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在某種意義上有點像巴黎。
一個在巴黎住過幾個月的人一定會對「浪漫之都」的說法嗤之以鼻。遊客眼裏的巴黎是鐵塔和塞納河，而旅居者眼裏的巴黎則是Châtlet不見天日的地鐵月台上那句因為地鐵晚點客氣而令人厭煩的Merci de vôtre compréhension。哪怕是過了十多年，地鐵裏那股舊橡膠味依然令我記憶猶新。
而少年時我最喜歡幹的事，就是騎著自由車在蘇州城裏找美術課本上的江南水鄉。後來我才知道那張最蘇州的照片其實是烏鎮。
九十年代的時候蘇州城裏是沒有江南水鄉的。我兒時的回憶是菉葭巷的石子路和閭丘坊黑黢黢的水泥墻，前者帶著點中午的陽光，而後者總讓我想起太陽落山。
平江路和山塘街是很後來才修起來的，那時候我已經很大了，離開了故鄉去外地讀書。前幾年有個兄弟來蘇州常駐，和我聊起他癡迷平江路的船歌每次下雨都要去坐一下手搖船聽一聽。我沒好意思打破他那美好的姑蘇水鄉夢，但於我而言，早年蘇州城裏的水著實難聞，而我最純正的水鄉記憶是婁門橋下橫跨婁江的一座黑色的磚橋，古樸而倔強。
幹將莫邪也不是那麽浪漫。莫邪路以前是沒有的，那裏是護城河外面的一條石板小堤，很小的時候夏天外公會帶我去那邊的船上買西瓜，買完了就推著自由車從殘垣斷壁般的伽藍寺邊上路過，從那座黑磚橋上過，橋上的石板磚都被踩得發亮，下雨天根本不敢走，橋對於推著車的老人和幾歲的小孩來說很高，所以老爺子和我說那座橋叫高橋，我迄今也不知道它的名字，而當年邁著將軍步氣宇軒昂的老爺子，如今也已過世多年了。
所以如果要說第一印象，大抵是小時候大人搖搖晃晃騎著的自由車吧。
那座橋後來我查到了叫永寧橋，百度上也只留下了只言片語，著實令人唏噓。晚上和父母打電話的時候聊到這些零碎片段，他們也和我說到了很多往事。
我很久以前就離開了蘇州，如今連口音都變了。莫邪路修起來之前，老爺子總帶我去那邊的護城河河岸玩，所以回憶起一些舊事，而再向南的幹將路其實我小時候不怎麽去。之所以提到了這一句「幹將莫邪也不是那麽浪漫」，是因為好幾個外地朋友都和我說蘇州的地名有文化底蘊，兩條大路縱橫分別叫幹將莫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