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失恋轻生的小姑,我和丈夫双双溺死。
再睁眼,我重生15年后。
我的孩子长大了。
大儿子在工地做苦力,资助小姑的儿子读研;
二儿子在厂里做会计,替小姑当牛做马;
小女儿在市一中读书,高考被下安眠药,即将卖给老男人换彩礼。
我两眼一黑。
原来救了失恋轻生的小姑,她竟是这般对待我的儿女?
1
我站在马路边。
四方的铁皮车在眼前突突而过。
我挡着脸,好半天适应太阳光线,眼前的这个地方好陌生,我完全反应不来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最终点。
是我用力托着丈夫的妹妹上岸。
她失恋想不开跳河,我和丈夫下水救她,可溺水的人力气特别大,我俩被她踢踩按压了好多下,等我最后折回去救丈夫时,体力不支,最终我们双双失去意识,沉落了河底。
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可眼前这个太阳,却晃得我眼疼。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下意识想回家,拦了个路人问情况,才发现现在居然是十五年后。
我震惊了,原来我重生了,还重生在十五年后?!
这么说。
我的三个孩子不是都长大了?
想起和我一起沉入河底的丈夫。
心一下揪紧。
除了丈夫,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这十五年,他们过得可好?
无尽的恐惧袭上心头。
陌生的十五年后的世界,对我一个过去的人,实在可怕。
好在,我从路人口中得知,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老家县城,离老家村不过一小时路程。
我松了口气。
没出县就好,我只想立刻回家。
摸了摸身上,发现身上只有皱巴巴的二十块钱,这笔钱应该够我回家了,不敢浪费,循着从前的记忆,我开始往车站的方向跑去。
一路不少路人对我投来好奇的视线。
我捂着脸,不敢停顿,从商店的橱窗里,我看到自己的模样。
现在的我还穿着十五年前的褐色裙子,样子老旧,皱皱巴巴,跟旁边衣着光鲜的俊男美女相比,我就像逃荒的难民。
跑了许久,总算跑到快接近车站的地方,路过一座大桥,突然发现那座大桥上站了个女生。
而那个女生,竟正试图往上爬。
我惊呆了,一下猜出她要跳桥。
慌忙冲过去把她抱住,使劲把她往下扯:「姑娘你干吗!姑娘你快下来,你别想不开啊,你还年轻!」
那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瘦瘦小小。
她身上穿着校服,胸口有乔山一中的字样,她使劲推我,大吼道:「你放开我,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想活了,让我去死!」
我听了,更是吓得不敢松手。
更多的人闻声冲了过来,在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助下,女孩儿终于被救了下来,有人谴责女孩儿,年纪轻轻地为什么想不开自杀。
女孩崩溃地说,她活不下去了。
2
原来,女孩儿前几天高考,遭家人下药缺考两门。
平时能考700多分的她,一下少了300分。
她从小父母双亡,跟着爷奶小姑生活。
小时候她就在家过得不好,爷奶偏心两个哥哥,不管她,所以她从小就捡哥哥不要的衣服穿,吃家中剩菜。
后来小姑结婚生子,她就更是地位堪忧,小姑总把她「长大了就给表弟换彩礼」的事挂在嘴边,她很害怕,所以努力读书,拼命想改变命运。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的学习名列前茅。
初中以年级第一的好成绩考上市一中后,学校领导亲自打电话给她减免学费,劝她家里人让她继续读,她这才有机会,在高中继续上学。
可是,「换彩礼嫁人「的阴云并未退散。
小姑心思恶毒,明明家里不缺钱,却还是想要拿她出去换彩礼,因此和她约定,除非她考上清华北大,否则,高中一毕业,就再也不给负担学费让她立刻嫁人。
女孩儿委屈极了。
为了上大学改变命运。
她鸡鸣而起,夜分不寐,常年保持一中第一的好成绩,整个学校都以她为榜样。
可这么努力的她,却在高考当天一睡不起,直接缺考两门。
原本能考七百分的她,却最多只能考四百,自然就完成不了与小姑的约定,要乖乖结婚。
女孩儿不认命,她认为一定是小姑在她的早餐里做了手脚。
可她报警,村里的村警却和稀泥,爷爷奶奶也向着小姑,怒扇她耳光,她没办法了,觉得这辈子没希望了,这才一时想不开想跳桥,想一了百了。
女孩儿说完以后,在场众人义愤填膺。
大家都很生气,没想到世界上有这么狠心的小姑,于是大家建议还是找警察彻查,一定要查出是小姑给她下药。
女孩儿凄苦摇头,悲凉地说:
「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没有用了,再说就算查出来,有什么用呢?我在意的是以后没法读大学了,我高考就那么点分,就算复读,我也没钱。」
听了女孩的话,大家一脸同情。
我也气坏了,恨不得大骂那小姑祖宗十八代。
大家虽然同情女孩儿,却萍水相逢能帮的也很有限,大家伙儿就劝她别太伤心,一人掏出一两百块鼓励她复读,或者干脆去大城市打工,先把自己养活。
女孩儿感动的两眼泪汪汪。
她没收那些钱,却释怀地说不会再想着自杀了,她答应大家以后一定好好活下去,重点感谢了我,让我挺不好意思,众人都很欣慰。
最后女孩儿说要走了。
我不放心试探:
「你真的不会再跳桥了吧?我今天是路过,要是下一次,我可就不会那么巧出来救你哈。」
女孩儿噗嗤笑了,拍着胸口道:
「放心吧,我陆雨雨从小就说到做到,谢谢姐姐,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轻生了!」
我松了口气,这才目送她远去。
走了两步。
我突然一顿。
陆雨雨?
这女孩儿的名字,居然跟我女儿一模一样?
一时间,刚才那女孩儿的脸在我脑海中闪现,我突然想起我三岁的女儿,左眼下刚好有颗跟她一样的小痣,而且算年龄,我女儿十五年后不正好是十八?!
我不敢置信,飞奔了跑上去,一拍她肩膀。
在她愕然的视线中,我喘着粗气,硬着头皮道:「姑娘,你刚才说你叫陆雨雨,我问你一下,请问你妈是叫郑粄?!」
女孩儿愣住了。
上下扫了我几眼。
我顿时感觉唐突,不好意思干笑松手时,她说:「是啊,你咋知道?」
我顿时一个倒仰。
整个人差点栽倒!
这个刚才想跳桥自杀的女孩儿,居然是我女儿?
3
我头皮发麻。
花了半个小时,陆雨雨都没法相信我是她亲妈,因为十五年前的我确实已经死了,尸体被人捞起来,坟头草都几米高了。
若不是我对家里的事如数家珍,刚才还拼命救了她,恐怕她早把我当一个神经病骗子,报警送我去精神病院了。
「……我还是没法相信你是我妈。
「因为你,太年轻了……」
女儿这么说着,我低头看了下自己,苦笑不已。
可不是么。
死就死了,死了十五年也不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模样,我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甚至比死之前还要年轻。
「就没什么方法,能证明身份吗?」
听我这般自语,女儿一下想出好几个办法,比如比对指纹,比如比对DNA,比如比对虹膜,比如做亲子鉴定。
她说得这些,我完全听不懂。
而且我以前也从没录过指纹虹膜,就算亲子鉴定,也感觉这个方法好像很贵的样子,我俩都是穷鬼,消费不起。
说了半响,大眼瞪小眼。
最后天黑了。
女儿得回家了。
可她是白天负气从家里跑出来的,一时无处可去,而我一个死了十五年的人,诈尸了更是无家可归。
最后,女儿见我连手机都不懂,放心不下我。
她咬牙一拍板,决定带我去见她两个哥哥,或许两个哥哥对我印象更深,他们能认出我也不一定。
我激动了,当即一口答应。
就这样,我俩上了辆公交,一路摇摇晃晃,往县西工地而去。
4
四十分钟后,我们到了。
此时天色半晚,施工区一片灰暗。
女儿还是第一次来这边找大哥,正想找个人询问,突然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传来,落入我们耳中。
「错了没?!我就问你错了没!谁他妈准你拿我的钱出去做好事的?」
「反了天了你,妈的,我妈辛辛苦苦养你们三兄妹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回报我的?」
「还敢给那么多,陆嘉明,我看你不想活了!」
听到那边有打架,女儿原本立刻拉着我离开,却陡然听到一个名字后,顿时放开我冲了过去。
我后知后觉,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等我跑近,女儿已经一双手狠狠把一个男人推开,对他怒吼道:「你干什么许伟,谁准你打我哥的!」
我吃了一惊。
女儿的哥哥,不就是我儿子?!
而且陆嘉明——
我终于反应过来了,地上这个被打得头破血流、满脸挂彩的人,不就是我大儿子?!
我慌忙去地上扶他,他一个五大三粗男人,满手老茧,礼貌羞赧地跟我说了声谢谢,爬了起来。
女儿担心问道:「哥你没事吧?」
大儿子点了点头,好奇看了我一眼,问她:「你怎么来了?」
女儿正想解释,
刚才那打人的人站直身子,目光落到女儿和我身上,怒指女儿:「陆雨雨,你干什么,你敢推我,你疯了是不是!」
女儿冷哼一声:「推你怎么了,谁让你打我哥!」
「那是你哥该打!」男人气愤道。
我怒目而视,居然有人打别人还气势汹汹说别人该打,真看不出来,这年轻人这么嚣张!
大儿子忙打圆场道:「算了我没事,伟哥,你先走吧,你的钱我过几天想办法给你,等我发工资。」
被叫伟哥的男人冷哼一声,瞪了我和女儿一眼,甩手走了。
他就要走,我却喊住了他:
「喂,你等等!」
伟哥不耐烦回头:「干吗?」
我走到他面前,认真道:「你打了人,就这么走?」
伟哥夸张地笑了。
他比我高大半个头,一脸被质问的倨傲,只听他居高临下的说:
「不然呢,你算老几?哟,看你长得还不错的样子,怎么,陆嘉明是你姘头啊?」
说着他就轻浮地伸手,想来摸我的脸。
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真勇啊。
我郑粄三岁丧父、六岁丧母,从小一个人拉扯两个双胞胎弟弟长大,十里八乡我敢称打架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不知死的臭小子,居然敢调戏我?
找死啊。
不由分说,我上前就把许伟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一开始男女力量悬殊,我挨了几下打,后面我找准机会一脚踢中他裆,他顿时嗷呜一声,一脸便秘得抱着下体啊啊躺地上挨揍了。
大儿子小女儿看傻了眼。
整个工地就剩下许伟的哀嚎:「大姐我错了,大姐别打了,哎哎,大姐,求你别打了哎呦……」
大儿子总算反应过来,忙过来拉人,小女儿一脸敬勇,憋着笑嘴都裂开花了。
我拍拍手上的灰,喘气放开了他。
别说。
打架是个体力活,我上次打架,还是上次。
大儿子看起来挺在乎那个许伟,还关心地问他怎么样了,许伟顿时一股子火,全发到了他身上:
「妈的!还问老子怎么样,老子他妈被那个疯女人打了,你还不赶紧打回去?!」
靠。
小瘪三。
居然唆使我儿子打老妈?
我一叉腰:
「你说什么?」
许伟脖子一缩,顿时爬起来又想跑。
我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他走。
常年打架的人都知道。
无论打架输赢,打完之后的恐吓,才是关键。
而且刚才这家伙为啥打我儿子我还没问清楚,就这么放他走,岂不等着他带人回来复仇?
在我强势的盘问下,我总算知道这家伙是谁。
5
原来许伟,是我小姑的继子。
小姑当年在高中成绩不错,我和她哥,都想着供她上个好大学。
没想到我们死了以后,她没多久就辍学嫁给了县里一个螺丝厂厂长的儿子,那人比她大七岁,早年家暴把老婆打跑了,留下一个儿子,一般的女孩儿都不敢嫁他。
小姑嫁过去后,也没少挨打。
为了少挨点打,她就拼命讨好公婆老公全家,尤其这个继子许伟,更是当爹一样供。
可对一个人无条件好,并不能得到一样的爱。
她的无底线放纵,反而让许伟从小被惯坏,动辄以欺负他人为乐,和他爸一样暴力。
这么多年,我的仨孩子没少被这个表弟欺负,我大儿子二儿子,几乎都被他欺负习惯了,倒是我女儿,从小就被欺负狠了反抗,许伟在她面前,还没敢嚣张。
没娘的孩子是棵草。
我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拎起许伟耳朵:
「妈的,看来刚才打你还打轻了,说,你平时哪只手打我儿子的,老子给你拧下来!」
许伟哭丧着脸:
「谁他妈是你儿子啊?我打的是他们,又不是你!」
「你还说!」
我正想跟他说,你眼前的陆嘉明陆雨雨都是我孩子,女儿就连忙过来阻止我,没让我开口。
女儿给我使了个眼色,问他说:「你这次为啥又欺负我哥,他又哪儿惹你了?」
许伟畏惧地看了我一眼,还是老实说了。
原来他当初高考成绩太烂,考了一百多分,大专都上不了。
陆家花了一大笔钱送他出国上大学后,他回来了,又突然喊着想考研,非要家里给他钱。
陆家知道他什么货色,自然不给。
许伟就打起了歪心思,盯上初中毕业就跟村里人上工地的我儿子。
先是道德绑架,说小姑养他们仨长大。
后是威逼利诱,威胁找二儿子小女儿麻烦。
大儿子怕他真去找,只好把每年的工钱都给他,这一给,就是整整四年。
今年,我儿子的一个工友女儿出车祸了,急需钱看病。
我儿子救急,把钱都给了他,许伟没拿到钱,这才急眼过来打人,刚好被我们撞见,他才撒手。
我整个肺都要气炸了。
这小瘪三。
什么牛马玩意啊?
居然勒索我儿子,若杀人不犯法,我真想原地给他表演个手撕狗头!
女儿也气得不轻。
看我恨不得杀人的样子,还是阻止我了。
她举起自己的手机道:
「你听好了许伟,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录音了。
「不想我报警告你敲诈勒索,不想蹲局子,以后就别再来找我哥麻烦。
「亲戚一场,你也知道我啥性子,别逼我拿刀蹲你家门口砍你,懂?!」
我惊讶地看着女儿。
没想到女儿长大以后,竟这么像年轻时的我,那骨子不怕天不怕地的威胁人气势,狠厉十足。
倒是大儿子有些唯唯诺诺,总想着打圆场,大事化小。
打发走许伟后。
女儿想带大儿子去医院检查伤口。
大儿子却摇头,死活怕浪费钱。
我们拿他没辙。
最终只能找了个冷僻无人的地方,让女儿帮他清理伤口,我和他认亲。
6
不出所料,大儿子对我是他妈的事一个字不信。
这也正常。
要是这会儿有个陌生人跳我面前说她是我妈,我也不信,因为我妈,也坟头草十米高了。
记忆中的大儿子,当年十二岁,正是小学六年级,皮猴儿一样的年纪。
他挺不乖,是长子长孙,爷奶宠他,他上山下河的野。
我很多次想好好管教他,想他好好学习,奈何爷奶偏心,我自己也文化低,所以久了,我只能想着跟丈夫多赚点钱,想着苦谁都不能苦孩子,等家里条件好了,将来儿子就算学习不好,也有钱娶媳妇。
乡下人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我完全没想到,十五年后的儿子,竟混的这么惨。
听他轻声说,每天从早到晚在工地打桩、铲沙、扛水泥,我甚至不敢相信,这还是我当年那个娇生惯养,喂个鸡都喊累的长子?
还记得小时候,他调皮,拿弹弓打老师屁股。
那老师当时就气愤指着他说:
「你现在不学好,等将来大了,就只能去工地扛水泥!现在不努力,以后有的是你后悔!」
现在,我看着大儿子这27岁还找不到对象,一脸沧桑,在工地铲沙扛水泥的模样,可不就是那什么一语成谶?
但我也知道,有我的责任。
如果那一年我和丈夫没死,恐怕这么多年,大儿子也不会混到这个地步了。
我擦了擦眼。
在儿女面前,我不想落泪。
强忍着涩意道:
「真是苦了你了,都怪当年,我跟你爸下水救你们姑姑。
「那个王八蛋,早知道会害死我们,还这么多年欺负你们,我当年就不该管她!
「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们了……」
说着。
到底没忍住内心的愧疚,一行眼泪,顺着我的眼角落了下来。
我太后悔了。
当年为什么要下水救人啊?
小姑那个黑心肝,我和她哥为了救她,双双溺死在水里,她却根本不管我的儿女,还反过来磋磨。
我真不明白,她怎么能这样。
难道有的人完全没心,你救了她,她就一点儿也不感恩吗?
7
第二日,我带着儿子女儿去小姑工厂。
她现在是厂长夫人。
我二儿子陆文齐就在她的螺丝厂做会计,据说997无休,常年住员工宿舍,替她当牛做马。
我有时候真不理解我的三个孩子为何会被她欺负成这样,要换我,忍不了一点。
一路上。
女儿千叮万嘱:
「妈,你到时候千万别跟姑姑动手。
「现在你的样子,没人相信你是以前那个郑粄,你都不在十五年了,陡一出来,没准有国家拖你去研究。
「所以,你就装我学姐就好,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也千万别打人。」
显然,女儿被我昨晚打许伟的彪悍一幕吓到了。
可她也不想想,她后来拿录音威胁许伟,还凶狠地把许伟身上所有的钱全都扒出来给她哥,怎么看也跟我没两样啊?
只是,我毕竟是死了十五年的人了,一下子跨越这么多年,也确实对新的环境发憷。
我点点头。
对女儿言听计从。
到了螺丝厂。
想象中的撕逼大战还没开始,就见螺丝厂的门口人头攒动,上百个穿着灰色厂服的工人,在门口指指点点。
我们好奇地凑上前。
就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
「啥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好像有人挪用公款吧?」
「挪用公款?!」
「谁呀?」
「那还用说,肯定是大小姐啊!许予娇花钱有多厉害大家都知道,她有事没事就找陆会计报账,肯定是她!」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女儿问了一通,回来解释。
我才知道,原来小姑当年结婚后,很快就给陆家生了个女儿,那女儿比我女儿小几岁,叫许予娇。
人如其名,被小姑养的娇生惯养,学习还算不错,却花钱大手大脚。
小姑宠她,自小惯她。
所以许予娇上初中就学会了买买买回厂里报账,我二儿子是会计,自然免不了打交道,因此这会儿有关部门正在里面清查,二儿子是负责人之一,也正在被问话。
大儿子忧心拧着眉头:
「挪用公款的罪名好像很大,怎么办,弟弟会不会惹麻烦?」
女儿也是一脸担心:
「说不好,不过大家不都说是许予娇挪的款?二哥只是做账,应该没事?」
我是乡下人,对工厂的事一窍不通,看两孩子忧心忡忡,心底也不禁担心起来。
很快。
我们不好的预感就成了真。
两个小时后,里面的清查出了结果。
我眼睁睁看到,一个跟我大儿子长得七分相像的年轻人,被两个警察拘了出来。
他低着头。
长长的头发遮了半边眉眼。
大儿子女儿却第一时间把他认了出来,同时惊呼:
「哥!」
「文齐!」
那人闻声抬头,目光落到我身前一脸紧张的兄长妹妹上,疲惫一笑。
「你们来啦,不用管我。」
他只说了一句,就被带上了警车。
竟当着我们的面,就这么被拘走了!
我瞳孔巨震。
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他们抓我儿子,要上去抢。
可女儿却死死拉着我,大喊让我别冲动,我们这才赶紧打了个车,紧跟而去。
干劲满满地来,灰溜溜的走。
我的心揪成一团,不明白我的三个孩子怎么这么多灾多难,难道老天爷要我重生,就是想让我救我三个儿女?
我想不通。
也没心思多想。
只满心祈祷着二儿子能逢凶化吉。
否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非想出办法救出他不可!
想是这么想的。
可到了警局,我们才知是虚惊一场。
确实有人挪用公款了,可那个人不是我儿子,而是小姑的女儿许予娇,以及厂长的几个亲戚。
那些人仗着关系,数年如一日地要求我儿子给他们做假账在外高消费,我儿子不听,他们就威胁殴打。
二儿子势单力薄,怕他们去家里纠缠,只好表面答应,私底下却每一笔都悄悄记了账。
时间久了。
那几人挪用地太过分,导致工厂拿了订单却资金断裂拿不出钱,厂长勃然大怒,这才有人悄悄通知了警察。
所以这件事。
根本就跟我儿子无关。
他只是提供了关键证据,被警方带回来保护调查而已。
我长松一口气。
大儿子女儿也同样长松一口气。
没什么比二儿子平安还让我们高兴的事了,他有惊无险,我们总算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落了地。
到这时,我才有机会认真打量二儿子。
跟看起来沧桑疲惫的大儿子不同,二儿子戴着灰框眼镜,头发略长有些凌乱,穿着蓝衫黑裤子却一尘不染。
一个很精神的斯文小伙啊。
十五年不见,我的二儿子总算没让我操心,他算是三个孩子里,最平安的一个了。
这个想法没维持多久。
很快就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我正心情颇好的听三个孩子叽叽喳喳说话,就猛然见那个人风一样卷到二儿子面前。
下一秒。
一记耳光。
狠狠扇到了二儿子脸上。
当着我的面,我二儿子居然被人打了!!
8
我懵逼了。
三个孩子懵逼了。
就连警察都没想到,在他们的地盘下,居然有人逞凶斗狠!
那家伙不罢休。
一耳光不够,竟趁我儿子没反应过来,又是狠扇了几耳光,一边扇,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陆文齐,我就知道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跟你哥你妹一样,全家都是没心肝的,老娘当牛做马把你们仨拉扯大,结果呢,你就这么回报我,我他妈——」
那个人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薅住她后脑的长发,拖拽着啊啊惨叫的她狠狠七八个耳光,手扇疼了,我一脚踹中她的膝盖,迫使她躺地,接着一个猛虎骑猪,就骑在她的腰上左右开弓打了起来。
我打人很凶的。
管这个人是谁,居然当着我的面打我儿子,儿能忍,妈不能忍!
底下那个人疯狂惨叫。
扑腾了好多下,都没把我挣开。
等警察一脸震惊地把我们分开时,那打人的女人已经满脸肿成了大馒头,晕头转向站立不住,整张脸惨不忍睹。
当然我也挨了她不少挠,但总体而言,她伤的比我重多了。
当着警察面前打架,在场所有的警察都黑了脸。
大儿子女儿知道我不懂法,拼命替我道歉,二儿子看他们这么护着我,捂着被打疼的脸一脸不解。
我被带下去问话。
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刚才我打的那个女人就是我小姑。
十五年没见了,曾经青涩的高中姑娘长成了浓妆艳抹的时髦女人,刚才我怒火上头,根本没认出来。
知道打的是她,我就放心了。
这女人十五年前害死兄嫂,十五年后高考给我女儿下安眠药,还纵容自己的继子勒索我儿子,没打死她,已经算我手下留情,我还是那句话,若杀人不犯法,我非把她大卸八块了不可!
这是她欠我们家的。
多少年的账,我要她一笔一笔全吐出来!
9
在儿女的强烈恳求下,我悔改认错了。
我再勇。
也不会蠢到当着警察的面死不低头。
那头小姑都气疯了。
她十八岁嫁人,成了傲来螺丝厂少奶奶,这么多年除了那个常年家暴她的丈夫,在外谁敢打她?
可我打了。
还打的巨狠。
打的她一头保养得宜的棕红时尚卷发掉了一大把,秃了一块,整张脸扭曲成了麻花。
她没认出我,强忍怒火道:「你是谁,你为什么打我,你——你凭什么打我?」
我看出她想骂脏话了。
但这么多人看着,她想保留素质。
我就不担心了,从小父母早逝的我毫无素质可言,若这里没外人在,我高低甩过去一句:我是你爹!
可这会儿有外人在呢。
我眼珠一转,半真半假挽上大儿子的手:
「我是嘉明女朋友,不好意思啊姑姑,初次见面没认出你,刚才我们正聊天,你突然跳出来打人,我还以为神经病,想着得赶紧保护弟弟呢!」
我话音刚落。
大儿子浑身僵硬。
小女儿懵逼了一秒,连忙捂嘴没让自己笑出声,她倒是没拆穿我,大儿子的女朋友身份,可比一个普通学姐打人有动机多了。
小姑冷笑:
「我怎么没听说嘉明找了女朋友,怪不得我之前给他介绍的不要,敢情是自己找了个疯婆子啊?」
女儿脸色一冷:
「什么疯婆子,你一进门就打我哥,你不疯?自己也一样,装你妈呢?」
小姑瞬间就炸了:
「陆雨雨,你怎么跟你姑姑说话的?」
女儿环胸:
「站着说话啊,不然呢?」
眼看两人针尖对麦芒,一言不合就对骂,警察实在放弃了调解,硬是把我们两拨人分开。
二儿子还得配合调查,暂时走不了。
小姑扬言要告我,我也暂时得拘留,大儿子女儿放心不下,干脆在警局留下陪我们。
我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怎样。
毕竟只是扇了几耳光,互扯了几下头花,在我们乡下,打架跟吵嘴一样司空见惯。
大儿子女儿却没这么乐观。
他们说小姑有钱,万一请个律师,真让我吃上官司,肯定讨不得好。
女儿甚至都有些埋怨我不听话,在警局动手。
说我如果忍住气,等二儿子事一了,我们一家四口就能全须全尾地一起出去了。
这下好了,二哥没事,我这个当妈的,却反而难脱身了。
我听着听着,心底不是滋味。
可我又明白,女儿说的没错。
为什么我就是管不住脾气呢?早知道……早知道我刚才气死也该忍着了!
看我愧疚地低下头。
大儿子轻踢了女儿一脚,忙来安慰我,女儿见此也不再抱怨,敛了性子,耐心地又哄起我来。
这一幕看得二儿子眼中更加迷惑。
他试探道:
「这个学姐到底是谁啊?
「雨雨,我感觉好像不是你学姐那么简单?」
大儿子女儿对视一眼。
看了眼周围忙碌的警察,女儿就凑过去,贴二儿子耳边,小声咕哝了起来。
10
我不知女儿和他说了啥。
但肉眼可见的,二儿子的双眼一下子瞪大,满脸不可置信,不停摇头。
我用屁股想也能猜出女儿和他说了什么。
二儿子不信,也理所当然。
只是没关系,十五年前我和他爸为了救小姑,莫名奇妙溺死。
十五年后跟个幽灵一样,又莫名其妙复活。
是一个人都不可能一秒接受,而我有的是耐心时间,让儿子接受我的归来。
是的。
嘉明,文齐,雨雨。
你们的妈妈,回来了。
虽然她文化水平不高,上不得台面。
可她有一颗绝对爱护你们的心。
有任何人敢欺负你们,她都会第一时间抄起扫把打过去!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有娘的孩子,才能当宝。
这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妈妈要守在你们身边,生生世世守护你们永远!
11
第二天,我还是顺利出去了。
女儿受我吩咐,找我两个双胞胎弟弟。
他们这十五年混得风生水起,一个开了公司,一个当了官。
若不是早年以为是我丈夫害死了我,与我婆家断了关系,他们也不会对我三个儿女置之不理。
原本儿女们不好意思找他们,觉得心里愧疚。
可现在我活了,真相大白。
害死我的人根本不是丈夫,而是小姑,我的弟弟们自然就不该再恨错人,他们应该和我这个拉扯他们长大的姐姐,统一阵线!
弟弟们半信半疑地来了。
跟孩子们一样,一开始不信,后来确认了,喜极而泣。
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全家顺利出去,小姑原本还想着道德绑架我二儿子,想让他背锅,放她女儿一条生路。
可惜。
无论是威逼利诱,亦或是道德绑架,再也没人听她了。
她是毁了我整个家的人。
不落井下石踩她一脚,都算我们仁慈。
晚上,我们一家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团聚宴。
席上,弟弟为我举杯:
「姐,谢谢你能复活回到我们身边,你能活着,真比什么都好!」
我跟他碰了一下,问他:
「当年陆梦纾到底怎么说的?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是你姐夫害死的我?」
「唉,别说了,一说就生气!」
二弟弟闷了口酒,气愤道,
「那陆梦纾不是个东西,那天她回家,说你俩被水冲走了,村里的人吓了一跳,忙去河边救人,我们捞了一整晚,第三天才找到你们的尸体,你们已经死了,尸体都泡烂了。这时候你婆婆要打死陆梦纾,陆梦纾就说,是她哥害死的你。」
「陆梦纾说,那天天热,你们从田里回来,姐夫嫌一身汗,就去河里洗澡,洗完了澡,又在河里摸鱼想晚上加餐,结果摸着摸着,居然脚抽筋了,你和陆梦纾吓得连忙下水救他,结果水太急没救到,姐夫又死活扯着你,这才连累你一起被冲走,陆梦纾没办法,才一个人回来搬救兵。」
「陆梦纾那娘儿们,可会装了,她跪地上不停磕头,说她水性不好没救到你们,恨不得跟你们一起死,可她又说如果她也死了,你家的三个小孩就将来没人管了,所以为了赎罪,她打算收养你三个孩子,以后她会替你们把雨雨他们养大。她都这么说了,当然就没人再说她了啊,我们就都真的以为是姐夫贪凉下河洗澡才把你害死,根本没想到陆梦纾才是凶手!」
我的三个孩子听了握拳,都一脸气愤。
我死的那一年,最大的大儿子才12岁,都是皮猴儿一样的年纪,一夜之间失去双亲,自然大人说啥他们信啥。
我真是气死了。
可再气,那十五年也回不来了。
我也只能苦笑,起身举杯,向我所有的亲人道歉。
往事不可追。
我只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逢,对我的孩子,我的弟弟们,将来用余生一一补偿。
可他们都长大了。
一时半会儿,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补偿才好。
12
这天以后,弟弟买了一栋别墅,把我们一家四口安置了进去。
小时候,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这对双胞胎养大,没想到长大了,换他们养我这个姐姐了。
推却不得,我们只能暂住。
大儿子仅上了初中,弟弟建议他上夜校混个大学文凭,将来好给他找工作。
大儿子挠头拒绝了,他现在有些懦弱,不太敢跟别人打交道,所以他还是想回工地干活,苦是苦了点,可他师傅工友对他挺好。
弟弟没有勉强。
二儿子上了大学,学的会计,这次小姑厂里挪用公款暴雷,他功不可没,开公司的弟弟挺欣赏他,想安排他去他公司上班。
二儿子不好意思的拒绝了,看向在市里当官的另一个舅舅,说自己也想考公务员。
两个弟弟对视一眼,好笑地没有拒绝,只说等他哪天考上公务员了,他们会提携。
小女儿最惨,她是县一中常年第一的学霸,可前几天高考,因为被小姑下安眠药缺考两门,所以她注定只能复读,没别的路可走。
小女儿也乖,根本不提别的,只说她想复读一年,明年一定考个高考状元揭露小姑的罪行不可,让两个弟弟都很满意,一万个支持。
最后就剩我了。
我一个十五年前就死了的人。
在新时代还不知能不能适应,半辈子都在村里,现在让我选出路还真是抓瞎。
我想起小时候的梦想。
那时候家里穷,父母早逝,两个弟弟饿得前胸贴后背。
全家就靠我这个姐姐惨兮兮上山割草、下河捉鱼,笨手笨脚地上灶台跟邻居学做饭,七岁就炒的一手好菜。
我那时讨厌下田。
因为人太小,抡不动锄头。
所以我很小就幻想着,将来长大一点要给自己开个店子当老板,和村东头开小卖部的李姨一样,每天坐那就能有钱。
听了我的话,弟弟们心酸地笑了。
没两天,就把我接到了一个店子面前。
上面的牌匾,刻着精美绝伦「郑氏火锅店」五个大字,他们斥巨资给我开了个火锅店,连前台收银后厨厨师都给我请好了。
我受宠若惊,连连推却:
「不行,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花了多少钱啊?!」
弟弟们却坚持要我收。
他们说当年要不是我,他们早饿死了。
他们绝不会像我的小姑一样白眼狼,一定知恩图报,还说我不收,就是不把他们当亲弟弟。
我无可奈何,心中感动。
这以后,我就成了这家火锅店的老板娘。
为了不让弟弟们的钱打水漂,我精心研究菜谱,用二指禅戳着键盘上网查攻略,虽然学得慢,可我很耐心。
慢慢的,火锅店有了起色。
从声名鹊起,到小有名气,从逐渐网红,到开起连锁。
到小女儿清华毕业这一年,连锁都开到别的城市了,我的生活欣欣向荣,一切都向好的地方蓬勃发展。
13
再看小姑那边,就没那么好了。
她是他家螺丝厂的厂长夫人,那年挪用公款暴雷后,为了把她女儿救出来,她掏光了自己小金库。
可其他几个挪用的厂长亲戚就不愿乖乖交钱了,三个闻风卷款逃到了国外,两个被抓却钱花的一干二净。
钱追不回来,厂子的资金链就解决不了,没多久她丈夫就骂骂咧咧把她打出了家门,厂子也负债倒闭了。
曾经的她有多光鲜,趁夜回村的她就有多灰头土脸。
据说她跟婆婆吵了不少架,还跟婆婆动手把人气成了中风,一家人就整日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她不是没想过,找我三个孩子。
以前她仗着收养我三个孩子养大,十五年如一日的道德绑架他们当牛做马,可我女儿一年后考了高考状元,直接当着媒体拆穿了她:
「什么收养,我爸妈就是她害死的!
「她自己小时候我奶不让她读书,还是我爸妈供她上的学,结果我爸妈不在后,她就死活也不让我读,分明是自己淋了雨,非扯坏别人的伞不可!
「世上哪有这么狠心的姑姑,去年高考还给我下安眠药,我才不会认这种人当我姑,我讨厌她!」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舆论关注。
那年下药的事并不难查,药店有监控,小姑亲自去药店选的药,监控石锤。
而且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小姑多年磋磨我女儿,接受采访直说,顿时让小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好不容易找的工作,老板也立即辞退了她。
这都是她应得的。
她当年失恋轻生害死了我和她哥两条人命,害得我家破人亡,这是她的报应。
又是一年。
三个孩子开车载上我弟和我,一大家子拖家带口回村里过年,上山祭祖的时候,我拜祭了一下我的丈夫。
这些年他音讯全无。
看来,他没有和我一起重生。
我有时候在想,或许我那天的重生,真的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所以才派我回家救我三个孩子。
若我没有复活。
我的小女儿可能已经跳桥成了尸体。
我的二儿子可能还在小姑手下当牛做马,甚至被道德绑架,给小姑女儿扛责。
我的大儿子更是依旧被小姑继子欺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唯唯诺诺一辈子压榨。
这太残忍了。
若能重来一世,我一定尊重他人命运,放弃助人情节,就这样看着小姑在河里扑腾。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想死。
若真想死,就不会等我和她哥来了以后,再下去跳河。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崭新的明天在向我们招手,跨过荆棘黑暗,一切如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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