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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说服一个青铜亚索不要再玩亚索了?

2018-05-08游戏

召唤师峡谷的格局,是和别出不同的:都是上中下三条笔直的路,路上杵着三个防御塔,可以抵挡敌人。出战的人,过一段时间要回次泉水,每每花三千四金币,买一把无尽,这是几年前的事,现在一把要涨到三千七金币,——靠泉水站着,一边买一边回血;倘肯多花五十金币,便可以买一瓶红药,或者多花一百五买个药瓶,如果出到四百五,那就能买腐蚀药剂,但这些顾客,多是只有二十块的小兵,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那些英雄,才走进商店里,要一把无尽,还能再买个吸血鬼节杖。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泉水的提莫爷爷那当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傻,怕伺候不了英雄,就在这伺候小兵吧。外面的那些小兵,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夹缠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先买一把暴风大剑,再买一把十字镐,再买斗篷,又亲眼看你把它合成成无尽,然后放心:干了几次我就烦了,你们就不能一次买一把无尽吗?过了几天,掌柜的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情面大,辞退不得,边改为专管收钱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亚索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亚索是每次都是死回泉水才买装备的唯一的英雄。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日本长发。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哈撒尅,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喜欢吹风,又总能给人带来快乐,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你快乐吗?我很快乐」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快乐风男」。亚索一到店,所有买装备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亚索,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一把狂热,要一个短剑。」便排出一千五。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被单杀了!」亚索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刚才亲眼看见你摸了一下对面中单,被吊着打。」亚索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顶塔不能算单杀……顶塔了!……强杀未遂的事,能算单杀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疾风之道」,什么「浪客」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亚索原来也很厉害,但终于被砍了几刀,又很多人玩;于是愈玩愈砍,弄到成废物了。幸而玩起来很快乐,便还是不少人在玩,也就没有坐板凳。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喜欢瞎几把E。E不到几下,便连人和兵线,一齐去世。如是几次,叫他排位的人也没有了。亚索没有法,便免不了只能去打匹配。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半小时,定然刷了别的路的兵拿了钱,从粉板上拭去了亚索的名字。

亚索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亚索,你当真快乐么?」亚索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一场也赢不了呢?」亚索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队友坑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亚索,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亚索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小兵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打过仗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打过仗,……我便考你一考。EQ二连,怎样用的?」我想,0-20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亚索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操作应该记着。将来对线的时候,对拼要用。」我暗想我想上线还早呢,而且我们小兵也从来没有EQ二连;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E的过程中按Q吗?」亚索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EQ接闪现吹起人,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亚索刚掏出无尽,想要表演一下,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六鸟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亚索。他便给他们掏出无尽来,一鸟一刀。六鸟挨了刀,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亚索。亚索着了慌,放个风墙把自己护住,跪下去说道,「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直起身又看一看无尽,自己摇头说,「不行不行!打得过?打不过。」于是这一群六鸟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亚索是这样的使人快乐,可是没有他,别人便更快乐。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提莫爷爷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亚索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一千二百个金币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坑。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坑到死亡宣告家去了。他家的人,坑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死亡宣告杀意已决,先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又砍了一刀。」「砍了一刀然后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一把无尽。」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亚索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一把无尽。」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亚索么?你还欠一千二百个金币呢!」亚索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无尽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亚索,你又坑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坑,怎么会打断腿?」亚索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取了无尽拿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三千三金币,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拿着无尽,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亚索。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亚索还欠一千二百个金币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亚索还欠一千二百个金币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亚索的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