漫長,漫長到仿佛一眼便能望盡她的一生。
她仰頭看去,那方寸的天竟被雪染得這樣刺眼,茫茫雪色間透著滿目的淒清和瘡痍。
今年的冬天怎的這樣冷,比燕涼關的風雪還要凍人。
若是她一身武功沒有被廢,奔宵也還在的話,她便能騎上它直奔燕涼關,去往那個父兄的葬身地吧,也不會徒留她一人在這世間,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可現在……
「咳咳……」沈妤擡手,握拳抵在唇上咳嗽了幾聲。
可她如今的身體,莫說上陣殺敵,她連劍都提不起來。
「姐姐。」
腳步聲接近,沈妤轉過頭,一名女子已立在她身側,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
女子面容嬌美,細眉下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眉目流轉間,端得是我見猶憐。
沈妤沒從沒見過林清漓,可看見女子的瞬間,直覺便告訴她眼前的人就是。
她叫自己姐姐,可她分明和江斂之同歲,比沈妤還要大上一些。
流放之地的風沙沒有帶給她蒼老,她面頰紅潤,想來就算是流放,也有江斂之護她周全,沒吃過什麽苦頭。
女子唇邊笑意瀲灩:「姐姐,我是林清漓,不知道姐姐有沒有聽過我?」
沈妤點了點頭,沿著回廊徑直往前走去,邊客氣道:「林小姐有事嗎?」
林清漓擡步跟上,「我知道姐姐對斂之納我進門一事頗有意見,但這已經是我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你?讓步?」沈妤微微一笑,語氣略帶嘲諷。
她在心裏冷笑,瞧,這就是江斂之口中性情溫婉的林清漓,果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沒錯,」林清漓微微擡著下巴,臉上有幾分傲氣,「我父親含冤而死,如今沈冤昭雪,陛下為了安撫林家,原本準備賜婚,你應當知道既是賜婚,便不可能為妾。」
沈妤笑容若常,「江斂之已有正妻,你也當知道既是賜婚,便不可能賜給江斂之。」
林清漓臉色霎時發白,眼見沈妤越走越遠,她小跑幾步跟上去。
「你父兄在燕涼關葬送十萬大周將士,你可知你能活著已是萬幸,你嫁給斂之只會拖累他,讓他淪為朝中笑柄。」
沈妤厲聲道:「我父兄之事未有定論,陛下都沒說什麽,還輪不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
她對林清漓本無敵意,同是失去至親,林清漓的苦她能感同身受,但是提及到父兄便不能再忍。
她步子大,林清漓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趕上她的腳步,「那是陛下仁義,給你父兄留一點顏面罷了,罪臣就是罪臣!他們兩條命根本不夠償我十萬將士。」
沈妤驀地停下腳步,她緩緩側頭,淩厲的目光看得林清漓呼吸一緊,不自覺往後退了一小步。
小聲囁嚅道:「你想幹嘛?」
沈妤冷冷地看著她,隨著她的一步步靠近,林清漓被她身上的氣勢逼得連連後退。
怎麽會?
她明明聽府中下人說過,江少夫人性子最是和善,起初她還不信,這幾日偷偷看過沈妤幾回,她確實待人寬和,連下人在背後嚼舌根她也置若罔聞。
林清漓一直以為她軟弱可欺,怎麽如今那眼神,卻似能將人生吞活剝了似的?
「你,你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做什麽,」林清漓結結巴巴地說:「整個盛京的人都知道,你爹冒進,還有傳言你爹和匈奴人勾結,結果反被……」
啪——
隨著一聲脆響,林清漓偏過頭去。
「小姐!」「小姐!」
兩聲驚呼從丫鬟口中同時響起。
林清漓始料未及,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沈妤,早知她在軍中長大,不似一般女子,卻是沒想到她會直接動手。
「你竟敢打……」
沈妤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抵在墻上,將她剩下的話卡在喉嚨。
沈妤冷冷看著她,「是不是我太過隱忍,所以讓你們一個個的都已經忘了我是誰?」
「我是驃騎大將軍沈仲安之女,是雲麾將軍沈昭之妹。」
「我上過戰場,殺過敵,砍過匈奴人的頭顱。」
「再讓我聽見你詆毀我父兄一句,我便拔了你的舌頭,所以,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隨著她出口的每一句,林清漓眼中的恐懼便加深一分。
她已經被掐得說不出話來,臉頰漲紅,兩名丫鬟在旁邊幹著急卻也不敢上前。
沈妤猛地松開她,垂眸看了一眼捂著脖子劇烈喘息的林清漓。
「你大可去江斂之那裏告狀,莫說你如今還未進門,就算是進了門,當家主母教訓妾室也是天經地義。」
她抖了抖袖子往前去,右手使不上勁,單是這樣輪下來已讓她袖口下的手微微發顫。
三年了,從未有一刻覺得做回自己竟是如此的暢快。
風雪似乎又大了些。
水榭連廊下,風裹挾著雪粒子在結冰的湖面打著旋兒。
林清漓捂著脖子,雙眼死死盯著沈妤的背影,眼裏的恨意幾乎要噴湧而出。
憑什麽?明明是自己的位子,這個女人卻鳩占鵲巢,如今竟敢頂著主母的頭銜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身後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沈妤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上一眼,便感覺一股大力把她往連廊外撞去。
身體被撞出去的瞬間,她下意識伸手一抓,右手撈了個空,左手似乎抓住了一人的手臂。
兩人同時翻出水榭外,砸在冰面上滑動了一段距離才停了下來。
沈妤仰面躺在冰面上,方才劇烈的撞擊讓她肩胛骨一陣發疼,身側的女人在痛呼著,岸上兩名丫鬟在一聲聲地喊著小姐。
林清漓翻了個身,爬起來便想往岸邊跑。
隨著她的動作,沈妤清晰地聽見了身下冰面裂開的哢嚓聲,裂紋如皸裂的土地般在她身下肆意鋪開。
「別動!」
沈妤只來得及喊出一聲,身下驟然一空,緊接著一陣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冰冷刺骨的湖水如利刃般劈入身體,一張嘴,湖水便灌入口鼻,讓人無法呼吸。
「救命,林小姐落水了!」
沈妤不會遊泳,想抓到一個借力點,剛抓住破損的冰面,便被胡亂撲騰的林清漓當胸踹了一腳。
自武功被廢之後,她便特別畏寒,冬日裏衣衫厚重,她身上還裹著厚厚的披風,吸了水之後身上便越來越沈。
她聽見岸上的呼救聲,沒有一聲為她而來。
也聽見湖水翻滾的聲音,叫囂著要將她拖進黑暗裏。
她似乎看見江斂之朝著這邊飛奔而來,跳下水後朝著這邊遊來。
她朝著他伸出手,卻見那只替她綰過發、描過眉的手,拉住了在她旁邊撲騰的林清漓。
他沒有選她……
沈妤絕望地看著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手還保持著往前伸的姿勢。
肆虐的風雪似乎停了下來,岸上響起了歡呼聲。
她看見江斂之看向林清漓時慌亂的眉眼,也看見他回頭望向自己時的漠然。
她忽然意識到,或許落水並不是偶然,她若早亡,林清漓便能被扶正,這一刻,她陡然生出滿腹不甘。
不行!她不能讓他們如願!
可是無力的身體漸漸沈入黑暗。
「嘎吱——」
有人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步履聲平緩,當是個練家子。
榻上躺著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眉目如畫,只是此刻,少女眉心緊蹙,呼吸急促,胸口也劇烈起伏著,應該是做了什麽噩夢。
丫鬟朝著床榻上的人探出手,還沒碰到人,榻上的人忽然一個翻身,出手快如閃電,須臾間,丫鬟已經被掐著脖子按在了榻上。
「小,咳咳……小姐……」丫鬟震驚地睜大眼,面色因呼吸受阻而漲紅。
待看清丫鬟的面容,沈妤猛地松開手,不太確定地出聲,「綠藥?」
綠藥是她的貼身丫鬟之一,那年她去往前線替父兄收殮屍骨,途中遇到一夥歹人,她武功被廢,綠藥和紅翹為了救她死了她的面前。
沈妤怔怔地盯著床帳,這是夢嗎?如果是夢的話,未免也太過真實,可若說不是夢,重生這樣的事情更是聞所未聞。
喚做綠藥的丫鬟揉了揉脖子,「小姐,你做噩夢了嗎?」
沈妤仍在猛烈喘息著,涔涔冷汗幾乎將後背浸濕,就在方才,她似乎仍能感受到湖中徹骨的寒意和窒息。
「你怎麽會在這裏?」
綠藥將凈面的帕子擰好替她擦了擦汗,「總算是退燒了,小姐都昏睡了三日了,連宮裏的太醫都請來瞧過了。」
沈妤怔怔環顧一周,久違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這裏是她的閨房,從小到大,雖沒正經住過多少時日,但這裏的一草一木每一件陳設和布局,都是哥哥親自安排。
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妝奩,沈妤撫開綠藥伸來的手,撲到鏡子前。
鏡中的少女明眸皓齒,眉眼間帶了幾分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臉上沒有從前在江家時的病氣,眸中也沒有偶爾間露出的頹然。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沈妤不禁笑了出來。
老天有眼,她重生了!
如今綠藥還在,那麽父親和哥哥呢?
沈妤一把抓住綠藥,「如今是何年何月了?」
綠藥被她問得摸不著頭腦,楞楞答道:「啊?今日是同緒十七年,九月初六呀。」
同緒十七年,九月初六,沈妤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日期。
前世父親和哥哥出征時,正是同緒十七年的九月初十。
她記得非常清楚,當時她原本想跟著去,但是已經到了議親了年齡,外祖母原定於九月上旬出發來上京來與繼母一同替她相看,所以任她如何撒潑打滾,那次父親都沒同意她隨行。
誰知不過月余,接到的除了外祖母,還有父兄戰死在燕涼關的訊息。
那如今父兄尚在。
太好了!一切都還來得及。
「那我爹和我哥呢?」沈妤慌忙披上外衣。
綠藥面上勾出一抹打趣的笑,「將軍和公子都在前廳見客呢,江家上門提親了。」
沈妤只聽得前半句便已經往外走,聽到後頭那句忽然停下腳步,詫然回頭,「你說誰?哪個江家?」
「還能是哪個江家,」綠藥笑著說:「就是小姐上次回京,在京郊紅楓山碰見的那位江侍郎。」
沈妤的心口驀地縮了一下,眼前劃過江斂之在湖中拉住林清漓離開的畫面,仿佛方才還置身於冬日冰湖,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了一下。
綠藥見狀,連忙扶住她,探手去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小姐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沒事,已經大好了。」沈妤緩過神淡定地說。
說罷便往前廳去,一邊想著她與江斂之的第一次見面確實是在京郊紅楓山,只是當時江斂之並沒有看見她。
翩翩少年郎行止間清雅絕塵,與她在邊關時見到的五大三粗的漢子天差地別,那是她年少時的第一次心動。
後來在沈家落魄時,少年向她伸出了手,誰知那雙手卻將她拽入了深淵。
「小姐是不是很開心?」綠藥跟在身後問。
「沒有。」
「可小姐前幾日不是還在提想要見一見江侍郎嗎?」
沈妤肅然道:「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此事往後休要再提。」
綠藥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沈妤向來好說話,可方才那一聲聽上去竟帶了幾分威嚴。
靠近前廳,父親熟悉的聲音傳來。
「江大人家歷來出文官,小女自幼隨我在馬背上長大,性格頑劣,成日裏就喜歡舞刀弄槍的。」
沈仲安啜了口茶,接著道:「她自稱是草原上的馬兒,深宅大院怕是關不住那個野丫頭,難管吶。」
聽似貶低,實則言語間隱約透出藏不住的驕傲。
透過窗棱,再次見到廳中的父親和哥哥,沈妤眼眶頓時一熱。
這不是夢。
她母親去得早,沈仲安和沈昭都很疼她,舍不得留她一個人留在盛京,還在繈褓時便帶著上邊關,雖說沈仲安後來娶了繼室,但子女受繼室苛待的不在少數,也不放心,所以就一直帶在身邊,戰時便送她去潯陽的外祖母家。
廳上的婦人被柱子擋了大半,倒也看不見是誰,但她一開口,沈妤便聽出是江斂之母親的聲音。
江夫人道:「沈將軍說笑了,犬子自上次與沈小姐在大昭寺偶然一面,便與我說娶妻當娶沈小姐這樣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於是今日我便親自上門提親。」
沈妤上輩子的婆母江夫人,只是自她嫁入江家起,便沒見過江夫人的好臉色,更是從沒聽過她用此刻這般溫和的語氣說過話,素日裏對她不是冷嘲便是熱諷。
可是,上輩子她和江斂之是由皇上賜婚,江夫人從未上門提過親,況且她根本沒去過什麽大昭寺,簡直就是胡扯。
上輩子江夫人明明對她百般不滿,江斂之對林清漓也情根深種,娶她是皇命難違,這輩子又怎麽會主動讓他母親上門來提親?
難不成重活一世,一切都亂了套了不成?
廳中的對話還在繼續。
沈仲安道:「江夫人如此直白,那我便不繞彎子,小女如今十七,雖然已經到了議親的年齡,她是個停不住的,性子也倔,恐怕……」
江夫人笑道:「我明白將軍的意思,只是訂親是一碼事,可待沈小姐年滿十八後再擇個吉日成婚,我看不妨先將二人親事訂下,兩不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