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张俊俏的脸在面对我时永远是冷的,他不愿与我同桌吃饭,拒绝和我同乘一辆车上学,甚至在我初中时,他再也容不下我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说服父母把我送到国外念书。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他讨厌我,直到我在国外意外失联。
获救时,他和救援人员一起出现,硬生生地说句:「还以为你真死了。」
可我却注意到他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已完结】【哥哥】by林安眠
1
「大小姐终于回国啦!阔别八年,再次踏上祖国的土地心情有没有很激动哇?」
刚下飞机,闺蜜橙子就打来电话。
我微微叹了口气:「激动是有一点,但不多。」
橙子奇怪:「为什么?你就不想念祖国母亲吗?」
我继续叹气:「你忘了?我这哪里是留学呀,是流放啊!」
我顿了顿语气带上自嘲的意味:「得不到大少爷的青睐所以被流放八年,我这回了国,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流放?」身后突然出现这么冷冰冰的一句。
我听了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说话的是谁,于是压低了声音对橙子说:「我先不和你说了。」
而后急忙挂断了电话。
「既然有这个自知之明,以后就少出现在我面前。」
霍言深的眼睛隐藏在墨镜后,冷峻的表情直让人心生寒意。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沉了沉,莫名其妙有些想哭。
其实,从小到大我曾不止一次问过霍言深,问他为什么讨厌我。
可他从来不回答,只会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我,直到我脊背发寒。
假如他是一个性格恶劣的纨绔子弟,那么他讨厌我就让他讨厌去好了。
可他偏就优秀得要命:接人待物大方得体,性格成熟稳重,弹得一手好钢琴,学生时代成绩永远名列前茅,接手家族企业后又轻而易举地成为广受称赞的青年才俊。
这样一个在人前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人,却是如此讨厌我,这只会令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就那么惹人讨厌。
还记得在留学前曾有那么一段日子,我努力地想要他能喜欢我。
我讨好他,追在他后面叫他哥哥,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只为在他生日时送他最爱的航空模型给他。
可是,面对我,他永远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冷得我心底直发苦。
记得最后一次讨好他时,我亲手为他做了生日蛋糕,不想换来的却是他的冷嘲热讽:
「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那天,我跑回房间哭了很久,下定决心再也不去讨好他,却不想第二天妈妈就找到我说要送我出国念书……
「你是打算住在机场吗?」
霍言深的话令我忽然回神。
我深吸口气,拖着行李箱跟上他的脚步。
「其实你不用亲自跑一趟。」我对他说。
大学毕业后,我没有直接回国,而是和朋友在各国旅游,因为我没有勇气回去,我不知该如何面对霍言深。
却不料,我和朋友一行人在山区旅行的时候遭遇了雪崩,人虽没受伤,却被困在了山区。
不过好在有朋友在出行前,将我们的旅行计划告诉了同在国外的亲属,所以在我们失联后没多久救援队便出动了。
只是没想到,霍言深会大老远地从国内赶过来和救援队一起搜救。
想到这,我忽然察觉出了不对:
我们从遇险到获救也不过才一天的时间,如果霍言深是在国内得到我失联的消息,他就算是搭最近的一班飞机,也不可能和救援队一起出现在我面前。
我试探着问:「你是碰巧到我所在的国家出差吗?」
话音未落,他犀利的目光便朝我扫了过来,却最终也未答一言。
我不懂他为什么沉默,更不懂他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获救时看到他的手隐隐发着抖,我还以为生死关头他还是在意我的,但现在看来他对我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走出机场,霍家的车已在等候,我跟着霍言深上了车。
迷迷糊糊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的童年。
我的亲生母亲在生我时大出血,没能救回来。
父亲是名警察,在一次绑架案中为了保护人质牺牲了。
那年我才七岁,而那个被爸爸用生命救下的人质便是霍言深。
霍言深的父亲霍玄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富商,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霍家收养了我。
之后的这些年,养父母对我视如己出。
唯独霍言深,他从见到我的第一天起就讨厌我,我真的不懂为什么。
霍言深明明知道当时救他的是我爸爸,按照情理来说,他就算真的不喜欢我这个人,也不该对我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敌意。
2
车子在霍家大宅门前停下,我刚下车站定,霍言深便丢给我一串钥匙:「吃过饭就赶紧走。」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另给我安排了住处,不准我住在霍家了。
不过这也算是在我意料之中,我并没有生气,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被霍言深讨厌。
迈进家门,温暖而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眼睛不自觉有些湿润。
因为见不得霍言深在面对我时的那张冷脸,过去八年里我回国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我虽只是霍家的养女,可这里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妈妈一点也没有富太太的架子,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我爱吃的菜,霍言深竟也破天荒地愿意与我同桌吃饭。
我的一颗心又酸又软,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我用手背抹着泪,哽咽着和妈妈说着我没事,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坐在对面的霍言深攥起了拳,手背上青筋凸显,像是在隐忍什么。
我大概又惹他讨厌了吧……
这样想着我努力压下喉间的哽咽,继续吃饭。
「初初啊,这么多年留学在外,今晚就先在家里住下吧,妈想和你说说话。」饭后,妈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心里一突,下意识看向霍言深,只见他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我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和妈妈说:「好。」
和妈妈聊完天回到自己房间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旅途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打着连天的哈欠,朝自己的房间走,不想半路却碰到了霍言深。
我有些胆怯地从他身边经过,他忽然没来由地说了句:「锁好房门。」
他这句令我觉得有些奇怪,我却还是顺从地「嗯」了一声。
回到房间,我钻进了被子。
我因为怕黑,所以有开灯睡觉的习惯。
因为太过疲惫,我刚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着了,可是睡到半夜我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惊醒。
眼前的景象吓了我一跳:
霍言深穿着一身深蓝色睡衣,直直地站在我床前,不说话也不动。
我的心脏砰砰砰地直跳。
我下意识按住胸口,低低地叫了声:「哥?」
霍言深没有任何反应,我更加不安,掀开被子下了床,站在他面前。
我踮起脚凑近看才发现,他的眼神是迷离的,但眼睛里像是有泪。
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梦游?
可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有梦游的毛病?
难怪他让我锁好门……
我想起自己出于兴趣,曾看过这方面的书,说是人在梦游时所做的事一般都是重复自己清醒时的日常。
可是他那么讨厌我,来我房间怎么会是他的日常呢?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却忽然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我下意识抬头去看,竟发现霍言深他……哭了!
他眸子里化不开的悲伤是我从未见过的,那悲伤是那样深那样重,甚至感染了我的情绪。
我看着他的眼泪一串一串地掉下来,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可我不敢吵醒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忽然俯下了身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下子拥进了怀里。
我太过震惊,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此时此刻,我感觉时间都仿佛停止了,四周寂静得可怕,我们两个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
霍言深是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草木香气,而他的拥抱很温柔,怀抱很温暖,令我有一种被森林怀抱的感觉。
于是我忽然鼻头一酸:如果霍言深在清醒的时候也能这么对我就好了,我真的很希望能被他温柔对待。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回抱住他,轻轻抚着他的背。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令他这样悲伤地掉眼泪,于是忍不住有些替他心疼。
也只有在这午夜时分,在这再无第三人知晓的此时此刻,我才敢承认:我其实一直都默默地喜欢着霍言深,哪怕他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我。
3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霍言深轻轻放开我,迈着缓慢的步子离开了我的房间,临走时甚至还不忘替我将房门关上。
而余下的后半夜我自然再也没睡着。
清晨七点,我晨跑回来,路过霍言深的书房,发现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若是换作以往,我一定会装作没听见,可这次不知怎的,我鬼使神差地推开了房门。
出乎意料的是,书房里的人并不是霍言深,而是养父霍玄。
他在霍言深书桌的各个抽屉里焦急地翻找着什么,投入得竟没发现我进了门。
书桌上零散地放着他从书桌抽屉里翻找出的东西,有一沓沓的文件、零散的票据和很多照片。
仔细一瞧,我整个人都愣住了,那是我的照片!
看照片里的背景和我的衣着,那些照片明显是在我留学期间拍的,而我自己却毫不知情!
其中几张甚至还是大半年前我毕业那天拍的!
为什么?
为什么霍言深会有这么多我的照片?
我留学这八年几乎完全和霍言深断了联系,难不成他其实一直偷偷关注着我?!
我朝书桌走近两步,进而发现那些散落的票据中有好几张是机票,目的地无一例外都是我留学所在的城市!
「看够了吗?」
霍言深阴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从那声音里隐约听出些许隐忍的情绪,但那究竟是怎样的情绪,我却分辨不出。
还不及我反应,霍言深就像拎小鸡一样我把拎了起来,而后丢到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不甘心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于是转动门把手,却发现门锁了。
刚要抬手敲门,却听见门内传出争执声:
霍言深不带一丝感情:「你怕不是老糊涂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放在家里?」
霍玄的声音带着怒意:「你为什么偏要和我过不去,你可是我亲儿子!」
我才刚听了两句,门忽然就开了。
霍言深的表情比平时更冷,他对霍玄说:「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
霍玄脸色很难看,视线却慢慢转移到我身上。
霍玄虽是我养父,可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到大都觉得这个人有些阴森可怖,明明我和他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
而此时此刻,霍玄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很奇怪,让我心底有些发毛,似乎有什么深藏在我脑海深处的东西蠢蠢欲动,我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我还在发愣,霍言深却一下子挡在了我面前,像是在护着我。
「你想做什么?」霍言深紧绷着声音质问霍玄。
霍玄沉默片刻,似是话里有话:「你最好别把事做得太绝。」说完便下了楼。
霍玄离开后半晌,霍言深依旧保持着将我护在身后的姿势,他握着我手腕的手有些用力,手心似乎出了些冷汗。
我不明所以,试探地叫了声:「哥?」
他终于回神,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虽然霍言深从小和他父亲的关系就不好,但我还是不知道霍玄和霍言深刚刚在争执什么,不明白我为什么隐隐觉得他们的争执和我有关。
以及霍言深的书房抽屉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我的照片?
这些所有的疑问令我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直到我的手机响起:「喂?」
橙子大声控诉:「你个死丫头,不是说了回国之后要和我不醉不归?你人呢?我都等了整整一天了,你也不联系我!……」
4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只看见霍言深一脸冰霜地抱着双臂站在醉成一摊烂泥的我面前。
「啊,初初你醒了呀!」橙子连忙扶了扶我,对霍言深陪着笑:「你看,我就说吧!她其实也没有太醉。」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记得和橙子蹦迪喝酒,其他的都不太能想起来了。
我想站起来,可刚一动就头晕得不行,又倒回了沙发里。
「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哈!」橙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朝霍言深挥了挥手,而后逃也似的走了。
我现在的样子可能是不太好看,因为我看见霍言深在打量过我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能走吗?」他问。
我抱着自己的脑袋挣扎了数次,人不但没站起来,还差点吐了。
我委屈地撅起嘴哼唧:「头好晕……」
霍言深闻言,脸更黑了。
但他大概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是便抱起我。
「不准吐。」他警告完,便抱着我往外走,把我放进他车子的副驾驶。
他替我系好安全带,刚要退后关车门,我叫住他:「霍言深。」
或许是第一次听到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他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为什么?」我带着鼻音问。
他瞧了我一眼,大力将车门关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而后坐进驾驶室。
他不懂?他怎么可能不懂?
他明明知道那些照片和机票我都看到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有些冲动:「我在你眼里是白痴吗?你能不能不要再糊弄我?!」
说完我就不受控制地红了眼。
他的语气依旧不带任何温度:「不准哭。」
我见他这个样子,心知他是不会告诉我答案了,于是便倔强地下了车。
「你闹什么?」霍言深的话里带了怒意,却还是下车来捉我。
我挣扎起来:「你放开,你放开我!」
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指着他的鼻子:「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哭嘛,那你走好了,你走!」
我说着,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不想他纹丝未动,我自己却脚下一软失去了平衡。
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拉我,但却用力过猛,我一头栽进了他怀里,他也因为惯性,背重重地靠在了车身上。
他喘着气,语气却莫名其妙变得柔和,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你撒什么酒疯。」
我抬起头看他,止不住哽咽:「霍言深……」
或许是因为凑得太近,就连他眼底那转瞬而逝的慌乱也被我捕捉到了。
我脑子一团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只自顾自地流着眼泪问他:「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霍言深的声音低低的:「什么?」
「我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我再也抑制不住情绪,话里都带着哭腔。
听我这么问,霍言深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不见底,令我捉摸不透。
我见他沉默,实在是气急了,双手摇着他的肩膀:「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每一次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你只会沉默?」
可是哪怕我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却依旧紧绷着一张脸,半晌才说:「没有,你没有做错什么。」
「那是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凑到他脸侧绝望地问:「是我爸爸救错你了吗?是他不该救你吗?」
听我这么问,他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那是一种悲戚得令人心碎的神色:「别说傻话。」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对我永远都是冷冰冰,根本不愿正眼看我?」
我忽然觉得疲惫,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胸口,继续喃喃:「为什么?」
恍惚之间,我发现这个人的心脏跳的好快、好响。
「对不起……」
是我真的醉了吗?
我怎么听到霍言深在道歉?
凭他往日里对我的态度,他怎么可能会跟我道歉?
我迷迷糊糊地环住他的脖子,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我凑到他耳边,委屈巴巴地说:「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就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我本以为自己是不可能听到他的回答的,却不想,片刻的沉默之后,他说:「好。」
我的眼泪也因此掉得更凶:「真的吗?你答应了就不可以反悔。」
他慢慢握住我的手:「我答应你。」
他认真地望着我,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
我欣喜之余,叫他的名字:「霍言深……」
「嗯?」
我勾着他的脖子:「作为你承诺的交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的眸光一闪:「是什么?」
我又凑近了些,近到我能看清楚他的睫毛,而后鼓起勇气:「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说完那话,忽然又觉得悲伤:「所以你就该知道,你那么冷着我,我得有多难受……」
他慢慢垂了眼帘,隐藏了眼中的情绪。
沉默半晌,我忽然如梦初醒:「我是在做梦吧?」
他重新抬眼看我,眼里带着一丝不解。
「现实中你哪有这样过,每次见面你对我说的话都不超过三句。
而我呢,担心会惹你讨厌,每次都尽可能快些从你面前消失……」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我头疼欲裂,抓过手机胡乱点了好几下才接通电话,放到自己耳朵边,却不想我不小心点开了扬声器,橙子的声音震耳欲聋:「怎么样怎么样?计划成功了吗?!」
她声音太大,吓得我条件反射地把手机甩到了床下,但橙子还在那头追问:
「怎么不说话呀?你不是说要装醉套他的话,问他是不是这些年都在偷偷关注你吗?」
我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去捡手机,却有人抢先一步把手机放回了我面前。
看到霍言深那张沉郁的脸,我突然一下子就清醒了:
刚刚橙子说的话是不是都被他听到了!?
想到这我立刻挂了电话。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5
我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心一横,有话直说:「你刚刚都听到了吧?」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会:「嗯。」
只他这一个字,我的心脏便咚咚咚地狂跳了起来。
我壮着胆子:「昨天晚上我说的话不是醉话。」
他的薄唇动了动:「我知道。」
「那你答应我的事呢?」我不安地望进他的眼睛。
他的声音低低的:「还作数。」
「Yes!」我高兴得拍拍手,而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连忙抿起嘴唇,藏了笑容。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准备了早餐。」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对我笑。
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脑子一热,话便脱口而出:「我昨天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却不想,他的表情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再次沉默。
我雀跃的心情也一下子沉入谷底:「那个问题就那么难回答吗?」
他冷了脸:「不难。」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朝我望过来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决绝:「这些年我确实一直在关注着你……」
我的心一下子又重新提了起来,满含期待地等着他的后半句:
「但你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了。」
我的嘴唇微微发起抖:「什么?」
「是我把你赶出去的,所以至少要确认你在外面能过的下去……」他说着,冰冷而锐利的眼神直深入我心低:「不然,我担心你爸的在天之灵不会放过我。」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有些喘不上气。
他继续补充:「答应说以后对你好一点,也是同样的原因。至于你说你喜欢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像过去一样莫名其妙,没有半点长进。」
说到这,霍言深上前了两步,将我逼到墙角:「明知道我讨厌你,却还非要一直贴上来……你,都没有羞耻心的吗?」
震惊之中,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只觉得自己被抽干了力气,一点一点地蹲跪下来。
就在霍言深要开门离开的时候,我深吸口气,直接问出我的疑问:「昨天你和爸爸的争执和我有关吧?」
听到我这么问,他一下子就定在了原地。
看来我真的猜对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擦干眼泪,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把自己多年来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霍言深,我已经说了我喜欢你对吧?
我喜欢你,所以我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你。
我很清楚,我认识的霍言深不是会罔顾救命之恩,无缘无故对人恶语相向的。」
霍言深的眼里闪过惊慌的神色,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又上前了一步:「其实起初我还不那么确信,但是我看到你和救援队一起赶来,看到那些照片,发现你每年至少两次出国探望我,却偷偷地不敢让我知道……我就越发肯定,你一定瞒着我什么。」
我深吸口气,声音带上些许疲惫:
「回想我们见面之初,你就表现出对我异乎寻常的反感,反倒让我觉得你的反感太过刻意。
相比之下,从小到大你对爸爸的抵触反而更真实。
这让我很难不把你对我的态度,和你对爸爸的态度联系起来。
而今天上午,在他面前,你护着我的样子让我更加确定。
所以,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冷冰冰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对不对?」
我死死地盯着霍言深,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可能表现出的破绽。
而他早便侧过了脸,回避着我的视线。
「你疯了。」他说。
我无奈地笑:「是吗?那么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答案,我就只能从爸爸那边入手寻找答案了。」
这次,听我这么说,霍言深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变成了惊恐。
他垂了眼帘,很快复又抬起:「你别胡闹。」
我坚定道:「你不告诉我答案,那我只好自己去找。」
6
霍言深走了。
我慢慢地跪坐到地板上,大口地喘着气。
不得不承认,我刚刚其实是强装镇定和他对峙。
我其实对自己说的话没有几分确信,我只不过是从他和爸爸的争执中觉察到了一些不寻常,结合从小到大霍言深和爸爸疏离得不像父子的关系,我就越发觉得可疑。
至于那不寻常是什么,我并不清楚。
然而,霍言深刚刚的一系列反应,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我的猜测。
霍言深明显是很不希望我和爸爸有过多接触。
那么既然问题的关键在霍玄,那我从他身上入手就好了。
我犹豫再三,还是联系了我在国外时认识的一个中国朋友,他门路很多,能帮我调查一二。
三天后,他给我发来了两张新闻的截图。
截图的内容是两起少女失踪案件的新闻报道,其中出现了霍玄的名字。
我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在网络上搜索关键词,并没有查到这两则新闻。
「当年,这两条新闻发布没多久就被删除了,我是运用特殊手段查到的。
我顺势查了一下这两家媒体,他们在爆出失踪案新闻之没多久,皆因‘侵犯新闻当事人隐私’被调查,之后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新闻报道,就像是从此消失了一样。」朋友解释道。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
将新闻截图放大,继续研究:
新闻很简短,大意是有两位少女分别于十年前和八年前失踪,至今仍下落不明。
两个女孩失踪时的年龄分别是十二岁和十四岁。
而这两起失踪案的报道中之所以会出现霍玄的名字,是因为这两个女孩都是霍氏基金会的资助对象。
我想了想,问朋友:「能否验证新闻的真实性?」
朋友:「很难,不过我觉得这两则报道不会是空穴来风,不然那两家媒体不至于就此销声匿迹。」
的确如此。
我沉思片刻,顺着新闻中的线索,我找到了霍氏基金会的官网。
霍氏基金会是由霍氏集团董事长霍玄于17年前创立的慈善基金,致力于帮助因家庭变故失学的青少年。
在官网的首页,有一张现有资助对象的合影。
看着这合影,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基金会所有的资助对象无一例外全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而且五官长相各个都漂亮得像洋娃娃!
一阵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我的脊背,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形。
我一下子从电脑前站了起来,拿起外套便下了楼。
霍氏基金会位于三环附近。
我想好了说辞,便走进了基金会所在的大楼。
我虽不在霍氏集团工作,但也曾不止一次在霍家举办的商务晚宴上露脸,所以基金会的人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编了个借口:「我最近刚回国,哥哥说打算安排我接手基金会这边的工作,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熟悉一下基金会的基本情况。」
接待我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职员。
他听我这么说,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原来如此,那我为您介绍一下基金会的概况。」
他说完,朝另一个女职员使了个眼色。
我假装没看见,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随他朝接待室走。
在贵宾室坐定,我提出了第一个要求:「能否给我看看基金会十年前的资助对象资料?所有。」
我的语气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
男职员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见他如此表情,我有了不好的猜测:难不成十年前真的有基金会的资助对象失踪了?
男职员勉强维持着微笑:「我能问问您为什么对十年前的事感兴趣吗?」
我故作轻松:「哦,其实没什么,只是据我所知慈善自助项目在实施初期一般都能落实得不错,可时间一久就未必了。」
男职员:「可是十年过去,那些资助对象早已迈入社会,不在资助名单中了。」
我笑得更加温和,话却是直击重点:「那就当我是想做个回访调查好了,看看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此话一出,我明显已经能看到男职员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心底不禁有些发冷。
「十年前的资料,早就归入档案室封存了,找起来恐怕……」男职员越发没底气。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我说。
「那好。」
男职员说着,当着我的面给下属打了个电话,按我的吩咐调档案。
四十分钟后,档案取了来。
十年前的资助对象一共有八名,也无一例外全是女孩子,年纪都在12至14岁之间。
失踪案的报道为了保护受害人隐私,并没有公开具体姓名,所以我无法判断这八个人中,哪一个是失踪的女孩。
当然,这些档案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不过,我还是留了个心眼,悄悄记下了档案中的联系人电话。
「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资料也依旧保留的如此完好,真是辛苦了,」我假装寒暄几句,而后找了个借口:「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出基金会大楼,我在街上慢慢地走着,脑中默默复盘这刚刚得到的信息:
这么多年,资助对象的性别、年龄、甚至外貌特点都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与其说是资助失学青少年,倒不如……倒不如说是在刻意寻找这些满足以上标准的贫困家庭的女孩子。
这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那两则的新闻内容是否属实?
如果属实,那两个女孩的失踪是否真的和基金会,哦不,确切地说是,女孩的失踪是否和霍玄有关?
脑子里似是有千头万绪,有什么答案就快要呼之欲出,可我偏偏又抓不住,越想越头疼。
苦恼之下,我拨通了霍言深的电话,开门见山:「你了解基金会的运作吗?」
「你干嘛忽然问这个?」霍言深异常紧绷的声音让我觉得更加蹊跷。
我:「我刚从基金会的大楼出来。」
这下,他再也维持不了平静:「你去基金会做什么?那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我的心一沉:「我猜对了是不是?!基金会是不是有问题?那些女孩子……」
我话还没说完,便觉得颈后一麻。
我不受控地惊呼一声,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是霍言深惊慌地在电话那头叫我的名字。
7
我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恢复意识的时候,我正躺在车后坐上,手被反绑在背后,车子有些颠簸。
眼睛偷偷张开了一条缝,发现车上除了我和司机,还有一个男人坐在副驾驶。
我这是……被绑架了?
在这个时间点,我很难不怀疑我被绑是和我毫无征兆地到基金会做调查有关。
那么,绑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据我所知,虽然集团的大多事物都转交到了霍言深手上,但基金会的管理仍在霍玄手里。
所以,大概是基金会的人向霍玄说了我前来调查的事,那么绑我的人大概是霍玄。
这样看来,基金会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怪霍言深听说我去了基金会会那么慌张。
我还在暗暗推测着,副驾驶的男人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沉默地听了一阵,只说了一个字:「好。」
电话挂断,男人对司机说:「停车。」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干嘛?」
然而还不及我反应,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继续装晕。
根据声音判断,副驾驶座的男人打开了右后车门。
他把我从车上拖了出来,放到地上,解开绑我的绳子,然后上车,关车门,车子发动,驶离。
我人傻了。
走了?这就走了?
不是要绑我吗?
怎么把我丢在路边就走了?
搞什么?
我试探着睁开眼,发现早已没了车的影子,于是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我前后左右望了望,老天,这是哪?
摸了摸外套口袋,可恶,手机不见了。
于是我只能到公路上去,看能不能拦一辆顺风车。
等了半天,才开过来一辆卡车,司机是个热心肠,答应把我载到市区。
我借了司机的手机,第一时间给霍言深打电话。
我算是把霍言深这人给摸清了,他哪里讨厌我,明明关心我关心得要命。
我被人袭击的时候,他叫我名字的声音都变调了。
但是很奇怪,霍言深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我又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
为什么绑匪忽然改变主意放了我?
如果我去基金会的举动真的触及了霍玄一直想要隐藏的秘密,那么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毕竟说到底我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严格来讲也没有特别深厚的亲情。
那么,他临时改变主放过我的契机是什么?
是什么样的变数让霍玄收手了?
变数……变数!?
我灵光一闪。
知道我被绑的,除了霍玄这个主谋,就只有霍言深。
难道是霍言深做了什么,逼迫霍玄收手了!?
忽然,霍言深和霍玄争执时说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你怕不是老糊涂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放在家里?」
莫非……霍言深手里有霍玄切实的把柄,他以此为交换,要求霍玄放过我?
不对,不一定……也可能是霍玄为了逼迫霍言深交对他不利的证据,才绑的我。
我越想越头疼,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又一次拨通霍言深的电话,依旧没人接。
我心中越发不安,想了想,果断打给橙子。
听到我的声音,橙子就像是炸了毛:「你手机呢?我都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了!你要急死我吗?」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橙子的声音在抖:「你哥!你哥出事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什么!?」
橙子:「你快看新闻,你哥的新闻到处都是!」
我有些慌:「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橙子:「新闻上说,你哥到警察局自首,说霍氏基金会表面做慈善,其实背地里做着违法的勾当……诶呀我一两句说不清楚,你快看新闻!」
我急忙挂了电话,抖着手搜霍言深的名字。
但那三个字还没打出来,车载广播里便已报出了新闻:
「今天下午二时许,霍氏集团继承人、霍氏总公司执行总裁霍言深召开线上媒体会议,自爆其为满足私欲,多年来以慈善之名在全国范围内征集未成年少女,并表示几年来的多起少女失踪案也与其有关……」
什么?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十年前,霍言深才十七岁,况且我了解他的为人,失踪案不可能和他有关!
客车司机将我带到了市区内,而橙子早已按照与我的约定等在那里。
答谢过司机,我立刻上了橙子的车,前往霍言深所在的警局。
然而遗憾的是,审/讯期间禁止探/视。
我六神无主地坐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闭目凝思,思绪却乱成一团。
忽然,四周变得嘈杂起来,我一下子睁开眼。
只见霍玄被一众记者簇拥着朝警局去走来。
「霍先生,霍氏基金会是否真的涉嫌不法勾当?」
「您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您作为父亲,对于霍言深的犯罪行为是否知晓?」
……
霍玄面色铁青,对记者的提问一概不理,路过我身边时,视线短暂地在我身上停留。
那眼神满是愤恨。
三天之后,霍言深获准离开警局,但不可离开本市,要随时接受警方问询。
而霍玄后续将被押入看守所。
霍言深被释放的那天,是我去接的他。
他明显憔悴了不少,看到我时,眸子里涌起我看不懂的情绪,他却垂了眼,将那情绪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看到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我有些想哭。
我深吸口气,走过去,刚想开口,却被他抢先,口气依然是冷漠的:「我现在很累,不想说话。」
我仰头望着他,有些想掉眼泪。
这个傻瓜,他还在假装冷漠。
可我全都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对我都是冷冰冰的,知道了他当年为什么把我赶到国外。
所以现在他对我越是冷漠,我就越心疼。
我叹了口气,心知妈妈在等着他,而且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所以眼下不是拆穿他伪装的时候。
于是只能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妈怎么样?」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哑。
我不受控制地有些哽咽:「不太好……」
我忽然想起什么,追问:「那些事都是霍玄做的吧?这些年妈是不是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查到那些证据的?」
他幽深的眼神直直地朝我望过来,压得我有些喘不过去。
我放弃:「你要是不想回答的话……不告诉我也行……」
他大概是看到我红了眼睛,叹了口气,妥协:
「找到确切证据是最近半年的事。妈一直不知道,但我给她打过预防针。」
我点点头悄悄把眼泪擦了:「哥……」
霍言深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却没应我。
「那么多事,你不用自己一个人扛的。」我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他眸光一闪,偏头看向窗外,语气又变得冰冷,却显得有些刻意:「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含着眼泪:「你懂的,你懂我在说什么。你心里藏了那么多事,该有多累啊……」
他忽然回头看我,眸子里带着讶异。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好了我不说了,你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到家了我叫你。」
回家之后,霍言深简单洗漱用餐之后就进了书房和妈妈谈事情去了,这一谈就是一晚上。
凌晨3:01
我确认完时间,刚放下手机,我的房门就开了。
霍言深如我预期一般,慢吞吞地朝我走过来。
看着他有些呆呆的样子,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原来真就像我所猜测的那样,他会有梦游的毛病也是因为我啊!
我深吸口气,很配合地起身站走到他面前给他抱,轻抚着他的背,低声在他耳边说:「不哭啦,不哭啦,初初在呢!」
他的鼻尖短短地发出一个气声,像是在说:「好。」
我将脸埋在他胸前,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小声对他说:
「你回来之前,我问过妈妈了。
她说,我出国之后,你几乎每天凌晨三点的时候都会来我的房间,一动不动地站在我的床前掉眼泪。
为什么呀?嗯?」
我抬头看向他,他却依旧是那副呆呆的样子。
我继续自顾自地说:
「你这个人真的好固执,如果我当面问你这些,你一定不肯说的。
可我偏又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所以只有趁这个时候了。」
我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刘海:
「到底发生过什么?
凌晨三点到底发生过什么,会让你这么担心我?
担心到你就算是睡着了,也放心不下,要来我的房间看看我?」
「对不起……」霍言深的呓语几不可闻,可我还是听见了,因而眼泪掉的更凶。
我深吸口气,努力说下去:
「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出国前的那段时间起,开始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
说到这里,我有点不受控制地发抖,却还是坚持着继续:
「我梦到霍玄在半夜的时候,悄悄摸到我房间,在一片漆黑中对我……对我……」
我说着说着,脑海中便出现了梦中的场景:
霍玄伏在我身上,而我的睡衣早被撕扯成破布丢到了一边……
或许是霍言深感受到怀中的我在发抖,慢慢将双臂圈紧,但绵长的呼吸证明他依旧没有醒来。
我的声音发着抖:「我一直以为那是噩梦,可那梦太真了,结合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
霍玄和那些失踪的少女、你的梦游,还有我从初中某个时间起,莫名其妙地再也不敢关灯睡觉,以及你毫无来由地求妈妈送我出国念书……」
我用尽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颤声说出了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猜测:
「那不是梦,对不对?那不是梦,那就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只不过那段经历太可怕,可怕到我的记忆都错乱了,才会误以为那是梦,对吗?」
「对不起……对不起……」霍言深含糊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我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
「但是你来救我了,对不对?
可是你也被吓到了,所以从那以后才会在每天的凌晨来我的房间,确认我的安全,哪怕我人已经出国了。」
我再次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哭了……不哭了……初初现在很安全。
多亏了你,初初很安全。不要再替我担心,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好吗?」
8
清晨的阳光顺着窗帘缝隙照了进来。
身边的人依旧沉沉地睡着。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一簇一簇地斜织在一起。
他左眼的外眼角有一颗小米粒大小的痣,都说有泪痣的人深情敏感又爱哭,他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他明明年纪不大,却因为心里藏了太多事,成熟得像个小老头,让我好心疼。
忽然,他睫毛抖了抖,而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我,霍言深先是一愣,而后将我一把揽入怀里。
我还在发懵的时候,他竟低头在我额头吻了吻。
他似乎是想要吻我的眼睛,却是发现了我震惊的表情。
他如梦初醒,一下子坐起身,有些惊慌:「我……我怎么?」
见他这幅样子,我既好笑又心疼,定定地望了他一会,我哑着声音说:「我都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却被我抢先:
「你不要说,让我来说:
从前有个小男孩家境很好,是真正的富家小少爷。
但是有一天小少爷发现他的爸爸有奇怪的癖好,他爸爸喜欢和十几岁的姐姐‘玩’。
他觉得很厌恶,就再也不喜欢爸爸了。
后来小少爷被绑架了,救他的警/察因/公/殉/职了,所以这家人就收养了警察的女儿。
但小少爷很害怕,很害怕这女孩长到十几岁的时候,也会被他爸爸盯上。
所以第一次和女孩见面,小少爷就装成很凶的样子,他想把她吓走。
可是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期望的一般,女孩留了下来,和他们一起生活。
但是在女孩十三岁的一天,还是发生了小少爷最害怕的事情。
他看到自己的爸爸对女孩……」
说到此处,霍言深抬起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泪如雨下。
霍言深眸子里一片灰败,他不说话也不动。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抱住了他:「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瓜?」
他的嘴唇在我的耳侧发着抖,一声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退开些许,看到霍言深的眼泪一串一串地自下巴滑落。
「我应该保护好你的,我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该让你遭遇那些的……」霍言深的声音发着颤:「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报警的,可是妈她心脏不好,我那个时候很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心疼地捧住霍言深的脸,他下意识地握住我的手腕,继续道:
「我不是要故意把你赶出国的,是因为当时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去上大学了,我不敢把你一个人留在那个家里,所以才那么不管不顾地用最快的速度把你送了出去。
那时你不懂外语,你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独自一个人生活、第一次不得不去适应国外的环境……你会面临很大的挑战,甚至可能会觉得在外面过不下去。
我知道,那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他的嘴唇发着抖,每一个字都自责得令人心碎。
我泣不成声,只能点着头。
他深吸口气,情绪平复了些许:
「我一直冷着你,的确就像你说的那样,是想把你吓走。
生活在霍玄的家里,还不如在福利院长大。
毕竟那时我也还是个孩子,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我救不了那些女孩。
可是你……我无论如何也想要保护好你。
后来长大了也还是冷着你,是不想你对这个家有任何的留恋。
只有这样,当你有能力独立,有能力去过你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你才能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家。
离开了这个环境,你就再也不会想起来那晚发生的事了。
可是我没想到,你还是想起来了。」
霍言深的眼睛红得骇人,他轻轻地摩挲着我的手:
「那件事对你的冲击很大。
你被吓得发了三天三夜的烧,做梦的时候都在哭喊。
后来你烧退了,似乎把这整件事也都给忘了。
当时你痛苦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所以我反倒庆幸你不记得了。
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也不是因为讨厌你才把你赶出国,更不是真的想冷着你。
对不起,对不起!」
我哑着声音说:
「不要说对不起,你一直在保护我啊!」
他苦笑了一下:「可我做的并不好。」
我无声地掉眼泪:「哪里不好了?」
他的眼神又灰暗了几分:「那天晚上,我虽然及时阻止了他,但还是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
还有这些年,你因为我,一直都过得不开心……」
我再次捧起他的脸:
「不要这么说,虽然你的方法笨笨的,但我只要一想到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就在默默地守护着我,我就……我就……」
我哽咽得说不下去。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用这么不讨好的方式默默地保护着我。
我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哽咽:
「霍言深,你给我听好了: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也早就像那些女孩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所以你不要再自责了,晚上要安安稳稳地睡觉。
不要连睡着了也要担心我的安全,还要来我的房间看看我,知道吗?
我也并没有因为你这些年故意装出来的冷漠刻薄而伤心,」我想了想又改了口:「好吧,伤心还是有一点点的,但不多,真的不多!
哪怕在我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哪怕你每次见我都摆出一副万年不化的冰山脸,我都还是喜欢你。
现在就更不用说了,知道吗?」
霍言深点着头,他嘴角带着笑意,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我看得实在是心疼,于是满满地抱住他:「这些年真的辛苦了,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他听我这么说,眼泪反倒掉得更凶了,我也只能把他抱得更紧:
「初初已经长大了,初初现在很安全,过得也很好,不要再担心啦!」
霍言深轻轻握住我的手:「嗯。」
沉默片刻后,我擦了擦眼泪,深吸口气:「我现在要问你一些正事。」
霍言深:「你说。」
「霍玄他喜欢12至14岁、长相精致的少女,他成立基金会也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欲望,对吗?」
听了我的话,霍言深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对。相关证据我已经都交给警方了。」
我心中稍安,继续:「那些被他……‘资助’过的已经超过14岁的女孩,他会怎么处置?」
霍言深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有调查过,全都……下落不明。」
虽然我心里早有预感,可真正在听到答案时还是脊背发寒。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新闻只报到了两起失踪案?」我问。
「很多资助对象都是孤儿,其余的女孩基本都只有一个亲属,而且这个亲属不是瘫痪在床,就是有精神疾病……」由于事实太过沉重,霍言深说话的语调也了无生气。
我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半晌才抖着声音说:「那那些女孩……还活着吗?」
最后几个字我甚至莫名地不敢说出声。
霍言深慢慢地抬眼朝我看过来,眼睛里布满血丝:「不确定,但她们大概不会太好……」
我倒吸了口气。
我曾翻阅过那些女孩的资料,那一张张照片清晰地在我脑中浮现。
照片上的她们大多洋溢着笑容,可她们哪里知道,等待她们的是何种命运!
一阵强烈的愤恨猛地涌上心头。
同样在年幼时失去父母的我,完全能够体她们对爱和温暖的渴望,因而也更为她们的遭遇而心疼。
我有些痛苦地抱住脑袋。
霍言深有些紧张,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你还好吗?」
我冷静了片刻,抹掉自己不知何时又流出的泪,用尽量平和的语调说:
「那天要绑我的是霍玄?」我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霍言深的眸子又晦暗了几分:
「嗯,他以你为要挟,要我交出证据。
我劝他自首,他不肯。
还说,他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是因为有官员在暗中为他保驾护航。
我虽不清楚那个人有多大的权势,但那人既然能和霍玄形成联盟,职位必定不低。
这样一来就算我举报霍玄,最后也有可能被那个人大事化小。
所以……」
听他这么说到这里,我猜测:「所以你召开线上媒体会,把罪行都揽在自己身上。
你毕竟是他的亲儿子,还是集团未来的唯一继承人,你这么做能逼他认罪。」
霍言深苦涩地笑:「对。」
「妈妈呢?妈妈知道多少?」
因为妈妈一直心脏不好,所以我很担心。
霍言深的眼神再次变得晦暗:「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初中时候那件事发生的那天,妈妈去外地探望朋友不在家,所以她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知道,我也不敢让她知道。」
我点点头:「那霍玄做的那些事、基金会的事,妈妈知道吗?此次事发之后,我看她还算镇定。」
霍言深:「她一直知道基金会不太对劲,但霍玄不准她插手公司的事。后来我调查基金会有了眉目,有给妈打过预防针。
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她也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昨天晚上我都和她说了」
我的心揪了起来。
「初初。」
「嗯?」
霍言深拉起我的手:「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没办法一直在家,你能多陪陪妈妈吗?」
「嗯,我知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霍言深眼神微滞:「你说。」
「不论再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瞒着我,我想陪你一起分担。」
闻言,他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沉默片刻才说:「好,我答应你。」
9
接下来的一个月,全国范围内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了霍家。
霍家的事在各大媒体的法制新闻、经济新闻、社会新闻板块轮流霸榜。
霍言深从警局回来的第二天,警方到霍宅上门取证,凿开了地下室的墙壁,发现了两具未成年女尸。
经DNA比对,确定她们正是十年前和八年前失踪的那两个女孩。
尸检结果显示,两人皆是被人扼住脖颈,窒息而死。
我和妈妈都还在不寒而栗之时,案件调查又有了新的进展:
警方查出霍玄十多年来一直与东南亚一伙涉嫌人口贩卖的犯罪集团有资金往来,进而查出基金会的那些女孩在被霍玄伤害过后,便被贩卖至东南亚,此后就再难以查询到她们的踪迹。
根据以上种种,我猜测,那两个惨死的女孩大概是被霍玄失手掐死的。
进而推断出,霍宅的地下室便是霍玄的犯罪现场。
他担心转移尸体会让事情败露,所以便将两个女孩砌在了墙内。
由于霍宅是案发现场,为方便进一步调查,警方封锁了霍宅。
我和妈妈只能被迫搬进了我的房子里。
搬家之后没多久,房子外面就开始有记者蹲守,所以我和妈妈只能被迫待在家里。
而霍言深则是被围困在了公司。
但公司那边的情况也很不好。
霍玄的罪行曝光后,霍氏集团股价暴跌,公司面临重大危机。
由于资金极度短缺,霍言深已遣散多家分公司,力图保住霍家的核心产业。
但即便是如此,公司还能撑多久依旧是个未知数。
整整一个月,我都不曾和霍言深见过面。
哪怕是打电话,也只是匆匆说上几句便挂断。
我听的出,他很忙,也很累。
他一个人背负了所有的重担,我真的担心再这么下去他会垮掉。
于是在橙子的帮助下,我避开记者,到公司去见他。
为了缩减开支,原本忙碌的公司大楼已经空了一半。
我敲开他办公室的门的时候,他正仰靠在办公椅里,疲惫地揉着眉心。
我鼻头一酸,颤着声音叫了他一声:「哥。」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挤出一个笑,朝我伸出手:「你怎么过来了。」
我走过去,靠在他办公桌的桌沿:「担心你,还……很想你。」
他幽深的眸子里荡漾起涟漪:「我还好,就是有些累。」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会,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和克制:「我能……抱抱你吗?」
我凑近过去,伏在他肩头。
他低沉的声音响在我耳畔:「这些天,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心疼不已:「哥。」
「嗯?」
「回家休息几天吧,你这么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的。」我不受控制地红了眼。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还要再撑一阵子,熬过去就好了,」他轻抚着我的背:「妈怎么样?」
「妈还好,有我照顾着,不用担心。」我回答。
他慢慢退开些许,眸子里浓烈的情绪就像是要将我淹没,可语气却依旧克制:
「还好有你。」
他慢慢握住我的手:「警察去家里了吧?有没有被吓到?那种情形我应该在的,但公司这边实在是抽不开身。」
我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没关系的,家里我会照顾好。」
我说着,却察觉出一丝不对:「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他的表情有些疑惑:「有吗?还好吧。」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我拉起他就要走,他却又把我扯了回来:「明天早上有很重要的会议。霍氏能不能活,全看会议结果。我这个时候不能走。」
我急得想哭:「会议再重要也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他低低地笑:「你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你烧了多久了,你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你还笑得出来?」我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的笑带上一丝苦涩:「你这么紧张我,我心里甜。」
「你!」我气急,深吸口气才又说:「你这有退烧药吗?」
他浓烈的视线黏在我身上:「休息室里有。」
闻言我便朝他办公室里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应急药物、方便面、压缩饼干和几瓶矿泉水。
看到这些,我的一颗心都揪紧了。
我把塑料袋提到他面前,生气地质问:「你别告诉我,你这一个月就是吃这些过来的。」
说完,眼泪吧嗒吧地掉。
他轻轻叹了口气:「特殊时期。」
他说着把我拉到近前:「别哭,好吗?」
我吸着鼻子:「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吃药。」
他依旧拉着我:「喝矿泉水就行。」
我态度强硬起来:「你在发烧,不能喝凉水。」
他有些无奈:「那好吧。」
我盯着他吃了药,依旧不放心:「如果三个小时以后烧还是不退,必须跟我去医院。」
他好脾气地答应:「好。」
我指着休息室的床:「现在,去睡觉。」
他:「明天会议要用的材料……」
我瞪他。
他妥协:「好吧。」
见他乖乖躺下,我这才安心。
他犹豫着问:「你要回去了吗?」
我扁扁嘴:「你不听话,我要看着你。省的我一走,你又要去工作。」
他低低地笑:「那你过来。」
我坐过去坐在他床边,握住他的手:「不要再想乱七八糟的事,好好休息一下,知道吗?」
霍言深没有回答,沉默一阵才说:「初初。」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保不住公司,你会怎么办?」他目光沉沉地问。
我怔了一下,想了想说:「那就不要公司好了。」
「你真这么想?」霍言深有些不安地同我确认。
我俯下身捧住他的脸,认真道:
「真的,我真这么想。可能是因为我是收养来的吧,我从来没觉得霍家的钱和我有关系。
而且,如果我们是在普通家庭长大,也不会经历这么多不好的事。
所以,真的没必要为了保住公司透支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你、我,还有妈妈,我们三个人都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霍言深闻言,眼睛里涌动着温柔细腻的神采,满是动容地说:「好,我明白了。」
10
由于霍玄的案件的涉及面太广,所以整个审判过程要花相当长的时间。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民众的注意力也慢慢转移。
我和妈妈、霍言深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在同我和妈妈的商议下,霍言深清算了公司的资金,将之应用于贫困地区的学龄女生的教育与发展。
霍氏基金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发挥了效用,算是替霍玄赎罪。
此外,霍氏集团的大部分产业全面停业,只余下西点产业继续经营。
霍言深给蛋糕店起名「草莓屋」,我问了很久他才总算告诉我:「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草莓蛋糕?」
我听了,心里甜滋滋,脸颊也发起烫。
大半年后的一天,我陪霍言深视察完甜品店后,一路沿着月光铺就的路,悠悠地走回了家。
因为妈妈由小姨陪着到国外散心去了,所以家里只有我和他。
「早点休息。」他摸了摸我的头,温声说。
我有点不太高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什么?」
还能是什么,明天是我生日啊!你个笨蛋!
而且现在离零点也没剩几个小时了。
虽然他从来没给我过过生日,但他至少应该记得才对呀。
我只觉得气闷,扁着嘴:「没什么,我回房间了。」
轻轻转动门把手,房间里暖橘色的灯光慢慢倾泄出来。
我的心一颤,房间里的粉红色装饰令我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床前的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看起来有几十个。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霍言深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傻瓜,还真以为我忘了?」
他拉起我的手,用掌心轻轻摩挲着:
「这些年,欠你的所有生日礼物,我全部补上。去看看,喜不喜欢。」
我泪湿了眼睛,却依旧倔强:
「你这礼盒,少说也有五六十个,我才刚23岁,一年一个生日礼物,哪用得了那么多。」
霍言深无奈地笑:「本来是打算准备23份礼物的,但我不管看到什么都想买给你,五六十个,已经算是很克制的了。」
我有些哽咽,却还是忍不住玩笑:
「你以为你还像以前一样有钱啊,花钱也不知道省着点。」
他靠近过来,刮了下我的鼻子:「喜欢吗?」
看着他眼里荡漾着的情绪,我有点情不自禁,踮起脚,在他唇边吻了一下。
他一下子愣住了,那表情有些奇怪。
我忽然不安起来,有点不敢看他:「怎么了嘛?」
「初初……」他的语气变得严肃:「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抬眼看他:「想好什么?」
他直直地盯着我,就像是生怕错过我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我们的事,我们的关系,你真的想好了吗?」
看着他眼睛里的质疑与不赞同,我的心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我越发胆怯。
他明明就是喜欢着我,藏也藏不住的喜欢。
可为什么此时此刻的他满是一副拒绝的样子。
他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现在家里的状况你也清楚。公司也好、案子也好,后面一定还有不小的挑战。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接话:「我懂的。所以事发后的这几个月我一直都没说什么不是?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忙,不想让你因为我们之间的事再多操一份心。
可是我不提,并不代表我没想法。
我们明明相互喜欢,为什么不能各自向对方再多迈出一步呢?」
霍言深定定地望着我,眼睛里情绪满是动容。
我继续补充:「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也没有心急。就像你说的,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但我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
他的眼睛微微泛红,气息也有些不稳:「可是……可是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你就永远也摆脱不了那人带给你的阴影了。
再怎么说,我是他儿子,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改变。
而如果你选择离开我,离开这个家,去过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去寻找一个能够治愈你的人,你便能更快地摆脱那段满是阴霾的记忆,午夜梦回时也不会再被噩梦纠缠。」
我愣住了,他居然会这么想!
我怔怔地望了他片刻,问: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你永远都在保护我,永远都在考虑我的感受,那你呢?你自己呢?
你不也是那段噩梦的受害者吗?你要怎样才能走出来呢?」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喜欢你,但我不太确定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是不是最好的……唔……」
我听不下去了,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只知道想着我,却一点也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我莽撞地吻上他的唇。
他的身体就像是触电了一样,微微一颤,而后含糊地叫我的名字:「初初,你……」
他明显是有话要说,可是我不准。
我再也听不得他说那些傻话,于是再次堵住他的嘴,同时跳起来,手脚并用地攀住他。
他担心摔到我,就只能一把抱住我。
我感觉得出,他一开始有些抗拒,但慢慢地,他似乎把一切都忘了,把他的隐忍与克制全都抛在了脑后。
可是在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喘息着退开
「不能再继续了。」他说着,尾音发着颤。
我有些意乱情迷,红着脸,说着不知羞的话:「你不想吗?」
「初初,我们还是先……」
我听得出,他说话有些费力,于是坏心思地搂上他的脖子:「可是我想,我真的……好想……」
他又是一颤,再开口时,那话几乎是他咬着牙说的:「初初,我不是不想,我……需要做些准备,你明白吗?」
我忽然委屈起来:「我不明白,有什么好准备的。」
他费力解释:「要准备的,我怕你会不舒服,还怕太仓促了你会不喜欢……」
我看他满是顾虑的样子,有些泄气。
这家伙该不会是对自己没自信吧?
我撅了撅嘴:「那我睡觉去了。」
我这边刚躺下,浴室那边就响起了水声。
足足四十分钟之后,他才从浴室出来。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朝床边走过来,掀开被子看见躺在被子里的我,有些哭笑不得:「你……」
我假装无辜:「我睡不着。」
他沉默地盯着我,不说话。
他的眼神深重,看得我有些不安。
我暗暗叹了口气,妥协:「好吧,我回房间。」
他长舒了一口气。
可看了他这反应,我却不高兴了,一把抱住他的,像个无赖一样就是不看松手:「我对你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嘛?饭都送到你嘴边了你都不吃,我好伤自尊啊!」
他有些哭笑不得:「初初你别闹。」
闹?
我哪有心情跟他闹,我是真的生气好嘛?!
于是我的手不老实起来,凑过去胡乱地亲他。
他有些退却,我却步步紧逼。
可是折腾了大半天,都是我在主动,我渐渐委屈起来:「我好伤自尊!」
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他终于从身后抱住我:「别不高兴。」
我还委屈着:「哼。」
他贴在我脸侧:「傻丫头,你以为我不想吗?」
我哭唧唧:「那你为什么?」
「我们的事还没有和妈说,我们的关系也还不确定,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你懂我意思吗?我怕你会委屈。」
我吸吸鼻子:「我不委屈。」
霍言深:「乖,听话。」
我妥协:「那我要和你一起睡。」
他有些犹豫。
我补充:「反正就算不一起,你半夜也会跑来我房间。」
他有些无奈:「那你老实一点。」
我连连点头:「好!」
我答应的很好,却还是忍不住钻进他被窝,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他。
「你……」他说话有些费力。
我一脸无辜:「我想抱着你,不可以吗?」
他心软:「那……那你抱着吧,但别乱动。」
他越不让我,我就越想乱动,悄咪咪地蹭着他。
我坏心思起:「你们男生和喜欢的女生躺在一起,都会这样的吗?」
他的声音有些紧绷:「什么?」
我脸红了:「啊……就是你的……」
我壮着胆子,手目的明确地朝某处抹去。
他猛地喘了口气,翻身起来,气急败坏:「讲不听是吧?」
我被他吓到了:「我我我……」
他喘着气,把我圈进怀里,眼睛里流转着滚烫的情绪:「你知道的吧,你没有反悔的机会。」
我:「我不要…」
他向我确认:「不要了?」
我颤声说:「我是说,我不要反悔的机会。」
霍言深的瞳孔微微一缩:「这可是你说的。」
他不容许我再多说一个字,一边亲我,一边顺手摸了个什么东西。
我惊了:「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话还没说完,嘴再次被堵上。
好家伙,这人嘴上说不要,实则是早有准备啊!
11
回归理智的霍言深变得有些沉默,但手下的动作却是前所未有地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裹进浴巾里,就好像我是个瓷娃娃一样。
我窝在他怀里,一点力气也没有,任由他把我抱进被窝。
他在我耳侧轻轻地吻着:「其实真的不该这么快的。如果不是你撩拨,我们至少不会这么仓促。」
他又吻了吻我的额头:「是不是还是不太舒服?」
我的声音有些发飘:「没有,挺舒服的。」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羞得我直往被子里钻。
他低低地笑:「又害羞了?」
他剥开被子,捧起我的脸:「别躲,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不敢看他:「刚刚还没看够?」
他有些坏笑:「刚刚还真没顾上仔细看。」
我的脸更红了,伸手去推他,手却被他不容抗拒地按在了胸口。
两个人忽然都沉默了,耳畔只有响如擂鼓的心跳声。
「喜欢你,」半晌,他认真地说:「很喜欢你。想好好保护你,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他拉起我的手吻了吻:「初初。」
我的心砰砰直跳:「嗯?」
他将鼻尖凑到我的颈边:「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也好喜欢你的身体。」
他说着,竟然情不自禁地在我的肩头轻轻咬了一下:「如果能把你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就好了……」
我的心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那么多句告白,唯独这句最令我招架不住。
我颤声道:「我一定是疯了。」
说着又一次主动吻了过去。
番外-霍言深
死/刑执行这天,是极为普通的一天。
按照规定,执行前,刑/犯可再见亲属一面。
监/狱传来消息,霍玄想见我,且只想见我。
我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并不觉得意外。
我依旧记得当时接到通知时的心情: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只有一种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悲壮。
「我可以拒绝吗?」我沉声问。
工作人员怔了一下:「你确定吗?」
我轻轻点头:「我确定。」
工作人员再次确认:「那家里其他人,有没有想要再见最后一面的?」
我无声地摇头。
工作人员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才又道:「好。」
之后监狱再联系我,便是去领骨灰。
初初一直都很担心我,但她不知道,我其实一点也不难过。
因为早在我第一次看见霍玄做的龌龊事时,我就已经当他是个死人了。
最初发现不对时,我十岁。
当时我其实并不清楚爸爸究竟在做什么,因为我从未亲眼目睹过,只是偶尔会在午夜时分听到地下室传来女孩微弱的哭声,我只能隐约猜到爸爸对那些女孩做的事,大概是不好的事。
但究竟如何不好,我不知道。
大概是因为那时的我年龄太小,而父亲曾经一度在我心里都像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太能分辨是非善恶。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呢?
爸爸那么了不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错的事?
我曾经不止一次这么想。
然而,绑架事件颠覆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被关在黑暗里三天三夜,最后被一个警察叔叔救了出来。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父亲一般的力量,可那种感觉太过短暂。
砰地一声枪响,有什么热烫的东西溅了我满头满脸。
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凝视死亡。
我生了一场大病,痊愈之后我便见到了初初。
她虽然脸上挂着泪,可她穿着公主裙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天使。
她因为我,没有了爸爸。
我很想走过去替她擦干眼泪,却又害怕她会恨我,因为她爸爸是因我而死。
「愣着干什么?快带妹妹进去。」霍玄微微笑着,眼神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打量。
我颤了颤,想起了地下室传来的哭声。
不可以,不可以!
这样的声音在我的心底呐喊。
我把心一横,走上前,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你走啊,走啊!」
可是最后,她还是留了下来。
霍玄一直都很小心,那些年,我虽有各种猜测,却从未亲眼见过霍玄到底对那些女孩做过什么。
而没想到的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的受害者便是初初。
那种灭顶的愤怒我平生只体会过两次,一次是在那晚,另一次是我得知初初被他绑架。
送初初出国后,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的。
在大学里,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脑子里都是她。
就这么过了大半年之后,有一天我忽然惊觉,我对初初的感情似乎根本不是正常兄妹该有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她的感情变了质?
我想不起来。
难道说,从一开始我对她的感情便不纯粹?
那我岂不就是和霍玄一样变态?
我迷茫惶恐,坐立难安。
于是我办了护照、签证,想去偷偷看看她。
也许我见到她人,就能搞清楚我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情感了。
我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可是我每见她一次就会更迷茫一些。
我不懂自己的心。
我变得惊慌、恐惧,因为我去国外看过她几次之后,开始不断梦到那晚的情形。
但不同的是,那个红着眼睛的、粗鲁暴力的、不顾一切的施暴者不再是霍玄,而是变成了我自己。
我痛苦着、挣扎着,却最终不得不承认,在我最隐秘的内心深处,我想要占有她。
我抗拒不了这样的欲望与冲动,于是再与她见面便只能愈发刻薄冷酷。
我的想法是,如果我没有办法克制自己想要占有她的冲动,那么就让她对我产生抵触和恐惧好了。
这样,她便能逃我逃得远远的。
可是,她回国之后,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这么多年,我明明一直在故意伤害她,可她却说她喜欢我。
我一边欣喜若狂,一边却又感觉到自己心中住着的那头野兽快要冲破束缚了。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血脉上的传承是我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了的。
我曾不止一次想要用最粗鲁、最暴力的方式占有她,我想这大概就是霍玄传承给我的基因。
我或许多少也继承了他的阴暗与暴力。
所以在和她互通心意之后,我很忐忑。
我担心克制不住自己而伤了她,更担心被她发现真正的我是这个样子。
所以在她提出希望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我再三向她确认,问她是否真的想好了。
当她在亲密的事上主动时,我表现得非常犹豫。
我真的非常担心在那种时刻,我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但神奇的是,她的亲吻、她的拥抱仿佛驯化了我心里的那头野兽。
时常跳跃在我神经线上的暴力与冲动轻轻松松便被她化解。
处理完霍玄的事,我回到家。
初初听到响动,急忙迎出来。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满脸的担忧。
「事情都办完了。」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再也不想提起霍玄这个人。
她走过来仰头看我:「你还好吗?」
我轻轻弯了弯嘴角,却挤不出半点笑意:「还好。」
她却越发担忧:「真的吗?」
「真的。」我说。
「我才不信,你这人最会口是心非了。」她话里带着埋怨的意味,顿了顿又说:
「你伤心难过的话,可以告诉我的。」
她眨巴着眼睛:「你要是想哭也没关系,不要憋在心里。」
我本没有什么情绪的,可听她这么说,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酸。
她仰着头继续道:「你要是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哭鼻子,我就背过身。」
她说着还真就背过身。
我心里半是苦涩,半是甜蜜,轻轻从身后抱住她。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我轻声说。
她却还是担心:「你真的没关系吗?」
我轻轻在她耳侧蹭了蹭:「真的没关系,只不过……」
她立刻转过身看我:「只不过什么?」
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只不过就是有些累。」
「这样啊……」她想了想,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我:「滴!您的专属充电器已连接!」
我的心漏跳了几拍,用力回抱住她:「谢谢我的小充电器。」
就在这时,妈突然开了门从她房间出来。
我和她都有些反应不及。
妈看见我们相拥在一起,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恢复如常:「你们两个过来,妈有话说。」
我和她对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
在沙发上坐定,妈开了口:「阿深,事情都处理完了?」
妈也刻意回避霍玄的名字。
「是,处理完了。」我回答。
妈点了点头:「他的事到此算是彻底结束了。」
她顿了顿,又说:「后面就该考虑你们的事了,怎么打算的?」
初初一下子就脸红了,无措地看向我,像是在求助。
我想了想,刚打算开口,妈却说:「你们两个,真以为我看不出?」
我愣了一下,随后便恍然:没有什么能瞒过妈。
妈说着,拉过初初的手对她说:
「我虽不是你亲妈,但好歹也把你养大成人了,你的心思,我看得很清楚。」
初初的嘴唇动了动,有些胆怯:「那您……会反对吗?」
妈认真盯着初初看了一会儿:「初初啊,我们霍家对不起你。」
初初吓了一跳:「妈你别这么说。」
妈摇了摇头:「你听妈把话说完。你爸爸的事,就注定我们家永远欠你,无论我们怎样补偿,都回报不了。」
初初忐忑地看向我,我安抚地朝她点点头。
妈继续说着:「那人对你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我这个当妈的竟然不知道,我就更觉得对不住你。
我作为他的妻子,本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却对他干的那些事一无所知,白白让你们两个孩子受苦。我这个妈当的不称职。」
我听得揪心:「妈这不是您的错。」
初初在一旁连连点头。
妈抹了抹眼角的泪,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我的手:「你们能心意相通,妈很高兴,也赞同。」
我和初初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妈继续:「妈前阵子在你们小姨家住,觉得那边环境好,跟她商量着,搬去她那里住,等过两天就动身。」
初初愣了:「怎么这么突然?」
我心里也有些惊讶。
「这不你表弟上大学去了嘛,你姨夫又常年在国外,她忽然一个人住,有点不适应。妈想过去陪她一阵子。」
初初想也没想:「可以把小姨接过来!」
我沉思片刻,忽然明白了妈这么做的用意,于是偷偷捏了捏初初的手,让她不要再阻拦。
初初一下子看向我,显得有些迷茫。
我想了想说:「妈打算什么时候过去,我开车送您。」
妈摆手:「不用,已经订了票,你们忙你们的。」
初初明显还是担心:「可是……」
「妈没事,别担心,」妈说着,站起身:「好了,我休息一会,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初初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点点头,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我和初初一起走进院子,此时夕阳正好,血色的晚霞迎在初初的脸颊上,令她显得格外可爱。
「妈真的没事吗?我有点担心。」初初走过来环住我的腰,侧脸贴在我胸口。
我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别担心,妈只是想换个环境。」
她仰头看我:「怎么说?」
我微叹:「这座城市见证了她和那人的太多过往,她留在这里,不开心。」
听我这么说,初初的微微红了眼:「那我们也去吧!我们去陪她一阵!」
我捧起她的脸:「她大概是想回避我们,才选择去小姨那里的。」
初初更加不解:「为什么?」
「妈你还不了解吗?在我们面前,她永远都是完美的母亲形象。但最近她承受了太多。我们给她一点空间和时间。」我解释。
初初恍然地点着头:「有道理。」
她环住我的脖子:「我发现……」
我微微弯腰凑近她:「什么?」
她的眼里荡漾起涟漪:「你好细心啊!妈妈的情绪、我的情绪,你都能很好地捕捉到。」
我微笑:「那你喜欢吗?」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竟摇了摇头。
我惊讶:「不喜欢?」
她抚上我的脸:「你既要照顾妈妈又要照顾我,你什么时候照顾一下你自己的情绪?」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是因为你和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
她听了,一下子把脸埋在我胸口,不再说话。
我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轻声问:「哭了?」
她吸着鼻子:「我只是替你委屈。」
我觉得有点好笑:「替我委屈?我哪里委屈了?」
她含着泪:「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一定比你对我的感情要深,毕竟你以前总是对我爱搭不理。
可后来才知道,你为我做的,远比我为你做的多太多。」
我放轻了声音:「谁说的?这些年你也为我做过很多。」
她抹着眼泪:「哪有……」
「我对你态度恶劣那么多年,你却还一直追着我,喜欢我,就是为我做过的最重要的事。」
我说着与她十指相扣:「初初。」
「嗯?」
「谢谢你,」我说:「谢谢你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在心里放弃过我。」
她留着眼泪:「也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一直保护着我。」
「初初。」
「嗯?」
「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你爸爸好不好?」
「我还想说呢!」
「什么?」
「我留学那些年,你是不是都要定期去看我爸爸?」
「……你怎么知道?」
「我拜托橙子偶尔替我去看看我爸,她说墓前总是有鲜花。我之前以为是我爸的同事去的,现在想想警察工作那么忙,怎么可能总去。」
「确实是我。」
「经常去吗?」
「每周一两次算经常吗?」
「!!!你去得这么频繁吗?」
「嗯,有心事的时候,就去跟岳父大人唠叨唠叨,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吵到他老人家。」
「那肯定吵到了!」
「啊,那……对不起。」
「以后不准在跟他念叨。」
「……好。」
「跟我念叨。」
「嗯?」
「听到没?」
「听到了。」
「你保证?」
「我保证!」
……
(全文完)